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型巨大的妖兽朝着地面俯冲而来, 两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屈修燃就已经被屈灵托了起来,另外两人仰头看向空中,却已经无暇顾忌, 周围越来越多的妖兽将他们层层围困其中。

  “还好吗?”

  “没事。”

  屈灵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屈修燃揉了揉手腕,人比刚离开时瘦了不少,看起来下巴都尖了。

  “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

  一旦阵法被关闭,也就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里里面的人都出不来了,不管是下落未明的澹台安还是盛泽和方司正。

  屈修燃低声说了句什么, 屈灵没听清, 自顾自往营地走, 而屈灵跟在他背后,以为屈修燃是舍不得澹台安死, 咬了下牙:“你说什么?做什么决定?我听不清。”

  “用不着你。”

  “用不着我你打算怎么办?”

  屈修燃回头看他,对于这个胡搅蛮缠的宠物最后一点耐心也失去了:“我很快会封住阵眼, 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出来。”

  话一出口,让屈灵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屈修燃会想要赶尽杀绝。

  并且他也忘记了屈修燃本身是有一定的实力可以自己解决问题的。

  阵眼被封住的日子里果然事情变得顺利了很多, 没有了澹台安的方家溃败的异常迅速。

  屈修燃封住阵眼时并没有思考太多,他不知道这个破阵还有没有另外的出口,盛家的两个人和澹台安最好是一起永远困在里面。

  短暂的调整日子里, 他一直在寻找屈何的下落,同时也在提防着盛玉, 这家伙从地下跑出来, 必然是带着一身怨气的,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旦被他想得清楚明白了, 不说对别人, 估计只要看见屈修燃就想把他弄死。

  按照纪唐生所说的,他一段时间内找到了屈何。

  屈何并没有受多少苦,澹台安果真并没有伤害她,实际上,在澹台安被方司正追杀失踪以后,屈何就已经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此时方家瓦解的差不多,她很快就和屈修燃相遇。

  “澹台安应是出不来了。”

  屈何几日后才告诉屈修燃,此时方家内部不知从哪得到消息,阵眼被封以后,另外一处出口也因为妖兽的轰炸倒塌,只要当时没从里面跑出来的人,大概率被永远困在了阵法之中。

  屈修燃静静听着,只答了一句:“好事,省了我不少麻烦。”

  之后的重建是很快的,屈家和妖兽合作的事情虽然在人群里总有些传闻,但却并没有人有证据,屈修燃并不认屈灵。

  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很早就决定不再将屈灵算作屈家人,而盛玉从深渊出来,在谁眼里都是一身的妖气,这场大变故怪在他头上是最好的。

  只不过盛玉一直没有找到屈修燃。

  盛家已经彻底溃败,想要重振旗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日子一长,慢慢也就安定下来了,就连百姓们也都认为这场旷日已久的战争终于结束。

  他再次看见盛玉,是在小阁楼里。

  方家人本身并不喜澹台安,从前是被澹台安的能力控制着,他们本身对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澹台安在方家是外人,说来说去也从来只有之前病弱的母亲一个亲人,失踪后的遗物被人随便丢出了方家大门,遭人唾弃,最后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竟然把东西给屈修燃送了过来。

  人人都知道,很大概率澹台安已经死了,死在空荡荡的阵眼里。

  屈修燃原本也并不打算管这档闲事,他自认为和澹台安没有任何感情,但屈何最终还是让他将遗物收放到阁楼,当然,并不是出于感情,只是从前在方家,澹台安对她算是照顾过的,只是想还了这份恩情。

  于是屈修燃在阁楼上整理遗物,盛玉不知觉地出现在了他背后,一转身见到这人时吓了惊了他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

  “看来你很喜欢送给你的大礼。”

  他往前几步,猛然间拽住屈修燃的领子,在屈修燃发起攻击反抗的瞬间将人怼到了墙上,屈修燃同时也端起盛玉的下巴往上一台,两人拉扯之间满地的书本被压的乱八七糟。

  “怎么?知道了盛家再无翻身之日却不甘心?”

