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 王轩辕似乎和曦泽感同身受。
那种刻入骨髓的绝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这就是曦泽当年所承受的痛苦吗?
曦泽就这么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着自己慢慢被冰封, 然后冬去春来, 寒冰化为雪水, 他才木然地站起了身。
浑浑噩噩地回到天界后,却发现不过几万年的时光, 天界也变了样。
昔日称霸天界的神龙一族竟已消亡殆尽,就连龙族生活的龙神谷也变作了没有人烟的荒凉之地。
天地间, 竟然只剩下了他一条龙。这一瞬, 他仿佛被所有人给遗弃。
他不敢相信,拦住了一位路过的仙人:“现在的天君是谁?”
仙人嫌恶地用袖子遮住了鼻子, 打量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 浑身怪味的怪人:“当然是神凤一族的奚越天君。”
“奚越?!”曦泽松开了手,紫眸中满是震惊。
怎么可能?神凤一族不过是法力低微的神族, 怎么可能会夺得天界大权?!
曦泽带着满腔疑虑去找元始天尊,却从守门童子口中得知,他正和神凤一族的长老在喝酒。
一瞬间,曦泽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破土而生, 刹那间长成了参天大树。轩辕离奇坐化, 神龙一族的覆灭, 神凤一族迅速掌权,而最后一个见到他师父的就是和神凤一族向来交情不错的元始天尊。
一连串的现象串联起来,曦泽的心中卷起滔天戾气。
定是神凤一族的人勾结元始天尊害死了他师父, 和他的族人!什么补天,根本就是谎言!
曦泽咬牙,自从轩辕死后就如死水一样的眼里迸发出极致的仇恨。
至此以后,那个风度翩翩,八面玲珑的曦泽又回来了。
竹屋前,闻讯而来的莲花仙子,满脸愤怒地质问曦泽:“曦泽,你失踪数万年,为什么回来也不来见我”
曦泽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双眸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哦?我和仙子非亲非故,为何要去看你?”
“你!”莲花仙子气得脸色煞白,“你……你明明说我是你的……”
曦泽笑得讽刺:“心上人吗?不过是在师父面前的一句戏言,仙子何必当真?”
“你!!!”莲花仙子的嘴唇直哆嗦,抬起手就要照着曦泽的脸扇过去,结果被曦泽给单手抓住。
曦泽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冷笑着凑近:“仙子当年被逼婚,我亦恰好不想相亲,这才各取所需,在人前演一场戏。仙子莫不是入了戏?”
莲花仙子咬唇,俏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可是你明知我心意,还如此温柔待我,难道不是心悦我?!现在你师父死了,你就……”
“啪——!”
“住口!”
莲花仙子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不可置信得瞪着曦泽。
曦泽怒视着她:“我师父还轮不到你来议论!”
莲花仙子眸中盈满泪水,拂袖而去。
曦泽胸口起伏不定地站在原地,紫眸中恨意森然。
就算神龙一族只剩他一人,他也会让神凤一族的人付出代价!
之后,曦泽彻底被仇恨所驱使,一步步按着他的计划执行着。
第一步:组建自己的势力,假意和神凤一族的人交好。为日后推翻凤族的统治,埋下铺垫。
第二步:等自己所组建的关系网覆盖整个天界,在挑起以秦牵为首的三魔神与凤族之间的斗争。
魔神乃是世间所有阴暗面的集合所化,成神后修为超群,傲视群神。虽然只有三人,但实力不可小觑。尤其是为首的秦牵,吸收了三界中大部分的浊气灵力,等其成长起来,其一人便可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只需要挑起秦牵与凤族之间的仇恨,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事态的发展也确实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陷害三魔神斩杀神族,唆使第一百代天君奚天元率领数万天兵擒拿魔神三人。
那场魔神与天兵的战争,斗得天地变色。
天兵损失惨重,天界血流成河。三千界也因此受到波及,怨灵四起。而秦牵三人也顺利地被曦泽、阎王与奚天元三人给强行打入轮回。只要等轮回之力使另外两名魔神灰飞烟灭,就是他救出秦牵,利用其颠覆凤族之时。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踏着尸山血海,冷眼看着众神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看他们自相残杀。可是他并不觉得痛快,他心中依旧荒芜冷寂,如同一潭死水,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早在知道轩辕死去的那一刻,他也跟着一起死去了。如今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秦牵竟然会和奚天元一起被卷入异界,更没想到,两人竟会在异界里走到了一起,并联手一起对付他!
