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解行水真的很好哄。
只要方锈愿意哄祂，能够表露出在意祂的感受，这位神就知足了。
不是祂太卑微, 而是祂清楚，让方锈上心是一件很难的事, 要让他表露出来更难。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祂不进来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方锈见巫师傀儡视线落在窗户外面，那儿正好能够看见守在门口的解行水。
巫师傀儡没有反驳，只是给方锈倒了杯茶, 推给了他，随后目光放在了方锈身上。
方锈觉得他是在仔细端详自己, 便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你有话说的话就早点说，时间久了祂也会不高兴的。”
“……”
巫师傀儡垂眼，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可方锈莫名听懂了。
他望着巫师傀儡, 那点散漫随着这句话消失，不笑的方锈, 真是把冷戾这两个字发挥到极致，就算这张脸再帅，也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生怕被他的寒芒刺了眼。
方锈轻嗤：“你觉得我可能放任你这么做？”
巫师傀儡语气平静：“你应该理智一点。”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不要恋爱脑了。
方锈认为这三个字和自己真是配不上。
他要恋爱脑的话，现在就直接起手和巫师傀儡打起来了，毕竟巫师傀儡可是想将属于他的那位神祇，困在这个副本里。
方锈很讨厌自己的东西被觊觎, 尤其他就只有这么一个。
“我是个很小肚鸡肠的人。”方锈的指尖轻点了一下放在自己膝头上的神赐, 眼底隐隐有杀意在酝酿：“能和你这样坐着说话, 是因为杀了你会影响一些事, 但如果你还打算继续这样挑衅我……”
“好像那什么虚无缥缈的记录，不管也没关系了。”
巫师傀儡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两人就像是两张蓄势待发的弓，弓弦拉到了最满，箭都搭在了弦上，随时一触即发。
可最终也是巫师傀儡让步：“我不会跟你打。”
方锈便没有再继续轻轻用指尖叩击神赐，而是重新把手放回了桌子上：“那么说说吧，你想说什么？”
巫师傀儡垂眼，将一个粗制滥造的荷包从腰间拿出来，递给了方锈：“你现在不用想着打开它，因为你还打不开。”
他说：“时机到了，你就能打开。”
巫师傀儡稍顿：“还有，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支持。但，我希望你记住，这一次你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方锈轻嘶了声。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巫师傀儡到底是在说他的巫师身份，还是说他本人？
方锈捏了捏，发现这是个空的荷包。
不过也许并不是空的，而是因为没有到“时机”。
“这里面是什么？很重要？”
然而巫师傀儡没有点头，只是淡淡道：“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就看得到它的人怎么想了。”
行吧。
大家都是谜语人。
不过巫师傀儡有可能是受到什么限制，不能明说。
就像是灵总说受世界限制不能告诉你一样。
方锈把东西收进了游戏背包里，又打开背包看了看格子。
点开那个荷包，显示是：【**赠送的神秘荷包x1】
备注说明是：【暂时无法打开】
方锈扬眉。
“**”？
他看向巫师傀儡：“你有名字吗？”
巫师傀儡沉默许久，才说：“知鸫（dōng）。”
方锈微顿，抬眼看向了巫师傀儡。
两方静默片刻，最终方锈出声：“你认识我吗？”
然而知鸫却是说：“巫师大人。”
行吧。
方锈起身：“走了。”
他往屋外走去，背对着知鸫挥挥手。
知鸫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与那位守在门口的神离开，方锈的背影消失了许久，他都没有将目光收回来。
.