  盛玉比从前已经成熟的太多,轻蔑笑了声:“不过是看不惯小人得志罢了。”

  “邪门歪道也好,你们名门正派也罢,不都是为了自家利益,道貌岸然。”

  盛玉从地下出来后修为明显有所提升,屈修燃想要再像从前一样压制他也不太可能了。

  两人打来打去,从阁楼出去,到了外头又打。

  屈修燃将盛玉摔在地上,这时候屈家其他人也赶了出来,他一挥手让那些人离开。

  如果各大家族局势已定,而剩下的这是他自己的恩怨,他报复盛玉或者盛玉报复他,都与屈家无关。

  两人打了好半晌,最终屈修燃嘴角挂着血迹将盛玉按在地上,那人发丝凌乱,眼中的狼性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两相对视之中,盛玉忽然笑了起来。

  “屈修燃,你真该死。”

  他越笑声音越大,就算从前看不清,在地下的日日夜夜他也总算明白了,屈修燃从来没有将任何人的感情当过一回事。

  所有人都是他可以利用,并且千方百计想要杀死的对手。

  不管如何报复也好,争夺屈修燃想要的东西也罢,这人绝对不会有一刻后悔,不会有一刻,对任何一个人有一丁点爱。

  和屈修燃扯上关系,纠缠不清,结果就无外乎那几种,之前的人都已经帮他验证过了。

  他笑着笑着忽然停下来,安静和屈修燃对视,忽然拽着这人的领子抬起脸,在屈修燃反应过来之前,吻在屈修燃嘴角。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两人再次拉扯起来,这个吻逐渐带上血腥味。

  盛玉喜欢屈修燃,也许从未与任何人说过,曾经隐秘的情感只停留在短暂的,他单方面的记忆里。

  这份感情从未有过表达,便以屈修燃的阴谋和对盛玉折磨告终。

  等两人终于分开,盛玉又带上了一身伤。

  “屈家的局势已定,你现在完全可以试试杀了我。”

  对屈修燃来说,他已经完全改变了前世屈家族人弟子全部沦为阶下囚的命运,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遗憾,对他来说就算此时和盛玉同归于尽也并不是不值得。

  那人远远看着屈修燃,这一次却没有像记忆里一样,疯狂执拗的疯狗盛玉,那种阴暗癫狂的神色,在此时这个人身上一点都没有。

  他转过身,一点点越走越远,盛玉穿着贵气,和屈修燃第一次见面时想差不多,只是因为方才和屈修燃折腾了一通,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规整。

  屈修燃第一次看清这人的背影。

  盛玉一路也没有回头,安静的夜里他们远离了人群,屈修燃只能听清他渐渐远离的脚步声。

  在深渊里的日子很长,从最开始的怨怼愤懑,到最后逐渐平静,逐渐开始更多回忆被反复琢磨,再多恨也都在无休无止的时间里被消磨殆尽。

  那一时间的清醒也许让他终于想清楚,与其将人作为执念,不如一切随缘。

  爱也好,恨也罢,都终止于此,若日后有缘,人生还长,也许这就是他能得到的最称心如意的结局。

  盛家在之后一段时间里宣布要远离境内,全家移居边境,屈修燃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和纪唐生一起斗蛐蛐,和平的日子里,纪唐生一身的伤也早就养好了,说让屈修燃陪他一起斗蛐蛐。

  他坐在地上,屈修燃在他身边的床上,翘着二郎腿。

  “……盛玉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佐樱和屈修燃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纪唐生的蛐蛐罐子。

  “你天天摆弄这些破虫子,家里生意不做了?”

  “你怎么修仙都不懂这个。”纪唐生挑起眼皮看看佐樱,“万事万物越是贴近自然越是藏有天道规则蕴含其中,不懂自然就永远无法突破。”

  “这虫子可比人更懂自然道法。”

  “呦,那您懂这么多,必然是要突破元婴期了吧?”

  纪唐生刚刚筑基,眼看说不过,回头抱住屈修燃,脸颊贴在屈修燃腿侧:“这人怎么还不走,又不是屈家人,她不会还要在你家蹭饭吧?”

