i71眼见着端泽眼里有星子一样的光细微地亮起，他微笑，确实是微笑着说，“好。”
i71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靠能力才能获得的爱慕也教他的侧脸染上了一丝红。
仅仅是意识到端泽此刻确确实实是喜欢着自己的，他就觉得如踩在云中，连地面也软绵绵地将要陷落下去。
他是想抱一抱端泽的，却觉得自己身上血和泥混在一起，着实太脏，怕把端泽也给弄脏了。于是只是贪婪地看着端泽，想把他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可是总有不识相的人来打断他。青汁眼见着两人的气氛不再那般剑拔弩张，着急地探过头来。“别看了，i71，快告诉我你怎么过来的。”
话一出口，他只觉得后背一凉，像是某种危机感从他背后窜上。
i71没有看青汁，他只是开口，“支配。”
青汁顿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眼睁睁地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回屏幕面前，背对着端泽和i71坐下，头猛地朝前一倾，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往屏幕上按一般。
不过青汁也由此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一幕。高高的悬崖之上，有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飒爽身姿拉着滑索一跃而下。她们三三两两，并不引人注目，但时间一长，就教人奇怪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落单的战士？
“她们叛变了？不，不可能，同一母体的克隆体绝不可能背叛对方。”青汁绞尽脑汁，眼睛几乎也要贴到屏幕上去，终于发现这些人的不同之处，她们的一举一动十分的刻板僵硬，像是被人操纵着的一般。
“你支配了她们？不，不可能，就算你支配了，她们克隆人之间的心灵感应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智商高达180的天才指挥官在反复推翻自己的假设后，终于找到了答案。“是T病毒。T病毒的感染截断她们的感应！”
青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没有想到这一点，是他的过失。但是基地总部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
被改造的特别行动队，充满仇恨的S2基地克隆体，以及毫无胜算的战争，在此刻终于扣上了逻辑的闭环。
基地总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赢得这场战争，特别行动队不过是个被包装精巧的感染源，S2基地在大胜之后遭到的就将是全基地的感染和覆没。
不想成为实验体的克隆人，在一番艰难的抗争后，被自己死去的同伴所噬，终究成为基地的实验体。
“你什么时候得到了特别喜爱？”端泽问道，在能力影响下的他似乎不再敏感，没有追究i71究竟以什么手段得到的。“夏娃呢？”
i71有些心虚，他不看端泽，“不知道。”
端泽看着他，手指颤了一下，在空中虚虚地蜷起，“你该去把她带走。她和邱邺在一起。”
i71心更虚了，他知道端泽已看出自己对夏娃的敌意。
“我会去把他们带走，那你呢？”i71问。
端泽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听从你的命令。
i71走了，最终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给端泽一个拥抱。端泽站在门前，注视着被锁紧的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汁似乎打击很大，脱离了支配后他就瘫在凳子上放空了自己。
全灭，这就是基地总部想要的结局吗？为了消灭一个被克隆人占据的基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这代价不光指特别行动队，也指S2基地的克隆体们。
“滋啪。”
频道在这个时候被接通了。是麦山。她的语调有些奇异，“i71，我找到麦穗了。”
“她死了。”
频道这边，两个人类都听出了对面的哽咽。
