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女儿的房间。”
“房间稍候再看,我想到天台上看看。”
“天台?”
“啊,你们这房子大门朝东背面靠海,四面无遮挡的好方位,本该光线充足满屋生气盎然的温馨,现在阴气沉沉可不止是这间屋的问题。”
符南雀慌乱一瞬,找地方躲藏的念头立马占据心头,满屋乱转找不到合适藏身地,正打算心一横在爬窗出去时,就听外头郑开屏三言两语把一群人哄道天台上去。
心里顿时松口气,在宁良美的窃笑中把跨出窗的半条腿收回。
宁良美:“符医生突破界限后,翻窗的动作都利索许多。”
“谢谢,容许我头套麻袋再取笑我。”符南雀拍拍手上沾到的灰尘难得的打趣。
床头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异动,突兀的动静吸引符南雀和宁良美的注意,一人一鬼视线集中到声响发出的地方警惕着。
马潇宁的床是榻榻米风格,别说藏人了,能钻进去都费劲,这会儿闹出声响反倒奇怪。东倒西歪的碰撞声夹杂着轻微的痛呼,可以断定有人在里头,或者……
“出来!”符南雀轻喝。
“不出来。”那声音弱弱抗议。
符南雀掏出郑开屏分开时交给他傍身的驱魔符威胁道:“不想被伤被打的三魂去七魄就出来。”
“别别!出来就出来。”
只见一体格瘦弱的男鬼从床铺穿透而出,束手束脚站在角落,瞧清来者是谁激动地跟见亲人般:“符医生?!”
“你啊。”男鬼现身,符南雀就认得是自己以前帮过的,讪讪收起架势颔首问:“许久不见胆子长不小,大白天跑姑娘房里几个意思?”
说着给旁边满头雾水的宁良美解释,眼前不知打哪来的男鬼是符南雀以前好心帮过把的患者,瘦不拉几的老汉一个,被恶鬼欺负给路过的符南雀遇见不平,把恶鬼赶跑。
也就自掏腰包替老鬼上过几回伤药,此后老鬼便把他当救命恩人,偶尔符南雀出任务遇上便给他跑跑腿。
老鬼大呼冤枉,辩解这家人有毛病过来瞧热闹:“早上这家的闺女突然疯疯癫癫的,给自己划拉两下子满屋鬼画符,您看到的都是她自己的杰作。”
“她自己划伤自己弄得?”
“对咧!”老鬼狠狠点头,越讲越上头地舞动起手脚,“小妞拿血往个锦囊里头滴,那东西可邪性,我老远闻着味儿过来,就看她突然疯魔起来就人没了。老头我啥没见识过,那么作死的……”
“等会儿,你说锦囊?”
符南雀拉住老头欲要跑远的话题,注意力全被他话里提到的锦囊吸引去,凡是有古怪的东西必定是祸首,经验告诉符南雀这锦囊或许就是马潇宁出事的点,也可能就是他们此次寻找的目标。
老鬼嗯一声,摸着光亮的脑门回身指着他方才出来的床头处,“就在床铺底下,小姑娘刚藏回去人就闹毛病,老头我就想闻个味结果底下太挤了……”
“行行,谢谢你解我们燃眉之急,那锦囊我正好有用。”符南雀抬掌止住老鬼的倾诉欲,从包里拿出根养阴滋补的香烛将其打发走,过去将床垫抬起露出底下的暗格。
是上了密码的小格子,隐秘又封闭一看就是保存重要东西的地方。
“宁小姐,麻烦你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老鬼说的锦囊。”
符南雀打不开,但宁良美可以进去确认东西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证据,才让宁良美埋头探查,身后突兀响起门锁拧开的咔嗒声。
符南雀心头咯噔,迟疑地回眸望去正好与站在门边的老妇人对视上。
“你是谁啊?”
“我……”
符南雀愣愣的下意识想要接话,却不想老妇人一改方才平静状态,扭头跑出去扬声大喊:“来人啊!有贼!家里遭贼啊!”
老天!
符南雀让老妇嗷一嗓子差点喊的失魂,顾不得被发现的惊慌,起身想要拉住人的电光火石间,就听身旁的宁良美喃喃出声。
——“妈。”
————
这头一众人被郑开屏忽悠上天台,面朝太阳享受无死角吹海风,听着他就乌云盖顶家宅不宁的长篇大论。那头楼下传上来的动静打断郑开屏的话,大伙不解地侧头静听,模糊听出有人在喊贼。
郑开屏心生不安,不等他猜测是否是符南雀被发现,马家一伙已经接踵下楼去。
“宁嫂,什么事?”
