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无常>第56章 猜测

  谢曲和范昱作为忌讳本身, 言行自然百无禁忌,任那个胖掌柜如何说,两人只当没听见。不仅不照做, 还要尽可能地往相反方向去努力。

  毕竟事到如今,他们都已经能确定,此地一定是有所谓的脏东西了。

  既然要引蛇出洞,就得抛出诱饵。

  既然要抛出诱饵,自然是越叛逆越好。

  甫一推开房门, 迎面扑来的灰尘沫, 就把谢曲给呛着了。

  房间是好的, 就是不像底下那胖掌柜所说,是刚打扫过的。

  正要往里走呢,房门却被一股邪风吹得吱嘎作响,砰的砸到门框上, 抖下一捧灰尘,兜头簌簌落下。

  谢曲还没从刚才被呛到的连声咳嗽里缓过来,本能就想躲,但范昱紧跟着他进了屋, 正站在门前。谢曲想着别再让范昱也跟他一样呛着了,便转身抬手, 用宽大袍袖拢罩在范昱的头顶, 替对方挡下了。

  等到尘埃落地, 范昱从他怀里钻出来,转头看了他一眼, 嘴唇动了动。

  “我吃过药了。”最终, 范昱只这么说。

  谢曲怔住一瞬,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范昱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再被他护着了。

  一千多年了,尽管他和范昱之间的关系早已一变再变,但却不得不承认,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没能完全走出自己傀儡师这个身份的禁锢,一直都将范昱看作自己的造物。

  当年,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当他的小傀儡动了心,他没有信,当他刚有点信了,他的小傀儡却永远睡在了海底。

  再后来,他俩死后都做了鬼差,尝试着在一起,好日子还没过几年,他就中了第五殿的咒术,脑子开始犯迷糊。

  他们彼此错过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直到今日,他才恍惚发现,原来喜欢是喜欢,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平等看待过他的小傀儡。

  也是直到今日,他才恍惚发现,原来当年那个呆呆傻傻,连喝口甜牛乳都能弄洒半碗的小傀儡,早就已经是和他一样,在漫长岁月里蹉跎过数百年,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无常鬼差了。

  换句话说,范昱甫珷其实并不柔弱。

  仔细算一算,范昱拥有他五成的力量,而且会的还都是些杀招,日后若他们俩真的打起来,他其实并无把握能打赢。

  ……且慢,说到被分出去的那五成力量,他就忽然想起来,既然范昱其实没有真的生病,而且力量也没有变弱,只是暂时被咒术封印住,变得不太稳定——那他先前在云仙泽时,又怎会意外用出灼魂焰呢?

  既然范昱的力量还在,并没有回到他的身上,那么如今他这身日渐充沛的灵力,又是从何处而来?

  难道……莫非……

  谢曲又开始转手腕,抖得缠在他腕子上那魂锁叮当作响,然而还不等他理出头绪来,就听范昱忽然开口,不怎么自在的提醒道:“魂锁,可以解开了。”

  思路被打断,谢曲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赵府回来后,他和范昱就一直被根魂锁拴着,还没解开呢。

  罢了,管那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只要不是从范昱身上就好。

  经范昱这么一提醒,谢曲这次没再钻什么牛角尖,而是一翻手腕,乖乖地把魂锁断开了。

  范昱说得对,从今往后,他确实应该把范昱放在一个与他相同的位置上,平等的看待,而不是事事都不与对方商量。

  或许他早该想明白,早该这样了。试想:若他当年在遇到黑袍后,立刻就来问范昱商量,恐怕就不会让第五殿有机可乘。

  这么想着,谢曲正想张嘴解释一下,一转头,就见范昱正坐在床沿,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谢曲被范昱看得有点困惑,稍稍一歪头,“看我干什么?”

  范昱勾着指头敲两下床沿,摇头道:“没什么。”

  谢曲:“……?”

  范昱:“……我还以为,你会不许我断开魂锁呢。”

  谢曲“啊”了一声,眼睛弯了弯,笑了。

  看起来似乎不用解释什么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可以用实际行动慢慢去证明。

  这么想着,谢曲环顾四周,随手把铠甲扔在墙角,开始观察他们所在的这间上房。

  不算大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实木的,最里面有一张矮床,如胖掌柜所说,确实很小。

  其他就没什么了,连一张隔开桌子和床的屏风都没有,可见那个胖掌柜有多么小气。

  另外,桌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正如楼下那帐房先生所说,这里已有好些天没住过人了。

  谢曲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最后把藏在衣裳里那颗白玉珠摸出来,单膝跪下,捏着递到范昱眼前去,“看。”

  破珠子又不亮了。

  一时间,范昱满脸不解地看着谢曲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垂下眼,瞥着谢曲手里那颗白玉珠,犹豫半晌,方才轻声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分析?”