“她，她少了一只胳膊。”
“怎么办啊？i71。”麦山哭了。
直到此刻，她才确实体现出她只是一个克隆人，有着被灌输的记忆，和也许只有两天？十天？的短暂人生。
过于短暂，以至于她根本没有足够的经验来面对死亡。
“她可以复活的，麦山。”端泽道。
麦山拼命地摇头，“可是，可是她缺了一块，那就不是她了。”村里的黑衣人叫做岚，她的结伴在第四次死亡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落下，以至于她再也无法复生。
母亲将岚叫道面前，问她是否想再找一个结伴。结伴是她们相互扶持的朋友、爱人，每一次重生，她们都会和自己的结伴在一起。
岚拒绝了母亲，日日夜夜都在田埂徘徊，她说她的结伴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绝不能让她错过。
麦山当时只觉得有些替她难过，却没成想，原来这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情。
缺了一只胳膊有什么区别吗？青汁搞不懂这些克隆人的思路。人都死了，死成怎么样有区别吗？而且，怎么这些人都神神叨叨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复活和重生呢？
麦山许久不说话，频道里传来风的声音，她像是处在一个很高的悬崖之上。
“如果你想死，也该先把麦穗的尸体带回来。”端泽道。
青汁一脸惊悚地看着他。
“我太痛苦了。”麦山喃喃道。“有人会为我们收尸的。
“但至少现在不会，如果你们的尸体腐烂或者被野兽啃过，那复活后的人就更不是你们了。”端泽道。
青汁脸上的惊恐更甚，他本以为端泽不过是安抚麦山，万万没想到端泽居然也信奉转生这一套，不然怎么会和这些克隆人的脑回路同频？
麦山似乎从未想过死后的问题，她被问住了。过了好一会，那边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说得对，我，我的事情还没做完。”
“我要先把麦穗的尸体带回去，才能安心。”
“谢谢你，i71。”
通讯挂断，青汁急道，“你怎么不劝劝她啊，难道真的让她去死吗？天呐我真的要被你们这些死脑筋给气死了。”
“你知道宗教里是怎么定义死亡的吗？”端泽道。
“肉.体湮灭，而灵魂离开肉.体，经神佛的审判，上天堂下地狱，进六道轮回。”
“我是无神论主义者。”青汁麻木道。
“我也是。”端泽笑了一下。
“但对于克隆体而言，她们信奉的宗教是这样定义死亡的。死亡就像是睡了一觉，等醒过来身体已经恢复健康，而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死亡只是记忆的暂停，如果机器不停止运转，她们甚至可以活到世界的尽头。”
“有趣的是，宗教里的死亡和轮回往往有审判的过程，现在常被定义成统治者的伎俩。而克隆体却没有，因为她们的统治者也信奉这一点，死亡只是记忆的暂停。”
“因此，这个新兴的宗教有一个巨大的漏洞。谁能证明复活的我是我，而不是另一个克隆体呢？”
“……记，记忆？”青汁不确定道。
端泽点了点其中一个屏幕。
“不，是肉.体。”
那是一个巨大的占据了整个地底的机器，周围于许许多多的管道相连，精料区、粗料区、特制区。但事实上他们都知道这个是什么，克隆舱，在某些实验体需求量大的基地分部就会安装这样一款机器。
只是S2基地的克隆舱比任何一款他们曾见过的克隆舱要大得多，可以同时克隆近千人。显然S2基地曾经的领导者确实是一名主战派，私下谋筹着建立如此庞大的克隆人军队。
“如同实验一般精心计量过的同样的原料、同样的仪器、加上拷贝的记忆，组成的就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识是，她们会回收尸体，每一具来回造原来那个人？”青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她们的宗教里，她们没有轮回的灵魂，她们的灵魂即是肉.体。”端泽道。
所以缺少一只手臂的麦穗才会让麦山如此的痛苦，因为再造出来的克隆体，还会是麦穗吗？同样的记忆，因为残缺以至于不得不靠其他来源补充的身体原料，那是麦穗？还是另一个灵魂（肉.体）被缝合的克隆人？
“所以，即便她们的母亲是逃亡派，那也只是一种缓兵之计，她、她们绝不会放弃S2基地。因为这里是她们宗教的根本。”是灵魂之源。
对于基地总部而言，他们只想要获得武器、资料，庞大而臃肿的克隆舱并不在他们带回的计划内。但他们也容不下如此庞大数量的克隆人、实验体，清理计划势在必行。
