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破法者>第115章 太阳尖顶   缺口 ◇

  林雨行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

  底料是母亲炒的, 羊肉和小菜是贤人打理的,一个老式铜盆火锅摆在桌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火锅底下没有炭炉,用的是元素点火,贤人亲自操作, 显摆着他的法术造诣。

  林雨行拿起筷子又放下,他想去找解虚怀的意志,他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吃饭,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就一顿饭罢了, 片刻钟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 这难道不是你盼望已久却无法拥有的时光吗?

  “你怎么不吃啊?”十七岁的贤人正在把一大筷羊肉往自己嘴里塞,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臭王八蛋,别挑食了,等出国了你想吃火锅都吃不到, 我听说西方人天天吃炸鸡三明治, 妈耶, 那不得胖死!”

  林雨行呵了一声。

  贤人又夹起一个刚煮好的大虾, 熟练利索地拧开虾头,剥壳剔筋。

  那就吃一个吧,林雨行把碗端了过去, 雪白鲜嫩的虾肉, 沾着羊肉火锅的汤底, 看上去确实很好吃。

  结果贤人直接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雨行:……

  林雨行举了个碗, 足足举了一刻钟,他就看着贤人自己吃完了所有的虾,还嘲笑他:“你再不吃就只剩汤底给你喝了哦。”

  好气啊!

  他和贤人搞在一起之后他哪次吃饭是需要自己动手的?

  贤人会为了让他多吃一点把什么都给他准备好,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天气冷的时候他都不需要坐在椅子上,贤人会把大腿伸出来给他当人肉椅子!会抱着他哄他吃这个吃那个!知道他愿意吃虾就再也没让他自己剥过虾,知道他爱睡觉就会端着食盘上三楼去把饭喂到他嘴边,哪怕喂另一张嘴的时候,他都不需要自己做额外的事。

  贤人什么都替他料理妥帖,他是那么的喜欢他,但凡他想吃什么,贤人就没有拿不出来的,去一趟台州岛都能把整条街的小吃手艺学全,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食都捧到他面前。

  林雨行已经习惯贤人给予的一切了,所以十七岁的镜中贤人在他看来简直是个差评典范,林雨行心想,镜子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叽叽歪歪的小屁孩又怎能留下他?

  贤人还在嘿嘿笑着,夹起了锅底的豆芽菜,伸长了筷子在他面前晃荡:“原来你想吃这个啊,又细又瘦,营养不良,啧。”

  饭碗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说谁又细又瘦!”

  “你啊!”贤人好笑地说,“不服?不服你低头看看你有一块肌肉吗?”

  林雨行直接一筷子丢了过去:“贤人是不是想打架?”

  贤人一偏头,筷子嗖地一声在墙后砸出两个洞来。

  贤人还在笑:“又细又瘦,脾气还臭,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会倒霉得嫁给你!”

  林雨行气死了:“贤人才是四肢发达胸大无脑,谁嫁给你谁眼瞎!”

  “我这是胸肌!胸有千军万马的胸肌!你嫉妒我!你个豆芽菜!”

  “你……你大蚯蚓!笨蛋蚯蚓!”

  “你才是笨蛋!笨王八蛋!”

  ……

  他们好久没这样吵架了。

  这是他的贤人,也不是他的贤人。

  可贤人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

  火锅的热气涌进眼底,十七岁的少年还在没心没肺地讲着不着边际的话,那一瞬间林雨行怅然地想,这才是贤人啊,无忧无虑的神明,那么潇洒那么肆意,自己才是把贤人拉下神坛的恶魔,他无意的占有,对贤人来说其实是另一种不得解脱的束缚,他希望贤人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他一开始就如此希望。

  他骄傲于神明的爱意只有他一人要的起,又愧疚于这份羁绊让神明依旧深陷于尘泥。

  不是镜子照出来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原来他渴望已久的不是和贤人做同窗,而是……把自由还给神明。

  这原本就是他的初心,现在想来,其实也从未改变过。

  爱不是非要流露于悲伤,也不是非要留下来不可。

  本该梦中才有的晚餐吃到一半,林雨行丢了碗筷走出院子,他已经有办法对付镜子了。

  果然,贤人追了出来。

  “生气了?”