  屈修燃朝着佐樱一挑眉头:“你要在我家蹭饭吗?”

  “你什么意思啊?还开始送客了?他不也是外人,怎么不见你问问他?”

  纪唐生一听就来劲了:“嘿,我可是自己带了吃的过来的,两只卤水鸡,两只卤水鸭,在屈修燃这住三天,教他斗蛐蛐。”

  佐樱狐疑地打量他:“你住哪,该不会住一起吧?”

  她从屈修燃小时候就看着屈修燃长大,除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朋友以外,倒真的很少见到屈修燃会愿意和谁住一起的。

  “其他房间都没有他屋子里干净,就他屋子勉为其难能住。”

  纪唐生爱干净人尽皆知,和谁一起都受不了。

  “别吵了你俩。”

  屈修燃光脚坐在床边,手里捏了两颗石子,视线一直停在罐子里的蛐蛐身上。

  “我晚上要去试试,佐樱你一起去。”

  “去哪?”佐樱还是不敢相信屈修燃对这事情会流露出严肃执着的神色,问,“去赌场?斗蛐蛐?你俩有病吧,你俩去不就完了,带我去干嘛?”

  “就算你出老千也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屈修燃没说话,把罐子里你侬我侬的两只蛐蛐分开,纪唐生则替他解释道:“你不懂了,屈修燃带你过去哪是拦着别人找麻烦的,那是让你拦着他别暴走打人的。”

  而后小声补充了一句:“他蛐蛐斗得烂。”

  “纪唐生。”屈修燃在背后抚摸着蛐蛐罐子,“今天还想回家吗?”

  三人从赌场出来已经是半夜,佐樱因为觉得没趣,老早就回去自己的住处休息,她这些日子一直是和屈灵住同一个院子里,两人都不属于屈家人,明面上也没什么关系,但为了能随叫随到,住一起也更方便些。

  剩下屈修燃和纪唐生一起回家。

  他们两人平常身边都是人侍候着,尤其是纪唐生,一生之中一点苦也不愿意吃,活的叫一个金贵,很少有走路回家的时候。

  他一边躲着路上的泥坑,一边终于和屈修燃谈起今天的事情。

  “一丁点也不像盛玉会做出来的事,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认输。”

  “盛玉这个人,心气高傲气足,不管掉到什么境地里,没见过他有放弃的时候,总能绝地反击,对上你这应该是第一次。”

  “他什么时候绝地反击了。”屈修燃手揣进袖子里,没什么表情。

  “在我梦里。”

  “什么梦?”

  “可以当成一场梦吧。”

  纪唐生呼出一口气,说起这些事漫不经心。

  一场不太好的梦,也可以说是他的前世。

  “梦里你被澹台安一箭穿心,死得特别惨,盛玉在那里头可是个偏执狂,从小就只有统一修真界一个目标,他最终杀了你。”

  屈修燃心脏忽然猛跳了两下,面上却没有丁点表情,他死之前纪唐生早就已经死了,按理说就算是重生,这人也不应该有自己死亡时的记忆,屈修燃问:“你在梦里干嘛去了?”

  “我早就死了啊。”

  纪唐生就像说起别人的事,语气里独有的雀跃:“我梦里梦外都是你屈家庇护的,屈家都完蛋了,你还指望我在梦里能给你报仇吗?”

  “梦很真实,人的关系和现实里都差不多的。”

  报仇?

  屈修燃又想起什么:“梦做得这么真实,怎么起来还去找澹台安的麻烦?”

