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邵,我爱你。”
“嗯,我相信了。”商之邵终于和过去的自己达成了谅解,承认他就是那个悲惨的少年。
“阿余,我爱你。”许逊贪恋地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
“知道了。”
周有余抬手挼他的脑袋,像是挼逝去的时光中,最后也没养成的大狗。
许逊又舔他的喉结:“我好还是狗好?”
“……都一样,都是狗,还分什么彼此。”周有余骂骂咧咧,双目却微微闭住。
他困了。
困了好久好久,灵魂都不得安宁,但是在现在,仿若时光倒转,他在午后惬意的躺在槐树下,任由一朵朵槐花落在身上,终是能沉沉睡去。
许逊抵住他的额头,握住曾经的少年不再有生机的手指,将领带给他系好:“之邵,你醒来就只是我的之邵,好么?”
他们都被困在过去太久了。
所爱非人,误了性命。
该走出来了,相逢的太晚,但也恰到好处。
因为不是最晚。
“……好。”许逊闭住了眼睛。
招魂幡从领带变成一面旗子,晃晃悠悠的飞起来,笼罩住周有余的身躯。
招魂,招魂。
从始至终,召唤的都是周有余的魂魄罢了,他因无法挣脱过去而心神不稳,魂魄自然也不得安稳,陷于执妄而不自知,于是他的魂魄便不断的飘摇。
过去的商之邵,如今即使成了魔物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周有余,有余。
这个名字便是身为魔物的周有余对自己的认知,被那个家庭束缚的太久了,被嫌恶的烙印深入骨髓,自少年时,他便以为自己是多余的。
可是曾有人爱他超过生命,因他的离去而不再留恋人世,重入轮回,也只是为了重逢罢了。
穿越无数时光,他们也终于得以重逢。
周有余睡了足足一天两夜,第三天清晨,他伸个懒腰,面色清明,脸颊红润。
许逊依旧守在一边,
周有余悄无声息地起来,踩着拖鞋转了一圈,打开窗户支着脑袋看窗外的花草。
一阵鸟鸣声中,许逊醒来,他惶然若失地看去,却见窗边的青年回头一笑:“醒了?”
神采飞扬,没有伪装出的温文尔雅,也没有昔日的暴躁恶劣,依稀是那年初长成的模样。
也是让他心动的模样。
许逊上前,从身后抱住周有余,眷恋道:“欢迎回来,之邵。”
他的商之邵,独属于的他的那个少年,终于穿越层层时光,回到了他的身边。
“嗯,我商之邵回来了。”褪去了所有伪装,商之邵不再否定过去的自己,他是存在的,哪怕满身泥泞,他也活过,并且还活着。
而后下意识想整理领带,但是直到手指触及衣领,他才发现即使没有招魂幡镇魂,自己此时也根本没察觉到丝毫郁气。
明明是人潮涌动的时节,而且还是周一,一般情况下,是会有源源不断的郁气汇聚入自己的身体,让他烦躁不安的。
现在,却没一点郁气没入神魂。
商之邵抬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苍白的皮肤变得通透红润,带着一种生者独有的色彩,即使不用刻意维持,也有温度在四肢百骸奔流。
这是——
“我的魂魄,稳定了?”
他能彻底摆脱招魂幡,成为真正不会被魔气干扰思维的魔界秩序了!
许逊也笑了:“是啊,魂魄稳定了,之邵,开心吗?”