先行一步的马先生伸手扶住倚在楼梯口的老妇人,不明就里的被他口中的宁嫂拽住手腕就往女儿的寝室拖去。
眼瞧大伙浩浩荡荡往那处去,郑开屏本就悬着的心沉了沉。
“符医生,走吧!”
听到宁良美那声呼唤后符南雀愣在原地没动,本来想跑的心刹那间稳定下来,连宁良美让他走都没动半分。
楼上踢踏的脚步声渐渐往这儿来,符南雀知道自己走不了,他也不想走。眼瞅宁家老太出去不多久,就带着大队人回来直指自己张口就是叫捉贼。
符南雀直起身,理理弄出皱褶的袖子:“不是想见爹妈么?想揭穿他们,等会儿配合我给他们来点刺激。”
宁良美惶恐,想不到符医生斯斯文文优柔寡断,破罐子破摔起来真任性!
符南雀默,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在夸他。
汗颜着,就见对面人群中走出一高挑青年满脸诧异困惑的看向符南雀,可不就是陈可彬本人么。
“符医生?!怎么是你?”陈可彬不可置信,随即想到他们今天请来的人与符南雀也是朋友,回首望去,郑开屏撩起眼皮冷冷直视他,不卑不亢仿佛符南雀会出现没啥大不了。
“阿彬你认识?”宁家老太也懵了,“我听到屋里有声儿开门就见他翻箱倒柜,我当是贼吓得老太婆哦~”
马家夫妇边安抚宁老太边警惕瞪向符南雀,作为一家之主马先生上前一步,或许是顾虑到陈可彬头先的举动,符南雀明显感觉到马家对自己短时间还拿不定态度,别扭冷漠又客气地询问自己到底是谁。
“为何要翻潇潇的房间?”
“我叫他来的。”
马先生质问刚落音,后头郑开屏抢先替符南雀接话,把所有火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郑开屏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走到符南雀跟前将他护在身后,“他是我叫来帮忙看房子的,有意见?”
话里嚣张的似乎马家若有任何不满意,立马掉头就走。
马先生果然立刻软下语气,“大师的朋友当然没意见,只是这位年轻人出现的神鬼不知让大家误会了,阿彬刚叫他医生……”
马先生不再说下去,然都听得出他言下之意全是蔑视,满满的对符南雀一个外行人有什么能力资格敢搜他女儿房间的质疑。
郑开屏哼笑,大拇指朝后指指被自己护住的人,“你以为他是谁?三公西区治人救魂的金牌治魂师,你女儿虚成那德行还能立马下床到处跑通告全靠他开的安神药。”
不然哪让马潇宁那么快出去搞风搞雨,闹得网络沸沸扬扬。
符南雀无声捅了下他的腰窝,让郑开屏收敛些,说话未免过于夸张,他哪里有什么金牌治魂师的名号。
郑开屏挑眉,不再给他们秀符南雀。
但先前那番话足够令对面哑然,脸上讪讪不好再发作,郑开屏趁热打铁将话题从符南雀的存在问题引到对马潇宁房间异样上。
装模作样问符南雀对屋内情况的看法,认真正直的无辜样,不颁发个影帝奖都对不起郑开屏如此卖力,符南雀忍笑配合他的话说两句。
郑开屏才询问马潇宁消失的细节。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潇潇早上突然大闹一阵就昏睡过去,我们也没当回事。”马太养得圆润的脸上泪水横飞,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也无暇顾及,“初以为她就是不舒服,才想叫阿彬过来检查下,结果刚去屋里头叫人……人就不见了呜哇~”
符南雀闻言蹙眉,若不是老鬼说过马潇宁滴血养阴的事时提过一嘴马家是知情的,他都不会注意到马太说的话有所隐瞒。
“化妆镜上血呼啦查写满‘报应’二字,人好端端在屋里却突然消失。一定是……一定是……”
这边马太还在对着满屋狼藉哭泣,想到女儿可能已经遭事,马太就哭得愈发响亮。
夫妇二人现下把所有希望都压在郑开屏身上,望着郑开屏如钟馗再世半点不敢怠慢,说要看看马潇宁房间的环境立马就带人上楼。
“突然就不见,连点动静都没听到?”郑开屏环顾整间屋子反问身后的马家夫妇。
