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破法者>第138章 出云荡海   爱人 ◇

  羡月楼燃烧在熊熊大火中, 红瓦白墙轰然倾塌,家具和玻璃发出破碎的爆响,门口的羽上贤人魔性洗脑广告牌也在火光中炸开了脑袋, 飞檐与雕梁被烧成一截一截,裹挟着烈焰坠落在满院梅树之中。

  一群重装战士从火海中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国主,是陷阱!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刚进去就起火爆炸了!”

  为首的战士一身狼狈地摘下头盔,拿出一个对讲机,他汇报的对象正是浮游龙野本人。

  浮游龙野正在1V2大战羽上贺道与鹤井十三的连手合击。

  两个老头本来还有得打,但徐豌豆忽然开枪伤人紧接着把林雨行抓去无名的变故打乱了两人原本的进攻节奏,因此让浮游龙野喘过气来, 掏出了更强力的防具和武器。

  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在对讲机里命令继续进羡月楼搜活口,他就不信抓不到这群人的软肋。

  古代妖域的荒地里, 三个人打得昏天黑地。

  鹤井十三拿细剑当大刀,绝学刀法大多使不出来,面对高科技的猛烈火力,他应付得有些吃力,而浮游龙野仗着全副武装在手, 以一敌二, 步步紧逼, 丝毫不给两人去援救的机会。

  甚至贼心不死, 到这时,野心勃勃的国主仍然想拿下神明的血脉献祭给什么伟大意志。

  “啊,伟大的陛下, 您再等等, 再等等——”浮游龙野一边开枪扫射, 一边嘴里发出梦呓般的祈祷——“很快、很快我就会献上纯白的心脏, 伟大的您终将降临——”

  羽上贺道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隐隐觉得浮游龙野供奉的「伟大意志」很可能和林雨行数次交锋而不敌的「未知意志」是同一个东西。

  灭口了长池老祖,打残了解虚怀,又在太阳尖顶用意志攻击差点把林雨行和纷繁都打死,这个历经万年的、从未露面的、始终隐于虚空深处的……

  失去法力的羽上贺道,论战斗力完全不如鹤井十三,此行他又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随身也拿不出多少道具,在场中他只能当个搅屎棍辅助作战,而浮游龙野趁他们刚才去追徐豌豆的时候已经抛出激光巨网笼罩了全场,对此,羽上贺道并无办法。

  而鹤井十三纵有刀法盖世,却也无法斩断光的连接,那激光的高温会让任何穿过的生肉瞬间变成熟肉,一不小心擦到手臂皮肤,下一秒他就闻到了滋滋冒烟的肉香味。

  浮游龙野手持两把古代制式的激光枪,将两个老头逼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光柱,退无可退。

  “想不到世界第一太刀,武力之强连念金子弹都能格挡,却怕激光啊。”

  浮游龙野哈哈大笑起来,激光武器其实在一战结束后就被漫山遍野的奇术师踩进了地里,后来更是随着念金科技的发展,成了一抹旧时代的锈色。

  却在降灵之夜,因着它没有实体的特性,成了浮游龙野对付顶级武者时的致胜法宝。

  武者的天敌是什么?

  是冷兵器无法劈断的光。

  “老夫跟你拼了!”

  在后背肌肉已经被光柱高温烫得皮开肉绽而前方已经没有任何躲闪角度之时,鹤井十三暴喝一声,绝地反击,他要凭蛮力拼死斩断浮游龙野绑在腰间的遥控装置,然后解除激光大网,给羽上贺道逃出去的机会。

  就在他决意舍身救友的千钧之际,嗖——

  一支穿云箭以断云裂帛之势穿过光网的空隙,直击浮游龙野的脑门。

  浮游龙野被迫防守,按下了腰间遥控器的盾挡按钮。

  “打他的腰!把他腰间那个装置打破!那是他的武装总控系统!”

  羽上贤人在两个老头的怒吼中闪亮登场。

  闪亮登场是因为贤人穿着一件星纹绘染的弓手轻甲,全身光华闪烁,好不耀眼,哪怕站到群英荟萃的华奇协去,也是全场最靓的崽。

  正是他生日时林雨行送的那件柳红英的传家宝。

  但贤人的脸色其实很臭,非常臭。

  王八蛋不但穿走了麒麟嫁衣,还偷走了他的法杖,以及他库存里所有的量子传送装置。

  贤人用肉身横跨大半个国家显然不现实,他不得不憋着一肚子火气去搜刮国会大楼,才逮住眼看天生异象就想脚底抹油跑路的阴阳寮寮长,贤人从寮长手里抢到一个装置,立马传到京都、冲进降灵神社,用神明之躯强行手撕封印闯入妖域——他的双臂现在都滴着血,而哪怕有疾风步的加持,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王八蛋和降灵火山都没了。

  贤人站在光网之外,匆匆听祖父说了先前变故,他一边举弓瞄准浮游龙野的腰部装置,一边咒骂着王八蛋又把他当棋子,同时又深深担心那疯批现在的处境。

  浮游龙野同时举枪横扫,白炽化的激光光柱打在贤人的身上,却如泥牛入海,尽数被百花轻甲吸收。

  贤人原本打算一箭射穿装置,再一箭爆头,速战速决,他急着救老婆,受多重的伤他都管不上,没想到……

  “吸光布!”浮游龙野大惊失色,这是和激光武器同一时代被淘汰进博物馆的东西,怎么还能现世、还能有备而来……这不科学!

  他明明以为贤人必须避开他的激光才能重新瞄准。

  却想不到这狂傲的青年不闪不避,拼着跟他一换一都要取他脑袋。

  致命关头,浮游龙野也只来得及险险避开半步,期望着他的高科技装甲能开启自动防御。

  自动防御确实开启了,但是……

  重金购置的顶级装甲在百花弓术之下,如脆皮饼干一样噼里啪啦碎落一地,被紧接着一箭扎进肚子、剧痛袭来的时候,浮游龙野忽然想起去年有官员汇报说国立博物馆失窃,一战展品被盗……他当时以为哪个小贼穷疯了,大手一挥事不关己。

  原来姓林的连吸光布都算好了吗……在那么早的时候……

  有如此念头的,不仅仅是浮游龙野。

  贤人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百花门家徽,摸了摸王八蛋亲手改制的里层布甲,那日在梦中的羡月楼的情形他历历在目——

  “我这辈子是拿不起弓箭了。”那人说,“一直放着吃灰,后来觉得配贤人才好。”

  “这可是柳先生的传家宝啊,你就这样送我了?”

  “我和贤人,还分彼此么?”

  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

  这一箭,是我替他送你的!

