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在前两场比赛创下了极大的优势, 正如FLY所说的那样,尽管团队配合仍有不足,但这只是一场保级赛。

  团队赛在程野和方世杰的配合下将优势滚雪球一般推大, 第一轮三场比赛结束, LOG稳居第一,前三名与其余十一支队伍的比分已经大大拉开, 只要他们在后面的比赛里稳得住,保级是没问题了。

  而经过团队赛之后, VT这支队伍落在最后一名,后续的一轮比赛OO1被换下了上场阵容。

  对于魏京来说, 还有个坏消息。

  那就是简筝回来了,他的肺炎起得急退得也快, 在住了一天院又回家休息了几天之后满血复活, 回归了LOG原定的保级赛阵容。

  魏京有LOG的处罚在身上,本来就是特殊情况替简筝上场, 后续的正式比赛要扣除掉场次才能解除惩罚,简筝回来他更是没有继续打比赛的理由, 只能把位置还给简筝。

  不过保守起见,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在第二场的单人赛上,周一鸣还是带魏京一起来到了现场。

  他们换回了原定的安排,程野上单人赛, 简筝只有双人赛和团队赛。

  魏京坐在休息室的沙发里看着电子屏, 镜头从选手席一扫而过,给了程野一个镜头。

  程野右胳膊贴了深蓝色的肌效贴, 从手背蔓延到小臂, 像一条现代养生花臂。

  魏京拧开一瓶矿泉水, 仰头喝了两口,味道苦涩,他皱了皱眉头,又把瓶盖拧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个月前自己还在论坛上骂程野骂得起劲,现在却觉得特别的安心,好像只要他上场LOG就稳了。

  前天偷听到的vloo和程野的对话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很痒也很疼,那尖端无时无刻考验着魏京的忍耐能力,他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小少爷自尊心颇高,难以承受主动承认偷听这件事,但偏偏很在意程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摆弄着手机,像抓着一只炸毛的刺猬,十分煎熬。

  最终下定决心答应程野的第二件事暂时不算数,打开了微博——

  如果发生了什么,那网上一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魏京搜索程野,被跳出来的第一条热度最高的微博吸引了

  LOG-程野K:V神是我的队友,如果你们对他有意见敲敲键盘发泄一下可以,但如果发展到线下攻击,那就是在攻击我和LOG,望周知。

  魏京点进微博看了一下,发布时间是前天中午,算起来那个时间自己刚好在酒店里躺着休息。

  一股莫名的劲直冲上脑门,把他的高智商冲得一干二净,他截图发给程野的微信,打字:用不着你维护我。

  发完就后悔了。

  立刻撤回,解释:发错了。

  心里乱糟糟的,莫名不舒服起来,魏京失去了探索当年真相的好奇,关掉微博重新去看比赛,此时程野已经拿了三个人头了。

  就算是他也惊讶了一下,两个头,这么快?

  单人赛因为选手少的缘故,同一条航线上几乎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大家从不同的起点起飞,刚开场很难碰在一起,能碰到一个就是走大运,要是碰到三个,那概率简直是买彩票都能中500万。

  所以程野一定是故意去找人的。

  这会儿还不能看回放,魏京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他这三个人头是怎么迅速判断的位置和击杀,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走神。

  早知道程野会这么秀,就看比赛好了。小少爷盘算着下次开场自己也要先拿三个人头,不行,得拿四个,比程野多才行,程野打得那么烂,自己可不要比他还不如。

  由于程野的收割式打法,单人赛在开始后的第15分钟宣告了结束。

  一场比赛下来,各队名次变化不大,LOG仍然稳居第一,下午的双人赛他们如果还能继续保持优势的话,今天晚上基本就可以提前庆祝保级成功了。

  但对于LOG来说,保级赛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它反而更像是个耻辱证,证明他们是国内赛区的弱队之一。因为此时此刻,那些强队们正在为夏季的1.5版本进行紧密的练习赛和加强训练,而LOG的人还不得不为了保级赛而消耗着精力。

  保级赛结束之后的第二周夏季赛就会正式拉开帷幕,这意味着LOG众人要比其他队伍少至少整一周的准备时间。

  选手还未下场,各个休息室已经躁动起来,张时又忙着拿水,周一鸣也站起来在屋内徘徊了几周,魏京有些愣神地盯着屏幕等赛后精彩镜头的回放,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些程野开场秀的蛛丝马迹。

  身边忽然有人坐下,他顺着动静看过去,简筝双手插在队服口袋里,见自己看过来开口道:“野哥打得真好,你说是吧?”

