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无傀>第247章 朱砂

  印斟说要到人多的地方安家。这话听来当真新奇, 谢恒颜总觉他在开玩笑似的,半信半疑, 然而印斟却很诚恳地说,他的话全是认真允诺的,只要等谢恒颜病好了, 绝不食言。

  可病又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谢恒颜这么一烧起来, 大半个月说没也就没了,霜降方过即是立冬,去年他们还在永村海岛上住帐篷,吃大锅饭,生活且算是平稳而安逸。到如今印斟带着谢恒颜东躲西藏,差不多每隔十天换一次住处,成日须得躲避京城那帮巡逻的疯狂追查,甚至有那么几次,都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的, 兴许只差那么一点儿, 也就得让人抓去平朝城了,一家三口子往那容府地牢里头齐聚一堂。

  好在谢恒颜是个机灵的,人虽病着也不拖后腿, 时常印斟没注意或是犯疏忽的,谢恒颜也能敏锐地留心到。因而自入冬以来, 印斟领着谢恒颜一路往南, 笼统换了差不多四五回住处, 期间谢恒颜烧渐渐退了, 吃喝还算正常,长时间这么养下来,人看起来也精神不少,到最后差不多快痊愈的时候,谢恒颜自知时间不可再拖,便主动向印斟提议继续他们的行程。

  印斟翻看了出发时用的那张图纸,最近的停船码头距离他们至少三座小镇,绕行可能会迫使原本计划的时间和路程再加三倍的延长。而在之后他们四下奔波的忙碌日子里,印斟无法确认谢恒颜是否会再次病倒,于是在犹豫迟疑很长一段时间过后,他对谢恒颜说:“我们不赶路了,就这样慢慢走吧。”

  谢恒颜问道:“怎么个慢慢走法?”

  印斟不知道如何跟他具体形容,谢恒颜大病初愈后的第一天,他带谢恒颜一路骑马朝南行,不到天黑便突然停了下来,说要在途中经过的小镇外歇脚。谢恒颜负责去打听住处,印斟不便露面,另外抱着乌念顺带牵马,在相对隐蔽的地方静心等候。

  沿途谢恒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叫人瞧出半点异常,谁想他兜转了一圈回来,紧张巴巴地准备汇报情况,印斟却不知犯的什么毛病,二话不说,一把拉过谢恒颜的小手,径直往小镇人声最喧嚷的地方逛起了夜市。

  ——这一下,可将胆儿小的傀儡吓得不轻。毕竟满城通缉不是闹着玩儿的,偏他印斟好似不以为意一般,入了镇就是一身最寻常普通的装束,头上一顶全然遮脸的斗笠,眼下画了近三寸长的狰狞刀疤,为防叫生人认出画像上的模样,还往嘴角点了一颗绿豆般大的黑痣。

  “媒婆痣。”谢恒颜说,“你这不是掩耳盗铃?旁人要认出来,还是认出来了,多了颗痣又能咋地?”

  印斟却说:“你也来一笔。”

  “我不要!”谢恒颜忙挡住脸,推脱说,“哎呀,我不要那玩意儿,多丑……我又没让人挂得满城都是画像,不要!”

  然这回印斟给谢恒颜用的,却是胭脂调的红墨,鲜亮而不失张力的颜色,点一枚朱砂在他眉心之间,倒是愈发显得面相秀美又俊朗。

  末了,印斟收回笔墨入袖,拿镜子递到傀儡面前,问他:“好不好看?”

  “还……还成吧。”谢恒颜拧眉说道,“为啥要点这个?”

  印斟道:“朱砂开智,给你醒醒脑子。”

  “你说啥?”

  谢恒颜眼珠一瞪,当场气得獠牙都龇了出来,印斟却反手扣在他腕间,淡笑着说道:“走了。”

  “去哪儿?”

  彼时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长街内外正是一阵人头攒动,在这座以往不曾接触过的陌生小镇上,印斟牵着谢恒颜的手,谢恒颜背着装乌念的竹筐,他们倒真像一家三口走在人群中央,最热闹喧嚣的地方,自是说不出的缱绻温馨之感。

  印斟说要慢慢走,这一次,确是在“慢慢”地走。他们自打入了小镇,印斟也没有着急赶路,反是拉着谢恒颜到这里逛一逛,到那里转一转,再顺路给他买三串油纸包的糖葫芦,一捆两捆歪鼻子扭眼睛的糖人儿,一面走一面吃,最后选在一家小食馆外坐了下来,说是想品尝本镇固有的乡土味道。

  今时到底不同往日,他们一路从来枫镇过来,原都吃的些清淡饭食,再加谢恒颜平日里没甚么胃口,午饭晚饭惯常是白粥配着咸菜,包括后来马不停蹄赶路那段日子里,也都是印斟随手煮来一锅米糊,两个人没什么挑剔,大抵凑合着能饱腹便已是足够。