  在浮游龙野捂着肚子忍痛举枪将激光瞄准贤人没有护甲的头部之前,一支挟着浩荡怒意与满臂鲜血的百花之箭已经直奔浮游龙野的脑门而去。

  箭势之快,箭势之美,箭势之锐,连空气都被激荡得开出花来。

  贤人觉得这个傻比国主也算是平生无憾了,更多的人死之前都没能有幸亲眼见到百花弓术的绝代奥义。

  啪的一声,光网溃散,浮游龙野捏爆一个传送装置,在即将丧命之时原地消失了。

  “先救人。”

  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贤人没空追击,他先是在荒地远处找回了被王八蛋偷走的风林火山杖,又从鹤井十三手里接过了故梦,然后叫两个老头把徐豌豆抓人的情形仔细描述一遍。

  “徐豌豆开枪打了他,膝盖应该碎了……不知道,他当时什么话都没说……”

  贤人无法形容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完整个过程的,两个老头离得远,看到的也不是全部,贤人抓起一把荒地上的碎石,这是林雨行被拖走的地方,碎石还沾着淅淅沥沥的血,被雨水冲刷成一地零落的血花,他捏着石头狠狠一拳砸下,王八蛋、这王八蛋……

  五指展开时,双臂仍在流淌的血与掌心割伤的鲜红一起流向了地上的血花,在这片荒凉的时空里,无凭无依。

  犹如他自己。

  ——

  英伦,利维坦深渊。

  老龙们不知道为什么露拉贝尔一个全龙巢最应该躺在金山银山上享福的小宝贝竟然破天荒的第一个起床。

  还把所有公龙母龙不管在闭关还是在□□的全部褥了起来。

  “夭寿啦!快跑啦!家里要爆炸啦!”

  露拉贝尔挥舞着翅膀,嘴里衔着个小喇叭,正在一个窝一个窝地喊过去。

  “什么?谁敢入侵吾等领地?”

  “不可能,当年地球四分五裂都没影响吾等,此处乃西大洋至深,全宇宙最适合养老之地,别说地震带,连海底火山都没有,哦,吾明白了,露拉宝贝想让吾等陪她玩捉迷藏游戏!”

  “露拉这是饿了吧?看看昨天谁弄的晚饭!都饿着我们宝贝了!”

  ……

  只当童言无忌,没有一条龙相信她。

  露拉贝尔没法子,扭着翅膀自己飞了出去,龙巢守门的老龙被她从睡梦中褥醒,一睁眼就看见小宝贝的眼角挂着一串比龙巢所有珍珠都晶莹的泪水,在可爱暴击术之下,老龙愣神了一秒,就被露拉贝尔揪住机会,火速飞入它身后的钟楼,敲响了高悬龙巢上方的——那一口沉寂无数岁月的——古龙之钟。

  这口钟上一次敲响是在五千年前第一颗奇术新星降临的时候,因为有龙钟的预警,导致英伦大陆上的人们最先赶到坠落现场,获得了最多的好处。

  后来包括第二颗奇术新星降临、银河系大洗牌、地球爆炸、新历元年一国一星的星际条约签订,都没有惊动过古龙之钟。

  一旦敲响,意味着必有旷古绝世的大事发生。

  而现在,整个西大洋,包括其上的英伦大陆,甚至隔壁的美利星国,都听到了清晰无比的钟声。

  咚——咚——咚——

  利维坦有自己的海文台,海文台不曾播报任何灾害预警,海上的大陆刚刚新王登基百废待兴,短时间内不会再打出一次世界大战,即使打起来,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往海里丢核弹,即使丢了核弹也影响不到利维坦的皮糙肉厚,它们仍然可以呼呼大睡一万年。

  “地、地面在震动!”

  “不可能,西大洋哪有地震带?”

  随着钟声敲响,越来越多沉睡的老龙从深巢里惊醒飞出,满脸惊撼——

  “是深渊——吾等龙巢底下的深渊——它在破裂!!”

  “火山——深渊里空降了一座火山过来——啊啊啊嗷嗷嗷——”

  一条睡在最底层的、年岁最高的、白胡子比身体还长的的老龙,像一根点燃的炮仗一样咆哮着冲了上来,一边飞一边和自己的尾巴疯狂搏斗。

  众龙一看,它的尾巴正在着火,在这个满是海水的地方……着火!还无论如何都无法扑灭——除了一些来自种族天赋的能力,利维坦们惊恐地发现——法术!此时此刻!任何法术它们都使不出来了!

  很快有不怕死的龙去深巢探查归来——“火山!辣、辣么一大个!火山!爆、啊啊啊正在、啊啊啊爆炸!”

  龙族很难相信如此荒唐的事情就发现在它们眼前而不是梦里——凭空而降的那座火山,正是坠落在妖域的第一颗奇术新星的废核,利维坦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了,说实话,让麒麟族去镇压它正是利维坦给人类出的馊主意,哪怕麒麟和古龙曾是上古诸神时代的盟友,它们合力击败纷繁梦魇、将之放逐去了虚空……

  利维坦一样可以肉身镇压废核,但自私傲慢的天性让它们非常热情地在千年之前把这等「好事」推给了盟友。

  以麒麟博爱众生的天性,必会欣然接受如此重担。

  利维坦以为亲爱的盟友早就搞定了这颗废核,却不想,一千年后,废核被丢回到了它们的卧榻之上……

  “秃那神来国!谁给那些人类的胆子!这一任、这一任麒麟家主是谁?!”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海底如煮沸的大锅,包括利维坦在内的无数生物,在这一天被打破了万年平静的生活。

  不仅仅是火山。

  火山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安逸惯了的利维坦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卧榻——屁股底下的深渊——不但突然空降了一座火山过来,火山的喷发还把深渊给喷裂了!

  探而折返的龙们,发现了把火山挪过来的罪魁祸首——金光闪闪的一根权杖。

  如果它们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失踪许久的SABIT前局长哈里斯的大宝贝。

  来自黑塔文明的、基于规则之力铸造的、能无视此世任何空间封锁而实现传送万事万物能力的——太阳权杖。

  不知被谁、不知什么时候、那柄太阳权杖就已经牢牢地插进了深巢之底。

  最要命的并不是太阳权杖传送了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过来。

  最要命的,是那个地方——被太阳权杖定位之处,正是时间线与空间线的「原初交点」!

  原初交点是什么概念呢,问林雨行,大概他会懒得回答,除了贤人以外,他对谁都没有多少耐心。

  问古龙呢,那就有的是长篇大论可以讲了。

  从数学概念来讲,原初交点就是时空坐标轴的(0,0)。

  时间与空间是两条不可回溯的单行线,在(0,0)垂直交汇,各自衍生,负时间与负空间组成了「过去」,利维坦和人类都生活在正时间与正空间组成的「现在」,至于对面是什么、隔壁是什么,人类文明现有的探索远远及不上无穷岁月之前就存在的古龙族。

  它们与混沌同生,曾经亲眼见证时间与空间的诞生。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被它们驱逐的纷繁梦魇就是正空间与负时间里的古神,明明是梦世界的主人,却像落水狗一样被上古诸神扔进了虚空。

  虚空就在现世区域的隔壁——负空间与正时间的交汇时空。

  就如同阳光下的阴影,古神们称之为现世所有负面欲望的集结。

  虚空只要产生了,它就是永恒不灭的,它可以毁灭一切,同化一切,包括时空轴线的本身。

  哪怕纯白混沌,也只能与虚空双双相消。

  纯白不会再生,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只会越来越少,而虚空日渐膨胀,侵蚀一切,荆棘海的世界树堕落成黑暗荆棘,就是漫长岁月的最终见证。

  解虚怀与他的先辈们,以直面虚空侵蚀为代价,将自己的生命坐标放在了纷繁梦魇的老家,以此换取永恒的停止的生命——为了尽可能地延长自己抵御虚空的时间。

  现世安好,至今仍未被侵蚀,因为有这一群传火人。

  这是解虚怀成为破法者之前,所有画梦师的宿命。

  心甘情愿的宿命。

  即使他与先辈们都知道,所谓的永恒生命……也不过是看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罢了。

  利维坦知道有这么一群人类一直在做「无谓的抵抗」,对于自大又自私的龙族来说,除非虚空已经蔓延到它们屁股底下了,否则它们永远都享用着高枕无忧的岁月。

  哪怕时空线毁灭了,它们也会是活到最后的存在。

  没有一条龙曾想过,当时空轴线被降灵火山捅了个洞之后,最先遭殃的,竟然是它们!