  魏京险些把问号打在脑门上,感情这位队友是不知道自己和程野的关系很僵是吗?

  但毕竟是队友,彼此不熟,有些话不适合说得太直白,他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回应:“你是想跟我说什么?”

  简筝肉眼可见地紧张,甚至别过头去小声清了清嗓子,随即才说:“我就是想问你一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嗯?”魏京被他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难道发表了什么令简筝误解的言论,其实这个队,或者说WILL整个赛区,他只对程野一个人有意见,其他人都完全无所谓的。

  小少爷没想出什么来,一口否认道:“没有意见啊。”

  他可是三好学生,才不会对队友有意见呢。

  “我给你发微信,你一条都没回,”简筝说,“我以为你是觉得我抢了你比赛的位置,所以故意不回我,也不找我说话。”

  魏京闻言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了翻,除了置顶的xx,下面的消息多得可怕,有跟他打听志愿的高中同学,有约他聚会的同学,有问他要不要来参观的各个大学学长,还有一些平日里并不见面但这时候一股脑挤上来嘘寒问暖的七大姑八大姨,他把微信界面给简筝展示了一下,这么一个动作的功夫又多了两条好友申请。

  “不是故意不回你的,就是没看着消息,我现在都没看见你在哪,”他说,“也不是不找你说话……我这人有点自闭,不爱跟别人瞎聊。”

  说话正逢程野进来,这位空降的队长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关怀队员的好机会,立刻出声:“自闭可不行,咱队里有心理医生啊,我也学过一点简单的,你要是不嫌弃队长可以帮你开导开导。”

  方才张时和周一鸣的动静不小,魏京又被简筝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程野已经回来了,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得一激灵,恨恨地回头瞪了人一眼:“不要你管!”

  比赛结束后是例行的离场,对粉丝道别然后上车去酒店,经过了前两天,魏京已经对这套流程十分熟练,他的脸上仍然贴着纱布,但一点也不畏惧面对人群,大大方方地鞠躬。

  刚一抬眼一个东西忽然递到脸前,魏京瞬间瞳孔骤缩,后颈绷得发紧,待看清是一束花和一只小熊后心里松弛下来,抬手接过:“谢谢。”

  他直起腰,出乎意料的送礼物的是个男粉丝,人高马大,得有一米九都不止的个头,魏京看他都得仰点头。

  那粉丝带着黑色的口罩,人似乎比小少爷还自闭不爱社交,目光对视的刹那已经转身跑了,魏京的眼神只追上他一个仓促挤进人群里的背影。

  隔离带附近目睹了这一切的粉丝们发出了友善的笑声。

  魏京抱着花和小熊上车,张时先接过来检查了一下,确认里边没藏着什么尖锐物品又递给魏京,小少爷在自己的宝座坐好,拉上连帽衫的帽子,脸冲着车外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阳光刺眼,透过眼皮映得眼前一片红彤彤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地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三下午的自习,他坐在靠窗的座位,刷题刷得疲惫,闭上眼睛是也是这样一副光景。

  着些属于少年岁月的记忆藏在这些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正在悄然地推着自己长大。

  魏京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点了微信。

  高考结束之后他就在LOG开始训练,看似很忙,其他什么事都无暇去想——其实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借口。

  到了今天,他终于发现其实没人会催自己选好志愿的学校,哪怕是曾经看起来最关心自己学习状态的刘总,也只是说着保持礼貌的关照话,他期待中代表着18岁成年独立的叛逆吵架永远不会出现。

