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气鼓鼓地拖着雪南往一个方向游过去。
雪南连声音也不敢发出, 生怕这位海妖又开始生气，然后强迫自己再灌一口海水，或者真的和他说的那样, 把自己开膛破肚。
两人无声地游过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喂, 你怎么不说话？”
海底幽深又宁静，所以海妖们基本上都会结伴前行, 就是为了在路上有人能和他们说话。
海妖忍受不了安静。
“我……”雪南刚想解释自己不说话的原因，就被海妖打断了。
他们似乎有人回应就满足了，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和他们聊天, 所以只要雪南回应一声，就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好特别, 你是我见到第一个能在那位怪物手里活下来的人, 虽然我也没见过几个人，但是根据我们的王说,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哦？说实话, 在那个精灵强迫我回来救你的时候，我都已经做好你被四分五裂的准备。”
“这话也太晦气了吧，为什么我不能活下来啊！”雪南满脸黑线。
而且教皇就教皇, 为什么用「东西」「怪物」之类的词来形容，害得自己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海妖在说什么。
“因为它很可怕啊，是个老怪物。”海妖喋喋不休地念叨，“我们的王说, 那个东西不知道活了多久，可能最古老的龙族才知道，千百年来, 圣殿的教皇一直是它。”
雪南听得头皮发麻。
虽然魔法师能活的时间比普通人要长一些, 但也只是在三百年到五百年之间, 活了一千年以上，怪不得是老怪物。
“他为什么能活这么长？”雪南问。
“那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哦。”海妖提出交换条件，没有听到雪南的同意，就继续说下去，“我听王说，这是因为每一任圣子都是他的养分哦。”
“亲手养育一个圣子，让他的灵魂分裂，无法稳定身体，但是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无限制地扩张魔力，不会到达灵魂的上限——因为灵魂已经破碎了。”
“在合适的时候灵魂连同身体里的魔力一起进入新的身体，具体过程王也没有说，这样就能换一个新身体，和新身体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雪南听得不寒而栗。
虽然海妖说起来轻描淡写，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光是听「灵魂破碎」「换新身体」几个词，就能想象这个过程有多痛苦了。
而且……
“圣子的灵魂都会破碎吗，那布兰度……”
他的灵魂是不是也破碎了？碎裂的那些灵魂碎片会去哪里？灵魂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吗？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雪南就完全冷静不下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王的名字？”海妖对布兰度这个词汇很敏感，海底又是他的主场，哪怕雪南特地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也听说过我们王吗？”
雪南提高了声音：“你们的王也叫布兰度？”
海妖：“是啊是啊。”
这都几个布兰度了？
雪南彻底陷入了迷茫。
「布兰度」这个名字真的有烂大街到这种程度吗？
他都遇到了四个。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三个四个……雪南直觉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海妖提醒他。
雪南从沉思里回过神，将疑惑压在心底，据他所知，布兰度弟弟的身世简单，不存在什么谜团；而精灵王对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疑问。问题的关键应该是圣子，或者是海妖说的那位「王」。
“我使用了替身魔法。”雪南回答他，“我怕会出现问题。”
“很谨慎哦。”海妖夸了他一句，“还好你提前准备了后手，很多人死在教皇手里，就是因为不知道他魔力免疫哦——也就是说所有的魔法攻击都对他无效。”
雪南的心一提：“那物理攻击呢？比如刀剑……”
“也没有用哦，目前所有的武器都对他没用，最多破皮哦。”
“他是无敌的？”
“「假如那位创世神明重新复活，说不定能将教皇杀死。」这是我们王的原话。”海妖回答他，“以目前来看，的确没有能够杀死他的人。哪怕你是魔王，也不行。”
雪南彻底安静了。
海妖又自顾自说了一会话，但是被他拽着的青年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连一句嗯啊的敷衍都没有，不由得疑惑说：“你是被打击到了吗？其实还好，你们魔界不是在世界之外吗？”
“应该发愁的是我们才对诶，最近那个老东西不知道发什么疯，开始对别的种族下手了，如果再让他继续下去，说不定连龙族都会被惊动。”
这番话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安慰，海妖的声音轻松，完全听不到一丝沉重的感觉。