而离开后的方锈跟解行水嘀咕了句：“感觉秋厉要完成集集乐的话，不如和我合作好了。”
姜双双、知鸫…也许他燙淉之前下的本也还有一两个编号系列，但他不知道，而对方也没有记忆。
但知鸫很明显不对劲。
这是什么决定的？
他们在副本里的强大程度？
可明卿卿也明显算是个boss，却不像知鸫这样。
难道是副本的强度加他们在副本里的强度？
“方锈。”
解行水出声轻轻打断他：“你在想别人。”
反正现在想也没有个答案，方锈暂时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他把知鸫跟他说的话说给了解行水听，确实一字一句都没有隐瞒。
解行水弯眼，心情明显好了不少：“方锈，我们是一样的。”
对对方的占有欲，是一样的。
方锈的视线却是落在了解行水的右手上。
那里有着一个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数字的编码。
方锈沉思了几秒，忽然有了个很离谱，但是细想一下又和解行水这个性格很符合的猜想。
解行水似乎有所察觉，轻声问：“在想什么？”
方锈刚想直接问他编码的事，毕竟这确实是顺势的最好时机，就听见不远处有一声清脆的“哐当”声。
他侧首看去，就见一个男人站在他们正前方的台阶上，而刚刚那声“哐当”来自已经砸落在地上的铁盆。
那男人的打扮和这里的村民无异，看得出也是这个村子的人，但他望着方锈，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东西一样，瞪大了眼睛，既惊恐也……惊喜？
方锈稍扬眉，下一秒，就见那村民直接一个迈步下来，也不知道是绊倒的还是他本身就是打算这么做。
男人直接跪倒在了方锈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响到方锈都怀疑他要砸出脑震荡碰瓷他们了。
但听男人用颤音道：“巫师大人……”
方锈微顿：“你认识我？”
男人轻声：“我是如今藏零村的村长，每一任村长都会见一眼您的画像。会听巫师…也就是您留下来的傀儡讲他与您的关系。”
那就难怪了。
这藏零村设计得确实很好啊。
方锈示意他先起来，然后继续用自己那一套：“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村长站起来，方锈又说：“他也没有告诉我。”
村长轻声：“不知道也好。”
方锈看了看他，确认他看不见解行水后，说：“但我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方锈本以为要费点功夫，没想到村长就这么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是个剧情节点，只要他出来后见到了村长，问了村长就会触发。
而且这个副本的关键点不在巫师以前的故事，所以说给玩家们听也没有关系。
尤其，村长说故事时选择的地点才是真正耐人寻味，值得人深思的。
这里明明离村长家很近，但是村长并没有带他们回家，反而是走了点远路，到了不怎么来人、但也安全的荒地上。
这里视野开阔，别人过来能够一眼就看见他们，同样的，要是有人过来，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就给人一种村长好像在防备着什么样。
结合对阿萝的猜测，村长很有可能确实像方锈猜得那样，是知道阿萝身上发生的变化的。
荒地上有些石头，可以让人坐一坐。
方锈就是那种，在某些时候有洁癖，在某些时候没有的，薛定谔的洁癖。
比如此时，还不等村长替他擦擦石头，他就直接坐了下来，示意村长说。
村长回想起当年他当选村长时知鸫跟他说的那些关于巫师的事，一时有些沉默。
要不是方锈这张脸实在是太独特了，他都要怀疑自己是认错了。
失忆，竟然能让人的性格差别那么大吗？
村长：“巫师大人，您想知道什么？”
方锈想了想：“说说你知道的吧，简略点，不用太细节。”
村长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据他所知，藏零村原本是一个部落，不说上万人，上千人还是有的，不像现在这样人烟罕见。
但这世界妖兽、怨灵、精怪横行，能活下千人都是难事，还得多亏巫师出世。
也许是真的，也许是神话过后的版本，据说巫师出生那日，天降祥瑞，淡金色的光铺满大地，天上还下了很多很多的黑色石头，石头上刻着他们看不懂的符文。
那一日不分昼夜，没有一个邪物敢来骚扰人类。
方锈在听到“黑色石头”的时候，就想到了邪神产物。
尤其在《来自远古的悲歌》中有一模一样的画面。
