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梦摇摇头, 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不敢习惯。”她顿了一下，又道，“先前我来的时候, 程家小弟弟连个表情都懒得给我, 原来是我同行之人不对。”
裴南辛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但他挑拨过她和程昱锴, 就这么承认了岂不是明晃晃地摆明他居心不良。
“关城主想多了，小西在人前都是这样的。”裴南辛无辜道，“要不是任伯在，他才懒得跟我们多说一句话。”
正在和任伯说话的程杭西：“……”
任伯拍了拍程杭西的手, 往前走了几步, 笑着道：“裴领主，我小主人有劳你照顾了。”
裴南辛眨眨眼，罕见地厚脸皮道：“应该的。任伯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木轮子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他往任伯的身后看, 看到一队人推了几辆板车过来, 板车上是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子，上层用了大大的叶子覆盖住。
在这一小队人后面，还有微弱的脚步声, 但是还看不见人影。
裴南辛收回目光：“今天你们这队伍拖得挺长。”不等任伯和关梦说什么, 他就向小红招招手，“小红, 去给你任伯看看你辫子上的彩布条，谢谢人家。”
他这举动太莫名其妙,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没明白他要做什么。
小红倒是听话, 乖巧地拖着板车朝任伯走去。
跟在任伯身边的护卫想阻止, 被任伯抬手制止。
小红鼻子冲他们喷了口气, 又溜溜达达走到任伯身边，低下头在任伯肩膀上蹭了一下，又甩甩脑袋，把鬃毛甩到任伯能看得到的地方，显摆它昨天刚扎好的新辫子，以及扎在辫子上两截颜色的拼接布条。
布条还是当初任伯缝起来的。
任伯笑呵呵地摸摸它，它也不躲：“好孩子。还有机会的话，任伯下次再给你带新的布条过来。”
裴南辛把板车从小红身上取下来，拿起一个垒在板车上的竹筒道：“任伯，这是辣椒种子。这是向日葵的……听说你们以前都是只种几棵拿来观赏，这样太浪费了，花盘里长出的瓜子是可以吃的，还能拿来榨油。这个是小青菜的种子……”
关梦本离他们有点距离，看到裴南辛给任伯介绍种子，便也凑过去细细地听。
裴南辛每拿起一样种子，都会倒出一点在手心，说完了再倒回竹筒里。
把竹筒里的种子介绍完，他又掀开竹筐上的盖子，金灿灿圆滚滚的麦粒和稻粒在烈阳下像金子一样闪着光，在场的人眼睛都被晃了一下。
“麦和稻，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们比我更熟悉。你们明年秋天过来，就有糯米了。”
裴南辛看到任伯空余的手动了动，但很快又回到了身侧。
他抓上板车边沿，直接将板车拽得离任伯更近些：“这些待会儿都是要给你们的，提前看也没关系。”
任伯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掌心去碰触还会刺人的麦粒，他就只摸了摸，就将手收了回来，没有拿起一粒谷子。
见老人眼里浮上一层水光，裴南辛又道：“任伯，只要对这些种子上心一点，都会长出来的。”
拉着木箱的板车正好到了，裴南辛也就不再把盖子盖上：“任伯，关城主，让你们的人来检查吧。”
关梦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还没来得及歇息的人马上上来，围在板车旁边。
黎明城专门检查的人也立刻走了过去。
程杭西把任伯扶到一边，裴南辛和他们一起站在一旁。
“任伯，现在我们的种子只有这么点，明年能多一些，到时候红薯、山药、黄瓜和莲藕都长好了。我把种子带出来跟你们换，你们拿回去种也是能长出来的。”裴南辛道。
听言，程杭西奇怪地看了裴南辛一眼。
裴南辛笑着回望他，眨了一下眼睛。
任伯望着板车上的种子出神，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好，好……”
“任伯……”程杭西抓着任伯胳膊的手突然收紧，反应过来后又很快松开，“任伯，要不你——”
“小主人，这样就很好。”任伯转头，布满皱纹的手抬得高高的，在程杭西脸上抚了一下，又在他手上拍了拍，“你在这边好好过。”
程杭西抿着唇不说话。
