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之事,关乎国本,看似极为艰难,但对皇位尚未坐稳的冷云麟来说,却有操纵机会。

  毕竟三皇子冷云朝,还关在大理寺中。

  时至今日,依旧有朝臣不断上奏,要皇帝将冷云朝放出来。

  毕竟夺嫡时,冷云朝非但没有错处,反倒是揭露皇长子投毒有功才是。

  当初冷云麟关冷云朝的理由看起来也站不住脚。

  若是傅文庭真的发了狠,将冷云朝放出来,局势又将风云变幻。

  但是于傅清瑜而言,他却不想让冷云朝即位。

  前年时候,他父亲过整寿,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即便是皇子们也有送礼过来,更有亲临的。

  他身子不足,只喝了一杯酒,又不想被他爹放在身边被人夸赞,便偷溜出去,在假山里躲清闲,却意外听到了交谈声。

  谈论的竟还是他。

  那人是三皇子冷云朝一派,十分得冷云朝重视,派过来给傅文庭送贺礼。

  他不知是与何人说道:“傅相爱子当真是芝兰玉树,好一个翩翩少年。”

  傅清瑜心想,这般夸赞他不知听了多少,可那人下一句,却让傅清瑜僵住了。

  “若有机会与他共赴云雨,想必滋味也妙不可言。”

  对方哈哈一笑:“待殿下荣登大宝,此事不难。”

  这事傅清瑜一直记着,也想过要不要说与父亲听,但最终是按捺住了。

  毕竟他只是说说,而他们傅家也不是被人任意拿捏之辈。

  在夺嫡前夕,傅文庭与傅清瑜讨论,哪位皇子可堪大任,但讨论的结果却是,全都是只做得守成之君。

  大皇子莽撞无脑,三皇子城府深但任人唯亲,四皇子急功近利,六皇子耳根子软,至于冷云麟之后的那些,尚未长成,没什么能耐。而冷云麟当时在冷宫自生自灭,都未进入父子俩的视线。

  若是非要挑一个,只能选冷云朝。

  但当时傅清瑜劝住了父亲,再加上傅文庭也不想站队,此事就罢了。

  如今要废帝,傅文庭必定会让冷云朝出来。

  看着父亲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青筋毕现,傅清瑜十分着急,虽然冷云麟也同样觊觎他,但他不知怎的却并不觉得恶心惧怕。

  他后来私下里查了冷云朝为人处世,觉得他若是放了皇帝,他必将任人唯亲,排除异己,长此以往,他们傅家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必须要劝住父亲!

  可恨他如今是猫身,只能围着傅文庭喵喵叫,恨不能口吐人言。

  朝堂也一片静默,大臣们不敢看冷云麟,也不敢看傅文庭,只低着头,心里想什么,不得而知。

  这位任左相多年,朝中势力盘踞,又自恃世家出身,对他们也不假辞色,若真是与皇帝撕破脸皮,他们便可渔翁得利。

  冷云麟自然也听出了傅文庭的意思,他其实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他原以为将傅清瑜接进宫,推心置腹,总能换得傅清瑜的谅解,若是有机会,能将人收为己用也是更好。

  但如今傅文庭当场发难,冷云麟却不能退,若是这一步退了,以后其他臣子也可以逼迫他。

  他脸色紧绷,一言不发,视线落在傅文庭身上,如鹰隼般锐利。

  傅清瑜抱着傅文庭的手,来回磨蹭,却不得回应后,只能又跑回冷云麟的龙椅上,抬爪扇他。

  白色的爪子对着冷云麟的一张俊脸啪啪地扇,倒是下意识避开了昨天刚抓的伤口,也收着指甲。

  冷云麟如今骑虎难下,被阿喵扇了几巴掌后伸手抱着橘猫,正想以猫为借口与傅文庭私下来谈,外头却响起禁军声音:“禀陛下,白云寺主持道安大师求见。”

  白云寺主持?

  白云寺是国寺,晏朝立国之初,百姓贫困,民不聊生,白云寺便派出僧侣,前往各地寺院,用善款购买粮食赠予百姓,并呼吁富户捐款捐粮,如今的主持大师更是德高望重,很受先帝敬重。

  即便是傅文庭,对其也很有几分敬重,因为道安大师曾为其母亲治病。

  冷云麟心中纳罕,道安大师来有什么事?

  但正巧是个台阶,就顺势下来,让人将道安大师请来。

  道安大师身着红色袈裟,慈眉善目,行走间衣袂翻飞,飘然若仙。

  他先是对冷云麟行了一礼,道了一声佛号,开口道:“陛下,此事事关国本,还请您入内殿细谈。”

  冷云麟对这位传闻中的大师亦是非常尊重,立刻让太监宣布退朝。

  傅文庭也起身要走,道安大师来了,这事就不宜今天再说。

  谁料却被叫住:“左相大人,此事亦与您有关。”

  傅文庭愣了一下,但对其敬重,看了冷云麟一眼,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朝臣,就十分好奇了,毕竟白云寺主持可是许久未曾出现人前。

  但他提到与左相有关,出现的时机又这么恰巧,很难让人不联想是昨日赐婚之事。

  难道陛下说动了道安大师来当说客?

