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入目的第一张是个男孩的背影。
这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 从眼睛处缠了一圈绷带，一双女人的手正在他脑后打上蝴蝶结，男孩的左手高高举起，对着照相的人比了个耶。
小洛非看上去应该并不开心, 但也许是为了拍照的人, 也许是为了给他缠绷带的人，他还是比了一个看似开心的手势去安慰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 乔安时有些心酸。
翻开下一张, 依旧是同样角度的镜头，但镜头中应该有两个人的背影, 一个是小小的洛非，身形看上去不超过5岁, 眼睛上依旧蒙着白布, 他伸着手，应该有人牵着他。
只不过，照片中另一个人的位置却被剪掉了。
后面的好几张都是背影, 都是洛非被蒙着眼睛要么一个人, 要么被人牵着的照片。
继续往下看, 翻到某一张照片的时候, 乔安时手上一滞, 呼吸都跟着颤抖起来。
这是洛非躺在手术台上的照片, 终于是一张正面照，那时候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小洛非面容已经是精致如同洋娃娃一般,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极其漂亮, 此刻睁的大大的, 露着一丝惊恐。
而他的惊恐来自于正对着眼球的一根针管。
那针头已经在瞳孔上方紧贴着, 或许快门的下一秒就会注射进去, 他的目光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已经有些麻木，对于这种恐惧和疼痛的麻木。
乔安时敏锐地看见，他的眼皮被仪器固定着无法往下合，也就是说，无论他愿不愿意，这根针必然会扎进去。
结合刚刚看到那么多张蒙着眼睛的照片，乔安时终于明白了原因。
照片中的小洛非眼球颜色黑白分明，而他记忆中无论是副本中的魔笛，还是现实中的洛医生，瞳孔颜色似乎都是赭红，他还见过眼睛变成银色，以及银红相间的洛非。
这..就是异能者的由来吗？究竟是为什么，洛非会被选中成为这个异能者，难道他从那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么残酷的实验吗？
乔安时感觉呼吸时候心脏有些抽痛，颤抖地翻开下一页。
画面突然变幻了一种风格，似乎拍照的人变了一个，照片中的洛非又长大了些，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他依旧躺在手术台上，安静地睁着眼睛任由研究员的针管注射，而另外有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研究员正站在他身边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这张照片中洛非的眼睛没有使用任何仪器固定，而照片上也用黑色的记号笔写了一句话：实验体18号，洛非。
后面的照片逐渐开始血腥和残忍起来，研究员们在这个小小的身体上不断进行各种研究，切割、缝补、植入、注射..每一张照片上都标注了实验的场次、时间、目的以及洛非的身体情况。
他一直看着小小的洛非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成长为一个少年，而这少年面上的表情从第一次有标注开始就再也没变过——冷静、淡然的毫不在意。
似乎那不是他的身体，似乎他一点也不会痛。
而在标注的照片之前，即便只有洛非的背影，那个小小的孩子都还有一些反应和动作，是因为年龄的成长，实验次数的变多，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乔安时合上相册的时候已经满脸眼泪，他大约明白了洛非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死亡意愿，恐怕这个想法不是从洛非18岁第一次进入莫纳尔司的时候才出现的，而是..从第一次换人拍照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这个想法。
而能一直坚持到18岁，最起码十年的时间，这十年，却也无法用副本中的十年来弥补。
洛非拍了拍研究员小李的肩：“后面的就交给你们了，我回家去歇两天，医院那边帮我跟老苏说一声，请几天公休假。”
小李哎了一声，又叫住洛非：“那个..洛哥，是请几天啊？”
洛非：“..我休息好了就回医院上班。”
“哎好好。”
特效药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副本中的药也果然和现实中对应上了，如果没猜错，这又是主神卖给他的一个人情，至于这人情用来做什么..显然就跟但丁说的预言有关系。
取消反派阵营，同时提升副本原本难度，降低天赋卡掉落几率，也确实是主神能干得出来的事。