  屈修燃刚和系统链接的那段时间也就是纪唐生自不量力带着一群人去找澹台安的茬,想要群殴澹台安,结果被人澹台安给单方面揍了一顿。

  “你在梦里爱惨了他,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见,唯独喜欢他一个人,他可还戳了你一箭呢,打他一顿也正常吧。”

  屈修燃哼了一声:“多管闲事,自不量力。”

  “什么叫不自量力,我爹从小就教我,就算有八两银子,也得装出八十两的架势来,这是商人的底气,谁知道他怕不怕了我。”

  给屈修燃听笑了:“你的修为有八两银子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路走到屈家大门口,屈修燃回忆起此生的诸多巧合。

  纪唐生似乎总能从他需要的时候给他提供各方面的帮助,想要的消息和法器,似乎都准备好了等待他去拿一样。

  他转头看向在自己身边的人,冬天的空气很冷,纪唐生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透露出一股死态,穿着打扮又精致,很衬托他身上那股落魄富商的忧郁气质。

  与其说是被屈修燃庇护,不如说纪唐生永远能给自己留出后路来,商人本就是见风使舵。

  自从纪家由纪唐生掌家以后,纪家也惹了不少麻烦。

  那人只穿着里衣坐在屈修燃的椅子上,逗弄屈修燃的两只蛐蛐,他指尖从罐子里伸进伸出,胸前的衣服也开了一大片,却低头摆弄的认真。

  屈修燃赤着脚从床上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抬起纪唐生的下巴:

  “张嘴。”

  纪唐生按在屈修燃的手腕上,因为洗过澡,唇色微微发红,将他的苍白感“你不是要给我吃虫子吧?”

  但却配合地张开嘴巴。

  舔舐是友人之间可以做的,这是纪唐生教他的。

  虽然他们很久都没有再这样亲密过。

  即便一开始不习惯的事情,也总会慢慢突破界限,人一旦习惯了某些事情,就会慢慢突破底线,接受的越来越多。

  如果能被修真界任何一人看见这对狐朋狗友的亲密举动,恐怕都会被吓得半死。

  修真界安静的一年里,屈何开始种菜,屈灵带领妖兽们开垦田地,因此每天清晨总能看见纪唐生从屈家离开。

  屈灵是非常不满的,那眼神恨不得能把纪唐生戳出两个窟窿来。

  纪唐生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走过,然后抱两颗土豆回家。

  人人都知道屈修燃和纪唐生走得近,人人都以为两人没有任何名头,可慢慢地在人前也越来越明目张胆的行为终于还是让大家认识到了恶人组的恶劣程度。

  终于学会了人类语言的屈灵:“他俩可觉得是相濡以沫,放在别人眼里这就是狼狈为奸。”

  除了雁过拔毛的纪唐生和心黑手辣的屈修燃以外,狼狈为奸这词放在谁身上这词都不够贴切。

  两人“混迹江湖”的日子里,一个负责打砸,一个负责讹钱,赌场都倒闭了三家,恶人夫夫闻名远扬。

  番外:

  澹台安住进屈修燃院子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两人从书苑回去的路上吵了一架,雪下得很大,屈修燃黑着脸默默跟在澹台安身后。

  路过的人们纷纷侧目,屈修燃从小怕冷,冬天出门都是全副武装,这次却是默默走了不近的路,一张脸冻得苍白。

  纪唐生坐在轿子里,手里捧着小暖炉,在两人拉扯间,那双湖泊一样的的双眼十分哀凉,开口却完全不是那个调调,远远朝着屈修燃问了一句:“大冬天的,你遛狗呐?”

  换来的就是澹台安恶狠狠的一眼。

  纪唐生苍白的脸上就算露出调笑也没法让人觉得轻浮,反而冲破了那股冷感,有股温和的气质:“你家狗好凶,叫两声听听?”

  转而又问:“屈修燃,一起走吗?”

  屈修燃当然不会丢下澹台安和纪唐生离开。

  于是纪唐生又笑了笑:“那我去你家等你,喝两碗汤,你们两个最好快点走。”

  他活得随性浪荡,从来不会多管别人闲事,这俩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本就和他没关系。

  只不过往年屈修燃都是和他玩一起,突然这么多了个人,纪唐生以朋友的身份也多少看他不顺眼。

  屈修燃冬天和澹台安黏得更紧,已经是许多天没见面,冬天纪唐生带来个戏班,屈修燃注意力才稍微被分散一点。

  自从那次吵架以后,他有个两三个月没再见澹台安,偶尔澹台安也能在院子里撞见纪唐生。

  带来的戏子里有个年纪很小的少年,听说屈修燃是短袖就把注意打到了他头上,唱着唱着当着纪唐生的面,勾开了屈修燃衣领,美眸如丝,他和屈修燃都漂亮,这画面自然也漂亮。

  只是当少年想要吻上去的时候,被屈修燃躲开了,衣领子被拽开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纪唐生就坐在旁边,见状就是嘲笑他:“怎么了,你养条狗在房里就打算给他守身如玉了还?”

