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认
毓棠眨巴眨巴眼睛, 很真诚的回答:“方才爹爹说的呀。”
濮怀瑾无奈:“如果是你爹爹认错了呢?”
“当然不可能,”毓棠坚定的摇摇头:“爹爹可想念父尊了,每天都在想, 怎么会把父尊认错呢?”
听罢, 濮怀瑾心里诸多疑惑,尤其是不可思议。
之前他也见过了,小黑球的父尊是魔界的魔神,这小黑球身上的魔气虽薄弱,但可确定有魔族血统。
退一万步讲, 倘若他们父子俩所言属实, 眼前的小黑球真的是他……
濮怀瑾完全不能相信, 更无法接受。
如若是真,这些年自己该有多荒唐、多疯狂才会和魔界的魔神搞到一块儿去, 还有了孩子。
可不论如何,濮怀瑾都想不出自己为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甚至抛下他一直以来守护的仙界,去魔神的身边。
真的是心甘情愿么?
那方才魔神所说的,他欠他一条命, 又是何意?
正当他想再问,玉流殿的门突然被推开。
落空明出现在门口。
警告完裴沐之后,他便匆匆赶回一十三洲, 经陵舟告诉才得知,毓棠竟跟着师弟回了玉流殿。
生怕在这短短时间内, 师弟就问出什么, 他来不及休息, 便快不敢来。
濮怀瑾见状, 站起身道:“师兄?”
落空明没回他的话, 径直走到毓棠身前,弯腰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毓棠,可认识我?”
毓棠黑黝黝的眼睛在眼眶里一转,转而点头,乖乖的喊了声:“你是落叔叔,对不对?”
适才在云苍北山,裴沐之曾为了激落空明,随口说的几句话,毓棠都听在耳中,每年都会给他送礼物,但从不亲临的人,便只有落空明一个。
落空明神色愈发柔和,温声道:“毓棠真聪明,之前是叔叔太忙,抽不开身,才没能出席你的生辰,你好不容易来了一十三洲,便陪着叔叔说说话,可好?”
这是有将毓棠和他分开之意。
濮怀瑾目光一沉,道:“师兄,此举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落空明笑道:“你不是素来喜静?毓棠年纪小,闹腾,跟着我住四相殿正合适。”
说完顿了顿,又提醒:“况且,三日后便是开灵大会,之前师弟总是要事缠身,出门在外,如今事儿少了,也是时候该物色一名弟子收入门下。”
濮怀瑾手指一颤,思索良久。
师兄确实说的不错,他修习无情道受阻,修为也有所回退,倘若不收弟子,承袭衣钵,日后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恐怕无法保仙界万无一失。
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他,毓棠哪里肯走,他拉着濮怀瑾的衣袖说:“父尊,毓棠不要离开父尊。”
听毓棠一口一个父尊,落空明脸色早已铁青,却还佯装若无其事,笑道:“玉流殿同四相殿距离不远,又不是见不着了,叔叔只是想让毓棠作陪几日。”
濮怀瑾听着落空明对毓棠说话的语气,心里已有定论,至少师兄对毓棠没有任何敌意,甚至可以说是呵护。
那为何一十三洲的玄玉仙尊,会对魔界的小殿下关怀备至?
他有疑惑,却不想再向师兄求证。
等开灵大会结束后,自己会亲自去寻找答案。
濮怀瑾难得柔下嗓子,对毓棠轻声道:“去吧,去几日后你想过来了,再过来便是。”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知肚明,师兄多半想尽办法都不会让毓棠同他见面了。
虽然舍不得,但父尊都这么说了,毓棠只得低下头,委屈巴巴的接受。
因为爹爹告诉过他,大人都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子,所以他要话,不能让父尊觉得他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儿,然后不喜欢他。
目送毓棠跟着落空明离开,濮怀瑾藏在袖中的拳头骤然握紧,眉头也微微蹙起。
-
三日后的开灵大会,是濮怀瑾醒来后,第一次以华清仙尊的身份,重新出席盛典,站在仙门六派的面前。
于五年前以身殉道的华清仙尊,居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早在他醒来时,落空明便已经修书六派掌门,告知实情,请他们帮忙隐瞒实情,那时已有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到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以何种方法,使得陨落之人死而复生,他们也想知道。
因此,六派中不少人,便借着观摩开灵大会的缘由,赶赴一十三洲。
开灵大会将始,濮怀瑾在前往正明大殿前,先去了趟四相殿,师兄应该已经前往,不在屋内,但也未曾看见毓棠的身影。
他脸色一变,朝正明大殿去。
现场异常热闹,六派都派人前来,一为观摩开灵大会,二为问候华清仙尊。
濮怀瑾到场时,原本各自交谈的众人突然顿住,目光纷纷汇聚到他身上,有震惊,有喜悦,总之每个人神情各异。
但他并未在意,而是于落空明身旁落座后,低声询问:“师兄,你将毓棠弄哪儿去了?”