任伯抓着他的手，道：“如果你们以后还要接收外面的人进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他望向裴南辛，面上带着请求，“裴领主，小主人心肠太软，容易被人钻空子，还要劳烦裴领主多帮忙照看小主人。”
裴南辛看一眼沉了脸的程杭西，才道：“任伯，我会看好小西的。”他笑了笑，又说，“您这么爱护小西，亲自过来看着那就更不会有事了。”
“我已经没有资格了。小主人，我们都对不起你。”
“任伯，你——”
任伯紧握了一下程杭西的手，止住了他的话，摇了摇头，就没有再说话。
裴南辛手指在虚空中点了一下，调出气泡框。
“任伯这边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黎明城我最近没有顾得上。
——裴工稍等，我立刻收集数据信息。
面板关闭，裴南辛瞥一眼程杭西。
有点蔫。
最后一截队伍正在靠近，一大群护卫围成一个大圈前行，中间是一群人，拖着步子在靠近，看上去和晃晃悠悠的丧尸有点像，极其狼狈。
裴南辛还没有来得及细看，那边越关城的人刚检查完，去给关梦汇报情况后，站在关梦身后的那个高大护卫突然道：“裴领主。”
他叫得突然，把关梦都吓了一跳。
裴南辛将目光收回来，问：“有事？”
“你带来的都是新谷？”那人看起来很不友善。
关梦皱着眉低斥：“关简！”
“对。”裴南辛神色淡淡，“你有问题？”
“收了新谷，你们粮食该是充足的，为什么不借粮给我们！”关简丝毫不顾瞪他的关梦，大声道，“能种出品相这么好的米粮，这南边还如此广阔，你们根本不缺粮！”
“关简，闭嘴！”关梦压抑着火气，又对裴南辛道，“裴小兄弟，抱歉，是我的人不懂事，回去后我会好好教导。”
“城主，他根本不缺粮食，还不肯借给我们，提那么多条件，就是想抢夺我们的东西！”
关梦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踢得跪了下来：“规矩呢？！”
关简抽出刀在自己手上砍了一道，嘴硬道：“这一刀，是我没有听你话的教训，还有什么惩罚我认，但刚才的那些话，我不会收回去。”
关梦恼怒得很。
他们的种子都得从裴南辛这里来，惹怒了裴南辛，吃亏的还是他们。
“裴小兄弟，我替我的人向你道歉。你——”
裴南辛摆摆手，踱到他们的几辆板车边，几名护卫很懂事上前把箱子搬下来，并一一打开。
里面都是书，泛黄的，破旧的，或是有了擦不掉的泥迹的，都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
最后一波人到了。
他们一靠近，模样看上去更加凄惨。一双双眼睛怯怯地望向裴南辛，有些又去瞄搀着任伯的程杭西。
他们两人衣衫整洁，看上去又很矜贵，与在场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裴南辛此前带着小红去黎明城和越关城招摇过市，已经能无视掉这些暗中打量的眼神，虽然还是觉得不适，但还能忍受。
他捞起一本书，翻开看了看，同时嘴里慢慢地道：“这里广不广阔，我能种出什么样的粮食，粮食是不是充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又拿起另一本染了泥迹的泛黄典籍，眼神都没往旁边分一点：“既然要从我这里拿东西，那自然得按我的规矩来。如果不接受——”他把书放回去，笑着看向关简，“那就不要来找我换啊。”
“裴小兄弟——”
“关城主，你这护卫眼生得很，应该是第一次来吧？”裴南辛温声道，“他似乎很不赞成你的决定。”
“你少挑拨我跟城主的关系！”
“关简！”关梦一个头两个大，她指着关简，对两个护卫道，“你们两个，把他绑起来，再把他的嘴堵起来。”
那两个护卫犹豫。
关梦又斥道：“还不快去！”
“是。”那两人拿着捆箱子的长绳，去把关简捆了起来，又从身上撕下一块比较干净的布料，塞进他的嘴里，“护卫长，对不住了。”
裴南辛挑了挑眉；“哟，还是护卫长啊，这暴脾气可不得了。”
“裴小兄弟，我的人不懂事，下次过来，我再多带点东西过来向你赔罪。”
裴南辛笑了笑，没有答话。
他转过身，看向那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一群人。
和他对上目光的马上低下头，缩着身子不敢和他对视，好像他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一般。
裴南辛目光沉静，一一扫过去。
这个人倒有点不一样，敢和他对视——
“颂无？”
在一群瘦骨嶙峋又灰头土脸的人里，颂无还算有点人样。
他冲裴南辛点了点头，又拍拍怀里的人，轻声安抚。
埋在他怀里的人抖着身子，只露出一点侧脸，上面有个烫伤小疤痕。
裴南辛恍然，原来焦寻等的主人就是颂无……不过这两人来这里干什么？
颂无旁边，是一个站得笔挺的男人，脸上都是尘土，一双眼睛倒是明亮。
