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玉骨冰肌>第88章 情书

  三人听完, 无不悚然。

  尤其是岳庭芳,他双手捏拳想要厉声斥责逍遥廷不讲规矩又没有合适的立场。

  若是从中缓和同样没有立场, 于是只能地站在原地, 眼睛瞪得溜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话说完了。”张茵茵似是很满意耍这通威风达到的震慑效果, 收了灵压后又娇滴滴地一笑,“岳小公子只需将话带去,我不会为难你,赶路辛苦,我派吃喝富裕,三位要不要同饮一杯?”

  “不必了。”木青君将小辈拉到身后, 客气又不失礼节地拒绝了逍遥廷的邀请, 待一行人消失在密林深处, 他才又把篝火点燃, 将人拉到火边坐下取暖。

  木青君拍了拍岳庭芳僵硬的肩膀:“先吃饭,明天就到家了,有什么事等见了陵玉道长再议不迟。”

  岳庭芳闷闷地「嗯」了一声。

  玉无缺塞给他半只鸡, 也道:“逍遥廷过来传了一道话, 目的达到,今夜铁定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安心睡你的觉, 倒不必真将她的话放在心里。”毕竟上清观也是百年煊赫仙门, 岂是谁想血洗就能血洗的, 何况上清观的后面站着天极宫。

  岳庭芳茫然地摇了摇头,咬下一口烤鸡也是食之无味, 喃喃说:“叫我如何安心?爹爹不知得的什么病, 逍遥廷若在此时真闹起来, 上清观肯定要乱。”

  “那不是还有你吗?”玉无缺笑了笑,“你都回来了,上清观真有难处,还能指望你。”

  木青君抹了一把胡须,揉着老寒腿说:“男子汉肩上要扛事,你且扛着,扛不住还有师长和这些个狐朋狗友帮衬,慌什么。”说完眼睛一横,落在玉无缺身上,不是只有玩闹和读书才想得起这些人,遇到事了,师长也好至交也罢,都是他岳庭芳的臂膀和后背。

  岳庭芳又感动又羞愧:“这事涉及两派私隐,且若是真的,上清观半点理都不占,天极宫要真是相帮恐会名誉有损被天下耻笑,木青君……连累你们陪我回山,但若真有变故,还请莫要插手为好。”

  木青君两腿一盘:“你当真以为我这次陪你们来,是怕你们两个小鸡崽子半路出事?”都是半大不小的人了,再护也不至于回趟家也跟着,又不是三岁孩童。

  岳庭芳恍然大悟:“宫主一早就知道?”

  “听到了些风声。”木青君意味深长地道,“你所顾虑的事他自然心中有数,我既来了,必会保你平安,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便是。”虽然天极宫不便插手旁人家务事,但自己弟子的安危还是必须管上一管,管好一个岳庭芳,他不论要去救谁护谁,身后都有人撑着,这才说得过去。

  方才还惭愧茫然的岳庭芳,听完这番话得到了巨大的鼓舞,这几日憋在心头的委屈和愁苦散了大半,他转头看了眼玉无缺,自小玩到大的好友同样给了他一个坚定又不必言明的眼神,他再没什么好愁眉不展的。

  三人吃了晚饭,早早睡下,第二日天还没亮便披着浓雾进山。马蹄清脆,回荡在山林间,说不出的快意潇洒。

  伫立在宏伟的山门殿前,恰好晨光熹微,大殿后方的云层染了层叠金黄,望楼上挂着一块硕大的匾额,「上清观」三字书得笔走龙蛇,自有一股横扫千军的气魄,两边青松苍翠挺拔,此时雾霭甚浓,掩住顶峰,像是置身在云端崖松之下。

  岳庭芳微微喘着气:“到了。”

  “我头一次来上清观。”玉无缺被山门殿前景象震撼得找不到形容词,憋了半天只好道,“庭芳,你家可真大啊。”

  岳庭芳笑了笑:“这是门口,你进去看过再说,木青君请随我来。”

  “庭芳回来了!”殿门正好被推开,一长相周正的道长踏步出来。

  岳庭芳跑过去喊道:“宗正叔叔!”

