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之后,宜图斟酌着开口道:

  “如果我说没看见,你信么?”

  按照目前两人如丝如缕般的关系,如果一个疯子真想发疯,他凭什么能拦得住。

  宜图看向他的眼眸带着一丝感动自我的真诚,江寒屿笑了。

  男人再次拉近距离,两人之间近的有些过分。

  被陌生气息侵占了地盘,压迫感又落了他一身,宜图没由来的紧张,心生戒备。

  尤其是当男人还比他高出半个头,那种必须抬头才能对视的压力感,使宜图忍不住想要退后。

  “没见过?也是。”江寒屿薄唇微微上扬,“那夜长廊上太黑,我那东西颜色又不够明亮,确实看不清。”

  宜图:“?”他怎么感觉这人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对劲啊。

  就在他全身紧绷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的手腕猝不及防的被人握住。

  炙热的触感烫的宜图心里一紧,身体本能的向后退去,谁想后背却被不知名的坚硬东西牢牢抵住。

  宜图脸上淡定自若的表情维持不住了,他下意识朝后看去,身后明明空无一物。

  而他却感觉到自己被什么并不柔软的东西包裹住,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

  是那双翅膀。

  他不知道江寒屿到底做了什么,即使看不见翅膀所在的位置,但宜图知道那东西就在那里。

  “感受到了么?”男人放肆的笑,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兴奋与愉悦之色。

  他的双眸在纯黑与茶色之间来回变换,情绪剧烈而又不稳定。

  宜图不知道这家伙在发什么疯,明明好端端的,却突然像是炫耀自己宝贝的小孩子一样,硬是拉着他的手体验一把虚无的翅膀。

  这人恐怕是淋雪淋傻了吧,看来牌场的负面情绪并不是对他没有影响。

  宜图刚想说话,一道尖叫声在不远处突兀的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的王小磊和曲白,正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清秀温顺的男人好似被高大挺拔的恋人锁入怀中,那种强势而不可抗拒的姿态,王小磊惊的手上的雨伞都要拿不稳了。

  “光天化日之下,干、干这事不好吧……”他小声的嘟哝了一句。

  宜图并没有听到,他转过脑袋,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而江寒屿则冷冷一瞥,松开了握住宜图的手。

  炙热的触感消散,留下一圈酥麻的痛觉。

  宜图向后退了一大步,这一次他的后背没有再抵上什么东西。

  “事情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他转头尴尬一笑,想解释却发现他根本开不了口。

  总不能说人家是在展示翅膀,一对隐形的翅膀。

  即使他敢说真话,试问谁敢真信。

  于是他在王小磊满脸“我懂我懂,不用解释”的表情下,闭上了嘴。

  “咳咳,我们走吧。”

  宜图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而他身边的男人却依旧坦然自若,完全视旁人如无物。

  没管王小磊调侃的神情,两人进了教学楼。

  “你的那双翅膀……”

  上楼的时候,宜图犹豫着开口:

  “也是游戏武器吧?”

  江寒屿闻声回过头,眼眸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茶色。

  “嗯,神阶武器。”

  神阶是高于一阶,最顶级的存在。

  宜图点点头,随后又不知为何笑了:

  “拿来挡雪挺好用的。”

