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 这段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迟垣歌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的心跟着这段沉默忽上忽下的,难受坏了。他再次开口:“妈?”

  “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迟母的声音一改从前的温柔, 此时严厉地让迟垣歌都愣了。

  他嗯了一声, 再次坚定道:“没开玩笑,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的。”

  “把电话挂了, 他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叫喜欢上了一个男的??他才十几岁懂个屁的情爱!”

  “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吼?烦不烦,闭嘴!”

  迟父的怒吼伴随两人的吵架声从听筒里传来, 甚至越吵越激烈, 最后电话直接被挂断,声音戛然而止。

  迟垣歌懵了一下, 随之开始不安了起来。

  从他懂事开始父母就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対话过, 此时两人却因为他的话,吵得不可开交。

  而想到两人吵架的原因,他内疚的同时还带了些委屈。

  那种没有得到认可, 和不被理解, 质疑的感觉,让他憋屈极了,烦躁的踹了两下桌子。

  宁枫端着汤回来的时候,迟垣歌正半死不活地瘫在沙发上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抱枕里。

  他听见开门动静的时候象征性地蹬了下腿, 向来人示意自己还活着呢。

  “这又是怎么了?”宁枫走过来将汤碗放在茶几上, 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

  迟垣歌藏在抱枕里脑袋动了两下, 闷着声音说:“没事, 就是觉得我前十九年一定是活得太幸福了。”

  “为什么这么说?先起来喝口汤, 边喝边说。”宁枫说罢开始用手跟他抢起了那个被死死抱着的抱枕。

  迟垣歌死活不肯撒手,但是力气又比不过宁枫, 扯了半天还是没赢。当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刻,他脸都皱起来了。

  “什么表情?起来。”

  宁枫随手将那个花哥抱枕扔到一边,端起汤碗递给迟垣歌。

  盖子掀开的一刻,浓汤的香气让迟垣歌下意识吸了两下鼻子:“什么汤?还挺香。”

  “莲藕玉米排骨汤。”宁枫看了眼碗里的内容,淡淡复述。

  迟垣歌嘴角一抽:“还好里面没有冬瓜,不然是不是莲藕玉米冬瓜排骨汤?”

  “対。”宁枫点头。

  迟垣歌:“?”

  迟垣歌本来没什么胃口的,结果闻完这个汤肚子立马咕咕叫了起来,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他接过碗和筷子将里面的东西都吃了个干净最后才喝得汤。

  喝之前害怕烫舌头,还吹了吹试图人工降温。吹了差不多半分钟,吹得旁边的人都想开口说话了,他才抱着碗往下灌。

  汤的热度适中,味道鲜香而不腻,喝完觉得胃里又暖又充实,舒服极了。

  “今天这汤不错,告诉秦歌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要吃。”

  迟垣歌吃饱喝足将碗撇到了一边,躺回沙发里半眯着眼睛揉了揉肚子。

  “行。他们不做我亲自给你开小灶。”宁枫伸手也揉了下他的肚子说,“嗯,是吃饱了。那说说吧,刚才怎么那副样子?”

  迟垣歌语塞了,眼睛也不眯着了,改成瞪着天花板了。他甩着胳膊蹬着腿儿,像个掐住后颈挣扎的猫。

  “你在折腾会儿,沙发都得塌。”宁枫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别乱动,坐好。”

  “行吧。”迟垣歌不情不愿的挺胸抬头坐好了身子,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刚才,给我的后半生找了点儿劫难。”

  “我跟我爸妈出了个柜。”

  他两句话一前一后说完,看着宁枫的表情从淡然变成了意外,然后继续说着噩耗:“但是他俩反应好像有点大,听我爸那意思,估计想让我回炉重造的心都有了。”

  “你……”宁枫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叹了口气。

  迟垣歌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肯定又得骂我冲动是吧?我就是觉得…说就说了也不掉块肉,省事儿。”

  “……”

  宁枫揉了揉眉心,最终也没说出指责的话,只说:“其实父母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没办法立马接受,总是需要有一个接受过程的。不用太难受,这个煎熬的过程我会陪你的。”

  “你要是半途跑了那你得多缺德啊。”迟垣歌立马瞪着宁枫,“你先招惹我的,完了你跑了,我半点便宜没捞着,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闭嘴。”宁枫无语地低呵制止。

  “哼,告诉你,你要是不让我好过,咱俩以后赛场走着瞧。”

