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以前的祁一微就像一块精致但易碎的白玉,现在的他就如同绸缎裹着钢铁,外表依旧华美,但已然脱胎换骨,通身的气度如芳兰竟体,叫人看一眼就心醉神怡。

  看见在外面辛苦守候了这么久的两人,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祁一微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下来,看了两人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这句话的口吻偏向长辈,带有一定的安抚意味。然而由他说出口,乌旭和叶丹两人却觉得再合理不过,甚至没意识到什么别扭的地方,仿佛天生该如此。

  祁一微闭关,他们守关。

  多么合情合理。

  叶丹专注地看着他,细长的柳叶眼中流露出关切。

  祁一微明白了他的意思,安抚道:“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晕倒了。”

  叶丹必须要亲自确认才行:“那晚上我再给你看看。”

  “好好好。”祁一微道,“但凡你对其他来找你的病人多上心一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仇人遍地了。”

  叶丹抬高下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们之前可是答应了无关紧要的人的,你还去不去了?”祁一微调侃。

  乌旭帮腔:“你要是不想去也不是不行,我和小祁一起去,我做了一些功课,就我们两应该没什么问题。”

  叶丹直接无视了他,询问祁一微:“现在就出发吗?”

  祁一微点点头,在乌旭凑过来想揽着他的时候一闪身轻盈地避开,一道灵力打在乌旭手背上。

  乌旭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手上像被电了一下,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什么啊。”乌旭捂着手,哀怨地看着祁一微,“碰一下也不给吗?”

  “以后不可以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乌旭更委屈了:“到底谁大谁小?”

  祁一微温和地冲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乌旭见他突然间态度这么好肯定有猫腻,可是又架不住祁一微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还是很不设防地走到了他面前。

  祁一微嘱咐道:“等会可能有点不舒服,不要反抗。”

  说罢右手食指点上乌旭的眉心,一股带着祁一微的神识的灵力顺着乌旭的经脉探寻了下去,进入了乌旭的识海。

  乌旭先是感到一股沁凉的力量顺着眉心直入大脑,简直像是把他的脑海都冻住了。那力量逐渐温和下来,轻柔地笼罩住了他。接下来的感觉就更奇怪了,很难形容,像是一只手剥开了他血脉的外壳,在里面搅动风云。

  灵魂都在为之颤栗,这感觉属实很奇怪。而且无疑很危险,但意识到这股力量是属于祁一微的,乌旭竟然连一丝一毫的反抗意识都生不出来。

  祁一微在摸索自己曾经和乌旭签订的伴生契约还存不存在。

  一般来说,修真者和灵兽签订的都是主仆契约,但神兽毕竟是神兽,绝大多数都是性情高傲的,它们的血脉不允许他们屈居人下。曾经的乌旭也一样,所以祁一微和他签订的是伴生契约。

  共享生命,共享力量,意识互通。

  这种契约是建立在二者的血缘上的,以血液为枢纽,所以也被称为“血契”。

  祁一微找了半天,确实没有发现血契的存在,又见乌旭紧紧皱着眉头,忍耐得很艰难的样子,收回了灵识。

  乌旭瞬间从玄妙之境回到了现实。

  他还在适应中,闭着眼睛有些站立不稳。祁一微在一旁扶住他,乌旭顺势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乌旭依靠在祁一微的脖颈处,闻到了属于他的气息。

  少年身上的气味很干净,明明没有喷洒任何东西,却让人想到了高山上的冰雪。

  乌旭悄悄睁开眼睛,眸子晦暗不明,他忽然意识到祁一微对他拥有堪称可怕的掌控力。

  刚刚他居然对祁一微开放了自己的脑域。哪怕祁一微兴起了一丝坏念头,他的脑域就会遭受到损害,非死即伤。

  可他放任祁一微的所有动作。

  他们才认识短短一个多月。

  这是中蛊了?乌旭自嘲。

  “没事吧。”祁一微的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凉凉的。

  乌旭顿时忘了刚刚的不舒服。

  不过小祁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好闻。他继续装晕:“好想吐。”

  想吐是正常的,毕竟乌旭和他的伴生契约已经消失了,他可以说是强行查看了乌旭的识海。

  祁一微也没多想,让乌旭再靠会休息一下。

  一道尖锐的亮芒闪过,叶丹的手大力拍在乌旭背上。

  乌旭被刺的激灵了一下,怒目而视叶丹:“你有病?随身带着针?”

  叶丹客气道:“最近想研究一下古地球的针灸术。现在不晕了吧?”

  乌旭:“……”

  他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个卑鄙小人暗鲨了!

  很可惜叶丹并没有接收到乌旭刀子般的眼神,他泰然自若地走到祁一微面前,闭上眼睛。

  祁一微:“?”

  叶丹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催促道:“快点弄,弄完就走了。”

  祁一微:“???”

  这是也要让他查看一下识海的意思吗?但是他和小叶并没有签订过契约呀,谁会和自己养大的一株仙草签订契约呢?