他机关算计,手上沾满鲜血,可最后却只得了一场空。
仙雾渺渺中,王轩辕就这样看着曦泽如何一步步从一个风度翩翩的温柔少年,转变成日后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刽子手。
当他看到曦泽在失败的最后一刻,打算自爆丹田和众神同归于尽时,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双眼猛地睁开,病房里的沙发上,王轩辕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的额头上浸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嘴唇微张,喘着粗气。
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恢复了一切的记忆。
在最后一刻,转世后的他和元始天尊及时赶到,阻止了曦泽。而天君奚天元也看在往日神龙一族为三界所做的贡献下,对外隐瞒了曦泽的罪行,且未将曦泽关押起来。
曦泽手上鲜血无数,按照天规本该处以极刑。但曦泽毕竟是他的徒弟,是他心间最无法割舍的存在。所以向来大义的他,第一次因为私心饶了曦泽的命,只是将曦泽抽去仙骨打回了原形。然后带着曦泽所化的小白龙,前往三千界,逐一点化当年在神魔大战中惨死的仙人们的转世,以此来赎罪。
晏清便是他们点化的最后一位仙人的转世。
在他们来到这个现代世界时,偶遇了一只万年厉鬼。两相交手,曦泽所化的小白龙为了替他挡住攻击受到了重创,而自己也沾染了厉鬼携带的孟婆汤失忆。于是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根本就没什么未婚夫,曦泽从来都是他的那个傻徒弟。
病房里,恢复记忆的王轩辕缓缓抬头,双眸里含着太多的情绪。
身着单薄病服的曦泽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俊雅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芒,宁静而祥和。
听到沙发上的动静,曦泽缓缓转头,望了过来:“都想起来了?”
王轩辕:“……嗯。”
曦泽轻笑着,黑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释然:“记起来也好,正好,我也不想再对你撒谎了。”
这几天,他一直守在王轩辕身边,也许是厌倦了欺骗爱人的日子,看着王轩辕逐渐恢复记忆,他终于想通了。
由谎言而开始的恋情,能走多远?不过是梦幻的气泡,一戳就破。甚至要为了圆一个谎,而不断撒下更多的谎,终日提心吊胆,担心谎言被拆穿,最终迎来爱人厌弃的眼神。
到头来,费尽心思,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
他……终究是,厌倦了。
“那么……你的答案是?”曦泽忍不住屏息,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不远处的王轩辕。眼中写满期盼和紧张,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王轩辕垂下眼帘,沉默了。
答案……是啊,曦泽骗了他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一个答案。亿万年前,他拒绝了他。这次,他还会拒绝他吗?
答案当然是……王轩辕嘴唇微动,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可是对上曦泽期待的双眼,他脑中忽然浮现出这几个月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床上相拥而眠,亲吻彼此。
他们在街上十指相扣,微笑着对视。
他们在沙发上,开着对方的玩笑。
他们……
太多太多的记忆扰乱了他的心绪。虽然这场感情开始于一场谎言,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在这场对弈中,爱上了曦泽,不是吗?
不可否认的心动,不可否认的承诺,他要违背吗?
拒绝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中,久久无法说出。
曦泽静静地等待着王轩辕的回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也许是更久。终于,他听到了。
王轩辕说:“对不起……”
眼中的光芒瞬间消失,曦泽的眼神变得空洞,一如当初得知轩辕死去时。他想笑着说“没关系”,可惜心口实在太痛了,这种痛比当日从台上摔下,骨头错位断裂,戳破内脏时还要痛。
他捂着胸口,低下头,眼中的泪水忍不住滴落。
“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忍下喉中的哽咽,似哭似笑,因为呼吸不畅,话音断断续续的,“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
从头到尾,一直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师父又有什么错?
他抬起头,想笑。却不知道笑谁,是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还是笑自己做了这么多,却依然换不来一颗真心。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想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时,身体忽然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头顶上传来王轩辕的声音:“对不起,泽儿。是我不好,一切的祸端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王轩辕松开曦泽,俯下身,细细擦去曦泽脸上的泪水,然后,吻上他的唇。
曦泽的双眼猛地瞪大。震惊,不解,各种情绪一瞬间袭上心头。
王轩辕缓缓松开他,微笑着:“这就是我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灵于昕”送的地雷,“RINN”送的地雷、手榴弹,小天使“柯基大王”“风忆洛”“RINN”“牧笙”“顾识。”送的营养液,么么哒~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