  他甚至怀疑自己不去念大学,可能也只有刘总和校长他们会觉得遗憾。

  在18岁以前,魏京没有一天不期盼着自己的成人,18岁意味着很多东西,意味着他可以摆脱小孩这个身份,意味着他能成为和魏远一样的大人。

  但到了18岁,他发现成人不过是一场所有亲人都会错过的生日,和没人关心的未来——反正老妈可以给国外的大学随便捐个什么图书馆足球场教学楼来保障自己的入学,哪怕自己是一滩烂泥也能成为令人艳羡的海归。

  微信里有一些学校在抢生源,尤其是像魏京这样分数很高又没有走提前批自主招生的学生,会有很多学长打听来联系方式。

  魏京对他们并不抗拒,但也不回应,好友加了很多,始终放着。

  直到今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无声的抵抗其实并没人在意。

  这种莫名忧伤的感情正酝酿着,微信忽然震了一下,魏京忧伤得过于投入,甚至吓得一惊,好不容易才握住手机没掉下去。

  xx:是不是快要报志愿了?

  xx:你想好要去哪所大学了吗?

  你京哥:你是X战警或者复仇者联盟吗?

  刚想到这事就来问,如果不是什么超能力的话那可就太巧合了。

  xx:当然不是

  xx:但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奥特曼,我现在正在执行一个非常机密的任务

  你京哥:停

  你京哥:你这个疯狂星期四的开头我已经看过了

  你京哥:志愿快了,下周吧

  xx:想好要去哪个学校了吗,第一名?

  你京哥:你怎么觉得我会去挑学校,我要打比赛的

  很好,虽然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心里那点别别扭扭的叛逆终于派上了用场。

  xx:你自己说的

  xx:之前直播的时候你说你想去学生物或者物理,想当拯救人类的科学家

  魏京在心里“啊”了一声,他都忘了自己还说过这种话了,没想到xx居然还记得。

  不过他确实是想学生物或者物理来着,现在更想学生物,也确实还想当拯救人类的科学家。

  你京哥:你记得真清楚

  xx:嗯,你的事我记得都很清楚

  xx:比如我配合你的时候你会更快,我也记得

  这句话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说,但魏京就是脸上烫起来,他当然知道xx说的是什么,是,自己就是个禁不得一点撩的小孩,听见一个男人的喘息声都会那什么。

  文字的背后是他们二人世界里隐秘的进行时,搀合着身体上的需求和心理上的安慰,形成了一种彼此默契又未说破的存在。

  魏京觉得自己在xx面前变得脆弱起来,像一只被双亲遗弃的幼鸟,大胆地将柔软的胸脯露给xx这个恶魔,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一点温暖,也的确找到了温暖,甚至这温暖有些过于滚烫了,让他常常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自己喜欢xx吗?

  魏京从微信里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绿化带,茫然地想。

  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吗?

  自己这样优秀的学生,是可以喜欢上一个男人的吗?

  爸妈会不会反对呢?

  这件事会比自己不上大学去打游戏更严重吗?

  ***

  程野靠在商务车最后排的另一侧,与魏京之间隔着半个人的座位和一捧塞了只小熊的花。

  他眯起眼睛,向着阳光照进来的方向看过去,大片大片的金色落在魏京身上,对方此时正仰着脸看窗外,下颌线漂亮得要命,漂亮的线条一路走进领口里。

  很白,勾人。

  程野觉得口干舌燥,喉结微动,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垂下眼睛看着手机,微信里没有回复,他们的对话停留在自己最后那一句含义深重的话上。

  身体上的不排斥就是个好的开头,程野想。

  他发现自己说完这句之后魏京的状态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是在思考什么,看起来有一些短暂的走神。而他在心里奢求小朋友的走神里会有一些对xx这个身份的喜欢,或者是一些还未发觉的喜欢。

  程野再一次抬起眼睛,在车载香水味里小心翼翼地透过花枝去看魏京的脸,小朋友仍然在看窗外,对于身边的偷窥者毫无察觉。

  自己真是输得太彻底了,程野想,已经喜欢得卑微到在一通语音电话里帮小朋友解决一下需求就很满足的地步了。

  他这么想着,微信切回大号,对着魏京的撤回发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