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无常>第68章 提拔

  但如果薛景山其实是杜小山的某个前世, 那织茧人又是谁?

  杜小山如今早就已经有了数个轮回,正在断山镇中平安地活着,是绝无可能跑到这里来, 造出这种幻境的。

  或许……或许是某些地方出了差错,也说不定。

  范昱犹豫片刻,转头重新看向擂台上的江钺。

  诚然,一般来说,幻境的主人, 大多都会是幻境中地位最高, 可以对境内其他造物为所欲为的那一个, 但若有例外呢?

  如果眼下这个幻境的主人,其实不是统帅三军的元帅,而是一个奴隶的话……

  范昱抬了一下眼,目光在薛景山和江钺之间反复梭巡, 最终陷入沉思。

  倒也、倒也不是没可能啊……

  思及此,范昱悄悄走到人少一些的暗处,专心致志等着台上人动作。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接下来, 薛景山一跃跳上擂台,把围在江钺身边的那些人全部呵退, 而后再转回身, 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钺。

  “你不是我手底下的兵。”薛景山说。

  闻言, 江钺扑通一声便跪了,低头含混着局促道:“我……我……我也是没办法。”

  …

  原来这江钺本是个没有名字的奴隶, 又因为命不好, 遇见了一个常常以虐杀奴隶为乐的主人。

  十六岁那年, 江钺不幸在前主人手里断了一根小指, 又折了一只眼睛,被吊在树上晒了整整三天,差点就死了。

  但兴许是他命硬耐折腾吧,前主人看着觉得挺有趣,便命人将他暂且放下来,喂了些米粥,让他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还说隔天就来找他玩点更有意思的。

  江钺那会还是个半大少年,他不想死。

  所以他入夜就跑了,宁可拼着被抓到后会生不如死的危险,也义无反顾地跑了。

  从前主人的府里跑出来之后,江钺小心掩藏着身份,一路北上,没想半路竟碰上个从威武军中跑出来的逃兵。

  那逃兵不想上战场,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只想回家种田。

  当时,江钺一见到那逃兵,眼睛就亮了。

  眨眼间,江钺就想到了一个十分疯狂的计划——他哄着那逃兵将代表身份的铜牌送给自己,又帮那逃兵躲开追捕,将其送回了家。

  待到半月后,江钺终于养好了身上的伤,带着铜牌来到军营,摇身一变成了铜牌上写着的“江钺”,如愿脱了奴籍,又因为瞎了一只眼,被分到伙房做饭,还有负责一些日常的打扫。

  按威武军中的规矩,凡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但还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以若有人能在威武军的重重搜捕下,成功脱身后,又再迷途知返,主动回到营里的,便不杀了。

  江钺便被当成了那个迷途知返的。

  自那以后,江钺留在军营里做了四年的饭,没人怀疑他是奴隶,也没人再想要他的命。

  再后来,江钺开始偷着练武。

  江钺天赋异禀,天生就有一副练武的好根骨,虽然起步晚,进步却快。只可惜跟他一块做饭的几个老兵见他这样,都忍不住跑过来劝他,让他别跟自己过不去。

  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半瞎,闲着没事练啥武呢?就算每天练得累死累活又怎么样?上不了战场,拿不了战功,也就永远都爬不上去。

  可江钺不信邪。

  人嘛,总是会越来越贪心的。江钺想:从前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时,他心里就只想活命,可当他真的脱了奴籍,能从此吃饱饭,睡好觉,他就忍不住开始想要更多了。

  就比方说今晚,他烧完了饭,不想蹲在帐子里听那几个老兵打呼噜,便跑过来看比试。

  看着看着,就觉得要是换他自己上了台,好像也能行。

  暴露奴隶身份是多可怕的事,没人比江钺更清楚,但他看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跳了上去。

  顶多就是被打败了,摔到台下去,没什么的。江钺在心里安慰自己,心说要是能让他像别的勇士那样,也在人前出一回风头,就算被打死了也值。

  于是江钺这么想着,赶在比武即将结束前,风风火火的上了台,结果却万万没有料到,赢了是赢了,但却被谢沉欢挑松了身上银甲,露出他胸前这个奴隶烙印来。

  至此,他的好日子就算是彻底到头了,只不知道眼前这位被尊称为军神的薛元帅,会判他怎么死。

  …

  江钺在向薛景山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时,将头埋得极低,连声音都在抖。

  他这种表现让薛景山误以为他是在害怕。

  “所以,你现在不敢抬头看我,是因为怕死?”良久,直到江钺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薛景山才沉声问道。

  江钺点了点头。

  薛景山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冷了。

  “奴隶果然就只是奴隶,没半分血性。”薛景山摇头叹道:“本以为你会是个不同的,结果还是一样,不堪大用。”

  说着便要转身下台,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江钺,只对左右随口吩咐道:“按规矩处置吧。”

  江钺:“……”

  说时迟那时快,许是被薛景山话里的轻蔑刺激到了,就在薛景山对眼前这场闹剧失去兴趣,一只脚已经迈下台阶时,就听身后跪着的江钺忽然扬声喊道:“谁不怕死?”

  “薛元帅,难道你不怕死?”江钺咬着牙问。

  闻言,薛景山脚步一顿,又再转回身来,看了已经被两名士兵架起来的江钺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而江钺也果然没有再辜负他的期望,被逼急了,就连他也一起骂。

  “我看你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江钺冷冷地道:“你自小仆从无数,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明白我们这些奴隶过的是什么日子?薛元帅,薛景山,我告诉你,我就是怕死!但怕死怎么了?是个人就会怕死!”