  “我看他也不比澹台安长得差吧?”

  屈修燃白他一眼,话也没说。

  他人难亲近,也许只因为警惕性高,和其他的都没什么关系。

  也许是白天修炼太费心力,有一次屈修燃就在外屋的桌子上趴着睡着了,脸压得扁扁的,被暖气温得红彤彤,纪唐生从外头进来就瞅见他,闷笑了一声,放轻了脚,走到桌边。

  从外面来还有些凉的手指,轻轻在屈修燃脸上戳了一下,后者激灵一下,迷茫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纪唐生那双仿佛蒙了雾气的眼睛,那距离像是快亲上了,因为离得近,又因为屈修燃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用手指捏了下屈修燃的脸。

  “冷不冷啊你,在这也能睡得着?”

  他熟练帮屈修燃掖好领子,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忽然顿住。

  澹台安从里屋走了出来,就站在帘子后面,看着他们两人,那双眼睛里毫无情绪。

  人人都说澹台安不在意屈修燃,但他却是全世界目睹最多纪唐生和屈修燃私下里相处模式的人。

  还停在鼻尖上的手收了回去。

  他知道那天屈修燃和澹台安和好了,因为屈修燃帮澹台安得到了一块什么石头,是从秘境里拿出来的,还因此屈修燃被他们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

  知道后来,纪唐生才知道那东西是九尾狐的心脏。

  那时的屈修燃被因为纠缠澹台安,被一箭射穿了心脏,关在地牢里半年之久,直到澹台安得道升仙。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澹台安一直没有让屈修燃离开,也没有杀他,没有人和他见面,他拖着伤痛的身体在潮湿冰冷的地牢里躺了半年。

  周围是发疯的囚犯,每天都有人因为受不了狱卒折磨自杀而死,屈修燃整整六个月耳边充斥着尖叫,心口的剧痛逼得他发疯。

  他最是怕冷,而这地牢里从来没有过阳光。

  在澹台安被他找进院子里的最后一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明显愉快了很多,有时候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让屈修燃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那时候并不会折磨澹台安,还曾经告诉他,早晚有一天要帮他抢回方家,让他母亲的灵牌放进去,然后等这些恩怨都结束,他们永远在一起。

  屈家和方家也有交情,屈修燃却一直都站在澹台安这边,毫无条件,可以牺牲掉一切。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对于澹台安永远有绝对的偏袒和爱,这是即便纪唐生也没有见过的表情。

  可再多的爱慕也不会在牢狱这种地方存活下来,早点晚点,一定会消磨殆尽。

  屈修燃被人从牢狱里带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脏兮兮的,往日里娇纵漂亮的脸上毫无神采,即便已经被洗干净了,也不怎么说话。

  而澹台安,坐在方家的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抢回了方家,也第一时间将屈修燃从牢狱里带了出来。

  得道升仙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回人间。

  和往常黏黏糊糊抱着澹台安的屈修燃大不相同,这人从进屋子开始就没有看他,两人共处一室安静的要命,也许是太久没有过正常生活,屈修燃视线一直在椅子上。

  这样坐着很舒服,牢房里他只能坐在地上,除非是跪着,否则腿也没法弯曲,碎草很扎又潮,凉到他骨头缝里,还有虫子老鼠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出来。

  这样干净的环境都让人不适应了。

  “你在想什么?”