  “没有。”

  十七岁的少年目光灼灼,“好了小气鬼,下次我留根骨头给你。”

  林雨行失笑:“我和你又有什么好计较……我要走了,再见。”

  贤人抓住了他:“大晚上的你去哪啊?”

  夜色下的杏眼泛着夏日的涟漪,“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说,“阿贤,你最好的朋友已经被夺走了,我不是他。”

  他抛出了一个让镜子直接面对的问题,他期待着镜子的反应。

  这是他思考至今,所想出来的唯一能对付镜子的办法——那就是在镜子让他迷失之前,让镜子首先自我迷失。

  他从来都是一个谋定后动的人,可这次的对手是能读取他一切想法的镜子,等于是他自己,对付自己,他就必须先手。

  镜中一切事物,人与爱,草与木,都是世界意志本身的衍化,他们会按照最完美的计算,来迎合他心中的渴望,呈现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一面,他一度觉得无解,直到看见十七岁的贤人之后,他才确定,他必须让镜子产生自我怀疑,让世界意志崩溃,他才可能从中解脱,即使……付出任何代价。

  十七岁的贤人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一切都在林雨行的预料之中。

  “你说什么呢?”少年挨了过来,神采奕奕,“我们不就是最好的朋友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什么意思?”

  “贤人是我的……”林雨行斟酌着词句,“在某个未来的……夫人,在那个时空,他铁了心要嫁给我,他非常非常的……喜欢我。”

  “啥?我?我喜欢、你、你??”仿佛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少年张大了嘴,你你你了半天,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蹦了起来,蹦的远远的,不可置信——“臭王八蛋你饿昏头了吗?我怎么可能嫁给你啊,我们都是男人诶!我脑袋被火锅煮了我才会喜欢你!”

  “那是一个遥远的未来,与此地的时间线完全不同,我们几度错过,又经历许多事,才终于在一起。”林雨行望着少年的双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们定了终生,做了所有疯狂的事,时至今日,我依然感动于他的付出,我也期盼着与他的重聚。”

  “别开玩笑了!”少年大叫起来,“不可能有别的世界!你看那些神神怪怪的时空学砖头书看的走火入魔了吧!混蛋,我就说一起去读元素学嘛,又帅又强,你非要读什么时空,搞的我们不在一个学院,都不能比谁的成绩好了!”

  林雨行弯起了嘴角:“阿贤就这么想和我争高下?”

  “是你要争啊!”少年的声音涌出了一丝委屈,“从小你就寸步不让,什么都要找我比,我去学弓术你也要学,柳先生夸我你还生气,我想好好说话你非要跟我打架,老头给我的好东西你要抢走一半,还天天闯祸受伤找死,等我给你擦屁股……”

  “我哪有这么恶劣!”林雨行发出了抗议,“我对贤人挺好的呀,哦,除了最后这件事,贤人确实喜欢……但这不是你一个小屁孩能听的内容哦。”

  少年:……

  少年沉默了,目光停在林雨行的身上,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在与某种意志进行交流或是交锋。

  镜中的贤人原本不会哑火的。

  因为读取自林雨行内心的贤人,是一个会做出一切迎合的存在,哪怕林雨行提出想要他的屁股他都会弯腰奉上——就为了把他留在镜中,吞噬成世界能量的一部分。

  镜中的贤人是不可能拒绝他、然后提出质疑的。

  可少年现在不但哑火了,还相信了他说的一切。

  会变成这样的关键就在于真实的贤人也一起来到了镜中界。

  镜子从林雨行的内心衍生出他渴望的那个贤人的同时,又在另一个层面读取到了真实的贤人。

  这两种不同的人格在同一个意志中汇聚衍变,才有了站在林雨行面前的,能以真实思想来独立思考的少年阿贤。

  这是镜子自己都无法阻止的事实,林雨行就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要让镜子自己来破解自己。

  少年沉默了好久,才犹豫着吐出一句:“你真的……不是林微生啊?”

  还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又掐了掐林雨行的胳膊,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林雨行告诉他的事实远远超出了一个真实的、十七岁的少年所拥有的认知极限。

  “贤人从不喊我本名。”林雨行说,“他喊我羡月,而你,怕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两个字的来由。”

  “但我知道孤独。”少年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抚上他的脸,“羡月……遗世又独立,无情也无苦,一听就好孤独啊,你为什么羡月呢?”