  不可名状的黑暗如最深沉最绝望的噩梦,从裂缝涌入,将海水、火山、深渊都侵染成了一种现世从未见过的、触之即被腐蚀透骨的黑暗物质。

  几条相对年轻的利维坦不信邪,试图用刀枪不入的龙身去绞碎火山,它们相信只要把废核碎块填入裂缝作以修补,就能继续安睡一万年不问世事。

  然后只是沾上了那么一点粘稠的黑暗,六阶法术都无法打伤的龙皮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败,它们痛如泥鳅下油锅一般大叫起来,众龙手忙脚乱将其拖回来,法术用不了,它们还有本命天赋,还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龙涎香,源源不断的治疗手段施加在腐败龙身之上。

  但毫无作用。

  被腐蚀之处如点火的引线一般迅速蔓延,直到混乱中虹光一闪,秀千代持彩虹剑于万丈深渊之中裂帛而出,毫不犹豫斩下了那条龙的尾巴。

  方才阻止黑暗的扩散。

  被砍下的尾巴已经成了一根森森白骨。

  此刻,利维坦的族长才颤抖着浑浊的眼神,绝望地吐出四个字——

  种种一切,确凿无疑——

  “虚空来了!”

  ——

  “所有小朋友都救出来了,已经转移到了海面,那里有接应。”

  “可惜太阳权杖回收不了,整根都掉进去了,捞不回来了。”

  梅丽娅带着林珰和雪川光,随着最后一波龙族的逃窜,从黑漆漆的深巢豁口钻了出来,林先生总是这么料事如神——他们三人心里此刻都是这个念头。

  说有火山会空降在这里。

  说有很多小朋友需要他们及时援救。

  说海上会有「女王」派人来接应。

  说——你们注意安全。

  匆忙之中,在无法使用奇术的情况下,他们救下和火山一起被传送过来的孩子们,无疑是一场紧张又惊险的战斗,倒不是怕捆绑在一起的机器人爆炸,此处距离神来国隔着一个星域,不用担心徐豌豆能感应到,至于火山和岩浆,他们做足了防护也是不惧,最危险的、绝对不可以去触碰的、是火山捅开的时空豁口里,缓缓溢出来的——看似无毒无害的、就像高浓度黑色墨水一样的——虚空。

  三个小孩都没有见过虚空,即使梅丽娅这样饱读史书的公主,也不曾从任何典籍上见过这两个字。

  只有秀千代知道,羡月先生这一身让他痛到每天都想解脱的伤……是怎么来的。

  所以秀千代本来很不放心他们三个自己去,可彩虹剑只有她使得好,林先生说了,这个人情是必须卖给利维坦的,人类战线尚未统一,这群老泥鳅可不能因此添乱。

  林先生甚至还想向它们收房租!

  因为全世界没有第二个比瑶台海域更适合利维坦挪窝的地方了,而南海瑶台,正是华奇协的势力范围。

  “其实是你算计了他们你心里过意不去吧!你还想收租!你还是人吗!”

  秀千代翻着白眼,林雨行当时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声笑叹,再无后话。

  见到人出来,秀千代第一时间冲过去检查三个小孩的身体,万幸,除了一些磕碰和擦伤之外,三个人都好好的。

  雪川光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个大号不粘锅。

  秀千代:“你想吃烧烤龙肉也不要这么直接啊喂!”

  “不、不是、我这个是盾牌!千代姊姊你看!”阿光振振有词,“林先生说虚空好比升级版的氟锑酸,而不粘锅上的特氟龙涂层可以稳定隔绝氟锑酸的侵蚀所以这就是我的盾牌!”

  好怪,但好像又很有道理,秀千代无从反驳,又见林珰竖起大拇指:“阿光刚才可帅呢!吧唧!他抄起大锅拍扁了一个虚空虫子!”

  秀千代把锅,不,盾牌扒拉过来一看,果然,锅底沾着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坨黑糊糊的东西。

  “别碰那个。”秀千代警惕地说,“时空豁口现在尚小,钻出来的只有最低级的虫子,一旦豁口被扯大之后,会有可怕的多的东西出来,虚空衍生了千万年,不知多少东西被黑暗同化,快走吧,希望利维坦防线能撑的久一点。”

  乱成油炸泥鳅一样的利维坦族群此时龙声沸鼎,但仍然不愿挪离老巢。

  树挪死,人挪活,龙挪脸皮!

  它们仍然记得把纷繁梦魇像狗一样流放的情景,难道风水轮流转、冥冥中报应不爽——现在轮到它们流放自己了?

  直到秀千代一行四人溜之大吉,又一条不怕死的年轻龙被黑暗感染却束手无策,利维坦才在老族长的肃声命令下(以及露拉贝尔的可爱暴击术之下)达成一致——立刻!马上!转移老巢!去寻找新的栖居地。

  放眼整个银河系,能配得上他们「尊贵身份」与「伟大历史」的栖居地,也就纯净无瑕的冬虫雪域和东方星域以南的瑶台之海。

  冬虫城美是美,可惜太小,还不够龙族洗个澡。

  至于瑶台海域,利维坦素来提起就是「蛮夷之地」,既不屑与华奇协的人类做邻居,也不想失去至尊至贵的神明身份、去东方被蛮夷们当动物园一样观赏。

  说白了,就是瑶台海域太浅了,装不下他们的骄傲。

  龙游浅水遭虾戏,可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众龙哀叹着,火速收拾行李。

  财宝是不可能放弃财宝的!那是比龙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结果它们去到重重禁制严加封锁的龙巢宝库一看……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方法,不知是谁——这个大概能猜到可是它们没有证据——把龙族整个宝库,特别开辟的、除了利维坦自己没有外人知道的黄金裂隙里头的、积累万年的心血、搜刮于全宇宙的天材地宝、含辛茹苦一代代守护看得比龙命还重的、代表着它们来自远古岁月的至高荣耀的——数百万座财宝之山——

  已经被炼金术炼成了纯白骸骨。

  数百万座人造骸骨之山连在了一起,延绵起伏不绝万里,在利维坦热泪盈眶(胸闷气短)的注目下,刺穿了无数空间封锁,一直连绵到深巢最底部。

  那么洁白!那么壮观!那么让龙肃然起敬!那么想让龙将之载入史册——如果消耗的不是它们的财宝山的话。

  骸骨山的尽头,正是被捅出来的那个时空豁口。

  这一切、这一切……究竟是……

  利维坦族长已经口吐白沫昏倒了。

  没有人可以算计龙族。

  没有人算计过龙族。

  没有!  没有!

  先前探路的龙族急忙之中并没有看到这个刁钻的方向,现在一看,好家伙,被祭炼出的人造龙骨非常尽职尽责地吸引着黑暗物质,并努力地抵抗着。

  但利维坦至死都不肯承认这座骸骨山确实为它们防住了第一波虚空的冲击。

  如果没有这波防御,以虚空的汹涌之势,怕是睡在底层的老龙当场就嗝屁了。

  “走吧。”

  “莫管吾,吾不走!”