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裴南辛接着去看下一个。
等把人都看完，他才发现后面的守卫手里还押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子，两人都被堵住了嘴巴，那年轻女孩子半边脸上还有一块巨大的疤痕。
都是普通人，他们却不被允许和颂无他们站在一起，还被护卫用绳子绑住了双手。
裴南辛皱了皱眉。
那女孩子一直盯着程杭西，忽而笑忽而狠戾。
他回身，头往那个女孩子的方向偏了偏：“队长认识？”
距离太远，程杭西有点看不清，刚放开任伯要去看看，就被任伯抓住了手。
“小主人……”
程杭西皱起眉，更觉得不解：“任伯，我就去看看。”
任伯终于还是放开了手。
程杭西上前，跟裴南辛并排站在一起，盯着那个女孩看了好一会儿，又去看她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最终还是摇摇头：“不认识。”
裴南辛揽上他的肩，小声道：“她怎么一直盯着我们队长看……”
程杭西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往人堆里偏了偏脑袋：“认识？”
裴南辛以为他说的是颂无，便道：“是颂无，莫名其妙被困在地宫里了，妄间那小鬼头还挺喜欢他。”
程杭西抿了抿唇。
他说的不是颂无，而是颂无身边的男人。
裴南辛松开程杭西，懒懒地对那些人说：“肯到这边来，你们都知道要怎么做吧？”
他指了指身后，道：“后面就是丧尸群，你们过得去，就跟我走。”
说完，他点点系统面板，给系统发送了个气泡。
“儿子，准备好了吗，你自己定标准。”
——裴工，已经准备好了。
裴南辛身后，那一群灰头土脸的人的前方，一群黑压压的脑袋靠近，又在远处停下来。
所有人都能看到攒动的丧尸脑袋。
“啊！”
“能不能不过丧尸群，我不想过丧尸群！”
看到丧尸群，人群便骚动起来。
裴南辛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无所谓地道：“不过也可以，你们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你不能这样！过了丧尸群我们怎么还有命！”
“队长！程杭西！我也是联合队的人，你不能让我们去送死！”
“对，对！我是半变异者，联合队要护着我们的 ！”
程杭西皱着眉不说话。
裴南辛拍了拍他的腰，跟他咬耳朵：“你去和任伯一起，别让他担心。”
“程杭西，你不能不管我们！”
“你当初建立联合队，不就是为了帮异能者和半变异者吗，今天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裴南辛都要被这几个不知廉耻的气笑了。
他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圆球一样的东西，在手里抛了抛。
“队长——”
裴南辛把手里的圆球扔出去，圆球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石土往旁边飞溅，扑到一小撮人的身上。
全场寂静。
护卫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犹豫着要不要拔出刀。
关梦不由得直起身子，一脸严肃地看向小球炸开的地方，就连关简也安分下来了，望着地上碎裂的纸片出神。
走到半路的程杭西脚步一顿，又径直走到任伯身边。
任伯忙拉住他：“小主人，不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我知道的任伯，放心吧。”
裴南辛悠悠地道。
“小西，看到了吧，要放人进来，还是要选过才好，不然也不知道我们带了人还是带了垃圾回去。
“我们那儿的人那么朴实善良，被欺负了可不行。”
他似笑非笑，看着刚才叫唤得最起劲的那几个人，目光如寒刃。
“你们求程杭西没用 。
“南边是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你们求程杭西没用，但程杭西求我有用。
程杭西：……
裴南辛：某些特定时候除外。
程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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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zones、茶茶小天使们的营养液，贴贴！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