  谢曲“嗯”了一声,顺手就把玉珠从脖子上扯下来,放在范昱手里,半是埋怨半是认真地嘟囔道:“有时候我真怀疑这破玩意其实没有用。”

  触手生温的白玉珠落在掌心,范昱眼里亮了亮,斟酌再三,忽然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想法。

  范昱问:“喂,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想找的那东西,它其实会动?”

  闻言,谢曲静默了片刻。

  怨气又不是怨灵,如何会动?

  除非是被寄存在什么能动的东西上了……

  募的,谢曲猛然抬起头,“你是说……”

  说着话,目光落在被他丢在犄角旮旯里那两身铠甲上。

  范昱一见他是这种反应,就知道他听懂了,点头继续道:“你想,下修界灵气稀少,就算是结合天时地利,养出了一些脏东西,也总不至于能养出这种、能让整个镇子的百姓都对它忌讳莫深的……”

  “除非它正被什么滋养着。”

  至于到底是被什么滋养着,不用想也知道。

  正分析着,有店小二跑上来敲门,问他们是否要洗漱或者用饭,被拒绝之后,还不忘再三嘱咐他们夜里别出门。

  隔着一扇破木门,店小二在门外苦口婆心地劝道:“客官,我们断山镇的人没有一个是通音律的,您今晚一定要早睡,若是万一被什么曲子吵醒了,觉得睡不安稳了,一定记得赶紧关门窗,别被那曲子给引出去了……虽说那曲子也不是夜夜都响。”

  果然有古怪!

  谢曲和范昱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口中却连声答应道:“好,好,我们记住了,入夜我们一定会把门窗都关紧,绝对不出去……”

  才怪。

  等那店小二自觉带到了话,满意离开后,谢曲方才对范昱小声道:“得在这里多住几天,至少得等他说那曲子响起来。”

  范昱当然是很赞同的点头,紧接着提议道:“按照人间的年月,今天是三月二十一,还有十天就是祭祀了,或许我们可以直接住到月底,不仅要等那曲子在夜里响起来,还要想办法问清楚具体情况,参加祭祀。”

  很多事情,只要真问明白了才能着手解决,现如今,既然他们已经大致确定想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就更不能轻易离开了——只不知该到哪里去问。

  住在这个镇子里的人,戒备心似乎都很重。

  正犯愁呢,范昱忽然又道:“不行,既然要常住,过会就得问他们要点晚饭,还有洗澡用的热水。”

  只住一晚还好,但要是连续住上十来天,却一直都不吃饭不喝水不洗澡,那估计会把底下那些人给吓死。

  闻言,谢曲点了点头。

  谢曲知道范昱一直都比自己心细,往往能注意到一些他想不起来的细节。

  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谢曲听从范昱的建议,去问店小二要来热水和饭菜,像寻常凡人那样把自己收拾了一通,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入了夜,范昱理所当然把鞋袜一脱,上了床。

  因为床太小,谢曲实在不想和范昱挤在一起,就在地上打坐。

  真打地铺是不必的,俩人都用不着睡觉,只不过是一个在床上打坐,一个在地上打坐的区别而已。

  …

  过了许久,谢曲把体内灵力运转了几圈,再睁开眼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外面并没有响起什么动静来,今夜注定是风平浪静。

  再一抬头,就见范昱这会竟然没在运转灵力,而是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在看他,似乎已经不声不响地看了很久了。

  正当谢曲想开口问句“怎么了”,就听范昱对他说:“喂,你知道我刚才忽然想到什么吗?”

  谢曲愣住片刻,下意识追问道:“你想什么了?”

  “我在想,我们好像有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呆在一起过了。”范昱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带着一种近乎古怪的隐忍,“谢曲,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想在你脖子上拴根绳,然后打一个死结。”

  谢曲:“?”

  谢曲皱起眉来,却见范昱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好了,不和你开玩笑。”

  “其实……我刚才是忽然想到酆都了。”

  “我忽然想起酆都城中的一切,我想起每天都要被你气哭至少三回的容月,还有那个肚子圆圆,总对我流口水的饿死鬼,我想起你屋里那床就像我现在正坐着这张床一样,又凉又硬。”

  “我还想起你那时总喜欢抱着我,把棉被一股脑全堆在我身上,压得我甚至动不了,尽管我其实只是块木头,身上永远都没有人的体温,永远都捂不暖。”

  “谢曲,你说你这个人也是挺奇怪,这么多年来,你如果打定主意只把我当傀儡,何必还总对我这样好?但你如果真拿我当……你以前又为什么事事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觉得我永远都帮不上你的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