几年前她就在一直筹划莫纳尔司的游戏制度改革，主要原因是反派阵营胜利率实在太低，还有很多玩家发现自己居然被分在反派阵营，要么大肆杀戮最终被反杀，要么胆小如鼠根本不敢行动，最后也只能把灵魂输给主神。
反派阵营到最后大部分就靠洛非撑着，就这样，很多副本也因为没有反派玩家的参与导致难度降低，玩家积分挣得多，通关得快，她主神就没有赚头快要倒贴，所以当但丁说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洛非也根本不惊讶。
而取消反派阵营，损失最大，也可能最会反对的就是洛非了，主神为了慢慢转变洛非的思想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是利用993报废事件引他上套，又是利用乔安时作为一个联结枢纽，让他明白只有专为正派才有可能获得那张S级的天赋卡浴火，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从这场游戏中离开。
他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装着几份机密文件，待在研究所的这段时间可不仅仅是为了复刻那瓶特效药，他也是为了弄清楚乔安时的来历，以及主神会选中他的原因。
街上依旧处于戒严中，特效药如今还没有通过审批无法正式投入使用，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救护车警车来回呼啸，其余确是冷冷清清，如同一座空城。
洛非开着车往回走，一路上就遇到几个关卡，出示了证件和检测报告才被放行，进入小区后被告知就算是研究所的医生回到家也必须居家隔离。
这倒是无所谓，家里物资丰厚，而且洛非相信要不了多少时间，整个城市的疫病情况就会好起来。
可能一个年假也休不完..
打开家里房门，冷冷清清地堆了一屋子纸箱物资，他脱了外套收拾好，里里外外喷了一趟消毒水后才进了屋。
不出意料地，他的床上睡着一个面容姣好的青年，五官轮廓柔和地舒展着沉沉睡着，只是眼眶红了一圈像是哭过。
他俯身抹去乔安时脸上残余的眼泪，放到唇边舌尖点了一下，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转身去浴室冲了个澡，洛非吹完头发从包里拿出资料，坐在床边。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缓缓念出了声：“20年前的S市实验室连环杀人案，凶手麻锦，S市生物科学研究所副所长，以不正当手段使十二名男性成为活体实验者，并以各种残忍手段将受害者杀害，同年被举报，判处死刑。”
乔安时缓缓睁眼，不明所以地看向洛非。
“怎么，不装睡了？”洛非伸脚踢他一下，示意他起来，却又继续念了下去，“但当时还有两名受害者因为特殊原因并未死亡，又因为是孤儿身份被秘密藏在所内观察，次年将其中一名身体并未出现超能反应的孩童送人收养，另一名在五感方面尤其是眼睛部位有超能反应，被留在所内继续实验。”
乔安时听愣了，他麻利地爬起来去看那份文件，面色凝重起来：“这..是研究所的文件？我还以为是新闻报道。”
“新闻报道会说这些东西吗？”洛非冷笑一声，“这所里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是不知道，我只不过稍微想办法查了一下，就找出这么些东西来。”
乔安时皱眉：“这个麻锦也太丧心病狂了，照这么说，实际上还有很多受害人是没有被报道出来的吗？”
“麻锦，是我母亲。”
乔安时瞪大了眼，复而想起来那相册，原来..原来一直对洛非进行那样惨无人道实验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吗？！那拍照的人..是他的父亲？
怪不得起初小洛非虽然痛苦，却依旧还有所情绪表露，那是他的父母！
可那是他的父母啊！又怎么忍心将这样的痛苦施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洛非伸手，抹去乔安时颤抖着流的泪：“你看过相册了？我父亲是母亲的第一个实验体，后来我看着他死了，再看着母亲把我交给研究室的其他人，笑着上了警车..”
“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活着吗？”洛非说，“这项实验对于年龄越小的孩子，成功率越高，通过药物、器械的干预，小孩子体内的基因链和骨骼才更容易被改变，所以那些实验体越来越年轻，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我们两个小家伙。”
乔安时抹了把眼泪，有些没听清：“你，你说什么？我们？”
“这个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洛非点头：“记得我刚刚说的，当时活下来的两个实验体里，其中一个并没有任何超能反应从而被放出实验室，被人收养的孩子..”
“那就是你啊，乔安时。”
作者有话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