只是《来自远古的悲歌》和这个本的过程不一样。
而巫师更是出生时便能说话，三天后就能下地。
他从襁褓中的婴幼儿再到六七岁的稚童模样，只经历了一个月就完成。
那时的巫师，就承担起了保护村子的重任，因为他能通天。他是唯一认识石头上刻字的人。
部落的人将所有收集到的石头都摆到了他面前，那时巫师已经长到了十六岁的模样。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足足半个月，再出来时，已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无论是外貌还是心智都让人想不到他才出生了不到一年。
部落里只有巫师可以使用“神力”，但没有关系，巫师交给他们一些不需要神力也可以抵挡那些邪物的办法。
阵法、符文，他从不吝啬。
他还叫人修建了十八座神庙，这十八尊神分别掌管着不同的事、庇护着他们。
部落的生活确实好了起来，大家可以在白天快快乐乐的生活，晚上安安心心的睡觉，因为他们有巫师亲手一笔一划给他们刻出来的符文做保护，那是他们的安全屋。
他们信奉那十八尊神，也信奉巫师。
尤其巫师不老不死。
他熬过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见识过死亡与诞生的轮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做着很多重复的事，却始终没有厌烦。
对于他来说，好像保护这个部落，就是他毕生的责任。
然而有一天，巫师给部落取名为“藏零”，并告诉他们其实这世上还有别的像他们一样的人活着，但又和他们不一样。
村长低叹：“您留下来的那位说过，当年的部落首领问过您有什么不一样，您没有回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了。”
方锈也知道了。
不一样在于，叶隐珏的身份。
不是说叶隐珏的身份有什么特殊，而是他身份的“来历”。
外面的世界，可能没有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方锈把这话说了，村长拿起了挂在自己腰间的烟杆，点燃吸了口：“是的。”
他笑：“您虽然说您不记得了，但您还是和传言中一样的那样聪慧。”
在叶隐珏的身份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听他们说那些神神鬼鬼，叶隐珏的身份只笑这些都是封建思想，都可以用科学解释云云……
而叶隐珏也不是第一个进藏零村的外人。
在这连绵的大山外，真的有平静而又祥和的世界。
没有危险盘踞着，那是一个晚上可以随便出门，除了要担心遇见坏人以外，就没有别的要担心了的世界。
方锈：“所以现在才变成了藏零村，村子里的人才那么少？”
村长叹气：“是啊，第一个人进来时，我们的祖先们还不信，但随着有第二个、第三个…就总有人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他们没有拦吗？”
“那时候您还在，那位说，大家是想拦的，担心是新的什么邪物骗人的把戏。但是您说劝一劝就行了，劝不住就算了。人各有命，每个人的命数不一样。”
至于那些离开的人，到底出没出去，有没有抵达那个世界，至今都是未知数了。
方锈其实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叫“藏零”，想问为什么不干脆全部迁移算了，但这两个问题才起，他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零，是一切的起始。
这里，也是一切的起始。
是这个世界的源头也是尽头，这里需要有人守着。
方锈想了想，换了个问题：“你没有想过离开吗？”
村长听到这话后，出现了叶隐珏之前说阿勇变得很奇怪的一样的情况。
他的眼神光瞬间消失，一双眼睛变得呆滞，嘴里也呢喃着：“不行的，我们不能离开的。”
只是不同于阿勇，村长还说了句：“这里要有人看着。”
至此，方锈已经彻底明白了。
村长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已经做到了……又或者是已经尽力了。
无论这个世界的结局是怎么样的，至少他们在那一刻，是这个世界的英雄。
就是不知道是邪神产物入侵了这个世界导致了这个世界的延伸，还是是因为邪神产物入侵，才导致这里必须要有人守着。
方锈轻呼出口气。
这个副本啊，就像是《来自远古的悲歌》一样，一直在努力地想要告诉他什么事。
不。