  “让吾杀了他!汝等莫拦路!吾要去杀了那个人类!”

  “吾宁愿死在这里!吾的黄金啊……吾的宝贝啊……”

  哭哭嚷嚷的龙族们,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接受眼前的现实,最后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卷着铺盖(只剩铺盖了)往东方星域飞去——“此仇此恨不报!老夫下辈子就投胎做一只皮皮虾!”

  ——

  林雨行当然想过会有多少利维坦在这一天发誓要把他大卸八块。

  所幸这里是无名岛,谁也找不过来。

  龙族的怒火……就让王会长去承担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因此牵动嘴角的伤口,又痛的把笑给憋了回去。

  这是无名岛的审判大厅。

  他被徐豌豆上了两轮刑,然后钉在审判十字架上。

  无名岛以三大酷刑镇岛,除厄圣盐他已经感受过了,说实话,很疼,也不疼,类似低配版的神月巫女的「降灵术」——雪花一样特制的圣盐,抹在危险奇术师的伤口上,一切治疗药物都会失效,除了发明者自己,恐怕没人拿得出解药。

  也许本来就没有解药,因为无名岛自古就是个有来无回之地。

  林雨行是个疼惯了的人,虚空侵蚀的痛楚他忍受了这么多年,人类的行刑手段放在他这里,就跟小孩子玩泥巴一样。

  徐豌豆见他皮开肉绽都无动于衷,就把无名岛的另外两大酷刑一起上给了他。

  十三把无名银剑钉穿了他的左右锁骨、肋骨、手心、腿根、膝盖、脚裸。

  最后一把钉在心脏偏左一寸,徐豌豆不会要他的命,还要留着他的命去和华奇协讨价还价,但徐豌豆做梦都想折磨他泄恨,十三把剑,把把垂直,卡进骨头,满身圣盐让伤口鲜血直流,无法愈合,而银剑配合审判十字,会数十倍放大承受者的痛苦,寻常奇术师被抓进这里,几乎没有能承受第二把、第三把剑的。

  林雨行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了,翻红的血肉里夹着无数被粗暴钉穿的碎骨,他像个没有触觉的破布娃娃一样承受了一整场的审判,他全程都没吭一声,但这情景依然大大满足了徐豌豆的施虐欲,即使徐豌豆几次掐起他的下巴,只看到一抹无比讥诮的微笑挂在那人嘴角,仿佛——他才是审判者。

  在这里工作了不少时间的神月弦三郎站在徐豌豆的下首,恨恨地说道:“这家伙真是个硬骨头,换成别人早就哭爹喊娘求饶了。”

  审判大厅弥漫着陈年累月的恶臭,地毯、脚下、审判大十字的周围,无处不是累累白骨,以及覆盖了不知多少层的黑色血迹,像铁锈一样在这处无人可知的光阴里,斑驳地叫喊,无声地落幕。

  浓重的悲哀充斥在空气里,甚至盖过了满目的白骨与臭气。

  徐豌豆捏着鼻子出去了:“我去给华奇协打个电话,好好问候一下祖父大人,啊哈哈哈,对了,这里的信号没问题吧?”

  “单向信号。”神月弦三郎汇报道,“放心绝对不会被追踪。”

  说着,神月弦三郎赶紧跟上,他更不想在这里多呆,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工作,别人都以为是享福,只有他知道每夜里被噩梦缠身是什么滋味——从无名岛成立之初开始,无数违抗当局的奇术师被抓来这里,折磨至死,他们的冤魂——神月弦三郎开神社骗钱的时候从来不相信这玩意,他只会用迷信去哄骗信徒说你们家里有冤魂给我捐款我就帮你消灾——可是被派来无名之后,在日日夜夜的噩梦折磨下,他开始变得比谁都迷信。

  死在这里的冤魂,他们总有一天会要他的命!

  神月弦三郎对此坚信不疑,他每一个清晨在惊魂未定中醒来,看到日光的一瞬间,都有一种荣获新生之感,可每一次入夜,他又会被拖去噩梦的地狱里受尽折磨。

  在梦中,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战犯,到无数被灭族的奇术世家的老老小小,他们每一个都手持银剑,要把神月弦三郎的大光头钉穿在审判架上。

  仿佛他们才是审判者!

  神月弦三郎的精神越来越衰弱,很快就分不清日夜与晨昏,后来,在反复的自我迷信挣扎里,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会让他吓得尿湿裤子。

  如果不是徐豌豆突然接管无名岛,还抓了个大人物回来,神月弦三郎摇摇欲坠的精神已经耗到极限,很可能就在这几天里面找根绳子就把自己吊死了。

  死了,才是解脱。

  审判大厅一角沉甸甸的那个巨大金属球每次都对他这么说。

  当然,金属球是不会说话的,这是神月弦三郎每次经过时,看到球面倒映出自己扭曲如鬼的脸容时的心中所想。

  金属球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解无常放进无名的存在。

  神月弦三郎还以为这个球也是某种酷刑之一,但从未见解无常动用过。

  甚至,解无常只会把酷刑动用在球的身上。

  说,这就是一个人,弦三郎你的工作任务就是想办法找出能「审判」他的方法。

  神月弦三郎觉得大领导可能有点老年痴呆,这不是——一个球吗?!

  一个没有血肉,没有思想,连四肢五官都没有,口不能言,脚不能动,哦,它连脚都没有,它就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圆滚滚的不知什么金属铸成的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大概是某艘沉船里捞回来的地球仪一样的——球。

  “审判一个球?!”

  神月弦三郎心中震惊,他初来乍到的时候精神还不错,虽然不敢质疑,但他相信不是自己有毛病,绝对是解无常有毛病,全世界那么多奇术师不去抓,抓一个球回来——据说还耗尽了几百亿美金,请了全美的科学家去研究破解这个球的办法——就为了——让球开口说话。

  似乎只要把球逼得开口,解无常就能实现一项无比伟大的计划。

  这种顶级的机密当然是不会让神月弦三郎知道的,解无常交代他的工作内容就是照料球的饮食起居(神月弦三郎再次确信大领导应该回去吃点核桃补补脑)、以及想办法让球开口。

  无名岛内所有酷刑都用过了,对这个球毫无作用,连一丝刮痕都搞不出来,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硬的不行,只能用软的,解无常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陪一个球玩,于是就把这项重要任务交给了神月弦三郎。

  神月弦三郎领命之后,每天消耗十个小时逗留在审判大厅与白骨黑血为伴,在恐怖又恶臭的空气里,试图与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无机质金属巨球对话……

  球怎么可能说话呢!

  神月弦三郎从未获得来自球的任何反馈,倒是在金属外壳上照出自己的扭曲面孔时,让他越来越不敢多看两眼。

  时间长了,他就开始怀疑人生。

  球不说话,而他幻听幻觉的,又觉得这里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在说话,那些死去的受刑者,那些扎根在每一层血锈里的魂灵,那些从地毯缝里随便一抠就能抠出让人闻之欲吐的腐烂血肉的梦境……

  除了解无常偶尔过来巡查,整个无名岛就神月弦三郎一个狱头,关在地牢里的都是被折磨疯了的废人,很多人的整张脸皮都被剥了下来,赤淋淋的一脸烂肉,神月弦三郎拿着名册都认不出他们谁是谁,更无法和他们对话。

  偶尔问到几个意识尚清的人,他们都见过球,在审判大厅里受过刑的人,每一个都见过球。

  这个球,几乎算是在无名岛成立之初就存在了,如果它真的是人,那它就是无名岛里年岁最长、也最让解无常无可奈何的头号罪犯。

  球是谁?