  也许是久久没有等到让叶丹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白皙的面孔上染上薄红,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了。

  祁一微赶紧补救。和叶丹相处了这么多天也差不多摸透了他的脾气的,灵识试探性地侵入叶丹的识海。

  遇到的阻碍比乌旭多一些,叶丹明显有抗拒之意,祁一微也不强求,叶丹在这一世的性格就决定了他不太容易对其他人放开识海。但就在他决定撤回的时候,那紧闭的门扉居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叶丹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额头都有汗珠沁了出来,可想而知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可他的识海,却越来越对祁一微放的更开。

  ——他在拼命地抵抗自己的本能来为祁一微让出空间。

  祁一微的心神突然颤动了一下,他连忙稳住。将神识尽量分的小而细,像一缕烟一样飘了进去。

  叶丹的识海处处飘荡着黑烟,有点像祁一微曾经见过的月球的影像,斑斑驳驳。

  无论如何,这不应该是一株可爱的植物的空间。

  它本应该郁郁葱葱,风月正好。

  叶丹何以这般厌恶人类世界呢?

  祁一微按捺下心里的想法,收回了灵识。

  叶丹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抬眼看他,眼神中有些期待也有些躲闪。

  他也是第一次被人进入脑域。接触是相互的,在更直观地看到自己破败的脑域后,他透过祁一微的那一丝精神力也感受到了他的脑域,如清风,如明月,那样高洁如松雪。

  只是些微的接触都让他感觉神魂中的疲惫与污秽被荡涤一空。

  人类中竟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么?那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祁一微是他选定的人,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选中。

  出乎意料的,祁一微什么都没有解释,两人竟然也什么都没问。

  眼看着与安塞尔子爵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一行人心照不宣地前去之前定下的医院。

  安塞尔早早地便等在那里,终于盼来了一行人,心里却没有任何欣喜。

  大山般的可怕猜想压在他的身上,令他的脸庞都布满了阴霾。素来爱用各种护发油将自己全身毛发梳理的整齐发亮的他竟然连头发都没有梳,胡子也乱糟糟地蓬在一起。

  他不声不响地带着这些他并不欢迎的客人来到了自己的家里。

  自从安塞尔的三位妻子相继去世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拜访过他的家了。

  上一代子爵留下来的华美家具也因为缺少女主人的照顾而变得灰扑扑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我听了你们的话,上个星期只去看了欣欣一次。就连她在视频里和我哭我也没有理她。”安塞尔阴郁地说,没能见面并照顾女友让他一个星期的心情都很差。

  祁一微一边随意地在房间里走动,看看一些小摆设,一边说:“我想问一下,贝小姐给您视频的频率是?”

  今天正好是周日,安塞尔回忆了一下:“星期一一次,星期三一次,后面可能伤心了就没有再打过。”

  “既然您认为贝小姐是伤心您没去见她,不如现在再打给她一次?”

  “又让我不要和她接触,又让我主动打给她。”安塞尔愤愤地说,“那等下她让我去见她,我怎么办呢?我还是不能去。”

  乌旭坐在沙发扶手上:“你费什么话,打就是了。”

  他不想坐在沙发上,现在他人形也能用兽形的目力,能看到一些不太想接触的东西。

  噫……安塞尔到底能不能注意一下卫生。

  安塞尔自然是乐意给女友打电话的,那么说只是想呛一下祁一微,能主动给贝欣欣打电话他简直太高兴了。

  趁着他们都在,等会一定要和欣欣说他是被逼迫的,都是这群人的错。

  智脑“滴滴”了几声,安塞尔屏息等着,却显示对方拒接。

  安塞尔愣了愣,解释道:“她还在赌气呢。”重播了回去。

  又被拒接。

  被这么多人看着,安塞尔也有点尴尬,继续打。

  一条来自“欣欣”的讯息出现,安塞尔以为贝欣欣现在不方便全息视频,直接点开,内容便被投射在半空中。

  欣欣:抱歉安塞尔,我现在不想见你。

  欣欣:感谢你在我生病时照顾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用再来看我了,医药费我也自己付。

  欣欣: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看上你了。我们实在不太般配,分手吧。



  “……”

  一连串的信息把安塞尔的心炸的支离破碎。

  他发了一连串的质问过去,但显示已经这对方拉黑了。

  安塞尔觉得就好像平地生了惊雷一样劈在他身上。为什么,为什么欣欣的态度突然大转变,为什么好好的他居然被拒绝了?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被女人拒绝过。

  站在原地待了半晌,他像是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其他人一样,脸色不善地回身盯着他们。

  “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吧?一定是的吧。说什么要帮欣欣治病只是阴谋,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居心要拆散我们?”

  “我们拆散你有什么好处,叶丹你看看,他不是得了精神病了吧?”乌旭夸张地说。

  叶丹竟然也配合:“很有可能,不如挂个号检查一下。”

  “就是你们!”安塞尔怒吼了一声。他只能选择发泄怒气,因为他不敢面对心中隐隐浮现的现实。

  他拒绝接受。

  “子爵,你也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你了。”祁一微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即使是女王,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乌旭点点头:“嗯,比如我就不太喜欢她。”

  祁一微:“……”

  祁一微:“旭儿,别乱插话。”

  安塞尔根本听不进去,看见两人一唱一和的,还以为他们见到了他刚刚的窘境在取笑他。

  这样从小高自尊的他更加难以接受。

  “你们毁了我和欣欣的感情,我要你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