  “欸。”宗正将人好好打量了一番,虽是笑眼却难掩愁思,“又壮了些,白令川一别,这才几个月呐。”

  岳庭芳赶紧错开身介绍身后之人,宗正恭恭敬敬行了礼,他身后还跟了一串弓腰抱手的小道士,俱是礼数周到地行过礼后,宗正才道:“在下上清观都管宗正,见过木青君,玉公子有礼。”

  玉无缺拱手:“见过宗正道长。”

  “客气了。”木青君道,“宫主听闻陵玉道长身体微恙,特派我携宫中灵药探望,正好岳庭芳也急着回来,便同行了,多有打扰。”

  “哪里的话,里面请吧,知道你们一路过来辛苦,客殿早就收拾好了,掌门确实身体不大好,故而今日由我代他为各位接风。”宗正推出一小道童道,“这是我徒儿,还请木青君和玉公子同他一道去往客殿,掌门思儿心切,我先将岳庭芳带去看他一眼,好让他宽心。”

  木青君赶紧道:“不妨事,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庭芳你先去吧,尽孝榻前,万不可喊累,待陵玉道长稍微好些能见客了,你再告诉我。”

  宗正带着岳庭芳匆匆去往别处,木青君目送他们离开,便也同玉无缺一道回了客殿。

  小道童不敢靠近贵客,前后两排都离得远远的,也不知是他们当真胆小还是如今观内因为山下的事而风声鹤唳,总之气氛有些古怪。

  趁他们离得远听不清人言,玉无缺轻轻动嘴皮子:“木青君,你这主动给装病的人台阶下,是打算在这常住啦?”

  “就你小子长了嘴?”木青君踩他一脚,“看破不说破,这样对谁都好。”

  “都这个时候了,还顾着体面,仔细耽误了大事。”玉无缺嗫嚅一句,“要我说,不如将事摊开,分清主次赶紧解决,人家都守在门口虎视眈眈了,这还遮遮掩掩的,浪费时间。”

  “你没听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种复杂的家事,哪是几句话说得清的,咱们一时半刻确实走不得了。”木青君摸了摸胡须,拱玉无缺一下道,“你别去掺和,权且住下,把事情传回宫中,稍安勿躁。”

  玉无缺努努嘴,有些担心好友,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道:“是。”

  甫一安顿下,玉无缺立时将所见所闻尽数写下,让灵雀将信快速寄出。木青君同样写信回禀宫主,灵雀一前一后飞出上清观,直往天极宫而去。

  ……

  待这封长信送到天极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多天了,灵雀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钻进灵枢殿,绕了几圈瞧着客殿依旧大门紧闭,于是照常将信笺放在了宫主的桌上,又飞走了。

  而这日,鹤不归正好醒来。

  他只是微微动了下眼皮,似乎想睁眼却还是软绵绵没力气,人也没有完全清醒,白应迟算着时辰这几日会醒故而一直守在床边,见他有了动静,便俯身在耳边轻轻道:“外头一切安好不必挂心,你且养着,师兄陪着你。”

  鹤不归微微蹙了下眉。

  “伤口愈合得不错,师兄每三日过来替你看着,灵核没有排异反应。”白应迟摸着他额头碎发继续道,“等你彻底好了,身子会比从前还要强健,你想做什么我便不再拦着,现下乖乖将养,好不好?”