应该说他经历的那些被标榜为S级的副本——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评级——从《归路迢迢》再到现在，方锈觉得每一个S级的副本都有它的独特意义。
毕竟如果《666号病院》和《红白喜事》要还是版本更新前的本的话，那肯定是S级。
方锈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他都看了眼跟个透明人似的跟在自己身边的解行水，对上祂故作无辜的眉眼时，准备站起来，却没想到村长又开口了。
村长说：“后来，山里出现了一个恶鬼。”
方锈微顿。
他知道这是巫师和恶鬼的故事了，其实他对别人的爱情故事没有什么兴趣，但鉴于这有可能有关个人角色故事探索度，所以他又坐了回去。
据村长所说，他听知鸫说，这个恶鬼的来历没有人清楚。
他不是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化身而成的，但他很强大，只有巫师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可是巫师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恶鬼似人，如果不是他身上有“鬼纹”，几乎和人长相无异。
他是第一个巫师杀不掉的恶鬼。
村长吐出一口烟：“具体的经过我不知道，但您和那个恶鬼……有了感情。”
这个世界似乎对同性恋爱的包容度很高，村长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反而是一种遗憾和惋惜。
像是对巫师和恶鬼身份差距的遗憾。
村长道：“您留下来的那位说，恶鬼向您求婚了。”
那阵势摆得很大，一度让藏零村的人以为恶鬼是在羞辱他们，所以他们对恶鬼的印象差到极致。
尤其恶鬼还放话说，如果巫师不点头，那他就会杀了藏零村所有人。
恶鬼是没有办法杀掉巫师，但巫师同样也没有办法处理他。
方锈有那么点好奇了：“所以我答应了？”
村长点头，也摇头。
他望着方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位说，您闭门不出三日，在家足足占卜了三日、等了三日，选在了一个狂风暴雨不歇的日子，上山在神树上挂了一个灵笺。”
也许巫师在那三日里也有过茫然，也考虑过很多很多。
但他最终选了一个风大到，没有人敢出门，树都像是要被吹倒的日子，拿着自己写的灵笺上山，在树上挂上了那么一句——
【若风起、便应之】
那天的风，就没有一刻是停过的。
方锈听了后，都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
原来那个灵笺背后的故事是这样的。
他一开始还在想巫师和恶鬼会不会和他跟解行水有点什么关系，但现在听完后就不觉得了。
如果是他，碰上了自己喜欢的，无论是人还是神又或者是鬼，就算是被反对，也绝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要他是巫师，哪会这么憋屈的被封在棺材里，在这些人说不行的那一刻就直接拔刀说那要么你们闭嘴要么我走，你们自己想办法活。
方锈觉得自己就算是被切片，甚至被切成亿万分之一，他也是这个性格。
切片是灵魂分裂，不是人格分裂。
他是这样的性格，有些本质就不会变。
方锈看向村长：“知…我留下来的那个不愿意跟我说这些，你却愿意跟我说，就说明你有事想要拜托我，对么？”
村长轻叹，放下烟杆后冲方锈再次跪下，只是这一次没有再磕响头，不然他脑门的那个伤还得再加重不少。
他仰头望着方锈，悲切地求道：“巫师大人，虽说您现在记忆尚且未恢复，但有些事您恐怕已经知晓，实不相瞒，我老婆她…她本来应该是要下葬的，但却突然死而复生。”
“您留下来的那位说她是被邪物附身，是红娘娘要利用她的身体找人代替她成为新的红娘娘，以此离开这座村子。”
村长说：“那位不愿意出手解决红娘娘，他说您给他下了限制，他与那十八位神明互相牵制，他不能对红娘娘出手。所以我想求您，解决这一切。”
就连红娘娘那样被供奉为神明又被称作邪物的存在，都想离开这个地方。
方锈想，可他们真的能离开吗？
这已经是一个副本了啊。
【触发NPC发布任务：阻止红娘娘】
【任务详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你逐渐知道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场白喜事变成了红喜事，喜却无法上眉梢，是否要帮助村长呢？】