马太立马点头接茬,吸吸鼻子哽咽说:“对啊。我们都在楼下,她要出来我们不会看不见,但是人就在屋里一步都没迈出过。”
“大师,你可得替我把女儿找回来。”
马太哭嚎着想要扑到郑开屏身上,被郑开屏反应灵敏转身躲开去,满脸嫌弃地拍拍胳膊被触碰到的地儿,站到符南雀边上满眼写着“我差点被别人玷污”的震惊。
“……”
符南雀无语撇嘴,没心思搭理某人不合时宜的耍贫。
他们才要找宁家老夫妇,马潇宁就失踪不见实在蹊跷的很,连宁良美都找不出马潇宁的踪迹,更是可疑到极点。
马潇宁拿走了宁良美的声音,她们两个某种程度来说是最亲密的关系,如此深的牵连,但宁良美无论如何都探不出来马潇宁在哪里,只道是有股力量隔开她二者间的感应。
“是股非常强大而黑暗的力量,就像那天见到的黑衣人的力量一样。”
宁良美恍然找到贴合的形象如是说。
大屏电视上放映着不知名的公益节目,节目画面老旧年代久远,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当下时段的新动态。
随着主持人用话语引出公益大使上场,镜头带领观众们的视线慢慢转向舞台后方出现的娇俏倩影——赫然是早已不在的宁良美。
她穿着鹅黄色长裙笑颜如花地脚踏重重烟雾款款登场,接过主持人的话筒说话永远都是副柔声柔气的腔调,听在耳里都是种别样的享受,望向镜头的大眼清澈似水仿佛能看直穿透机器看进人心。
男人端酒杯的手也为之轻微一顿,再无原先的惬意。
他重重叹口气将杯子放下。
电视上的画面还在继续,经过改造的放映室在密闭空间下,立体环绕的音响将女人动听声儿无限放大,满足他的耳蜗,他的心灵,他再也回不来的遗憾。
可惜,这场美妙的视听盛宴被身后突兀的沙哑声破坏殆尽,宛若砂砾摩擦黑板刺啦刺耳地说:“主人,马潇宁已入套。”
男人似无所觉连头都没回,双眸直勾勾盯着屏幕里的宁良美仿佛不愿错过她的一颦一笑,边吩咐下去:“她已经活的足够久,找机会做掉她。”
“是。”
黑衣人接到指令不做停留原地消失,液晶屏上倒映出黑袍翻起的滚边恰好划过宁良美纤细的脖颈。
宁良美似有所觉捂起脖子,异样的举动引得符南雀的侧目,见她惨白的脸上神色更显难看,担忧问道:“怎么了?”
宁良美摇摇头,她也说不上哪怪异,一瞬间总感觉浑身没块地儿舒坦。
符南雀狐疑地看她一眼,回过头继续看郑开屏同马家夫妻二人打太极。
马家人因郑开屏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们曾经犯下的错事正反噬到马潇宁头上而脸色难看。
一种粉饰太平的阴暗被揭穿之后的难看。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有本事的术士能一眼看穿人的过往?如此想着,马家夫妻二人脸色更差。
“她如今承受反噬恶果,如果你们肯将东西交出来我或许能试一试。”
符南雀补充道:“比如锦囊什么的。”
“咳咳!”马太突然咳嗽不停,也不知是被呛住,还是让符南雀直白点出锦囊的事吓的。
马先生讪笑,顾左右而言他地扯开话题问:“大师你们这话,是不是上回那个……那个东西又回来捣乱?”
说话间,像是想起还有旁的人在场,瞥见宁家夫妇满脸茫然的望向他,马先生到嘴的话转个弯迂回给郑开屏下眼药。可把宁良美气得朝天翻白眼,讥讽着马先生:“这时候还有功夫推卸责任,你趁早想想怎么替宝贝女儿收尸吧。”
她是找不到马潇宁,却能感觉到危险正在步步逼近马潇宁。一时间,不免替小姑娘有这对拎不清的父母鞠把泪。
符南雀对他们这般不配合的态度也是忍了半天,忍不住出口说:“时间不等人,马潇宁眼下就等你们救命,想找到她唯有锦囊是关键。刚才急的掉眼泪,怎么现在却犹豫不决?”
“东西就在……”
“关你什么事?”
符南雀回过身刚要说出床头暗格的事,却被马太急忙打断。
马太手帕擦擦眼角未干的泪迹,斜睨道:“我们马家的事轮不到你个外人插手。”
闻言符南雀眉头微挑,这是嫌他多事?