  鹤不归听见了,眉头倏然松开,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在开刀之前,啸月楼的传信手镯已交到了白应迟手里,包括玉无缺每五日寄给鹤不归的书信也是白应迟代收,最开始怕有什么要紧事,白应迟在征得鹤不归同意下还答应替他拆信先看看,结果第一封就夹着小酸诗,内容也尽是鸡毛蒜皮,恨不得早中晚吃了什么睡在何处都写下来,白应迟被酸得牙掉索性之后都将信好好收起来没再拆过,只等鹤不归醒了给他自己去看。

  反正上清观有木青君陪同前去,事无巨细宫主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目前看来虽然两派有些僵持,但好在还有一月为期,主动权在上清观手中,天极宫只能静观其变。

  三日后,鹤不归已能坐起来自己吃东西了。

  一闭眼再睁眼,已到立秋时节,热浪依旧滚滚,院中四溢花香都漫进了屋子中,鹤不归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一口粥一口甜果地吃着,倒是惬意。

  白应迟推门进来,一个更小的身影跟在他身侧,见到鹤不归便颠颠跑过去,正是已经入了天极宫门成为正式弟子的花如渊。

  如今在脾气最好的永乐真人门下修药学,小小的宫服穿在身上有模有样,他手里拿着个食盒,扑通一声放在床边,给鹤不归拱手行了大礼。

  “过来。”鹤不归放下碗,招招手一笑,“如渊怎么来了,近日可好?”

  “我很好,劳大哥哥挂心了。”花如渊趴在床边,歪着脑袋认认真真地回禀,自他回山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鹤不归一回来便进灵枢宫调养,花如渊安顿的事都是玉无缺一手安排的,所以他问得很是仔细。

  据花如渊自己说,玉哥哥领着他一一拜见了各大修院的尊长,永乐真人一眼相中他,问他要不要潜心学医,把花如渊高兴坏了。

  一来这些尊长中永乐真人笑盈盈的一看就很是和气,二来他伺候了父亲病榻许久,本心也想学医治药,如此正好入了药修的门。

  修院落听后,玉哥哥把他托付给了观夏婆婆,还嘱咐道,婆婆虽然唠叨些脾气稍微大些,但确是天下顶好的长辈,会将他视如己出好好照顾。

  于是乎花如渊有事没事就都去观夏的屋子里待着,比起玉无缺的调皮,花如渊相当懂事,小小一个会主动做些家务,观夏喜欢极了。

  有玉无缺和观夏护着,又是永乐真人的弟子,加之世人皆知花如渊已是玄戒门少主,小弟子们待他还算是客气有礼。

  住下来两月,他过得一直都很开心,写了书信回家,爹爹也叫他好生念书,不要挂念。

  一直开心到得知大哥哥病倒了,他急得在山下到处求人,想来灵枢宫探望。

  即便现在说的都是高兴事,他一脸担忧之色也一览无遗,他仔细端详过鹤不归的脸色,苍白消瘦,嘴唇泛白,是永乐真人教过的贫血之症,他道:“我学了本事可以给大哥哥看病了。”

  白应迟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笑得真切:“当真是极乖巧的孩子,才学了些东西就急急跑来给你家大哥哥看病啦?”

  鹤不归也笑:“看来念书很认真,比你玉哥哥懂事多了。”

  提起玉无缺,花如渊扬起小脑袋道:“玉哥哥下山前说过,他不在山里时,要我有时间便来看看大哥哥,要是大哥哥嘴馋了再送些婆婆做的饭食过来,你肯定喜欢吃,谁知他才刚走你就病倒了,他若是知道定会急坏的。”

  鹤不归道:“我已经没事了,既是你特意送来的,今日午饭我便吃这个,回去告诉婆婆我只是将养,万不可同你玉哥哥提起我病了,知道吗?”

  花如渊抿着唇郑重点头。

  白应迟坐到床边,给鹤不归探了脉象,蓬勃有力,灵力涌动,已是大好,他终于放下心来,鹤不归问他:“你躲了我三日,是不是就怕我一见你就问外头的事。”

  “可不么,但凡上了心,哪次不是时时刻刻挂在心里操心个没完。”白应迟将他手塞回被褥,“还没彻底恢复前我确实不敢见你,就怕你问东问西又着急,不肯好好躺着了。”

  鹤不归听到此处立时坐正:“可是外头出了事?玉无缺那边如何了?啸月楼送来消息了吗?凌斯这几日又在哪里折腾?还有让师兄查的兵主身份,有眉目了吗?”