方锈扬眉。
不是“请帮助村长”而是“是否”。
这就有意思了。
看样子这里面还有故事啊。
而且光屏上没有选项，这也就意味着方锈就算是现在跟村长说好，也随时可以反悔。
因为这不是一个必须要做到的任务。
于是方锈毫无心理负担地答应了。
他还不忘自己的失忆人设：“但我没有记忆，我该怎么做？”
村长：“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要等到阿婧出嫁那一日，阿婧出嫁会打乱红娘娘所有的计划，她没有时间了，她等不及了，那一天她一定会出手。而她出手的时候，就是您出手的时机。”
方锈想了想。
阿婧出嫁还得半个月后……
这太久了。
不过，副本也许会跳时间。
于是方锈先应了好。
果不其然，在他点头的那一刻，无论是在场的方锈和解行水，还是不在场的庄梦三人，面前都亮起了淡蓝色的光屏，系统甚至还很贴心地附赠了脑内播报——
【请所有玩家注意：因玩家方锈解锁剧情关键节点，时间将在倒计时十秒结束后跳转到半月后-阿婧出嫁之日，各位玩家的坐标也会进行调整。】
【现在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
方锈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解行水。
就见始终站在他身侧的解行水也垂眼望着他。
祂总是在看他的。
村长不明所以，但在他听不到的倒计时播报到“二”的时候，他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巫师微微抬手。
那不是要接住什么的动作，而是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把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的动作。
村长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
确实有一只手放在了方锈的手心里。
冰冷的温度与人类无异的体重，交错着带来的感觉蒙蔽着方锈的大脑。
解行水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像人、和人没有区别。
但更多时候的确和人的差距很大。
不仅是体温，还有自然而然就游离在人群外的日常。
因为人类和祂不是一个种族，祂无法融入。
祂不属于人类。
.
随着最后一秒倒计时结束，方锈的脑海里响起了分不清男女的机械音：【时间跳转中】
【时间跳转完毕】
不仅是时间跳转了，他们所在的场地也发生了变化。
方锈是坐在知鸫这儿的，就在知鸫对面。
而解行水不知道去了哪儿，反正不在他身边，也不在他周围。
知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不知道副本被跳转了一样，只示意：“时辰差不多了。”
方锈偏头去看，就透过窗户看见外头…不说张灯结彩，但确实布置了一番。
到处都挂着喜绳，喜绳上坠着黑色的石头，石头上雕刻着符文。
但这不是《来自远古的悲歌》中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黑色石头，也不是《666号病院》中13号吃的小石子。
方锈觉得，更不是这个副本故事中从天上下来的黑色石头，而是知鸫刻的。
很奇怪，其实没有自己动手碾一下，他应该是分辨不出来的，可他就是这么笃定。
……怎么送到这儿了啊。
方锈起身，招呼都没有跟知鸫打一声就飞速离去。
他得先把情况跟庄梦他们说一声。
好在庄梦他们也在找他，两方在路上遇见，方锈和庄梦同时开口：“我……”
庄梦立马闭嘴：“你先说。”
方锈略过那些巫师的故事，直接把村长的交代说了。
至少让庄梦他们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庄梦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
叶隐珏也早就知道方锈是那种就算下十几个人的本，他一个人就能顶十几个人用的。
但赵周正看着方锈，难免有些心情复杂。
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不是他们破晓的。
要是加入他们异常事件管理局，那就好了啊。
因为时间紧迫，庄梦在方锈说完后，也是立马道：“我是在阿婧家里出来的，阿婧说等天黑她就要出嫁了。”
方锈闻言，看了眼天。