  “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那你能告诉我吗?”

  “说了你也听不懂。”

  “你别小看我!”少年嗷了一声,忽又沉默下来,他仰头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那双如水的杏眼,眼中映着月光,清楚又动人,好似这一幕曾在梦里无数次错过,他出神地问道:“只要让你离开我们的世界,他就能回来了吗?”

  “或许我还能劝他对你好一点。”林雨行眨了眨眼,“比如,让他去和你读元素学、以后考试都让你拿第一?”

  “他才不会呢,他小气死了!”少年嘁了一声,嫌弃道,“之前有个金发大波美女来百花门当国际交流生,给我送情书,被王八蛋偷走了还当众念出来,害我被同学们嘲笑了一个月!可恶!”

  这可真是……林雨行笑了,活生生的小时候的贤人,张牙舞爪,心是口非,他忍不住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好了。”他说,“以后你亲自写一封情书给他,他就不会念给别人听了。”

  “我、我才不要……”少年的双颊飞上了可疑的红晕,“我怎么可能给大混蛋写情书啊,太恶心了。”

  “难道你不想看看他的反应么?”迷人的嗓音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尴尬的是他,不是你,让他不知所措地输给你,你不就渴望着这一刻吗?”

  ……好像很有道理。

  镜子可能永远无法想象自己竟有一天会被猎物反过来引诱。

  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又嗷了一声,“你行了啊!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滚啊!我讨厌你!”

  “我无意来到此地。”林雨行说,“也非故意占据你好友的身体,你若能送我离开,他就能回来。”

  “我怎么送你走?”

  林雨行看着他:“告诉我,缺口在哪里。”

  “缺口?”

  少年的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这次他没有否定,他只是迷茫。

  他来自于镜中世界的自我定义,因为结合了衍生与真实的双重人格,所以林雨行这一个问题,就让他陷入了自我定义的矛盾。

  镜子本身的意志是要拼命掩藏这个弱点的,它的缺口绝对不能被猎物知道。

  可真实的贤人又是那么的盼望好朋友的回归,他无法容忍好友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恶心的灵魂。

  即使世界的缺口是他认知局限之外的东西,他也会拼命去思考,去读取——内心深处的另一段意志。

  “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划破夜幕的寂静,陷入混乱的少年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膝盖里,痛苦又抽搐。

  像是忍受着无以言述的折磨,哀嚎之中,还有断断续续的其他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冒出。

  “缺口……我知道,在……不,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能告诉你……不,我知道……就在……”

  看来不用去找解虚怀了,林雨行侧脸冰冷地站在月色下,还丢了一个空间隔绝,让屋内的「父母」无法从理论上被惊动来此。

  他就要成功了,他没有求助任何人,他自己做到了。

  少年还在剧烈的自我否定之中,他只是镜子的意志衍化,不是羽上贤人,就像屋内的也并非他真正的父母,林雨行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可以随时抛下他们抽身离去,他只要等到一个答案就好。

  就像他对少年承诺的所有都是虚妄,如同镜中界一样的虚妄,他心中没有丝毫歉意。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少年的痛苦。

  “缺口……缺口在……啊——啊啊啊——”

  仿佛有一个极其强大的意志力在阻止少年说出真相,他的身体一度不受他自己控制,在地上疯狂地扭曲变换,但他很快又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因为十七岁的贤人已经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奇术师,这份原原本本呈现的真实让镜子自己和自己产生了对抗。

  对抗的结果,就是一个期待已久的答案。

  镜子会把人的内心当成另一面镜子,两面镜子互相投射,形成的空间就是无限连绵,天大地大,要找到一个可以被藏在任何地方的缺口,那也太难了,林雨行在入镜之前一直没想通这一点,在见了十七岁的贤人之后,他才想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镜子亲自告诉他——缺口在哪里。

  “说出来,你就不会痛苦了。”

  他缓缓靠近地上的少年,如同恶魔最后的引诱。

  少年停止了哀嚎。

  像是战胜了不可言述的伟大存在,少年抬起头,泛着泪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站起来,一个满怀向他扑来。

