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身上浸染了魔气,小小的身躯承受不住魔王力量的侵蚀，已经痛到浑身发抖，但他还是紧紧握住少年的手,软绵绵道：“因为大哥哥看起来很伤心。呼呼——大哥哥,痛痛,飞飞。大哥哥不要哭,我练功摔倒觉得很疼想哭的时候,大哥就说，呼呼就不痛啦,站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小鬼，握着我的手也很痛，为什么不放手呢？”魔王越发困惑了。
“要是大哥哥能不难过不痛的话,我就算是帮到忙啦！我是猎魔人，我会成为最厉害的那一个！大哥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痛，我不怕的！”
虽然已经痛到浑身颤抖,眼睛也红了，但是眼前的孩子依旧强撑着露出个笑，让面前的魔王不要担心。
手中的魔气悄然消散。
魔王蹲下，看着这个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小东西。
恍如隔世般，血色褪去,恢复成金色的眼眸凝视着眼前孩童纯稚的眼眸。
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纯净的眼睛呢？没有一丝恶意，纯善赤忱。
若是他遇到的是一个熊孩子,或者是一个满腹算计的成年人,该多好。
他就可以告诉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救了，能毫不留情的撕碎这个世界，让最纯粹的恶降临到世间，将害了自己师门众人的幕后主使连同其他人一起撕碎。
可是眼前孩子纯然的善意，唤醒了被戾气和恶念蒙蔽的魔王，让他想起了教导自己的那些人。
孩子释放出的微弱的力量，一点一滴，驱散了他心头盘踞的魔。
魔王蹲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凌厉的面容俊美至极：“最强的猎魔人吗？那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新的魔王啊。”
孩子看着放大的容颜，眼神微微恍惚，神情有些晕乎乎起来，脸颊发红。
魔王看着宛如喝醉酒的小童，冷冷一笑。
“你是要哭了吗？”
小东西终于知道害怕了吗？
没错，害怕吧，他可是即将带来毁灭魔王啊。
然而——
“大哥哥，你真好看，你就是妖神吧，除了大哥，只有妖神才会这么好看。唔，妖神也是魔王？这太奇怪了。魔王哥哥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是因为迷路了吗？”
小团子就那样带着迷醉之色，向前偎依到少年怀里，揪了揪少年的长发，碧色的眸子中央，金色的光芒闪烁着，好奇又崇拜：“大哥哥的眼睛颜色好漂亮，我长大成为强大的妖怪，也能修行出大哥哥这样的妖目吗？”
纯粹的金色，代表着最精纯的妖力，那是功德积累出的神的血统的证明。
悬浮在小童身侧魔气形成的巨大手掌一滞，而后微微发颤，几近溃散。
幼年的妖族对善意极其敏锐，这是一种天生的本能，少年身上逸散的灵气和妖力让他下意识想亲近对方。
看着就差窝在自己怀里的小童，魔王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小家伙亲近自己，是自己带着未散尽的妖力的缘故吧。
既然如此，那也彻底将妖力舍去了吧！
魔王垂目，抬手最后一点，将成长岁月中被人类供奉产生的灵力注入孩童的眉心。
“是啊，我迷路了。小鬼，长大之后有了金色的眼睛，记得来找我。如果我再迷路了，记得，找到我，阻止我，这是我和你的约定。”
“唔……”孩童想说什么，却因为庞大的灵力注入而一瞬间就昏迷倒地。
魔王抱住了孩童的身躯，将之放在地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小鬼，和魔物的誓约，是要用灵魂来履行的啊。”
借由身体存储的灵气彻底消散，割裂着身躯的灵气和魔气冲击彻底消散，魔气占据了身躯，也洗涤了灵魂。
从此以后，借由人类的供奉和善意修行的半神彻底消失，出现在世上的，唯有魔王。
魔王没有再看昏倒的孩童，在听到远处传来人类的惊呼声时，他挥袖卷起漫天的黑色，消失在了原地。
悬浮在幼年妖族身边的魔气，也横扫而过。
大片茂盛的竹子一瞬凋零，生机被逸散开的魔气抽离干净，一片萧索中，小小的孩童逐渐变了模样，翎羽覆盖住了身躯，须臾，蛋壳出现，将孩子彻底包裹。
追踪过来的孔雀兄弟看到地上洁白如玉的孔雀胆傻眼——只有受到重伤或者洗精伐髓根骨蜕变，孔雀一族才会回归成蛋状，而后记忆大部分会被洗去，能不能再次孵化还是未知之谜。
在没有灵气的时代，哪里来的灵气能洗精伐髓根骨提升，显然，自家傻弟弟是被人暗算了！