太阳已经落下了半轮，估计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彻底落完，然后迎来蓝灰色的天，在过半小时左右，天就彻底黑全。
但是夜晚出嫁……
这场红喜事，办得可真诡异。
庄梦：“方锈，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立马掉头回去保护阿婧？”
整个故事线捋下来，这确实是他们现在该做的事。
毕竟无论是阿婧侧面证明，还是村长直接承认，都告诉了他们阿萝有问题，阿婧有危险。
但方锈却摇头：“不，时间紧急，你们得快点打听几件事。”
叶隐珏：“什么？”
方锈简单交代了两句：“……至于我，我要去上山一趟，有件事得印证一下。”
一件可能和目前这个副本没有关系的事。
庄梦和叶隐珏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去了。
只是在走的时候，庄梦看了看方锈身后：“方锈，祂呢？”
“没事，不用管。”
方锈言简意赅：“他应该和我想的一样，也打算去看看。别废话了，我得动作快点，免得祂作弊。”
庄梦颔首：“好，你小心，有事就弄出点动静来。”
比起副本，庄梦始终更在意方锈的安全。
虽然命数是定下的，但方锈这人自己会弄出太多变数，无法让人放心。
作为一只猫，赵周正确实不好打听什么，他就跟在方锈身边，跟着方锈往山上掠去。
变成猫后，他的速度就突破了人类的极限，要追上方锈不是难事。
“方锈，你觉得故事线还有问题？”
赵周正问：“是阿婧有问题吗？”
反正上山就算是再快也要点时间，方锈也乐得有人说话打发一下时间：“不，阿婧或许有时候表现得很奇怪，但她也只是一些嫉妒心，以及想要博得关注的小心思而已，她只是个普通人。”
赵周正想了想：“…你是觉得，村长有问题？”
方锈没答话了，只说：“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又看了一眼赵周正：“你要跟我一起去？”
赵周正：“我很好奇你要确认什么事，不可以吗？”
五个人中，只有他们三个上去过，见过神庙，赵周正会好奇很正常。
方锈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他耸耸肩：“无所谓。”
赵周正看他这个态度，又有点不确定起来了。
不过无论确不确定，反正他们已经看到了神树。
抵达神庙的时候，方锈确实在第一座神庙里找到了解行水。
解行水手里拎着祂的鞭子，似乎是在想要怎么下手。
听到动静后，祂稍稍偏头，不是很愉悦：“方锈，我以为你会自己来。”
“腿长在赵会长身上，我总不可能废了吧。”
方锈扬眉：“你不会是在等我来看再开始吧？”
解行水先扫了一眼黑猫的四个踩在地上的爪子。
……赵周正有一瞬觉得，解行水是想废了自己的四肢的。
但也许是碍于方锈在场，解行水只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眼里只有方锈：“我已经甩了一鞭子，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木制的雕塑明明看上去已经残破不堪，随时要倒塌了。
方锈有点意外，但又在预料之中。
他抬手，握住自己背后斜背着的神赐，神赐感应到他的意识，刀鞘自动解体，被方锈横抽出来。
方锈示意解行水伸手：“来，血。”
解行水解开自己手上缠着的绷带，那上头在棺材里划的伤口结出的血痂还很新鲜——副本时间跳转，不会帮玩家把身体上的伤口也处理好。
他们是什么状态跳转的，就是什么状态继续。
祂乖乖地伸出手，自己先用匕首割开了之前的伤口，随后就用手握住了神赐，继续当方锈的放血工具人。
空气中并没有血腥味，反而是一种清苦的淡香，殷红的血液顺着放血槽流下、扩散，形成一个个隐秘晦涩、无法理解的符文在神赐上流转。
赵周正只以为是解行水的天赋，毕竟很久之前就有人在论坛上猜解行水的天赋可能跟杀人又或者血有关系。
等到最后一个符文亮起后，解行水松开神赐，方锈就如同出笼的野兽，单手拎着刀毫不犹豫就冲神像而去。
他高高跃起，自带的劲风将他的长发往上拂，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蓄力之猛势要将这神像一刀劈开！
而就是在这时，那个神像里面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他的耳朵是三根羽毛，头上有着似鹿似羊的角，眉心到鼻尖处有一层黑色的壳一样的东西，嘴角边并不是两点红痣，而是如痣一般大小的两枚红宝石镶嵌在那儿。