这是将是S2基地、克隆人帝国的一次断尾求生。用彻底的倾覆和失败，换得一个满是废墟，却保有克隆舱的S2基地。她们的帝国会在这片废墟上再次建起。
这一次她们将彻底脱离这个世界的战争，过上世外桃源的生活。
青汁被这个事实彻底的震惊了，“那这场战争我们根本就无从插手。”一个想赢，一个想输。赢者将会获得他们想要的，而输者同样心满意足。
战争中的死亡对输者而言不值一提，是心甘情愿推上牌桌的筹码，只有他们这些无关紧要者在为这筹码焦虑跳脚。
不，事实上牌桌已被赢者掀翻，被T病毒感染的克隆体尸体，绝不符合S2基地的宗教需求，不然为何S2基地连一个接受改造的克隆体都无？
S2基地的统治者是会忍气吞声，还是怒而抗争，这就是下一场战争的焦点。
端泽想，i71终究是过于善良，他不光支配着那些正在侵入S2基地的克隆体丧尸，也同样支配着战场上残余的尸体——不然麦山看见的麦穗只会是冲她张嘴咬来的丧尸。
这份隐晦的温柔让端泽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i71确实拥有了感情，如同人类，更胜于人类的感情。
他并不想救麦山，死亡对她而言是比清醒着接受事实更美好的事情。只是她偏偏总说谢谢i71，所以他替i71当一次好人，仅此而已。
i71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一个拥抱，端泽觉得有些遗憾，大约是他也开始害怕了。也许自己应该把这件事拖得更晚一点，可是，已经拖得太久了。
青汁仍想不明白，“难道她们那样真算复活？”她们这般坚信，教青汁也开始有些动摇自己的无神论，更何况这不是神，这是科学。
“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相同的两个人。”端泽道，他声音很低，“如果真要相同，那只能灵魂分裂吧。”
青汁惊愕道，“你这是要去哪？不对，你没有被i71的能力影响？你——”
端泽没有回头，“我说过，我是无神论者。”
“也是个主战派。”
“所以，我要让这些逃亡派从梦中彻底清醒。”
*
S2基地特制区
“你们好像把我给忘了。”夏娃道，她收了自己的爪子，倒在地上的人脖子上还有伤口，正无声地嘶吼着，“我可没吃她，只是之前咬了她一口，她被感染了。”
“特别喜爱没有了，我只能靠自己的爪子。”夏娃言语之间有许多委屈。天知道她和这个克隆体，哦不，现在是丧尸，对掐了多久。
“你把特别喜爱用在哪里了？”夏娃追问。
i71环视四周，寻找端泽所说的和夏娃在一起的邱邺，“我用在了端泽身上。”
夏娃轻哼了一声，“那又不管用，你以为我没用过吗？”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心虚地瞥着i71。
“你用过？”i71停止了寻找，被挑衅的愤怒和端泽没有被夏娃影响的欣喜若狂混杂在一起，教他不知是先生气，还是先高兴。
只有有了特别喜爱的对象才不会被能力影响，这是不是说，端泽他确实对自己——
i71突然瞪大了眼，既然端泽方才的表现不是因为能力的影响，那他为什么要将计就计。
糟了！
更深更深的地下，传来了管道破裂的声音，这管道破裂声一路朝上，一路逼近，不过数秒的时间，就在他们眼前，特制区通向地底的巨大管道碎裂了。
在某种漫长又极短的沉默后，撕裂般的哀嚎在频道里响起，层层叠叠，像有万人在呐喊哭泣，又在这地下回荡反复。
远离战场的一架黑色战机在空中剧烈地一颤，紧接着开始掉头返航。
蓝紧握着操纵的手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而她的心中那份悲痛层层叠加，以至于她的怒火已经窜至顶峰，连带着S2基地余下所有克隆人战士，都在此刻被仇恨填满了胸膛。
到底是谁？他怎么敢！怎么敢把我、我们的一切希望，一切未来都毁去———
不能忍受，不可饶恕，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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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i71:他真喜欢我？
i71:他又骗我！
_(:3」∠)_感谢在2021-08-18 08:25:29~2021-08-21 09:1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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