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喝醉酒的许逊迷糊了。
郑玄离摸摸许逊的脑袋,声音诚挚，带着一种算命先生忽悠人时特有的笃定：“可是什么？想杀你的不是他啊，只是一个知道了你的心意假装成他的魔物,你最信任的师叔祖不是也替他作证了吗？去问问他,他会回答你,你对他也是不同的。”
许逊眼中放出光彩：“真的么？”
“他很可能也是爱慕你的啊,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人能亲近他呢？”
孔凌霄傻眼,不知道为什么郑玄离会劝导许逊去送死，他提醒道：“可是，那个师叔祖不是也和那人是好友么，他对你的师叔祖也是不同的。”
“师叔祖不算的！他不是人！”
许逊听闻此言,赶紧辩解道。
他已然是相信了郑玄离的鬼扯言论。
郑玄离面无表情，看着喝醉酒的许逊摇摇晃晃站起来：“师叔祖……嗝儿！那是神,是高不可攀的神！就算是星河,也入不得他的眼。哈哈哈哈，我知道的,我就知道，星河对我是不一样的。”
他相信了郑玄离的鬼话，决定向路星河求证。
眼看得许逊毫无异议的接受了郑玄离的话，并且摇摇摆摆地走远，孔凌霄慢慢咂摸出味道来。
是了,郑玄离的法子才有用。
还是依照郑玄离之前告诉他的那句话，这是许逊的梦境,只要他相信了,那一切就会变为现实。
许逊是个死心眼,明明知道想杀死他的是路星河，但是他还能编造出一个师叔祖给路星河作证，那还是因为他不愿接受现实。
他相信虚假的一切。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孔凌霄叹服，果然不愧是郑玄离，对人心的把控简直可怕！
又听郑玄离冷笑一声：“傻【消音词】。不再被路星河伤透几次心，这傻狗就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送上门给人耍，正好，我们两个就看戏，看他怎么被人耍到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大不了就让许逊再死两次。
噩梦轮回，许逊的噩梦是会不断轮回的。
这个梦境堪不破，就会一直轮回下去。算算时间，明明已经该到噩梦轮回的最后一关，许逊却还被困在十世之前，鬼知道他已经被坑死了多少次。
他本人看不穿，别人再费劲的相劝也没用，那就给他一个虚假的希望，也许能成呢？
孔凌霄担忧道：“这对许逊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残忍？”郑玄离目色薄凉，“你可知道，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只会相信他潜意识里的信息，哪怕那个信息再离奇，他们也深信不疑。若是你尝试推翻他们信奉的谬论，让他们相信事实，他们反而会彻底崩溃。”
那种谬论，有时候有一个统称——信仰。
路星河就是如今的许逊的信仰，是他愿意为之去死，去撕裂魂魄也要包庇的神明。
他会不允许别人，更不允许自己玷污他心中的神。
许逊那傻狗，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连碎裂魂魄一次都没有消去他的执迷，只是告诉他现实哪里能够？不若就让他借由梦境，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些吧。
孔凌霄实在太过于正直，也过于稚嫩，所以他不能理解郑玄离的做法，郑玄离看着眼神澄澈但迷惑的青年，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
“凌霄，这世上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尊重某些看似荒诞的信仰，也是猎魔人需要做的事情。”
只要那些人信仰的不是魔王本身，郑玄离就会相当宽容。
孔凌霄抬手摸了摸眉心，对着郑玄离点头：“我信你，不管你做什么，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信。”