  “我堂堂一七尺男儿,白在这世上走一遭,最后竟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当然会感到害怕,当然会不甘心。”

  “老话说,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明明我和你们在场这些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南陈的子民,我甚至比你们更能打!但是、但是凭什么就因为我出身不行,就……”

  就连堂堂正正挺直腰杆,死去阳光底下的资格都没有。

  越骂越觉得憋屈,骂到最后,心里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极其变态的前主人,想到自己即将遭遇的军法,没忍住使劲攥紧了拳头,一下就把身旁摁着他那两个士兵挣开了,几步掠去薛景山面前,恶狠狠抓着薛景山的衣领,将薛景山提的稍稍踮起了脚。

  “薛景山,反正老子也活不过今晚了,老子死猪不怕开水烫。”江钺眯着眼,皱眉瞪向薛景山,压低了声音对薛景山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怀里揣着那帅印,真是靠你自己才杀出来的?哈,简直笑话。”

  “我告诉你薛景山,我要是有你这种出身,我要是也有一个做皇后的姑姑,我……我肯定会比你混得更好!”

  没人敢出声,因为大伙儿全被吓傻了,连个跑上来帮忙的都没有。

  半晌,薛景山方才缓缓开口:“你这样,才算是稍微有点意思了。”

  江钺“嗯”了一声,尾音是微微向上扬起来的,似乎很不明白薛景山为什么在听了他临死前的随口发泄后,会是这种反应。

  但薛景山却不肯再留给江钺任何逃避的机会了。

  薛景山将自己的衣领从江钺手中抢了回来,冷厉目光扫过台上成群的年轻士兵,许久之后,方才带着几分自嘲笑道:“其实你刚才说得挺对,江钺。”

  仔细想来,他薛景山从军近二十年,斩杀敌军无数,慢慢从普通士兵变成如今的威武军元帅,执掌帅印,大权独揽……这一路走得实在是很辛苦。

  记得起初那几年里,在他刚刚从军中杀出点名声,被身旁同僚戏称为小长胜将军时,他也觉得他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了这些荣誉。

  可他很快就发现,他错了,他错得很离谱。

  因着他那皇后姑姑的势力,他明明官职不够,却能时常得到宫中御医的诊治,这就导致了在同样的伤势之下,他身边的兄弟们都死了,而他活了下来。

  还有平日里,他若不当心做错了什么事,也不会挨罚。

  他约站岗的兄弟们去偷懒喝酒,第二天早上回来后,那几个倒霉蛋都被狠狠地打了军棍,只有他平安无事。

  因着有他那位做皇后的姑姑,军中所有人都在当面奉承他,背后议论他。

  所以……所以在当年那种几乎永远都没办法得到认可的情况下,他坚持抛下特权,坚持和普通士兵用一样的赤脚大夫,坚持赌上自己这条命,数次身先士卒,数次在三军前签下生死状,在鬼门关里滚过好几遭,才让南陈百姓真的敬佩他,才让整个威武军愿意抛开他的身份,真正相信他这个人……

  这其中的滋味,其实并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他刚刚才会说,江钺说得对。

  想来于他俩而言,江钺是受天生身份束缚,才难混出头,可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天生金贵的缘故,纵使拼命努力十二分,也只能被旁人看到三分?

  说白了,他俩其实都是天生就不被别人看好罢了,区别只在于他较江钺更年长几岁,走对了路,混出了头,而江钺还没有,还被困在自己卑如草芥的身份里,自轻自贱,愤世嫉俗。

  所以他才想拉江钺一把。

  …

  短暂地回忆之后,薛景山重新抬眼,一步步逼着江钺向后退,忽然对江钺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薛景山问:“你怕疼吗?”

  闻言,江钺下意识瞪大了眼,愣愣答道:“啊?”

  怎么忽然就问起这个?那道眼前这位传闻中的军神,也如他的前主人一般……

  江钺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口干舌燥。

  但还不等江钺顺着方才那个可怕的念头继续往下想,就见薛景山已经从士兵手中,要来一根刚刚燃烧过的木棍。

  如婴儿小臂般粗细的木棍,一端被烧得焦黑,冒着烟,隐约还可看见上面没来得及完全熄灭的火星。

  “江钺,你知道你不服气,我现在就给你这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薛景山说着话,不等江钺反应过来,便一把扯下面前之人的衣襟,将手中尚且滚烫的焦木,用力摁在对方胸口处的奴隶印上。

  “你刚才骂我,我记住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和谢沉欢就都是我的副将了。”薛景山笑着道,同时还不忘顺手拍了下早就不知道已在擂台上愣了多久的谢沉欢,“江钺,你日后必须得向我证明,我没看错人,就如同……”

  就如同当年第一个把他薛景山当成普通士兵看待,宁愿被皇后斥责,也愿意冒险相信他给出的计策,让他只带三千骑兵去偷袭敌营的那个小将军一样。

  “众将士听令!”

  “从今往后,江钺在我威武军中就只是江钺,不再是奴隶!”

  “如有不服者,大可随时提剑来找我的这位江副将拼命!都听明白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

  谢沉欢:谢邀,我觉得我现在站台上就像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被提拔的也很随便,我这就下去找老婆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