  不……我是谁?

  神月弦三郎走马上任不到一年,就已经被自己的噩梦和幻觉给逼疯了。

  就如同他现在离开审判大厅时回头看到的最后一眼——

  受尽极刑都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他们的林雨行,他抬起了他苍白冰冷的下颚,在模糊的光线里,神月弦三郎看到他湿漉漉的长刘海浸满了自前额伤口淌下的血,而刘海后的那双杏眼,从微曦的光阴里,他微微睁着、凝视着审判大厅的上空。

  烛光遍布却仍然昏暗阴森的穹顶上,装饰着一颗眼珠子。

  神月弦三郎在噩梦里无数次见过这颗眼珠子从中裂开,张开血盆大口,从头顶坠下、把他吞进腹中,神月弦三郎平时都不敢多看一眼,慌,瘆得慌,瘆得太慌了。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眼珠,他问过解无常,解无常只付以冷笑。

  神月弦三郎十分害怕,因为林雨行正在直勾勾地与那颗眼珠对望。

  还露出了一个恶劣的微笑。

  “你说呀,他会不会还能看见,看见我终与他相见的此刻?”

  神月弦三郎不知道林雨行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憧憧幽暗光影里的某个谁。

  跟不知道,「你」、「我」、「他」又说的是谁。

  林雨行又问道——“现在几点了?”

  无名岛没有挂钟,没有计时,被抓进来的人个个生不如死,时间对于这里的囚犯来说,毫无意义。

  但神月弦三郎听到问话,就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看手表。

  他也不是想告诉林雨行时间,他就是那么下意识地一看,却在抬头时,看到了一滴清泪——神月弦三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闪着微光的泪水从林雨行的眼角轻轻滚落。

  他在问时间,但问的不是神月弦三郎。

  问的是球。

  他在看球。

  他在哭。

  他还在和球……对话?

  紧接着神月弦三郎就听到一个十分搞笑、但他此时显然笑不出来的、就像人类模仿计算器一样的机械音在审判大厅空荡阴冷的空气里突兀响起——

  【现在时间是新历2015年10月8号下午13:48:22】

  “谢谢。”

  【不客气。】

  林雨行沉默了一会,又叹道:“如果我看到贤人变成这个样子,我情愿他死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么你有闹钟功能吗?或者、计时器……也行?”

  【请输入倒计时长。】

  林雨行低头想了想:“10秒吧。”

  【哔——计时程序启动——10——9——8——】

  “啊啊,垃圾贤人怎么还不来接我,我好痛啊,你搞成这样你不痛的吗?”

  【我已经-7-没有-6-人类-5-的感-4-觉了-3——】

  ——

  这个场面让神月弦三郎毛骨悚然,没错,不是终于看到球「开口说话」的惊喜,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球——无名岛最大钉子户——林雨行——SABIT头号通缉犯——这两个东西——他们在——毫无交流障碍地——对话!!

  然而神月弦三郎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也没脑容量去思考林雨行就像随口提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提出的10秒倒计时。

  无机质的巨型金属球已经漠然报出了最后两秒的计时。

  【2】

  【1】

  轰隆——

  仿佛这才是关于死亡的真正审判,就像一场突如而来的十二级地震,整个无名岛不知在空间跳跃的时候撞上了什么,审判大厅爆发出剧烈的地动山摇,神月弦三郎直接一个跟头没站稳,头晕眼花地摔倒在一堆骸骨架上,正巧迎接他后脑勺的就是半截锐利的白骨,汩汩鲜血顿时欢快地从大光头的窟窿里奔流出来。

  他慌忙地想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治疗药物解救自己,可是他不当住持之后,没了收入来源,无名岛给的工资又低,他太穷了,他的储物戒指不是物理结构,是法术,是徐豌豆不用了淘汰给他的,在降灵之夜,他什么都掏不出来,没多久他枯瘦的手臂就无力地垂落于地,脑后的鲜血给漆黑的地毯染上了一层新鲜的红色,而他的嘴巴还咧着一个古怪的弧度,好像他终于高兴地和噩梦里的鬼魂们拥抱在了一起。

  林雨行也受了不小的冲击,他人被钉在十字架上,银剑和基座都非常牢固,审判大厅也是纯念金打造,平时能防御任何奇术师的攻打,对于利用量子黑洞进行高频空间跳跃的抗震能力更是一流,但在这波巨大的冲击之下,仿佛所有的防御——包括构筑防御体系的物理程式本身——都失效了。

  不少银剑都被震得脱落下来,林雨行没几两肉的身体顺势掉在了地上。

  仍在体内的剑刃与肌骨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痛让他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却也只能蜷伏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地骂着垃圾贤人怎么还不来接他。

  机关算尽撑到这里,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会来的,你再坚持一下。】

  “垃圾贤人。”

  【垃圾是你的爱人吗?】

  “他不是垃圾,他是垃圾贤人。”

  【好的,垃圾是你的爱人吗?】

  “是我老婆。”

  【哦?我还以为你们师门一脉相承都是……】

  “你闭嘴啊!”

  【你哭了。】

  “老子没有。”

  大概是想安慰这个哭鼻子小孩——对于球的年龄来说,林雨行就是个小朋友,球自己——没错,如果神月弦三郎死不瞑目的角度对着这里,那他一定会震惊得原地复活——二米高的金属巨球自己从审判大厅的角落里滚动了出来。

  球不但说话了!它、它还会动!

  因为球的体重震撼,四壁的蜡烛都开始晃动,随着球的滚动,它身上大片大片的生锈都随之脱落,原来那不是球金属本身的生锈,而是在无名岛的漫长岁月里,每一个被行刑的人飞溅上去的血肉。

  球一直滚到林雨行面前,球身上的锈迹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它光洁美丽的镜面躯体。

  这是一个,由现世资料从未记载的任何一种金属构成的球。

  解无常用尽手段也折磨不到它,自然也就无法逼它开口,因为这种金属,连虚空都可以抵御。

  林雨行看着它。

  看着镜面反射出自己的倒影。

  或许是想逗他开心,球自己弹跳了起来,可是忘了自己有多重,这一蹦,引发了地面再一次的震动,林雨行痛得一口闷血吐了出来,在他破口大骂之前,球赶紧收起了它的机械幽默。

  这个小朋友,好像有点难哄。

  球回顾自己一生,它见过太多太多「小朋友」,在林雨行之前,印象最深的小朋友,是在英伦乡下的一家奇怪作坊里,邂逅的一位名叫莱茵哈德的青年。

  青年作为英伦大陆的万千法师学徒中的一个,没有什么天分,大学考试也失败了,他回到乡下卖起了小玩具,他的店里摆满了小朋友最喜欢的热闹——没错,热闹,那个时候球还不是球,它还有人的身体,它能充分感受到莱茵哈德发自内心的快乐。



  在尚未拥有炼金术这个概念的年代,莱茵哈德凭着自己对物理学与化学的钻研,结合他学徒水平的法术,他捣鼓出了会说话的相机,会飞的扫帚,会唱歌的玫瑰。

  球很喜欢这个「小朋友」,就把一卷关于炼金术的概念书交给了他。

  那是球自己写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小朋友有没有成为炼金大师。

  也不知道英伦大陆现在又换谁当了女王,那些灰白监视塔还在吗?那些壁炉网络还是那么难用吗?那些主教们如今信奉的又是哪个上帝的教义?