孔墨和孔青两兄弟全都红了眼，抱着洁白的孔雀蛋跪倒在萧瑟的竹林中。
“哪个！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暗算我弟弟！出来，老子要和你拼命！”
“是哪个混蛋会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下手！你出来，让我一喙一喙叨死你！混蛋！”
可惜，心狠手辣到对幼童也能下手的某个新魔王，并没听到兄弟两撕心裂肺的怒吼。
————
在魔王情绪激动地时候，魔王印记会被激发出来，于是，在郑玄离翻看自己尘封许久的记忆时，孔凌霄也被记忆影响到。
刚闭住眼睛，他就觉得心神动荡，面前出现了一片竹林。
晚风吹动竹林，一座木屋里，一个黑衣的青年正在给怀里的孩子讲什么。
孔凌霄神色困惑，讲故事的人他当然认识，正是自家大哥，但是这片竹林是哪里？
他出生后，只看到了一片空地，这片竹林让他觉得有些怀念，但又非常陌生。
只听记忆里的大哥孔墨幽幽道：“弟弟，你是如今唯一开启了天赋的孔雀精，明王目会成为你的助力。自从末法时代到来，天地灵气消散，妖族也消失了。像我们兄弟这样还能孵化出来的，也越来越少了。”
瞳孔中闪烁着一点金色的小孩子嘬着手指，奶声奶气道：“大哥，什么叫末法时代，什么是明王目？”
孔墨把弟弟的手指拉出来，擦掉口水：“大哥是孔雀精，二哥也是孔雀精，你和四弟也是孔雀精。但是四弟还没孵化……希望这个地方残存的灵气能让他安然降生。明王目……嗯，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谁知道呢？”小童仰头盯着男子认真道。
“谁知道？妖神知道，他拥有最强的妖目，看起来和明王目相似。但是现在，大概没人知道了吧。灵气消散，妖族已经消亡了，我们孔雀一族得以生存，是因为我们的先祖和妖神是朋友，他赠与了灵气给我们一族。但是，那位妖神已经消失很久了。”
“妖神又是什么？”
孔墨神色怅然：“妖神是一位被人类供奉的瑞兽，本体是一尊石像。从石头修炼成妖神，那可比其他妖族修炼难多了，他的样貌无比俊美，是真正的神祇才有的容貌，看到他，你就会知道真正强大的妖族和神灵该是什么模样。”
玩着自己手指头的孩子抬头，困惑又不满道：“妖神比大哥和小凌霄还好看吗？明明大哥和凌霄才是最好看的孔雀！”
“并不是孔雀就好看，你看，你二哥就不好看。像大哥和凌霄这么好看的，的确是少见，但是据先祖记载，妖神的容貌，还要比我们孔雀一族更好看，我可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啊！”
大孔雀孔墨越发感慨。
“但是很久很久之前魔气纵横，妖神本职是驱魔，他为了驱散魔物，突然消失不见了。猎魔人协会的创立，就是秉承妖神的心愿，要除尽世上的魔物，守护人类。”
“妖神迷路了吗？”
“不知道，那时候大哥也没出生，只听长辈说过，他可能，真的只是迷路了吧。”孔墨垂目，神色看起来极为悲伤。
已经消失很久，妖神大人，大概已经遇难了。
小孩子伸出手摸摸哥哥的眼睛，轻声道：“哥哥，别难过。妖神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的，等凌霄看到比大哥还好看的人就带回来，他一定就是妖神大人啦！”
孔墨把弟弟抱到怀里：“好啊。但是凌霄，你要记住，好看的不光是妖神，强大的魔物也会生的非常好看，你要学会识别魔物和妖神，这时候，妖目就有大作用了……”
小小的孔凌霄听得认真。
“可惜了，灵力还是不够，你因为出生带的灵力才激发了妖目，但灵力散去，妖目很快会关闭，直到长大获得契机才能觉醒。凌霄，趁机感受你的眼睛吧，他会成为你的武器，以后会帮你勘破一切迷障。跟着我念……”
幼年的孔雀精闭上了眼睛，听从兄长的教导仔细感受。
片刻后，周围的一切逐渐退散，孩童动了动身体，疑惑道：“哥哥，我觉得好难受，身上好像有一团火。在胸膛上……大哥！”
孩童的身形变大，查看记忆的孔凌霄和幼年的自己融合，孔凌霄猛然惊醒，抬手按住胸膛。
“难受吗？小孔雀，是因为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啊。”一个陌生的男声道。
“什么约定？有么，郑玄离，你又骗我了。”孔凌霄收回不知忘到哪里去的幼年记忆片段，顺着声音转身看去。
会戏谑的叫他小孔雀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然而，转身后，他却看到了一片冲天的魔气，和站在魔气中的陌生人。
像是少年，又像是青年，魔气模糊了他的身形，也将茂盛的竹林摧毁，那双眼睛里，只有无尽的孤寂和翻滚的看不懂的情绪。
孔凌霄瞳孔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