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王五知道反杀这么容易,会不会觉得死得太冤了点?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四下里是死一样的静寂。

  半晌,荀觉慢吞吞指着墙上那张“禁止把纸巾以外的东西丢进马桶”的告示,偏头问秦晷:“你猜马桶会不会堵?”

  “堵了你会通?”秦晷白他一眼。

  距离半小时禁闭只有七八分钟了,挨过去就好了。

  正巧荀觉的手表也快没电了,他关闭了夜光。

  眼前又变得黑暗起来。

  发动机在脚下发出躁热的声音,空气里回荡着彼此粗重的喘息。

  荀觉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摸黑问:“哎,邵医生,刚才的事儿,你还没答应我。”

  “不答应。”秦晷说。

  “为什么?”

  秦晷顿了顿,回答:“我晕血。”

  荀觉气乐了,闷着嗓子笑起来:“不对吧,你这么柔弱,怎么当的医生。”

  “庸医。手里几条人命那种。”

  “所以躲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等死?”荀觉说着,站起来,双手撑在洗面台上,把秦晷圈在里面,“我说邵医生,咱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嘴里有句实话没有?”

  “……”秦晷不答。

  荀觉凑拢过去,在秦晷耳边轻轻说,“你刚才那身手,可不像正经医生。”

  “……呵。”秦晷嘲讽地哼了声。然后说:“闭嘴。”

  仿佛预料到荀觉要反击似的。

  荀觉还真准备反击。

  谁知就在这时,马桶底下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

  “轰!”的一声。

  马桶炸了。

  不用看都知道,成千上万的“晴天娃娃”杀回来了!

  荀觉一把搂住秦晷纤弱的腰,往洗手台上轻轻一带。两人再次回到根据地,一前一后紧紧粘在一块。

  荀觉赶忙打开夜光,眼前的景象令他头皮阵阵发麻。

  去而复返的“晴天娃娃”正一拨接一拨地从马桶里喷涌出来,堆积如山。后来的撞上前面的,双双成倍分裂,不一会就漫过洗面台朝两人爬来。

  荀觉赶忙踮起脚尖,退无可退,回身一把将秦晷护在怀里,十分惋惜地说:“惨了,没棒棒糖了。”

  秦晷手撑在他胸口,试着推了推,只感到肌肉结实,硌得手疼。

  荀觉说:“你别动,你得负责把我的碎肉运回去。”

  秦晷:“……”

  艹,谁想捡你的肉?

  “晴天娃娃”越堆越高,几乎顶到天花板。

  无数张嘴咝咝地发出同一种声音。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

  一开始还是低低的窃窃私语,渐渐地声音大起来,最终如潮水决堤,震得人耳膜生疼。

  阿翔在外面“咚咚”地擂门:“老大!出什么事了,老大!”

  荀觉顾不得回答。

  明明没有窗,身后却阴风阵阵,秦晷的眼瞳急剧地收缩起来。

  荧光绿的夜光下,“晴天娃娃”们眼里涌出滚烫的鲜血来,鲜血冒着白烟,片刻将它们的身体消融。

  那些消融的部分,不大一会儿又粘合在一起,几度分合,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白泠泠的、五官空洞的女人。

  她太大了,天花板容不下她。她的背佝偻着,脖子几乎歪成九十度,乍看起来好像脑袋长在一边肩膀上。

  仔细看,更吓人。

  “晴天娃娃”没有消融的脸组成了她的每一寸皮肤,白里透着红,红里淌着血,只有眼睛是空的,和“晴天娃娃”一样,总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爬出来。

  由于空间狭小,她迈不开脚,两只白骨似的爪子在墙壁上挠过。

  “嗞啦啦——”

  跟阿翔在小电视里听见的声音一样。

  只是动静大了许多,一爪子下去,铁皮打着卷往下掉。

  阿翔在外面要疯了:“老大!老大!”

  女版“晴天娃娃”慢慢旋转着身子,寻找“不听话的乘客”。

  首先找到的是冰冷的水龙头,她没有犹豫,一把拧下来,放进血盆大口里慢慢咀嚼。

  整个洗手间都回荡着令人牙酸的声音。

  荀觉用气声在秦晷耳边问:“你说她把门挠破需要多久?”