真是死到临头都嘴硬的人,偏生遇上符南雀生来就喜欢多管闲事,此生唯爱抬杠。
如此想着,嘴角缓缓挂起抹弯钩宛如笑面狐狸般,是连郑开屏都没见过的冰冷刻薄。无端有些心慌,感觉眼前青年突然多了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儿,随时准备打破规矩我行我素的人。
抓不住,怎么都抓不住。
垂在身侧的手刚要去抓,符南雀朝马家夫妇向前两步,让郑开屏抓了个空。
符南雀平日里喜奉和事老做派,社交礼仪一把好手不代表他骨子里没有天生反骨的劲在,眼前这些人为贪欲不问自取戕害他人恶心至极,哪怕子女有事都无法动摇内心摆在首位的肮脏。
他忽然厌倦跟这样的人虚与委蛇。
符南雀恍然间想清楚,他们今天来就是要为宁良美揭露谎言而来,不是维护马家的面子。
心念一动再开口,符南雀连委婉都欠奉,直言道:“自然关我事,我身受委托来到马家要替我的委托者正名声讨血债。”
最后六个字说得铿锵有力,砸得马先生和马太莫名感觉自己矮人一截,满脑子晕乎乎。
马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一个秘密,关于邪术置换的秘密。”
马先生眼角频跳。
符南雀踱步向前字音清晰地朝他轻声吐露道:“我的委托者托我给二位捎句话,你们拿走她的声音这么多年,良心有没有痛过?”
似乎是附和符南雀的话,周边无端起阵阵阴风刺骨,伴着呜呜风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吟痛泣。
“诶!老马!”
马太和宁家夫妇、陈可彬几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将马先生扶起,不知年轻人说了些什么就能把马先生吓得两腿发软。
马太头先听到邪术二字,就心头直跳跳没敢再冲人叫嚷开。
宁老太一无所知倒是没有顾虑,起身替老友出面指责:“年轻人,我们小辈出事担心都来不及,你们两倒好忙帮不上不说,上赶着来闹事安的什么坏心?赶快给老婆子滚出去!”
“宁哥宁嫂……”
“你们别说话,让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欺负到头上。也就你们二人心软做不来狠心事,我老婆子来!你还有你统统滚!”
宁老先生跟在后头狠狠跺着拐杖,一言不发但瞧架势,意思和宁老太是站统一战线上。
符南雀失笑,不是没想过宁家伉俪与马家情谊笃深,只是没料到会是在这般场景下替马家出面说话,把他们旁边的宁良美气的暴跳如雷,再一次张牙舞爪要符南雀撕开马家人的假面。
符南雀:“宁老先生和宁老太稍安勿躁,我们这么做也是希望尽早找到马小姐,毕竟她是我们至关重要的证人。请二老相信我们,不要做些亲者痛仇者……”
“诶!小兄弟!”
符南雀话未完被马先生急匆匆打断,臃肿肥大的身躯强势挤入他们三人之间,硕大的吨位将他撞开两步。
马先生一面笑盈盈安抚不明就里的二老,一面咬牙切齿威胁:“我告诉你年轻人,没有证据的话不好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不等符南雀回应,屋子另一头远远嗷嗓子接住马先生的话茬。
“证据?这满屋子都是证据,马先生想告我们可有些难度咯。”
所有人回过头惊觉郑开屏不知何时跑去翻看房内专门放宁良美专辑的柜子,是之前符南雀也曾看过的,他拿起其中一张念叨着专辑内写给粉丝的寄语,“祝桂芳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我记得马太太本名桂芳?”
马太张张嘴欲言又止。
郑开屏不等她说又自问自答道:“你曾经不是在采访里说过自己年轻时没追过星,是因为女儿喜欢宁良美才开始了解么?为啥这里头的专辑都有宁小姐对你的粉丝留言?”
宁老太眉头瞬间拧成结,上前问都没问就夺过郑开屏手里的专辑查看。
此番无礼举动郑开屏没跟老人计较,笑下又从柜里找出几张摊开给他们看,“这上头不是祝你幸福,就是恭喜你新婚。你女儿没出嫁,寄语又是你的名字,马太太总不会想抵赖?”
“您真是位‘忠实的粉丝’。”
一句话把马太原想搪塞的话堵回去,马太紧张得脸上横肉直跳,看着郑开屏舌头打结说不出半句话驳斥。就见郑开屏竖起食指摇摇,推翻自己先前的评价重新更正道:“用词不当,应该是私生才对。”
“你曾是宁良美的私生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