  也不知道……他还好吗?

  球想了想,它其实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过他的爱人了,眼前的小朋友都有爱人,而他的爱人却固执地去了一个他无法相随的地方。

  那是他们相伴以来,第一次分别,不过球没有多么伤心,因为它希望爱人能够快乐,希望他得偿所愿,现在也过的很好。

  想起这个,球就特别想喝酒。

  它记得从前和爱人世界旅行的时候,它格外流连乡下每一间小酒馆,爱人亲昵地唤他小酒鬼,它乐颠乐颠地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喜欢喝酒,和我喜欢你,都没有什么不对啊。

  【喜欢使我快乐,正如机械使我永恒。】

  【只有永恒的生命,才能赋予我永远爱他的一生。】

  球转了个圈,又转回林雨行面前,用它独有的搞笑机械音说道:“有没有酒,我突然想喝酒。”

  林雨行嫌弃道:“你怎么喝?”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球的内部响起一声清晰的机关活扣之音,吧嗒!球竟然自己打开了顶上的脑壳——那明明看上去没有丝毫缝隙的极为完美的浑然一体球形外壳的1 3——

  【这里!灌进这里就行!给我闻闻酒的味道我就满足了!】

  “需要我提醒你这是哪里吗?”林雨行冷漠道,“我有,也取不出来。”

  【那等你回去请我喝酒。】

  “你有点烦。”

  【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

  林雨行的沉默还没结束,球就自说自话地哔哔了起来,这座世上最恐怖的监狱里,突然就升起了一种荒诞又欢乐的氛围。

  球说的话还挺正经。

  【这就是镜元素,也是镜金属,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吧,这是只存在于梦世界的东西。】

  【我和爱人找到了它,严格来说,它的发现年代比念元素早得多,但数量实在稀少,不堪泛用。】

  【我给他铸了一身镜金铠甲之后,就只剩这么些了。】

  【为了陪伴他永恒的生命,我从1748年就开始用镜金属制造器官,替换我自己的血肉之躯,以此换取不会生锈的永恒。】

  【可惜功亏一篑……最后缺少了心脏部分的材料,我没能获得真正的机械永恒。】

  【嘿,你们的小说里,是不是还有个词叫做机械飞升?】

  说着,球特意滚了个角度,让林雨行看到它脑壳盖子里面那一颗——仍在噗通噗通跳动的、仿佛收到任何攻击都会立刻死亡的、无比脆弱又无比新鲜的——人类心脏。

  林雨行冷冷地收回视线:“你不给他做那身铠甲,你就完美了。”

  【我更希望他如愿以偿,其余的,我不在乎。】

  “你真可怜。”

  【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林雨行哼了一声,不再理球。

  林雨行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心里怎么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人话是不可能的,他也从来没有安慰过什么人,更别说去安慰一个球。

  球绕着他滚了好几圈,就像一个笨拙的老家长在逗乐一个别扭的小家伙。

  林雨行被震得又想吐血,他没法,只好伸手摸了摸球,冷硬的手指在美丽的镜壳上糊下了三道丑陋的血痕。

  这就安慰完毕了。

  球不甘心似的,又滚到审判大厅另一角,从壳子里头伸出一根机械臂,捡起了地上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珠子。

  【你不带回去吗?】

  林雨行看都不看:“不要,丑死了。”

  【那你需要我把你抬上去吗?外面那个……】

  球伸出机械臂,捞起了地上七零八落的银剑,又举到林雨行身前比划着,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从十字架上掉下来的他装回原位。

  林雨行瞪了球一眼,失血与疼痛之下,他实在没有力气骂人了。

  【开个玩笑,你确实厉害,精确到秒,分毫不差,我替你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吧。】

  面对林雨行相当不善的眼神,球终于放弃了它的机械玩笑,咕咚咕咚地从审判大厅滚了出去。

  ——

  华奇协。

  羽上贺道和鹤井十三躺在医务室里疗伤——和成千上万投奔此地、排队等着做芯片拔除手术的奇术师们一起。

  李云香率领着医疗组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这一个月忙着脚不沾地,每人每天都要做几十台手术,饭也顾不上吃一口,尽管如此,羽上与鹤井两个老头仍是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

  排队的人们敢怒不敢言。

  谁让那两家是最早与华奇协交好的呢,在什么尘埃都没落定的时候,他们就果断选择了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特别是羽上家的继承人,为了彰显诚意,还把自己打包送上了林指挥的床——

  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羽上贤人即将嫁给华奇协第一团宠当老婆的八卦。

  没错,王没安排谢君绝做婚礼外宣就是这么宣传的。

  哼,管他们两个在床上怎么搞,老子的脸面不能丢!

  贤人没听到这些,贤人现在心急如焚。

  他受的伤不比他祖父轻,当时情急之下,为了徒手打开妖域封印,他强行动用神明本相,严重透支了身体,两条手臂的肌肉被撕裂,血流了一路,止都止不住,但他急着救人,完全没顾得上自己,为了寻找无名岛的坐标,老少一行人全部赶到华奇协来找燕辞梁帮忙。

  两个老头被送去治疗,贤人不肯去,草草包扎了一下,就一头钻进机房非要看燕辞梁找到信号为止。

  华奇协对无名岛的研究从未停止过,柳红英在位时,燕辞梁就致力于破解这座恐怖监狱的随机坐标,因为一人一弓所向披靡的华夏之脊柳红英,他年轻时的未婚妻就被当局抓去了无名岛,几十年间杳无音信。

  百花一门香火不绝,桃李满天,柳红英自己却终身未娶,膝下无一子女,虽然他从未在人前提起,但华奇协的小辈们都知道,老先生多次出海寻找,回来后对着凄冷白月默然垂泪,这份年轻时的遗憾,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只是不愿动用手中的权利,让燕辞梁他们兴师动众为他去找。

  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他可以纵容燕辞梁、李云香、霍灵山之类的天赋奇才在协会内大开绿灯,但他从未允许自己去享受特殊化。

  先生已逝,风骨长存,饶是林雨行这样拿不出多少感情的人,也曾深深为之扼腕。

  贤人已经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运算画面盯了一个小时了。

  这是华奇协运行多年、不断完善、不断扩容优化的一套计算力已经十倍超过次元研究所「蓝脑」的庞大机组阵列,但要去追踪无名岛瞬时跳跃的坐标仍然十分吃力。

  “其实破解的程式我们很早就研发出来了,只是局限于物理,现世拥有的最优材料也只能制造出这个等级的计算力芯片,这不是靠量就能堆出来的东西,必须有新的材料实现质变,比如林先生提到过的……”

  “什么?!”贤人虎躯一震,“刀山火海我都去帮你找来!”

  “镜金属,你听过这个名词吗?”