  印斟感觉,自他同谢恒颜认识以来,好像从没带他见过什么好吃好玩儿的。如今难得来一次外镇,印斟说到做到,不光牵着傀儡逛了夜市,如今又在街边人来人往的小食馆外,摆满桌的水晶饺、糖醋鱼、白切鸡,半甜半咸的鲜奶糕,炸得又酥又脆的臭豆腐……还有两人共吃一碗的牛肉细面。

  谢恒颜倒是头次吃到这样多的新鲜东西,乃至刚看到大碟小碟美食上桌的时候,都忍不住瞪大一双溜圆的杏眼,边流口水边问印斟道:“……你今天怎么了?怎平常那样抠的,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印斟一听到这里,登时不乐意了:“我抠什么了?”

  谢恒颜不接这话茬,偏又出声问道:“我倒是想问,印斟,你哪来这么多钱……居然跑到镇外来挥霍?”

  “这就叫挥霍?”印斟说得一脸正经,“这叫享受。”

  “你说慢慢走,难道就是这样慢慢走?”谢恒颜道,“可咱这一路上都在花钱啊,盘缠用完了咋办,出去当叫花子不成……你还有多少钱?”

  印斟笑了笑,凑近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谢恒颜“啊”的一下,猛跳起来,直指着他问道:“你……你存私房钱?!”

  印斟:“嘘……”

  周围一圈人全都看了过来,谢恒颜这才压低了嗓音,瞪眼问印斟道:“你几时存的钱?为啥我从来不知道?”

  印斟解释说,那日离开酒馆盗取纪事薄的时候,他顺带悄无声息摸进了璧御府——在原来居住的那间卧房里,一切摆设都没有任何改变,包括早年应命令远出执行任务时,得来不少补贴用的钱财,以及朝廷赐下来一些奖赏,成道逢都是等分成三份,一样一样清点着,转分给手底尽心尽力的三个孩子。

  目前印斟手里现存的一笔资产,不算多也不算少,完全够他一个人用。至于能不能照料到谢恒颜再加一个乌念,他不确定,于是两人吃过饭毕,谢恒颜一抡袖子,直往印斟带来的包裹里翻来翻去,除去捞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还有一些搁放在锦囊里的碎玉、金饰、大小不一的手镯等……一个个看起来金光闪闪,几乎都是价值不菲的珍贵尤物。

  “这些发光的玩意儿,能拿去当铺卖钱不?”谢恒颜道,“念儿岁数还小,我想给她添两件新衣裳穿,往后再长大些,可能还要买漂亮裙子。”

  “裙子?”印斟冷笑一声,说,“给你穿可以,给她穿不行。”

  谢恒颜登时骇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卖不了钱,金银首饰本是赐给师父的,京城那头送来的东西,拿去当铺迟早会引来祸事。”印斟摇摇头,即刻打消他不实际的想法,“除非你能远逃到官府够不着的地方,将这些东西全部贱卖成碎银。”

  谢恒颜嗤笑道:“……那它们不能用来换钱,你还时刻揣在兜里,不怕哪天引火上身?”

  “不至于。”印斟反手拍拍他的脑袋,又用力揉了揉,说,“……你尽管安心,不会害你挨饿受冻的。”

  谢恒颜也不说话,只勾了勾印斟的手腕,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立冬过后便是小雪,小雪后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像谢恒颜这样怕冷怕要命的,不得已裹上一层毛茸茸的裘衣,平日里骑马都是窝在印斟怀里,只恨自己不能跟乌念一样,窝在竹筐里头再不出来。

  这会分明天还来不及下雪,谢恒颜冷得浑身发抖,时常犯着哆嗦滚成一团——这一下,倒不必印斟提出将行程延缓,偶尔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他们不得已停在大路周边,任那寒风刀子似的划过侧脸,一面牵着枯瘦如柴的马儿,一面还得背着个孩子,遇到了阴雨天气,更须得在空阔无人的乡间小路上,寻来一间合适的驿站歇脚。

  起初的日子过得并不那么容易,应该说,自打入冬以来的状况都是这样。他们离开来枫镇也快过去了一月有余,期间也大手大脚地花过钱,印斟带着他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儿,成天在外游山玩水,吃香的喝辣的,只觉将这辈子没用完的快乐都给消耗得一干二净。

  于是没过多久,冬天一来,原本那份行动自由的喜悦,很快便成了无法形容的忧愁。

  在这个脚步愈近的寒冷冬天,他们一直以为身强体壮,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异常的小婴儿乌念,终于在这般长期路途的颠簸之中,显而易见地病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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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祝大家十一快乐!还有三分钟!!!

  今天的内容我是觉得很甜很甜的,没有虐,基本就是印斟谢恒颜未来的生活状态

  当然一直这么放松是不可能的,过山车来临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