  林雨行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回避,少年扑了个空,直接往地上摔去,在他即将脸着地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又被林雨行拎了起来。

  “缺口在……过去……无法回头的……过去……”

  这是少年用尽全力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猛然爆炸,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少年炸成了无数道流光冲天而起,好像有一万面镜子在这里同时被打破,铺天盖地的镜光碎片以决裂又恐怖的姿势喷射开来。

  林雨行早有防备,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他暗中准备的一打空间隔绝就被激活,这是当年他和无间观音在玉港大战时,念金长矛都无法刺穿的防护手段。

  却仍是被镜子碎片如刀切豆腐一般无情劈开,锋利的碎片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他身上,他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双眼和心脏不在此刻被贯穿。

  让镜子自我对抗的下场,就是人力无法抵抗的毁灭。

  他想象过这个后果,做了提前的准备,却仍是低估了毁灭的力量。

  全身上下几乎所有的骨头和皮肤都被镜片刺穿的剧痛中,林雨行的嘴角却泛起了疯狂的笑意,有生之年,能见到堪比时间悖论的力量,他不枉此行了。

  父母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冲出来的。

  滚烫的血从额头流下来,淌了他满脸,他其实已经不太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他只听到父母惊慌又痛惜的声音,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术落在了他身上,母亲温柔的大手已经拉着他要往怀里抱。

  林雨行推开了那个他渴望了半生的怀抱。

  也卸掉了身上所有的治疗术,任由自己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一片小溪。

  他知道缺口在哪里了。

  父母还在往他身上套治疗术,试图给他止血,母亲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了,林雨行抹了一把眼睛,模糊又鲜红的视线里,他勉强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他们也是镜子意志的一部分,他们还在试图挽救这场失败,用林雨行无法抗拒的方式。

  林雨行的空间隔绝都无法阻挡这对父母的爱子之情,那眼中的心疼是分分明明的,让他毫不怀疑父母在此刻恨不得以身相代。

  却仍是徒劳。

  林雨行在最后一次推开他们之后,这两个人也破碎成万千镜华,随着镜中界的崩溃而片片飞散炸裂。

  第二次当面爆炸,林雨行根本承受不了,那是规则本身出现矛盾之后的悖论爆炸,是人类文明之上的伟大毁灭,是穿透现有一切奇术范畴绝对伤害,却在他被爆炸的冲击掀翻在地时,有两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他的视线已经被血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两个人在这场规则毁灭之中,用身躯将他护在了后面。

  “孩子……”

  当他终于拥有视野时,镜中界已经回到了绚丽初始的模样,小屋也消失了,院子也不见了,在凌乱破碎的走马灯花之中,偌大的世界重归混沌,唯一留下的,是林雨行脚下的血泊,和血泊对面站着的两个虚影。

  是镜中父母的模样。

  “这是我们残留至今的最后意识了,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孩子……”说话的是母亲,她仍然穿着那身披着夕照而来的某个研究院的工服,素面杏眼,温柔又明媚,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哭着,“对不起,”她哑声啜泣着,“我和你父亲,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实在是那一年,黑塔前五层同时轮换出了最简单的密室,上头命令不能错过这转瞬即逝的良机,我和你父亲不得不连夜动身,跟着考察队赶往赫尔梅亚……”

  林雨行倒吸着凉气:“你们不是被台北□□杀害的?”

  “普通人怎么可能伤得了我们。”说话的是父亲,“我和你妈妈都在华夏奇术研究院工作,从事域外文明的探索,赫尔梅亚我们研究了一辈子,是我们毕生热爱之事业。”

  “原来那个年代,你们就……”林雨行试图伸手去触碰他们两个,但手指穿过的只有虚无。

  他们最后的力量,都用在替他抵挡第二次爆炸了,虚影正以无法阻止的速度黯淡下去。

  “我们败在了第八层,镜子吃掉了所有的人。”父亲叹道,“大概是对你的强烈歉意,这种执念让我们的意志还能留到今日……我们无法对抗镜子的规则,我们永远都出不去,到今日,只剩这一点点残存的部分了,没想到你能让规则自我破碎,我们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孩子,这么多年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你……”母亲哭着就要抱住他,虚影穿过了他。