  “?”贤人回忆了半天,他连王八蛋下面有几根毛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确定自己没有听他提起过除了念金属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天外元素。

  燕辞梁解释道:“镜金属不是现世的东西,从未公之于众,林先生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去搜索万一现世也有它的存在那就能拿来研究。这个金属,林先生在一个残卷里见过,好像是他的师兄和他的爱人叫什么来着……程……程万锦!是他们独立研究的东西,镜金属的能量公式非常完美,如果能用作芯片内核,那提供的算力将是现代极限的百倍之多。”

  再来个百倍算力,强行破解无名岛之谜确实不是难事了。

  “我现在就要救人!”贤人烦躁地扯下双臂缠着的碍事的纱布,“在这里等运算结果不是办法,我出海去找他,我就不信我把这天地捅穿了我还找不到无名……”

  燕辞梁还在试图留下他给他做解析。

  据他们多年来对无名岛的研究,已知这座以每1 60秒的频率随机跳跃坐标的岛屿,它有自我测算和排除危机的能力——

  1、不会跳往有人类活动迹象的地方。

  2、不会跳向任意有危险的空间。

  3、不会出现在星云台的监控范围内。

  SABIT的星云台遍布全世界,监视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子,对于奇术世家所在地格外监视,谁家稍有动静试图推翻当局统治,第一时间就有空降奇兵把造反者消灭在薪火里。

  星云台的分布纪录,已经被佑树连夜发了过来,佑树那边也在集结新局之力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无名岛,可惜,解无常和哈里斯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建造无名岛的只字片语,他们从档案馆里翻出来的,只有历年来被送进去「服刑」的罪犯名单。

  至于能突破一切空间封锁、大概也能传送去无名岛的太阳权杖,被林雨行永远、永远地留在了深巢下的豁口里。

  贤人想的就是如果降灵之夜结束前计算机还算不出无名,他就亲自去豁口里打捞太阳权杖。

  “你想干什么?你知道虚空的可怕吗?”出门的时候,贤人被王会长拦住了,“你也想落得跟那小子一样的下场?”

  贤人抓了把头发:“我不在乎。”

  果不其然迎来了王会长的嘲讽:“你还是不懂他,他决定把太阳权杖用在那儿,就是做好了结局的准备,你还要去捞回来?你知道成功率只有多点吗?虚空就是个无底洞,进去的人都会被……”

  贤人粗暴地打断了王没:“懂他是一回事,爱他是另一回事。”

  “我只想接他回来。”

  贤人握着现在仍还无法使用的风林火山杖,背着百花弓,穿着柳先生传世的铠甲,一把推开挡路之人,头也不回地出了基地,即使王会长一个劲在他身后哔哔着说那小子孤身入敌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不至于白白去送命……

  “臭小子。”王没目送着贤人的背影,忍了一会,终于忍住了即将爆出口的谩骂,化作一句——“算你厉害。”

  ——

  贤人借了一艘华奇协救援队专用的水上飞船,一人一船扬帆出海而去。

  海上日出,金霞满天,贤人立在船头,银色的卷发被日光镀上一层极亮的金色,即使它们已经疏于打理,乱糟糟的,早没了他拍洗脑广告时的优雅,脑门上方甚至还糊着古代妖域里的泥土,他根本管不上形象,只有年轻阴阳师挺拔的英姿本身,在日出之时的海上,成为一道绝美的奇景。

  贤人低头看见指间的戒指,他还记得王八蛋送他戒指时的那个拥抱。

  软玉温香尤在怀。

  回忆越甜美,他现在就有多痛苦,这种痛苦换成别人也许无法体会,但贤人此刻算是感受到了柳先生这么多年的坚持,他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去寻找希望微渺的爱人。

  其实贤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降灵之夜过去,他凭自己找到无名的概率,也是极其渺小。

  可那不等于他就不能去找。

  他更不愿意在机房里像个犯人一样等待宣判结局。

  他爱他,他只想接回他,撕开这天地所有空间也要接回他。

  其他的,他不在乎。

  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贤人感觉胸口闷着一口血,想吐又吐不出来,就在他烦躁得又想强行动用还未痊愈的麒麟本相,把这瑶台海域也翻个底朝天——即使无名岛不太可能跳跃到华奇协的眼皮底下——的时候——

  远远的,一片灰压压的船队,操纵着黑洞洞的炮口,瞄准的,就是他这个方向。

  贤人定睛一看,原来小船已经不知不觉驶入了神来国的海境线。

  浮游龙野率领着神来国最引以为豪的水师舰队正在蓄势待发地「欢迎」他自投罗网。

  “羽上贤人,此去何为啊?”

  浮游龙野一身国主礼冠,站在航母顶部的司令台上,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隔着仍有数百米的距离,舰队上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导过来。

  同时,无数的激光准心已经瞄准了贤人全身上下各处要害,其余的炮口,也全部对着救生船的底部,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他连人带船都送上西天。

  降灵之夜,谁的武器猛,谁就牛逼。

  “滚开。”贤人僵硬地吐出两个字。

  胸腔中那口伴随他一路的很不痛快的恶气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有一种冲动……不知是来自遥远岁月的神明血脉早已被遗忘的傲慢,还是他仅仅身为一个人、一个拥有心爱之人的人的、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冲动……

  浮游龙野这次没有抓什么人质去道德绑架贤人,因为他在徐豌豆的办公室,也就是解无常之前的遗产里,发现了相当完美的、克制远距离弓箭的镜光罩。

  世人都知道柳红英的百花弓术能穿透一切远程反弹,更能把SABIT当做招牌的念金盾墙当塑料一样一箭射穿。

  解无常生前一直在次元研究所亲自带队寻找破解之法,最后不知道是谁给了他灵感,据说是无名岛里关押时间最长的某个钉子户,解无常用念金元素结合其他稀有金属,在炼金术师和科学家的重金研发下,还真的仿制出了被称之为「镜光护罩」的东西,他们相信这玩意绝对能克制华奇协的百花弓,不会再出现连人带盾一起被串烧的尴尬局面。

  可惜研发时间不长,解无常直到身死异乡,都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

  浮游龙野捡了个大便宜,他直接就拿来对付羽上贤人。



  在古代妖域被一箭穿腰的仇他还没报呢!

  在降灵之夜,羽上贤人除了一身百花弓术,他又还剩什么能耐?

  也不过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罢了。

  浮游龙野吃过的盐都比他走过的路还多。

  “劝你趁早投降,还能留个全尸。”舰队上的扩音设备大声劝降道,“等国主迎接伟大意志的降临,就为你们羽上家立碑一座,以表谢意!”

  见小船上的年轻人无动于衷,又有人劝道——“羽上贤人,你若自己想留个小命,就把你家老爷子交出来,反正光荣一人就行,国主承诺不计前嫌,为你羽上家颁发「爱国英雄」的称号,你还不赶紧谢恩?!”

  贤人这辈子其实听多了这些话语,在认识王八蛋以前,他时常被神来政府使唤来使唤去,今天去平个地震当苦力,明天去灭个山火当苦力,甚至神来外交,有什么外国贵宾光临时,都要他出场「表演才艺」。

  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在和林雨行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就是个没有「本我」的傻比,他不是不愿意做那些事情,但他只想听从自己的命令。

  这个世上,除了老婆,没有谁可以命令他行事。

  更没有谁可以用道义绑架他。

  这才是在世之神的骄傲。

  贤人二话不说开弓射箭,一箭就直奔浮游龙野的脑袋。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管他们做什么让他为国捐躯的春秋大梦,他现在只想去救他的王八蛋!