虽然和郑玄离有分歧，但同时他无比信赖郑玄离，也理解郑玄离的做法。
“等着吧，要是那傻狗激怒了路星河，就会被再次挫骨扬灰。要是他傻得彻底，也算是一种福气，就能扭转噩梦了，梦境的一切，谁能算得准呢。”
郑玄离若有所思道。
噩梦轮回中，梦境的依托就是噩梦主人身边的恶意，他越是恐惧，不信任，噩梦的阴影就会扩散的越大。但是当他开始深信不疑的时候，又会扭转乾坤。
噩梦轮回其实对傻子这种生物非常友好，毕竟施展这种术法的正是山神，她最喜爱的也最乐于庇护的，正是天真单纯的孩子。
许逊对路星河的心意，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契合了赤子之心这句话。
郑玄离没有对孔凌霄解释噩梦轮回的机制，孔凌霄其实是另一种赤子之心，若是陷入噩梦轮回的人是孔凌霄，郑玄离是不会担心的，他相信身边的青年会自己勘破，因为他拥有一颗非常难得的，通透至极也宽容至极的诚心。
若是告知孔凌霄噩梦轮回的作用机理，反倒会拖累他。
两人偎依在山脚下，不远处的雪山折射着月光，将整片草原都映照得如梦似幻。
沁凉的月光中，一人如影子一样倏然出现在偎依在一起的两人面前，他一如既往地像个机器人，冷冷地注视着两人，出口就是寒霜剑雨：“你们，究竟是谁。”
郑玄离看着眼前的人只觉牙疼：“我们是谁，你自己不知道么？”
许逊是被拉入了噩梦轮回中，抛到了十世劫开始时，他又不是脑壳摔坏失忆了，他梦境中的人怎么会不认识郑玄离和孔凌霄？
潜意识里许逊是认识的，所以许逊梦中的这位师叔祖，自然也知晓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那位师叔祖森寒的目光一扫郑玄离：“我知，你就是我。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言闭，这位在许逊意识里脑回路清奇，不是个人的神【精病】师叔祖就一掌拍向郑玄离。
郑玄离带着孔凌霄一个瞬移躲开：“该死的许逊，大傻X！我怎么会是这么个人！错了，都错了！”
他也是要疯，许逊那傻狗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对路星河也就算了，为什么会对他执念如此之深！
他自己也根本没想到，变成人之后，第一个扒马成功的会是许逊这个被他吐槽了无数年的傻X。
他不是傻子吗？不是只傻狗吗？为什么这种可怕的情况下他就不傻了呢！
郑玄离被许逊坑的一口血，眼前这个可是许逊幻想出来的人形兵器，如今对自己恶意满满，怕不是在许逊把自己作死之前，他和孔凌霄就要成为被波及的池鱼，要身先士卒的折在这里了！
更可怕的是，许逊那厮，为了保护路星河，为了防止他们泄露秘密，潜意识里可能真的想杀了他和孔凌霄。
许逊要是清醒自然会控制住自己的念头，但好死不死的，这里是噩梦轮回。
在这里，人心生出的恶意都会化为现实，怕什么来什么，哪怕只是潜意识里一个念头，当许逊想到要他们死的时候，梦境中的人就会执行命令，不顾一切的将郑玄离和孔凌霄弄死。
千言万语如今只能汇成一句话：“该死的许逊，大傻X，傻X！”
听得郑玄离破口大骂，超神【精病】版师叔祖终于现出一点人气。
只见他难得的眼皮动了动：“我不会口吐秽语，所以你……”
郑玄离扶额：“所以我不是你啊，我就是个正常人，都是许逊那个傻缺认错的锅，关我什么事？”
下一秒，人形割草机抬指一点：“你的存在有损我的清誉，死！”
郑玄离抱着少年模样的孔凌霄瞬息闪躲。
“轰——”，身后刚才还依靠着的那棵大树被眼前的神【精病】随手一点，居然炸成了粉末。
恐怖如斯！
看一击不成，超神【精病】版师叔祖又在空气中随手一画。
一道复杂到像是高精度仪器的线路图的金色符篆一秒成型，朝着郑玄离呼啸而来。
郑玄离眼前发黑：“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做梦也要讲究基本科学法，这样的符篆怎么可能一秒画好，许逊，你个傻狗，快醒醒！”
情况危急，生死关头被激发了潜能，他干脆也直接抬手在空气中画符，半秒成型，用符篆和对面的怪兽对轰。
然而才第一局，郑玄离就被当场KO，轰飞出了一里地。