  但怎么看冷云麟都不像有这等心机之人,更何况,即便是请了大师过来,傅文庭也绝对不会妥协。

  不过皇帝都宣布退朝,他们饶是想知道,也无从下手,只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走边小声交谈。

  傅文庭也想过会不会是冷云麟请了帮手,不过很快也想到了这层。

  到了内殿,冷云麟给两人赐座,率先开口问道:“不知道安大师前来,所为何事?”

  道安大师笑道:“陛下,贫僧实为为左相而来。左相大人,令公子之事,不必太过忧心。”

  傅文庭脸色仍旧凝着:“犬子仍旧昏迷未醒,大师难道有法子?”

  傅清瑜也好奇看向道安大师。

  他听祖母说起过,这位大师是半路出家,之前行医数十载,又兼通晓天文易经,很有几分神异。

  想了想,傅清瑜从冷云麟身上跳下来,迈着猫步小跑到道安大师身前,仰头喵喵叫:“大师,您能不能看出来我是个人?”

  他满怀期待。

  谁料,道安大师却将他抱了起来,伸手抚摸他顺滑的毛发:“陛下的猫,养的极好。”

  冷云麟连忙问道:“大师可否为阿喵诊治一番?”昨夜阿喵又伺机逃跑,他十分担心。

  道安大师便真的从头到尾给检查了一番,笑道:“陛下放心,猫儿远比同龄的猫健康。”

  傅清瑜撇嘴,什么大师,沽名钓誉罢了!连他是人都看不出来。

  不过他抚摸的手法好舒服,让他几乎要化成一滩猫饼。

  傅文庭看着道安撸猫,不知怎么的,也想抱着摸,不过想到床上还躺着的清瑜,怒气便又上涌:“若是陛下与大师无事,臣先行告退。”

  “左相大人莫急。”道安道,“我得先见到令公子再说。”

  “若是犬子仍旧无法醒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冷云麟被傅文庭这般逼迫,自然是不愉的,他不能松口,或者说,不能这么轻易松口,就道:“左相稍安勿躁,先等大师看过清瑜再说。”

  傅文庭狠狠瞪了他一眼。

  道安大师但笑不语。

  两人欲往外走,傅清瑜却死死抱着傅文庭地脚腕,嗷嗷地叫:“喵嗷!”爹啊,带儿子一起回家啊!

  傅文庭被绊住,低头对上橘猫黄澄澄的圆眼睛,蹲下来伸手掰他爪子,傅清瑜却顺势跳到傅文庭肩膀上,使劲蹭。

  “左相大人,这猫与你有缘,不如就带他一起回去吧。”

  傅文庭心道,一只猫而已,带便带了。

  不过这猫是冷云麟的,因此回左相府的时候,冷云麟也跟上去了。

  冷云麟不耐烦坐轿,着了便服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健壮的身形仿佛是两人的侍卫一般。

  至于傅清瑜,自然是在马车里,被道安大师抱着。

  到了左相府,已经有人迎接,傅清瑜的祖母与母亲俱在,大夫们倒是都走了,只有两名御医在。

  冷云麟问了傅清瑜的情况,御医照旧是诊治不出有什么问题,只能跪地请罪。

  傅清瑜见到憔悴的祖母,眼眶红肿的母亲,眼睛也几乎落下泪来,喵喵叫着冲向两人,不住打滚作揖,希望能叫两人开心一些。

  傅林氏看到猫,确实心里软和了一些,总觉得这猫很让人喜欢。

  但她虽在后宅,却也知道这橘猫的来历,自然不肯抱他。

  倒是傅清瑜祖母主动与道安交谈,感激对方之前的救命之恩,请求他为傅清瑜诊治。

  “正是为此事而来。”

  几人到了傅清瑜的卧房,傅清瑜竟然有一丝的别扭,像是近乡情怯似的。

  他跳到冷云麟怀里,低头看着自己,原来自己是长这么俊俏,就是心里总有些毛毛的。

  他想借力从冷云麟身上跳到自己身上,却被冷云麟眼疾手快按住了。

  傅清瑜不满地扭动身体,甚至很想给他再来一爪子。

  道安给床上的傅清瑜诊脉,傅家的人俱都看着他。

  半晌,道安大师道:“傅老夫人,傅小公子自小体弱,原本于寿命有碍,很难长寿,但如今脉搏却逐渐跳动有力,长此以往,可与常人一般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震惊了。

  傅清瑜很难长寿这事傅家人都知道的,毕竟傅林氏生他的时候年纪太大,月份不足导致傅清瑜天生体弱,无数大夫都被请来看过,皆言先天不足他们无法医治,所以傅家对傅清瑜从小就是十分精细养大的,生怕他哪天就病了。

  傅文庭失态问道:“大师此言当真?”

  “自然。”道安道,“左相大人若是不信,以后尽可以再请大夫来看。”

  “那我儿何时能醒过来?”傅林氏红着眼追问。

  道安自腕上退下来一串佛珠,放在傅清瑜枕头旁边:“这串念珠我带在身边多年,就留给傅小公子吧。”

  傅家人连忙道谢,而就在这时,傅清瑜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被躺着的自己吸引,眼前忽的一黑,仿佛魂魄离体一般飘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下坠,他极轻地抽搐一下,睁开眼睛地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但是又没完全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