  拦他的人,无论是谁……都是他的死敌!

  但……

  那支箭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比幻术师的陆离帷幔还要炫目的光罩,在半空当中就拦截了下来。

  贤人不信,又是一箭,又如泥牛入海。

  “操!”他收弓吐气,脚尖一点,腾身而起,疾风步运转,肌肉爆涨,身躯节节拔高,麒麟本相再度发动,竟是要硬生生杀上去!

  一看羽上贤人负隅顽抗,不听劝告,甚至还想行凶,船上立马展开了全方位的反击。

  在当场发射的炮火轰鸣中,纯白的身影左突又闪,迎着密密麻麻的子弹和激光,强行突上了对面舰队中心的巨型航母。

  一人一剑!直冲司令台!

  林雨行的故梦,现在在他手里!

  浮游龙野想不到羽上贤人这么的不要命,在他还没数清楚这个不要命的年轻人的身上已经挂满了多少弹孔和窟窿,贤人就突到了他的面前。

  一头一脸,鲜血横流,白袍变成了红衣,宛如地狱黄泉涉水而上的厉鬼索命。

  浮游龙野慌忙命令两支护卫队进行格挡,然后火速撤退,躲入后方。

  黑压压的武装水师举着精良的热兵装备冲向了贤人。

  浮游龙野同时下了死令——只要杀了他,不必留全尸!

  可这些吃官饭长大的水军,近身作战哪里是贤人的对手,很快就被贤人扫出一条路来,然后又有更多的援军补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降灵之夜只剩最后不到一个小时,浮游龙野深深皱眉,腰间箭伤的剧痛让他实在很难镇定指挥,只好忍不住把左右护卫——自古服侍浮游家的、神来国内体术最强的两名高手——都派出去增援。

  浮游龙野命令他们尽快拿下羽上贤人。

  甲板上堆满了尸体。

  贤人以一对多,本不轻松,在两名体术高手的加入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恶战。

  贤人伤得并不轻,但他和浮游龙野不一样,他似乎、似乎完全没有痛觉似的,仗着麒麟本相的超强肉身,硬是一个人战一个师还能昂首挺胸,脚步稳健,无数的激光扫在他身上,爆发出滋滋肉烟,饶是神明之躯也抵挡不住,可他仍未倒下,疾风步被他运转到了极致,所有致命的攻击都被躲过,至于剩下的,他躲不完,也不在乎了。

  杀!一定要杀出去!

  他不是来屠杀的,即使至此,他也没有多么恨这些想要他命的人。

  他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阻拦他去救他的爱人。

  一剑刺出,其中一名体术高手终于被他击败,一脚踹进海里。

  另一名大吼一声,要和贤人拼命。

  贤人握着故梦,臂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滑腻得让他几乎握不住剑柄,但他仍然紧紧握着,好像他握着的是林雨行的手。

  就在这边恶战之时,燕辞梁面前的屏幕发出了急促的弹框——

  【目标已被找到!】

  【正在定位!】

  【定位完成!追踪中……】

  【追踪成功!请选择下一步操作!】

  在机房里的王没顿时从椅子上弹起,比火烧尾巴的利维坦弹得都要高。

  燕辞梁笑了:“会长,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林先生呢,原来你心里比谁都急啊。”

  “谁说我关心他了,别废话了,走!救人!”

  王没一声令下,竟然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基地各个部门里的成员从办公室里蜂拥而出,一个个手握重兵身穿全套装备,连李云香都丢下手术室外排队的人们,抱着两个药箱就加入了队伍。

  排了一个月的队伍因此投去了哀怨的眼神。

  李云香看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反正芯片在体内多留一天也不会怎么样,没有什么比华奇协的大宝贝更重要。

  王没亲自驾驶飞船——被他一边大骂着一边又预支十年薪水买回来的新飞船——在驾驶室回头望见船舱里激情攒动的麾下们。

  王没又高兴又哀伤地叹了口气。

  他们可以冷静地在基地里待命、等待着某一个林先生肯定算计好的时机,是因为他们相信他的一切决策,更相信他从来不会让队友置于无措的原则。

  爱是一回事,坚信是另一回事。

  大概这就是队友与爱人的区别。

  大概这就是龙与人的区别。

  司令台被贤人一剑劈成了两半。

  浮游龙野原本躲在阵后,此刻人数折了多半,连所有护卫都被贤人斩了,他不得不亲自迎战。

  虽然腰部负伤,但他仍有足以拿下贤人的杀手锏。

  仿佛最后通牒一般,在贤人清出重重血路终于杀到他面前,在降灵之夜还剩最后三分钟的时候,在故梦即将一剑穿透他心脏的时候。

  浮游龙野的目光透过血幕冷冷凝视过来——

  “羽上贤人,你是想叛国不成?”

  作者有话说:

  给你们一口超绝安利!我女神写的新文!呜呜呜这个女人终于动笔了我正在催她日更!这章就是和她连麦码字一天写出来的我写了一万九!!

  快吃快吃快吃,吃我安利!请你们都去搜来康康!绝赞好看绝赞日更!这是我的写作导师耶!你们夸我还不如夸她,她真的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我家老攻是反贼(基建)》首发晋江,作者:血歌华章;

  穿越年下攻×钓系大美人受;

  ——

  文案预览:

  陆定渊是朝野皆知的美人,更是天下闻名的狠人,他是皇帝手中最利的那把刀。

  鸟尽弓藏,他知道自己一定不得好死,凶兵噬主,他也曾想让皇帝自作自受,却在最后一刻收手了。

  因为他发现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然而当他决定卸下所有重担,安然向地狱沉堕之时,却有一个人在如墨波涛中牢牢抓住了他,将伤痕累累的他重新送回人间。

  “我叫封深,你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陆定渊从未见过像封深一样的人,他是如此年轻,有最温柔的眼神和最炽热的心,却要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以一己之力掀起席卷天下的战祸,将陆定渊和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乃至这个世界带向了从未有人想象过的未来。

  ——

  自当今天子梦窥天机以来,其统御天下,励精图治十余年,终于众正盈朝,海清河晏,即使朝堂上还有小小争端,王土边疆也有淡淡暗影,皆无损于中兴盛世堂皇气象,皇帝陛下终于可以安定下来,恣意享受自己天下至尊的人生。然而在这位陛下目光不及之处,却还有一个人应死而未死。

  从这个曾令他夜不能寐之人的命运被扭转开始,他的治世也随之被一群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蝼蚁步步蚕食……他们贪婪无度,最终的目的是要毁灭一切。

  陛下英明神武,虽因臣属的无能错失了将逆乱之火的源头掐灭在最初的时机,但时尤未晚,天子挟天下大势,纵使反贼之首是一名来自彼方的异人,螳臂当车的结果最终不过是被碾为齑粉,成为一代明君万世基业中轻易便可跨过的小小挫折——

  他们都如此笃信着。

  “可是我不信。”那个人笑着这样说,他站在光里回过头,眼眸明亮如星辰,“我们一起去新世界吧。”

  陆定渊看着他,向前走一步,抓住了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将灰烬中重生的希望再一次寄托给一个人。

  你要做到你说过的,你也要是我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