还好郑玄离本体耐造属性在噩梦轮回中点满，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像只带崽的袋鼠一样，牢牢护住孔凌霄超前飞奔。
“太好了，离那个疯子远一点了，我们快逃！”
孔凌霄自两人开始对轰就懵了，这两个人就像是开了十倍速动作一样，画符一秒而成，还都是空气画符，只见一道金光又一道金光，他甚至没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挂在郑玄离身上被打飞了。
摸摸身上，完好无损，好似方才那道可怕的金色符篆落下是个错觉。
郑玄离带着孔凌霄飞速狂奔，但身后又是一连串的符篆闪烁着光芒，尾随而来。
草原上，人形割草机兼职人形TNT，并人形追踪器，某师叔祖对郑玄离两人紧追不舍，不管郑玄离如何腾挪闪躲，都会被对方抬手一点，或打出符篆轰来。
一分钟后，孔凌霄反应过来，他抬手一抹头顶的翎羽，推开郑玄离：“老郑，让我去！”
少年宛如一只轻盈的鸟雀一样从郑玄离身上飞下，直面追踪过来的超神【精病】版师叔祖。
郑玄离大惊：“那是个疯子，凌霄，你打不过疯子的，回来。”
却见孔凌霄已经挥剑，如白虹的匹练直接和飞来的金色符篆撞在一起。
白虹与散布着可怕威压的金色一起消弭于无形，化成了照亮半空的彩色流光。
宛如星空星辰再次坠落。
孔凌霄势如破竹，飞身应敌，目光冷彻：“郑玄离，我再说一遍！我对你的心，和许逊对路星河的心，是一样的！不，我更坚定，他的梦境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没错，这里是梦境。
噩梦轮回构建的梦境。
许逊为庇护路星河起了杀意，所以他和郑玄离会遇到危险，但是，还是那句话，这里是噩梦轮回！
是梦啊，只要信念足够坚定，就能将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
他要救郑玄离，哪怕面对的山崩海啸，他要救郑玄离。
郑玄离顿住，双目瞪大，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少年。
那人挥剑地气势一往无前，彩衣翻飞，铃铛作响，剑光如织中，少年才像是真正自九天落下的神祇。
孔凌霄没有丝毫避退之意，战意勃发下，身形再一次发生了些微变化。
兽纹盘亘在雪白的肌肤上，张牙舞爪，本来轻灵快速的剑招，竟是携带着万钧之势。
一剑又一剑，密密匝匝，像是兽类毫无章法的撕咬，但是渐渐地，剑招连成一片，隐隐显出一只巨大的兽型。
是貔貅！
孔凌霄竟然只是凭借观摩许逊记忆中貔貅出世的画面，就将貔貅的招式和气势化用在了剑招中，形成了一种即使上古妖族也难以抵抗的剑招！
然貔貅都不是师叔祖的对手，化貔貅之形的剑招，又哪能抵抗住那个人形怪兽？
对方抽出腰间玉笛，只随手一画，剑影化成的貔貅就被斩断了四肢。
看着面前的少年妖族，原本无情的师叔祖似乎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他的目光不再是毫无人气，反而带上了一点欣赏之色：“善。我不杀你，只杀那个污浊的魔物。”
说着，他身形飘忽，掠过孔凌霄，就欲杀了郑玄离。
郑玄离：“……”
孔凌霄速度更快，他长发随风飞舞，面容深邃但不掩戾气，再次挥剑迎击：“你不是他，我会护住他，杀了你！”
“你不是我的对手。”超神【精病】版师叔祖毫无情绪道，抬手一点。
然孔凌霄又变了剑招。
还是宛如山岳般的气势，但是这一次，他的剑势模仿的是另一只凶兽。
“这样呢？”
宛如要吞噬日月，超神【精病】版师叔祖打出的符篆毫无生息的被湮灭消失，对方这才微微瞪大眼睛，露出一丝明显的吃惊之意。
“饕餮。”
没错，孔凌霄这一次模仿的，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陶前辈的真身，孔凌霄和许逊曾惊魂一瞥的饕餮。
他记得当时许逊被吓到了，饕餮在许逊潜意识里，应该是更可怕的存在。
那就用饕餮来对付这位可怕的师叔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