但是雪南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沉沉的，快要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直面这种无法匹敌的敌人，任何手段都没有效果，自己的挣扎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这真的是休闲类游戏最终BOSS应该有的实力吗？”
雪南想。
系统一直在他脑海里发出滴滴滴的启动音效，进度条显示再过几分钟，系统就能重启。
看到系统，雪南才从快要分不清游戏与现实的虚幻感中挣扎出来，开始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游戏」。
游戏BOSS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如果这是联机网游，BOSS的攻略应该满天飞了。
雪南现在玩的是单机游戏，并且自己是开荒者，难度的确上升了，但只要时间够久，研究的时间够长，一定有打败对方的方法。不会有游戏制作者弄一个无解的BOSS，自己之前还是游戏撰稿人，各种游戏都有涉及，不会有问题的。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沉重的心渐渐恢复原来的跳动，雪南用力地喘息一声，水里冒出一连串泡泡。
才发现刚才自己过于紧张，雪南几乎忘了呼吸。
要不是……
耳后有一块皮肤开裂，缓缓翕动，就像鱼的鳃，让他在水里也能自主呼吸。
“喂喂喂，我警告你哦，上了岸就把珠子还给我，不然我真的会撕开你的肚子。”
雪南：“……”
他的语气很弱：“我这都咽进去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海妖族地，跟我们的王说，然后让他重新给我一个。”海妖虽然凶残，但也不至于对他们有恩的人下狠手。
雪南一无所觉地答应下来。
海妖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尖尖的牙齿闪着寒光。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要是他主动和王说自己遗失了海灵珠，一顿教训肯定少不了，谁闯的祸谁去弥补，雪南吃了他的海灵珠，就要还给他一个。
他们又游了一会，周围水的颜色越来越浅，水底越来越亮，下一秒，海妖突然冒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通过鼻腔涌入肺部，和水底湿润的感觉完全不同，雪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想这样的海底旅行他再也不想来一次了。
奇怪的是，明明水底很深，但出了水面之后，才发现这只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水深只到他的小腿。
“跟我来吧，他们在里面，好像还来了两个奇怪的魔法师。”
海妖站起来，鱼尾变成人类的双腿，身上裹了一件和鱼尾颜色一样的袍子，转身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雪南拎着吃满了水，又重又湿的衣服，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对方后面。
海妖的能力看起来比精灵实用很多。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会被人类抓住？”走在前面的海妖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雪南诶了一声，点点头：“你也会读心吗？”
“不是，因为你的想法很好猜。”精致漂亮的少年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明明是魔王，为什么想法这么单纯。”
雪南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辩解：“其实……还好吧。”
“你完全就是一副没有遭受过打击的样子，就算我跟你说教皇怎么难对付，你也没有放在眼里，说是自信又好像不对。”海妖挠了挠头，“是感觉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吗？”
“你又不是神，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是「玩家」，雪南在心里回答。
海妖看着他的神情，挑了挑眉：“我的能力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限制也很大，必须要在一个能容纳我的水池里，才能发挥我的天赋。”
“至于海妖的天赋……你也看到了，可以自由到达每一片水域，在水里可以创造出专属于海妖的通道。”海妖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说，“精灵的天赋和我们类似，只不过他们是在树木中穿梭，顺带一提，他们的射箭天赋也很不错。”
雪南时不时地嗯了一声。
在溪流的不远处，有一片专门给打鱼人休息的小屋子，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很大的河流。
布兰度站在门口，时不时地眺望溪流的方向，在他身边，还有两个穿着很相似的魔法师。
当海妖的身影远远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按捺不住，直直地冲过来，抱住雪南。
“我真的要担心死了，南南。”
茱莉娅滚烫的泪水流到雪南的脖子上，她紧紧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