  江寒屿微愣,眼里闪过一丝别有意味的深色。

  系统给他甄选中的这位配偶,要比他想象中聪明很多啊。

  两人回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下了不少学生。

  而好几个玩家,已经站在了那块被血污染了的黑板前,试图看出什么这一句句话中的玄机。

  其实宜图不怎么关心别人的死亡条件,毕竟他的名字也在上面,本就是自身难保。

  根据刘子异的那一句死亡条件,他试着去揣测牌场的意思。

  如果玩家避能开直接触发这些人物缺点或习惯的因素,是不是就不用死。

  比如刘子异的贪食,只要不给他暴饮暴食的机会,死亡条件很难被触发。

  毕竟学校除了宿舍屯零食之外,也就只有食堂会提供大量饭菜。

  而他拿到的角色,达成死亡条件的那一句时凌老作弊,宜图已经有了想法。

  时凌是一名差生,这是他在进入游戏后没多久,从江寒屿那得到的提示。

  书比脸干净的学生却有一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考试喜欢作弊。

  宜图不知道牌场里会不会安排考试,但十之八九恐怕是有的了。

  而一旦他进入考场,无论他怎么做,死亡条件必然会生效。

  等到那个时候,恐怕道具和技能牌都难以自保。

  尤其是他身上并没有可以自保的东西,除了人皮衣和他在进入游戏前抽到的一张三阶侍徒牌。

  他不能进入考场,必须弃考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弃考并不是他想弃就能弃的,那些怪物老师是不会轻易放过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了。

  宜图又看了一遍黑板,那上面是写了所有人的名字,但是有一大块都被血污染了。

  而粉笔字又耐不住擦,不知道自己死亡条件的几个玩家,忧心忡忡。

  反观像宜图一样知道自己死亡条件的玩家们,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这些死亡条件简单直白,但牌场在操控着他们对应角色的情绪状态,要做到避免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尤其是那名叫李启文的玩家,满脸痛苦。

  午饭刚刚过后不久,他开始犯困了。

  本来午休时间就是留给学生睡觉调整状态的,但他根本不敢休息。

  因为黑板上写的死亡条件就是,李启文爱睡觉。

  如果他撑不住睡着了,恐怕就真的是眼睛一闭再也睁不开的那种。

  宜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是阵阵困意涌来,只能听着后桌的王小磊喋喋不休的说话声提提神。

  他正在和曲白没事干的闲聊,话题一度从出牌场后吃什么,到家里的小狗该洗澡了等等生活琐碎。

  以至于宜图只是静静的听着就知道,王小磊和曲白家的小狗是只小白熊,名字叫朵朵,今年两岁半。

  虽然是只可爱的小公狗,但是早早就被曲白带去做了阉割,成了一名娘不拉几的小公公。

  而宜图最佩服王小磊的一点则是,明明一个话题眼见着就要聊不下去了,他居然能很顺其自然的换到下一个,并且不重复。

  这一次两人聊到了赌徒游戏七月初,准时开启的爬塔活动。

  曲白也是其中的参与者,而王小磊却不够资格陪男友一起进去。

  “昊哥,你们这次爬塔活动是不是出了问题啊?怎么活动时间提前结束了?”

  “嗯,我也不太清楚,听队里人说是黑桃A字被干掉了一层。我在的方块塔没有遇到问题,只是游戏时间突然中止了。”

  “对对对!我听说这次系统bug和黑桃King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曲白忍不住笑他。

  “有人看见了啊!我之前不是加了一个游戏沟通群嘛,里面就有人说了这件事。”

  “虽然黑桃king的观战区一直都是关闭状态,但是他那个战队里的那只花蝴蝶,不就老是喜欢开着观战区么?”

  “然后!!”王小磊越说越激动,“他们在花蝴蝶死掉的前一秒,看见了黑桃King!”

  “他怀里好像还有一个只露出半张脸的漂亮小哥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也是道听途说。”

  听到这,宜图原本混混沌沌的脑袋反应慢板拍之后,瞬间清醒了。

  “有可能,黑桃King登顶的那一层空间出了问题,恐怕和别的牌场重叠到了一起,你们看到的小哥哥,说不定只是另一个牌场里的玩家而已。”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黑桃King有了配偶呢。”

  听到这宜图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他的目光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左侧。

  而身为当事人的某人毫无感觉,甚至提不起一丝说话的兴趣。

  这也在宜图意料之中,毕竟男人除了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其他时刻谁来搭话,全都被江寒屿冷漠的无视了。

  倒不是宜图能有此殊荣,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被系统强行组给黑桃King的cp罢了。

  而系统之所以这样做,恐怕也有它自己的目的。

  宜图唯一能想到的,不过是系统在强制平衡玩家强度,牵制强者的一种手段罢了。

  尤其是当他还是个新人时,这种强行塞累赘包裹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也许是宜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了,引来男人的注意。

  “好奇?”江寒屿微微侧眸。

  宜图这才回过神来,呵呵一笑:

  “不,一点也不。”

  他知道,事实恐怕和曲白说的大差不差。

  唯一有点出入的是,所谓的空间重叠应该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系统故意的。

  毕竟那一次男人所带领的战队,爬塔活动是以失败告终的。

  身后王小磊和曲白的说话声,还在断断续续的进行。

  “真可惜呀,花蝴蝶的那张神阶侍徒牌冷却时间很长,还吃大几十万的积分。”

  “不,几十万积分少了。复活最起码要吃掉三四百万,说到底还是花蝴蝶血亏。”

  “啊?这么多?!”

  两人的说话声被上课铃打断,宜图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黑钟,13:30.

  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他们迎来了下午的第一堂课。

  一节英语课。

  尽管宜图心里已经有了底,这所学校的老师都不正常。

  但当他们的英语老师推门进来的时候,整个班鸦雀无声。

  那是一个矮小的妇人,穿着淡蓝色碎花长裙,布满皱纹的手捧里着一本泛旧了的英语书。

  而她皮肤松弛了的脖子上,安了一颗狗脑袋。

  长而尖的狗脸上,空余两个黑黢黢的眼眶,它的狗眼不知被什么人挖掉了,尽管算不上狰狞,但依旧有些可怖。

  狗老师的身上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它站在讲台上,沉默的打开课本面向学生。

  宜图坐在前排,清楚的看见英语老师的耳朵是耷拉着的,一幅没精打采的模样。

  这八成是一条老狗,或者是一条病狗。

  宜图心里胡乱猜测着,这时英语老师的讲课开始了。

  它的声音非常的沙哑,每讲一句都要停顿很久,十分吃力的吐清每一个英语单词,确保学生们真的能听懂。

  宜图的英语不错,狗老师说的每一句他都能快速翻译过来。

  这一节课他们要学一篇课本上没有的拓展阅读,《雪夜》。

  尽管这篇文的名字叫雪夜,但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到题目。

  它讲到的人物太多了,并且全部都是人物生活中的小事与琐碎。

  宜图听了半天都没有抓到重点,只知道这个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家庭的破裂开始的。

  一个女人介入了一个家庭,并且有了孩子。

  女人费尽心思想要留在男人的身边,却没有成功。

  因为她生下了一个并不太健康的女儿,并且这个小姑娘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故事开始围绕女人与她的孩子在叙述,狗老师讲的很慢很慢,甚至有的情节在颠三倒四的来回说。

  这让宜图听的有些难受,直到狗老师讲到了一个关键情节。

  女人带着小女孩来到了一所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经济能力的他们,在女人情夫的帮助下,投奔了情夫的远房亲戚。

  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妇人,家里还养着一条很凶的狼狗。

  老妇人暂时收留了她们,但对待她们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

  正如她自己认为的那般,女人是一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而那个孩子也是一个身体里流淌着肮脏血液的坏东西。

  她怕她们手脚不干净,只准许她们住在堆满杂物的储藏室内。

  为了不让邻居知晓她们的存在,老妇人天不亮就会把母女两人撵走,直到夜深了才能回来过夜。

  宜图越听越觉得这母女两人,好像就是本次牌场的主人公叶离与她的母亲。

  很快他这一想法,得到了证实。

  狗老师接着用沙哑的声音叙述着,每一句英语都难懂又拗口。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天夜里,被饿醒的小姑娘忍不住溜出了储藏室。

  正如老妇人所说,她的骨子里就是流着肮脏的血液,她就是会偷东西的小贼。

  那一夜,她在厨房偷吃了一块腊肠,轻微的动静却引来了那条凶狠的狼狗。

  她被狗死死的咬住了小腿,眼见着一块血肉就要被扯下,女人却从储藏室寻来了。

  尽管小女孩疼的眼泪直流,但是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怕老妇人知道自己偷东西,就会把她们赶出家去。

  直到她见到了母亲,才又惊又怕的哭出声来。

  女人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她又恨又怒,拿起桌台上的水果刀,没有丝毫犹豫戳瞎了狼狗的眼睛,并戳穿了它的脖子。

  “How dare you hurt her, brute!”

