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云麟惦记的傅清瑜却没有这般多愁善感, 他在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想身后没尾巴了好不方便这种事之后,就与傅文庭到书房讨论事情。

  傅清瑜开口道:“父亲, 我先前落下了许多功课, 准备用半月时间补齐, 之后再做几篇文章, 劳烦父亲送给祭酒大人过目, 若他觉得儿子学识尚可,再入国子监不迟。”

  之前傅清瑜身体不好, 傅老夫人念着他年纪尚小, 不舍得他去那里受苦, 况且傅文庭及幕僚学识也足以教导,但学识一道, 也忌讳闭门造车, 傅清瑜总要去到更广阔的地方增加见识, 结交同窗。

  傅文庭面露赞许:“不错,就这般定下。我与蔡祭酒同窗过, 为人忠正,最喜有才华之人。他先前就认识你, 也曾提起叫你去国子监读书。若是写出了好文章,他必定会爱之重之。”

  傅清瑜也笑:“多谢父亲。”

  “你我父子, 何须言谢。”傅文庭看着如今精气神十足的儿子, 笑道,“我等你蟾宫折桂这天。”

  傅清瑜回去自己庭院后, 就静下心来苦读书籍。

  他先前在冷云麟那里也看了些书,但大多时间都是跟冷云麟处理政事,而徐笙授课内容也是他老早就学过的, 因而他只有晚上陪冷云麟自学时才看上半个时辰。

  这会儿他便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

  等到回过神,要用晚膳时,才发觉天色都黑了下来。

  陪祖母爹娘用过饭,傅清瑜回自己庭院的路上,看到粗壮的树木,借着月黑风高,走到树旁边,忽然伸手,双脚一蹬地,嗖的一下就上到了树上。

  身后跟着的小厮吓了一跳,连忙道:“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快下来,天黑看不清,别摔着!”

  傅清瑜也知道自己做的太出格,没办法,当猫当久了,难免染上了猫的习性。

  他轻松跳下来,拍拍手,笑道:“看你吓得,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小厮苦着脸:“少爷,您可别吓唬奴才了。”

  傅清瑜笑着安抚:“好啦,知道了,以后不吓唬你了。”

  回到庭院,傅清瑜继续读书,直到眼睛酸涩才停下。

  仰躺在床上的时候,压抑的思念才终于在月色里静静宣泄出来。

  上次他还在猫身里的时候,与冷云麟骤然分别,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这会儿也是,床铺虽然软和也暖和,却不及冷云麟的体温。

  傅清瑜郁闷的翻了个身,试图团成一团,没一会儿,身体就蜷缩的难受。

  他心里道,往后这种独自入眠的时间不会少,难道要一直沉溺于这种悲伤中么。

  男儿当顶天立地,报效君主,岂能耽于情爱之中。

  这般鼓励自己过后,傅清瑜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此后几日,两人一直不曾见面,傅清瑜每日练字学习功课,只偶尔会想念冷云麟,但他心中装满少年意气,并不会显露人前。

  倒是冷云麟思念甚深,尤其阿喵见冷云麟朝堂稳固之后,竟然不乐意早起陪他上朝,因而偌大的龙椅上,冷云麟总觉得自己孤苦伶仃。

  甚至试图通过看傅文庭来睹人思人,把傅文庭看的浑身发毛。

  朝臣们头一次见冷云麟上朝不带猫,还颇有些不适应。

  傅清瑜醒过来的事情不用几天京城里头就传遍了,傅文庭本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因而,素日里与傅文庭不对付的朝臣就开始启奏。

  “陛下,中宫不可久悬,既然傅氏公子已经苏醒,请陛下早日定下婚期,迎娶皇后。”

  冷云麟笑道:“爱卿言之有理。宋爱卿,朕欲与傅清瑜成婚,你来则选吉日,交由朕过目。”

  宋照眠连忙出列,躬身道:“陛下,万万不可现在成婚。微臣夜观天象,发觉紫微星与天府星虽相辅相成,合之有四海平定,繁荣昌盛之相,然天府稚嫩,尚未长成,此时入宫,并非吉兆,也无法辅佐陛下成就伟业。”

  冷云麟闻言,神色一肃,似有些不悦:“确有此事?”

  “微臣以性命担保,此事不假。”宋照眠立刻跪地。

  傅文庭也连忙出列:“陛下,微臣曾痛失长子,不忍再让幼子有失,恳请陛下怜惜清瑜,准其缓入宫。”

  外头适时有太监来报:“启禀陛下,白云寺道安大师来信,请陛下亲启。”

  冷云麟道:“呈上来。”

  小太监双手举着信封送了进来,冷云麟看过之后,叹了一声:“道安大师竟是同宋爱卿说的一样,他说朕不宜早婚,更不宜广开后宫,否则于大晏朝基业不利。罢了,为了天下子民,朕照做就是。”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么一顶大高帽子戴下来,他们哪里还敢再反对?