一声声呼唤,商之邵眼圈微微发红,他转身,主动吻住了许逊:“开心,再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倪天美曾经说过,他神魂稳定,摆脱招魂幡的契机那她那里,商之邵曾以为那个契机是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林江城。
却没料到,自始至终,契机都是许逊。
那一天,他和许逊阴差阳错。
今天,他深深地庆幸着那一日的错误。
一吻结束,商之邵眼神从混沌变得清明,他看向窗外。
“我该复仇了,既然商之邵回来了,那林江城就该下地狱了。”
所有被夺走的一切,从商之邵身上被夺走的一切,财富,生命,名誉,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许逊沉醉在这样的阳光中,他轻声道:“嗯,恶魔该下地狱了。在你沉睡的时候,我联系了师叔祖,对了,师叔祖已经成了席董事长,很有钱,还很有权,我就求着师叔祖帮了个忙。”
“你做了什么?”商之邵疑惑道。
许逊握住他的手:“我让他找了最好的律师,还找了认证物证。明天这个时间法院就要开庭了,审理当年商之邵被谋财害命的大案。商之邵是无辜的,他是受害者,他被夺走的一切,都该被还回来。”
魔物的惩罚只会让林江城受到难以想象的痛楚,却无法挽回曾经造成的伤害。
商之邵死了,死在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天,他的血染红了地板,染红了院子里的槐树,也染红了纯洁的魂魄。
他至今还背负着骂名,被所有人鄙夷。
现在,是时候让真相被世人所知,网络如此发达的现在,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被翻找出来。
一切证据许逊都搜集了出来,而后全部递交入法院作为人证。
“谢谢你。”商之邵绽出笑意。他魔界秩序的身份不能袒露,所以这次,他会堂堂正正的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出来,为曾经的自己讨回一切。
——————
几天后,在几方运作下,一个惊天大案爆发,也牵扯出尘封于两个家族中的一桩桩秘史。
三十年前,林氏为了强占商家遗孤的地皮,父子竟不惜做局,设计陷害继子,说继子QJ林家的儿子,而后失手打死了商家的儿子后,还将尸体伪装成自杀。
然而商家的儿子福星高照,身体也极为强壮,被伪装自杀后,从楼上落下挂在槐树上,又被路过的人带走救治,醒来失忆后和席氏财团的一个年轻女性成婚,生下了一个几乎和父亲长相一模一样的儿子。
那个孩子此后曾意外丢失,但是因为父子两长得一模一样,经过了多年的寻找,成年的席氏小少爷被找回了席家,并且回忆起了父亲的惨剧,于是直接将林家告上了法庭!
林家和席氏小少爷的这场官司,让热度还未降下的林江城国民熟识度又拔高了一层,而不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林江城都没给大家留下一点好印象。
这次,林江城作为谋财害命的凶手,成了被告。
而且是人尽皆知的被告。
因为认证物证俱在,这件案子就落下了帷幕——林江城作为被告将入狱服刑,非法所得的地皮归还周有余,并因为污蔑造谣处罚以巨款。
这件事还没完,又爆出了一件关于林江城的丑闻。
被林江城送给好友的商祺在手术台上居然逃了出来,还一路逃回了国,在围脖发了一篇声泪俱下的小短文,指证林江城包养不成造成人身伤害,甚至连最开始的包养也是林江城QJ的自己!