  秦晷冻着一张送葬脸:“她挠断你脖子更快点。”

  荀觉:“……”

  他分开两腿,紧贴秦晷往墙角挤了挤:“邵医生,我发现你这人真不会聊天。手上那几条人命,都是被气死的吧?”

  秦晷:“谁跟你聊天。”

  “我也不想聊——那你说这玩意儿怕什么?”

  “你怕什么?”秦晷反问他。

  荀觉扬了扬眉:“天生胆大,没怕过。”

  “看出来了。”

  这环境还能有说有笑,是个人都干不出来。

  说话间,女版“晴天娃娃”嚼完了水龙头,再次发出咝咝的声音:“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仿佛是给她助阵,荀觉的手表电量耗尽,嘀嘀两声,陷入黑暗。

  不用秦晷开口,荀觉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他嘲讽的眉眼,还有声音:“你能不能干点好?”

  后背阴风阵阵,冷得好像衣服都冻成了冰。

  荀觉正琢磨下一步怎么办,突然感觉“邵医生”往他怀里钻过来。

  荀觉:“?”

  紧接着,对方的手缠住他。

  纤细的、冰冷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在他身上摸索。

  荀觉:“!!”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邵医生”凭借多年庸医经验精准拽住他的皮带,一把按开卡扣。

  荀觉:“!!!!!”

  他赶忙摁住对方:“使不得使不得,不是每间厕所都适合干坏事。”

  秦晷没理他,径自把皮带抽出来。

  然后摸到身后的水管,将皮带穿过去,两手拽住卡扣用力向下划拉。

  “嗞啦啦——”

  令人不适的噪音响起,火花扑将出来。

  借着这一瞬的光,荀觉才发现怪物的手已经离他很近了,指尖的小“晴天娃娃”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

  她只有三根指头,说不出的诡异。

  火光转瞬即逝。

  她倾身下来,阴冷的气息几乎喷到荀觉背上。

  仿佛是错觉,荀觉后背灼烧起来,衬衫破了个大洞。

  他急忙旋身闪开,这时,秦晷的第二道火光赶到。

  这一下明显比刚才用力,火花四处飞溅,怪物的手一顿,微微缩了回去。

  “管用,再来!”

  “当当当!”

  秦晷连击数下,怪物前进不得,两爪急得不行,又把墙皮抠下一大截。

  她忍无可忍怒吼:“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惩罚!”

  躯体急剧膨胀起来。

  越胀越大。

  越胀越大。

  “砰!”马桶炸了。

  紧接着,管道也扭曲起来。

  地板之下,飞机的机器呼呼运转着,热气接二连三往上喷。

  怪物嘶吼一声,张开巨爪向两人抓来——

  这时,就听一阵电流乱窜,广播响了起来。

  【时间到,禁闭结束。】

  “……”怪物怔住。

  她眼里涌出血水,委屈地啜泣起来:“不听话的乘客将要……”

  广播好像跟她较劲似地,毫无感情地说:

  【解除禁制。】

  【开锁。滴!】

  【请乘客回到自己的位置。】

  门缓缓打开,两位不听话的乘客面面相觑。

  荀觉用气声十分绅士地说:“麻烦您让让?”

  怪物殷红的眼洞幽怨地凝视他们。

  两人全神贯注,生怕广播又反悔。

  半晌后,怪物捂着脸嘤嘤抽噎起来:“不听话的乘客将要受到……”

  身体渐渐变成透明,最终化作轻烟消散了。

  “老大!”阿翔一头撞进来。

  除了战况惨烈外,老大和“邵医生”只受了点轻伤。

  他刚要吁口气,又惊得瞪大双眼。

  老大怎么回事?

  边走边脱衣服,颈部到肩胛三道细细的抓痕,他一只手还拽着裤子,正在系皮带。

  一边系,一边冲“邵医生”笑:“光知道摸我的,你自己的呢?”

  秦晷吊着眼角,顶着一张送葬脸,慢慢把衣服下摆撩起来。

  没有。

  他穿的是休闲裤,腰边正正好,卡在线条结实的腰线处。

  荀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用拇指把其余指头挨个儿捻一遍,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始终注视着他的阿翔:“…………”

  要不是确实听到了嗞啦声,阿翔真以为他们进入了另一个层面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