  若是反对,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有些思想刻板的臣子视线悄悄寻找御史,御史有监察百官,劝谏陛下之职责,可是放眼望去,五个御史仅有一位在朝中,而这位御史的保证书还在皇帝手中呢,此时哪里敢说话。

  朝臣们不敢反对,只能讷讷称是。

  冷云麟却又道:“傅清瑜素有才学美名,又身为男子,即便与朕有婚约,但到底尚未行三书六礼,白白磋磨几年朕于心不忍,此次春闱若他愿意下场,尽可以参加。且一国之母须有才干学识,才堪与朕相辅相成。当然,春闱一事,事关国体,任何人都不得因其身份徇私舞弊,若是被朕知晓,定严惩不贷。”

  朝臣们满脸木然,行吧,您是皇帝,您说了算。

  傅文庭感激涕零,连连拜谢:“臣多谢陛下恩典。”

  “至于子嗣,朕年富力量,暂时不必赘言。”冷云麟说完最后一点,转了话题,“五日后便要在京城与望城推行尚医政策,各位爱卿若有余闲,也帮朕盯一盯。此为利国利民之大计,朕绝不容许出现差错。”

  “遵旨。”

  “退朝吧。”

  今日轮到傅文庭为冷云麟讲学,不过冷云麟早已今非昔比,两人说是授课,其实大多是在谈论。

  冷云麟学完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傅相,清瑜最近在家中做些什么?”

  听冷云麟提起傅清瑜,傅文庭眼里多了一丝揶揄笑意:“回陛下,清瑜日日苦读,大约月底就可入国子监求学。”

  “嗯。”冷云麟道,“他身体刚恢复,傅相别让他太过劳累。”

  “是,陛下。”

  冷云麟有心问问傅清瑜有没有想他,有没有想过写封信要傅文庭捎过来,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傅清瑜忙于正事,他总不能像个狐媚子似的缠着人家。

  冷云麟冷着一张脸,心里止不住叹气。

  等将来戳穿你身份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还要借机亲一亲你。

  傅文庭是何等人,自然看出来冷云麟的期盼,不觉有些想笑,陛下如今情状,颇像是深宫怨妇。

  因而他回家以后,照常询问傅清瑜功课时,就问了一句:“你若是有信转交给陛下,为父可以当这个信差。”

  傅清瑜确实很想念冷云麟,但他将这股思念完全融入学习中,听到父亲这般说,傅清瑜脸红了红:“爹,儿子忙于学业,确实疏忽了,今日便书信一封,劳烦爹明日送入宫中。”

  傅文庭笑道:“行。”

  回去之后,傅清瑜开始给冷云麟写信。

  但是写上一句“陛下日安,见字如面”之后,就不知道该写什么了,他不想暴露自己曾经给冷云麟当过一段时间的猫。

  若他是猫身的话,就可以写,他想吃银丝小鱼,想被冷云麟抱着睡,想两人一起批阅奏折,在偌大汤池里戏水。

  他自己身份的话,两人之间却没什么交际。

  饶是傅清瑜学富五车,也只能写一下窗外秋风萧瑟,陛下多添衣裳这样的话。

  但也只写了半页纸。

  他想,若是他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只给自己写了半页纸,必定是失望的。

  傅清瑜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次日上完早朝,听到傅文庭求见,冷云麟立刻宣进来,旋即眼巴巴看他。

  傅文庭笑道:“陛下,犬子思念陛下,托臣捎来书信一封。”

  说完,便从袖中掏出来一封厚厚书信呈过来。

  冷云麟在看到那一封厚厚书信时,心花怒放,虽然强行压制住了,但是眼里的欢欣骗不了人。

  傅文庭今早上看到那封书信,还觉得儿子用情至深,但看到陛下的反应,就放了心。

  这两人,已经彻底栽在对方手里了。

  “信已送达,臣先告退。”傅文庭笑着行礼。

  “傅相慢走。”

  送走傅文庭,冷云麟迫不及待打开信笺,第一页就是满满关切之语。

  冷云麟心满意足看了数遍,这才打开其余两叠。

  结果在看到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因为第一叠是傅清瑜近期写的策论,题目为“浮费弥广”。

  释义是朝廷各类支出繁杂,户部支出吃重,如何化解。

  傅清瑜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提到如何开源节流,甚至提到改革皇商。

  皇商之职,历代历朝都有。

  傅氏有一旁支便领皇商之职,傅文庭同样庇护旁支,自小到大,旁人觉得极为稀罕,甚至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在傅清瑜这里不过是个玩几天就能丢的玩件。

  皇商之位可以世袭,数代积累下来,说不上富可敌国,也是富甲一方。

  且皇商有官职,不受商人诸多限制,经商之人,毕生之愿便是皇商。

  皇商轻易不会更换,时日久了,难免心生异心,做出些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傅清瑜的提议便是增加次一级皇商,这部分商人择优而用,设定试用期,时限两年,参与部分皇商工作,享皇商权利,为国库增收,若是做不到,便将其逐出行列。

  这篇策论并未用华丽辞藻,遣词用句十分精准,堪称字字珠玑,冷云麟越看眼神越亮,忍不住拍案叫绝。

  若这是春闱殿试,冷云麟必定钦点他为状元!

  越发想见他了。

  原本还有些失落的情绪被这篇策论完全填满,他立刻又打开另一叠。

  同样没叫他失望,傅清瑜说的是民声。

  傅清瑜认为,冷云麟心系百姓,愿意为百姓着想,是当之无愧的明君,但只靠亲自去看,去听,并不能全面了解,不若设立民意簿,在各处投放锁箱,上留孔隙,可以让百姓将自己所思所想放至其中,署名或匿名皆可。

  安排专人每日或没几日收取,初步筛选,将可行建议搜集整理,送至宫中。

  如此,便可直观听取百姓民声。

  冷云麟读的很慢,读到最后一句时,他眼里是控制不住的爱意与欣赏。

  他的清瑜,为当世瑰宝。

  正准备再看一遍时,冷云麟察觉不对,后面怎么还有一张。

  他手指捻开,看到了最后一张宣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字迹清劲如松,字如其人。

  “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冷云麟:呜呜呜呜我老婆好会,我受不了了我现在就去找他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