  (畜生,你怎么敢伤害她!)

  狗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咬牙切齿。

  它的狗耳朵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痛苦,竖立了起来。

  狗的眼睛就是在那时候没的,老妇人来迟了一步,当她抱住自己心爱的狗狗时,女人和孩子已经跑掉了。

  而她们再次相遇,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一所高校的老师,而小女孩也成了老妇人的学生。

  “It was a dark day, and the devil seemed to whisper in my ear……”

  (那天天空阴沉,恶魔宛如在耳畔低语)

  “Some things have been inserted on the black wings, the campus is no longer pure and quiet,She knew the snow night was coming……”

  (有些东西已经插上了黑色的翅膀,校园不再纯洁与宁静,雪夜即将降临)

  随着这一句课文的念完,教室彻底的安静下来。

  狗老师的脸上没有眼珠子,以至于它看向众人的时候,一股惊悚感油然而生。

  狗老师的故事并没有说完,它朗读的《雪夜》很显然只是这座牌场背景的一个前奏。

  但它并没有继续讲下去,叶离在这所校园里到底遭受了什么,又为何而自杀,他们暂时并不知晓。

  但这个狗老师,绝对是谣言与蜚语的传播者之一。

  因为只有她知道叶离与她母亲,曾经并不光彩的过往。

  宜图看着那只仿佛是沾缝在老妇人脖子上的狗头,心里有几分猜测。

  这座牌场之所以出现的人物都不正常,会不会是这个世界是以叶离的角度呈现出来的,所以当她死亡之后出现了诡异的偏差。

  比如她的英语老师爱狗,而那只狼狗又咬过叶离,所以叶离死后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幻想。

  以至于老妇人呈现在玩家面前的,就是和她的爱狗结合在一起的画面。

  宜图这般想着,狗老师却点了一名NPC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问题也简单,无非是问小姑娘被狗咬伤的是左腿还是右腿。

  那名NPC学生尽管英语不好,但磕磕碰碰也回答出来了。

  随后狗老师又点了几名学生,这几人中甚至有回答不上来的,狗老师也并没有为难他们。

  倒不是狗老师仁慈,而是他们暂时并未触发死亡条件。

  他们无一例外的,全部都用英语回答了老师,尽管英语都很蹩脚。

  只要玩家在老师提问环节,使用英语回答问题,哪怕只是说一句“I don\'t know”都算过关。

  这样的隐藏条件非常好猜,果然在接下来的几次问答中,没有玩家死亡。

  一直到英语课下课,教室里的学生没有少一个。

  可以说,这是他们上过的最平和的一堂课了,只要听听故事就行,甚至都不要求听懂。

  此时牌场的剧情推进度达到了15%,不多但也不少了。

  英语课的后面,又是一堂自习课。

  相对比有老师的课堂来说,自习课会更加难熬。

  他们不是不可以说话移动,但这些小动作不能被监管的老师发现。

  蜘蛛老师会把人吊起来消化掉,狗头老师暂时不知道具体的死亡方式,没人想当第一个尝试者。

  保险起见,自习课他们只能慢慢的熬,熬到下课。

  宜图和王晓磊的纸条不知道传了多少张,上面没有一句是正儿八经有用的,全是废话。

  而坐在他左侧的江寒屿又开始挥舞起了他的剪刀,不得不说男人这样玩,真的挺废纸的。

  所以宜图递给他的课本,很快就被残忍的“碎尸”了。

  而那些江寒屿不要的碎纸,宜图索性顺来和王晓磊传纸条。

  然后不一会儿,从一人桌子上堆满了废纸,变成两人的桌子上堆满了废纸。

  江寒屿的位置,却莫名变的干干净净。

  坐在王晓磊身后的班长计涵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继续手上的计算。

  就这样玩掉了大半节课,在最后五分钟下课的时候,宜图抬头看钟,突然发现墙上的课程表变了。

  当他看到上午的课表被清空后,被取而代之的是,里面填写上的四个大字——数学考试。

  宜图心脏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