  很长很长时间以后,也许是察觉到这人的心不在焉,澹台安终于从床边走到他眼前,用手指拖起屈修燃的脸。

  好像个碎掉的娃娃。

  就连一直讨厌屈修燃的澹台安也放轻了语气,解释道:

  “得道升仙的半年时间不能回人间,让你在里面等太久了。”

  屈修燃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下一刻问出口的话是:“我能走了吗?”

  “去哪?”

  澹台安看着他的眼睛问得很安静:“屈家你回不去了,准备去哪?”

  “这用不着你管了。”

  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语调的起伏,屈修燃明显是不想和澹台安多说的。

  后者没说话,屈修燃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澹台安就站在椅子边上没有躲开的意思,两人的距离几乎是脸贴脸:

  “在地牢里的半年也不比你在我院子里轻松,你想报复应该也够了,如果没够,你也可以说出来,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我想走了。”

  那人就在背后静静看着他的身影。

  屈修燃最后当然没离开,他又一次被澹台安关了起来,一开始几天任何人都看不见,等到熟悉的恐惧终于将他完全吞噬,屈修燃才终于见到澹台安。

  即便是白天也昏昏欲睡的日子里,感觉到有人在睡梦中抚摸他的脸颊和下巴,模糊中睁开眼,模糊地看见面前人的脸,屈修燃没什么反应。

  只是当那双手顺着他的脖子到达领口,将衣服扯开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奋力挣扎了片刻,却被轻松地掰开了阻拦的手。

  这场□□与其说是自愿的,不如说完全是单方面的诱导和压制,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现在方家是我的了。”

  也许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但也不重要,因为屈修燃连前半句都没听进去,在牢狱里的这段时间他最快学会的就是完全忽略掉身边的一切。

  于是从牢狱里出来,他又被澹台安关在方家整整半年。

  为了给屈修燃解闷,澹台安也找来了戏班子,屈修燃曾经喜欢听戏,因为听戏曾经有过几个月完全不和他见面。

  那时候每天都能见到屈修燃和纪唐生同进同出。

  他很少说什么,但让人找了许多小玩意,屈修燃都没什么反应,只有见到戏班子的时候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得。

  谁都能感觉得到屈修燃对他的忽略,如果有曾经的对比就更加明显。

  大多数时候澹台安对此没有反应,仅有一次在床上质问过,但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他时不时会带屈修燃在方家走一走,这里面有他们小时候的记忆,依然得不到任何沟通。

  也就是那以后,纪唐生终于知道了屈修燃的下落。

  他把人从澹台安眼皮子底下偷了出去,屈修燃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宗门,得知屈家的遭遇,向师尊求助。

  后面的事情,纪唐生都不清楚了,因为他被杀了。

  九尾狐的心脏能控制妖兽,而澹台安能控制修士,几乎没有人能赢得了他,他能制造一场妖兽入侵的意外,而入侵的大量妖兽,就出现在纪家。

  纪家人一直聪明,懂得攀权富贵见风使舵,表面上却什么事情都不掺和,唯独这一次,唯独惹了不应该惹的人,唯独被澹台安恨上。

  纪家垮了,纪唐生被盛玉杀了。

  从前人人都说纪唐生是只狐狸,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骗得屈修燃信任和真心。

  可纪唐生觉得自己应该被钉在家族耻辱柱上,他就是他妈个傻子。

  而且是死后魂都没散的,执着的傻子。

  这执念让他一直看着屈修燃被折磨,最后被杀,甚至让他重生了一次。

  他并没有太多的妄想,只希望屈修燃活着,家人也能活着。

  屈修燃没有爱上澹台安,甚至在他的引导下拿到了九尾狐的心脏。

  一切都和记忆中完全不同。

  上一世被忽略掉的暗流涌动,盛家和方家,以及边境周家,都被他调查了个清楚,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只需要引导屈修燃一点点发现。

  只是他没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

  盛玉离开,他和屈修燃走在街上的夜里,好像才终于有了一切都已经改变的实感。

  他们还是友人,可以做出最亲密行为的友人。

  屈修燃轻轻碰在他嘴角,而他也看向这人眼底。

  作者有话说:

  完结以后可能会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