  “我很好。”林雨行稳着声音,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我……我成家了,有一个能交付性命的人,我……也很爱他,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当年……”

  但父亲打断了母亲的叙旧:“我不知道你为何也来到黑塔,没有时间问你原因,只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我们撑到今日与你相见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孩子,你记住,黑塔创建之初,只有八层,镜中界就是终点,是给予所有通关者的最终奖励,整个黑塔就是高等文明的陷阱,就像人类把一群老鼠放进迷宫里,迎接过关斩将的胜利者的,是一个放着奶酪的捕鼠夹。”

  “我想过这一点。”林雨行闭了闭眼,“太阳尖顶,不是设计者建造的,是黑塔在漫长岁月自己长出来的部分,黑塔有自我意识,它想要回到原来的位面,所以它要用太阳尖顶汇聚宇宙里的能量集结,它在万年时光之中,等待着回去的一天。”

  “原来你想到了啊。”父亲的声音哽咽中又上扬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儿子,爸爸永远为你骄傲,对了,我们的名字是……”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虚无里。

  只剩鲜血滴落的空荡回响。

  这是他真正的父母,林雨行毫不怀疑他们所说的一切,因为他们即使见到了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叫他赶紧给自己治疗。

  他们知道缺口,知道他该怎么回去。

  镜中贤人迫于镜子意志的压制,到最后也没法说出关键,但也尽他所能地告诉了林雨行最重要的线索——过去。

  无法回头的过去。

  在「父母」方寸大乱地要给他治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过去」代表着什么了——

  镜子把缺口藏在了他来到镜中界、昏睡之前的那个早上。

  他用匕首划破手腕的那一刻。

  当时,地上的血泊就是一面特殊的镜子,在他醒来之前就被清理了,但又合理地存在于这段时空里,存在于他无法回头的过去。

  所以当他复现这一幕,“父母”拼了命也要治好他。

  林雨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血泊的反光里,清清楚楚映照着他的破败之躯。

  他叹了口气,一步迈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场堪比虫洞旅行的天旋地转。

  贤人、王没、莫娜已经在黑塔九层等了半日了,一龙一蛇早早就离开了镜子,贤人也很快就摆脱了镜子的诱惑,成功找到了缺口,他正在担心着他的王八蛋,一边骂一边生气一边心惊胆战。

  贤人是个向前看的人,但有一点林雨行说错了,贤人他做不到祖辈父辈那样的坦率。

  贤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就和王八蛋一起赴死,但他受不了失去他、只留自己在世间。

  “你别晃了!晃的我头晕!”骂人的是王没,“放心吧,林指挥诡计多端,镜子想坑他是不可能的,他坑镜子还差不多。”

  “但镜子就是他自己啊!”贤人急死了,“他还把我甩开了,他怕连累我一起死!我特么——”贤人一脚踹在墙上,墙面纹丝不动,第九层是没有返回上一层的通道的,他从镜中界出来就在这里,他想回去找王八蛋都做不到。

  “他很早就是一个足以战胜自己的人了,你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他吗?”王没正在慢吞吞地喂小蛇吃一包牛肉,神色如常,一点都不着急,还哼着声音鄙视道,“唉,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们智勇无双的林指挥,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你压在下面。”

  贤人正要骂人,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会长,你当我面怎么没夸过我,趁我不在才说好话,你过分了哦!”

  在浓重的血腥味漾开之前,那个浑身扎满了镜子碎片、从血里捞出来一样的身体就倒在了刚刚转身的贤人的怀里。

  林雨行在这一刻才觉得疼。

  好多碎片都扎进了他的陈年旧伤里,他没法直接使用治疗术,他必须把碎片一块块都剔出来才行,可他这一刻只是抓过了贤人的衣领,把额头抵在神明的肩窝处,吸着气,语声沙哑地命令他:“别动……让我靠一会……”

  一头软发将血迹在他肩头扫开一片,那些血液其实早就凉透了,肩头温热的触感,不是他的血。

  贤人不知道他在镜子里遇到了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顶天立地的林指挥,他在哭。

  作者有话说:

  镜子终于写完了太难写了我可以日六了我不管我要回来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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