商祺的伤口触目惊心,社会舆论哗然,甚至还将三个国家卷了进来——华国,华国的邻居,日不落,国际舆论一片震惊。
在商祺的指证下,不久又牵扯出一个一个受害人,而几乎所有受害人都和林江城以及林江城的好友有关系。
当年诬告别人QJ的人,转眼自己成了QJ犯,而且还多次造成故意的人身伤害,此等罪责令人发指,于是林江城被处以无期徒刑,再无出狱的可能,林氏集团对每个受害者都得有大量补偿。
短短几日,林家就倒了。
和林氏集团又千丝万缕关系的林母也遭受了层层盘查,最后发现林母竟也背负着敲诈和命案,还借慈善之名各种偷税漏税,最后也被判处无期徒刑。
母子两锒铛入狱后,林家华国和境外的股票都大跳水,就在集团内部为选出新的董事内斗之时,席氏火速出手,将林家海内外的财产全部收购。
自此,曾经是华国一大巨头的林家,在触犯法律后彻底树倒猢狲散,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林家成为过去也只经过了短短半个月,无论是证据还是人证,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郑玄离为下属准备的是最精英的律师团队,上下打点好,加上林江城自己已经精神崩溃,周有余出席法庭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当年处理尸体的是商母和林父,人死之后他们就将人尸体藏起来,等过了许久后才秘密火化。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林江城被送走,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商之邵尸体的下落,而林父和商母一个死,一个疯,再无人知道商之邵究竟是被毁尸灭迹了,还是真的好运的在深夜被好心人救下带走。
然而,周有余就是商之邵。
他那张脸就是证明,在周有余伪装成“儿子”作证时,有条有理的叙述完一切,林江城就崩溃了。
他没想到商之邵没有死,但是在看到那群被报以期待的驱魔人叩拜水晶娃娃,又发疯离去,且再无音讯后,他就彻底绝望了。
林江城面对周有余老泪纵横,他被噩梦折磨的太久,看到周有余那张熟悉的脸,肆意但是敛去锋芒的神情,就觉尘埃落定。
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责,而后他跪倒在周有余面前,涕泗横流:“之邵哥,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啊。”
他明白的太晚了,而且究根结底,他最爱的还是自己,他的忏悔,也只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尘埃落定。
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周有余作为席氏的小少爷,风风光光的到了席家。
真相大白的当天,他去了一个地方。
偏远郊区的疗养院。
隔着窗户,周有余看到了一个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年纪不超过七十,但老得就像是一个超过百岁的人,脸上没有一点肉,骷髅一样的坐在床上,抱着一个枕头,小声地哄着。
“之邵,妈妈的好宝贝,之邵乖,安静的睡吧。”
年老的女人脸上带着一种慈母的光辉,那是商之邵少年时从母亲脸上看到过的神情,但被那样注视的,只有林江城。
此时隔着一扇窗户,那个女人是那么慈祥,她像商之邵曾经梦境般的那样,哼着温柔的曲子,抚慰着怀中的孩子。
一会儿,她又突然变了脸色,狰狞的,哭泣着,把脸埋在枕头中:“之邵,你能原谅妈妈吗?妈错了,妈真的错了,儿子,你回来吧,妈会好好疼你。”
嘶哑的哭声让商之邵面色发白。
原来,她真的疼爱过自己,也因为自己的逝去而疯癫,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她的儿子被她的丈夫杀死,她也是帮凶。
护士看着一脸痛苦,还带着怨恨之色的商之邵,轻声道:“周先生,她就是您的外祖母。唉,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关于您父亲的消息我们都看了,您不原谅她也是应该的。”
屋里这个女人是很凄惨,但更惨的是她的儿子,被那样诬陷,又差点被打死,要不是遇到路过的席家小姐被救下,哪里还能等来翻案的一天!
好在,那位先生有个争气的儿子,也遇到了贵人,失忆脱离那个可怕的家庭后,终于迎来了新生。
“我不会原谅她,但是她时日无多,还请你们照顾好他。”商之邵支付了一笔疗养费,垂眼道。
怨恨不会散去,但是那个人曾经也真心地疼爱过自己,正是那点疼爱,让商之邵动了恻隐之心。
他曲指一弹,一道魔气便没入生母的眉心,将她关于孩子的记忆封印。
可即使如此,已经疯了的女人还是抱着枕头,带着那种后悔的,慈爱的目光,诱哄着怀中的枕头。
“孩子,我的乖孩子……妈妈爱你。”
她亲昵地吻着自己意识里孩子的脸颊,神情不再癫狂,安详而喜悦,似乎是真心的爱着她意识的婴孩。
“之邵,走吧。”一直跟在身后,没有出声的许逊握住商之邵发白的指尖,“要去老家看看么?”
“不去了,徒增伤悲。”商之邵摇头,“你呢,决定好了吗,要不要入赘席家,当我的赘婿?”
许逊闻言就笑起来,下垂的眼角一掀,有几分肆意张扬的味道:“按照人设,我才是席家的大小姐啊,你应该是我捡来的小郎君。”
“……走吧,席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