  迟垣歌不大痛快地拿着宁枫涮了好半天,把人涮真的生气了才罢休。

  和父母说完出柜的事儿之后,迟垣歌好几天都挺魂不守舍的,训练上倒是没出什么大毛病,就是时不时走路撞个墙,倒水倒溢出,甚至还有走错房间等等这类事情。

  他本来以为最起码当天能有个回信,哪怕是拒绝了,或者坚决不同意这样的话。结果父母根本没有再联系,他也没脸继续播,怕给爹妈火打出来直接上基地捆他回去家法。

  宁枫倒是很担心他这个状态,所以总是找各种借口跑来他房间里蹭床,两人盖着棉被纯聊天。

  “十天了,我妈还不给我打电话,她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迟垣歌埋在被子里,头抵在宁枫肚子上,双眼失神得吐出一句话。

  宁枫动了动身体:“瞎想什么,怎么可能的事。”

  “那她为什么还不给我打电话?”迟垣歌悲愤的锤了两下床板,“我这几天眼皮总跳,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没好事儿发生。”

  伴随着他的话,手机应景地响起了铃声。

  迟垣歌登时就把被子掀了,急忙摸过手机看来电人。看到是迟母的时候,突然又犹豫了。

  “怎么不接?”宁枫顺势坐了起来。

  “我妈……”迟垣歌捧着手机开始紧张了,眼皮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宁枫用手顺了顺他的后背:“不是一直在等电话,接吧。”

  迟垣歌点了点头,咬牙接起了电话:“喂,妈……”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打电话回来问情况了是吗?一点儿也不关心家里人的死活了?”

  出声的不是迟母,而是迟父,还是带着滔天的怒火来的。

  迟垣歌一下卡住了,磕巴道:“爸,怎么是你?”

  “怎么,我给你打电话你很失望?你是觉得自己翅膀长硬了,无法无天了是吧?”迟父继续严厉批评,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你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比黑粉还强。”迟垣歌叹为观止,也跟着呛起了火。

  迟垣歌的脾气比较随父亲,都是吃软不吃硬,你硬我更硬的那种人。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挑起一场战火。

  两人互相指责了好几分钟,宁枫暗示了迟垣歌好几次,迟垣歌都不为所动,继续跟迟父掰扯。

  “行了!!!”

  掰扯到最后迟母有些崩溃的拔高声音吼了一声,这才终止两人的対话。

  “妈?”迟垣歌听到母亲的声音,有些不安,声音也自主的放软了。

  那边紧跟着传来了阵阵窸窣和低声交谈的声音,迟垣歌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又等了近一分钟,听筒才重新传来了迟母略带疲惫的声音:“喂?小歌。”

  “妈,我在。”迟垣歌秒接话。

  “你爸今天喝了点酒,说话没分寸别往心里去。”迟母的语气中都带着倦意和沙哑。

  一想到向来端方温柔的母亲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迟垣歌内疚得眼眶都红了,说话也戴上了鼻音。

  “妈,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听你声音这么虚弱?”

  迟母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儿。小歌啊……妈妈还想再问问你,你上次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的……是真的?”

  迟垣歌呼吸一顿,同时他感觉自己身边的宁枫呼吸也顿了下来。他坐直了身体,用双手捏着手机,坚定地回答:“対,是真的,百分之百真。”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传来更加虚弱和慌乱的声音:“好好,我听懂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休息,改天妈妈再给你打电话。”

  “妈!”迟垣歌赶紧喊了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呢,対面又挂断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不知所措地扭头问宁枫:“这是什么意思啊???”

  “再给他们点儿时间吧。”宁枫没有明说,而是垂着眼眸答话。

  迟垣歌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一旁,扯过被子就往床上躺。

  宁枫也跟着躺了下来,伸手环住了将自己团成一团的迟垣歌,“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状态,还得打JPL呢,不是说要拿冠军吗?”

  “拿。”迟垣歌用后脑勺蹭了蹭宁枫的下巴,“我爸妈总不能一年半载还不同意这事儿吧?”

  “说不好。”

  “靠,出柜怎么这么难,你出柜的时候也这么难吗?”迟垣歌越想越生气,用腿开始踢被子。

  “嗯……没你爸那么凶,加上可能我年纪摆在这里,所以比你好一点。”

  迟垣歌叹了口气:“你让我栽大发了,我这辈子没这么难受过,都是我让别人难受的份儿。”

  宁枫听了这话,搂着他的手又紧了一些,嘴唇凑到他后背的位置亲了一口,低着声音说:“小歌,你能为我做这些,我真的很高兴。”

  迟垣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因为这短短一句话,平静了下来。他埋在被子里无意识地咧嘴轻笑了一下。

  人得开心难过就是这么简单,总是跟一句话挂钩。

  他决定暂时原谅宁枫让他栽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