  “你瞧瞧你。”白应迟连连摇头,“一件件说,靠着,没有出大事,虽算不得风平浪静,但许是老天也照顾你的身子,病着这些时日还当真没什么极紧要的。”

  白应迟将信拿出来:“他们已经住进上清观,陵玉道长只在他们进山第二日匆匆见了木青君一面,便称病再不出现,岳庭芳一直在陵玉身边说是伺候病榻没再出来,木青君和玉无缺便一直在客殿闲着无事。”

  白应迟又将在上清观山下和逍遥廷遇见的事一并说了,道:“那边还算太平,玉无缺每五日给你寄一封信,我没拆过,不过大抵也都是同木青君说的差不多,你自己看吧。”

  花如渊眼睛一亮:“是玉哥哥寄来的信!”

  “嗯。”鹤不归勾勾下巴,“不如你替我念吧。”

  花如渊伸手接过:“好!”

  白应迟手僵在半空,逐渐尴尬,里头的东西会教坏小朋友的,书信内容也都罢了,那一首接一首的情诗怎么好念出来。

  况且他也还没想好这件事要怎么同师弟谈。

  但是他来不及阻止,花如渊已经开始朗声念诵。

  花如渊:“师尊如晤,展信舒颜。今日行至鄂洲渡,歇脚茶棚,饮瓜片一碗,索然无味,远不及天极宫荷香银针。书不述怀,一笑一念。”

  师尊如晤,展信舒颜。尽日唯饭饼而已,夜宿巴塬驿站,但闻雨声淅沥,未曾稍歇,春风所至,万物复苏。小徒敢问:吾师安否?伏乞春风送暖,惠及吾师。若能如愿,则徒心可稍安矣。书不述怀,一笑二念。

  师尊如晤,展信舒颜。信札潦草,盖徒身处草莽,未有宁居。前日,徒涉凌波湖,见荷叶田田,知小暑至矣。尝念夏雨宛之小暑,荷叶连湖,莲香盈天,可爱极矣。乃思吾师。叩问吾师安否?待徒回归,必伴师赏花,亲侍奉茶。《诗》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1】盼待回归日,吾师如旧,未有微恙。书不述怀,一笑三念。

  ……

  声声意切,字字情浓,一直到九念,已是倏然而过两月有余,玉无缺踏马跨越大半山河,终于在上清观寄来了最新的一封书信。

  信末还有一首诗。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2】

  花如渊念完,懵懂地抬头:“我不懂这首诗的意思。”

  “这首诗是说……”白应迟憋了半天,只能道,“你玉哥哥相思成疾了。”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我同小孩子说这些。

  说完他特意观察着鹤不归的神色,师弟从方才第一封信念起,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此时更是毫不避讳师兄的犀利眼神,兀自笑得欢喜,俨然像个怀春少女收到情书那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白应迟头好疼。

  花如渊似懂非懂地道:“所以是玉哥哥想念大哥哥,都得病了,但是「既见君子」的意思就是说,大哥哥就是他的良药!”

  你真的懂好多。

  白应迟叹了口气。

  鹤不归将信纸拿过来在手中摩挲,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如渊也见到你大哥哥了,快回去上课吧,这里有我照顾,顺便告诉婆婆别挂心。”白应迟赶紧赶人。

  花如渊老实道:“那如渊先退下了,大哥哥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

  小孩欢天喜地出了门,白应迟才扭过沉重的头颅,似是打定主意要好好问一问这件事,还未等他将琢磨了两个月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出口,鹤不归就主动抬起头,认真道:“师兄,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诗经·小雅·采薇》

  【2】出自《诗经·郑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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