语速极快,其中还有几分责备的意味。
落空明脸上依旧含笑,不紧不慢的温声答道:“我将他送回极乐圣土了。”
从玉流殿带走的第二天,落空明便亲自把人送上了极乐圣土。
那孩子哭的声嘶力竭,扒着门框不肯和他走,还嚷着要父尊,可他还是咬咬牙,一狠心,将人抱起,就往极乐圣土而去。
见濮怀瑾眉头轻蹙,似有不解。
落空明叹了口气,他才刚醒来,这些事不知道也不奇怪,便出声解释道:“毓棠本是欢喜佛座下弟子,此番是旷学偷跑出来的,他爹爹对他溺爱娇惯,过于纵容,我便替他把孩子送回去。”
听罢,濮怀瑾垂下眼眸,倘若真如他所言,孩子是偷跑出来,师兄给送回去,那他无话可说。
整场开灵大会,他都心不在焉,但面色如常,为新入一十三洲的弟子开灵后,濮怀瑾趁此机会宣布了要收白果为座下弟子。
白果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其余弟子皆投来羡慕的目光,要知道,华清仙尊从未收过弟子,白果入门了便是第一个。
在师兄们的称赞声中反复确认,白果这才敢相信华清仙尊真收了自己为徒。
他喜出望外,抬头看向高台上时,却只见濮怀瑾神色淡淡,一切如常,而且目光全然没落在自己身上。
刚升起的喜悦消失些许,白果莫名感到有些失落。
濮怀瑾见开灵大会进行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流程自己可有可无,便起身告知师兄,打算先走。
他中途离席也不是一次两次,落空明也没说什么。
可大会上还有一人,见濮怀瑾离开,也紧随其后起身。
濮怀瑾刚走出正明大殿,便被追出来的人喊住。
“华清仙尊!”
听到喊声,濮怀瑾回身望去,对方白衣飘逸,是见过的人,但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在仙门大会上见过。
“乐峰主。”
乐弦走上前,看着眼前人。
在刚收到玄玉仙尊来信,说濮怀瑾已经苏醒时,他激动的难以自抑,按捺住即可动身前往一十三洲来的冲动,一直忍到近日,才得以隔着众人,远远的看他一眼。
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不染纤尘,清冷傲然,让人可望不可及。
只是现在的濮怀瑾站在他面前,却没了之前的警惕和防备,虽然依旧如对其他人一般,同样冷淡的对他。
看来玄玉仙尊所言非虚,华清仙尊这次醒来,确实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乐弦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脸上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仙尊可是在查一些事?”
濮怀瑾声音一冷:“什么?”
乐弦以为他是不想旁人过问,才故作掩饰,便直言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仙尊想知道的事,恰好我知道。”
其实早在昨日,他就已经赶到了一十三洲,只不过是玄玉仙尊找他提前来,目的是为了商议如何将濮怀瑾同裴沐之的过往给继续瞒下去。
商讨过后,落空明将此事交给了乐弦,因为濮怀瑾曾在沉珠宫的那段日子,乐弦也在,蛛丝马迹,到底该如何圆过去,没人比乐弦更清楚。
况且濮怀瑾早已对“闭关六年”的事起疑,恐怕不会再相信他这个师兄了。
对此,乐弦欣然接受,而后便有了打算。
既然濮怀瑾已经怀疑到了自己缺失的记忆,与魔界脱不了干系,那何不将计就计。
“如若仙尊肯信我,便与我前往魔界走一趟,届时,仙尊就会知道。”
此话正合濮怀瑾所想,他提前离席,也正是有此打算。
比起被蒙在鼓里,濮怀瑾更情愿直面真相,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
乐弦带濮怀瑾来到了魔界的魔市。
两人收敛仙气,隐藏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濮怀瑾所想的是直接前往沉珠宫,找魔神问个清楚,而乐弦却带他来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们在一个卖挂件的小摊子面前停住,摊子的主人是一位中年妇人,她身旁跟着一个未化形的魔族小孩儿。
濮怀瑾冷冷瞥了眼,不想和乐弦继续浪费时间,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乐弦低声道:“仙尊且慢,可否借仙尊渊尘上的剑穗一用?”
他竟知渊尘上挂有剑穗?
濮怀瑾迷惑,这串剑穗一醒来便挂在渊尘上,连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难道乐弦知道?
他默默召来渊尘,解下上面的白色剑穗,递给乐弦。
乐弦笑着接过,然后对摊主道:“这位大嫂,我想问几件事,大嫂只需要答‘是’或‘不是’即可。”
自他二人才刚出现在摊子前,那位妇人便认出了濮怀瑾。
毕竟此等出尘气质,着实让人一见难忘。
可是六界内不是都在传,华清仙尊已经陨落多时,尊座还为此伤身,如今站在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他?尊座又是否知道?
那位妇人不动声色的垂下说,拍拍身旁儿子的肩,示意他前往沉珠宫,去给尊座传信,自己则留下,先稳住二人。
她点点头:“你问。”
乐弦举起手中的剑穗,道:“此物可是在你这儿买下的?”
妇人答:“是。”
乐弦又问:“买下剑穗那日,我可是陪同在这位公子身侧?”
妇人看看他,又看看濮怀瑾。
那日尊座、仙尊和这位眼前这位公子确实是三人同行,若说陪同倒也没错。
“是,”妇人据实回答,随后又向补充:“不过……”
话未说完,却被乐弦打断,朝她摇头道:“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妇人无奈,只得回答:“是。”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乐弦满意的转过身,看向一旁的濮怀瑾,说:“仙尊,可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濮怀瑾目光冰冷,半晌,才启唇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乐弦眼眸炙热的望向他:“仙尊不知道么?”
濮怀瑾脸上没有半点情绪,道出乐弦心中所想。
“你是想说,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那个送自己剑穗,几次三番入梦来,与自己遍尝云雨,做尽荒唐事,坏自己无情道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