他抬手欲要拦下方锈的刀，同时也是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个虚影不同于墓地里的虚影。
墓地里的虚影很弱。
这个虚影…虽然感觉力量也不完整，但至少有带来压迫感。
甚至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方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两秒，整个世界也空白了两秒。
而在两秒后，他的眼前出现了极其混乱的场景。
他看见了无数双黑色眼白、有着三个猩红色瞳孔的眼睛在他面前睁开，铺满他的整个世界。
先不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场面真的很让人掉SAN。
可方锈却始终没有半点停顿。
他们的交锋只在三秒之间，三秒后，方锈的刀落下，直接将虚影砍成了两半，然后消散，连带着后头的神像也一块被直直地、竖着劈成了两半。
方锈落地后，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那里渗出了红色的血。
甚至在赵周正第一时间跳上来时，他只能听见，不能看见赵周正。
因为他的眼前，还是无数双有着三个瞳孔的眼睛在疯狂抖动，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出来，跳进他的眼睛里、侵占他的大脑。
直到一只冰冷的大手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方锈的闭眼功能终于回来。
他的眼睫顺着解行水的手轻颤，然后乖乖垂下。
方锈呼出口气：“这个副本的邪神产物比我目前遇见过的任何副本都要强。”
无论是《你看我漂亮吗》，还是《来自远古的悲歌》中的邪神产物，都没有让方锈受到这样精神创伤，就算是影响了他的SAN值，导致他出现了各种幻觉，也不会干脆让他七窍流血，但这个副本的邪神产物……
有点刷新方锈对邪神的实力定义，又有了个新的认知。
赵周正没有问他为什么说第一个神是邪神产物，因为被方锈劈开的神像没有倒塌，而是有一时间没有办法数清楚的树枝在其中牵连着神像的壳。
那些树枝是黑色的，黑色的树枝并不常见，但能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感的树枝只此一家。
——这还是这些树枝已经被方锈那一刀砍掉了生机，都能让人的神经紧绷起来。
赵周正呢喃：“邪神产物。”
而且是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的邪神产物。
解行水一只手遮着方锈的眼睛，另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了方锈的脖颈，将方锈的脑袋锁在自己的怀里。
祂微微低头，脑袋贴着方锈的脑袋，与他耳鬓厮磨：“你讨厌吗？”
方锈轻嗤：“这世界又不是我的，我讨厌什么。”
他反问：“你呢，你讨厌？”
《666号病院》中，解行水面对邪神产物所表露出来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也使得方锈感到迷惑。
因为在方锈的猜测里，解行水就是邪神。
祂讨厌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后面出现的至今不知道数字的编码，更是让方锈的很多猜测都打上了问号。
方锈不是那种觉得自己百分百对的人，所以他认为自己也许有可能是有猜错。
错了就错了。
纠正就好了，没必要不认。
解行水低笑了声，回答了句方锈曾经和祂说过的，但调换了一下词的话：“其实我无法理解讨厌这种情绪。”
方锈轻呵：“你有点敷衍啊。”
“因为让你想不明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解行水笑：“这样你就会一直去想，随便一点信息都会让你反复地想、不停地想。”
方锈不是容易放弃的人，有些事如果他搞不明白，他就算是现在先放一放了，以后要是接触到任何能够关联的信息点，他也会立马将其联系上。
这样他就一直在想祂。
想为什么，想祂究竟是谁，想祂的身份来历。
只是可惜这样还不够。
还没有办法让他的脑子里只有祂。
方锈当然知道解行水的意思，所以他哂笑了声：“真卑鄙啊。”
解行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祂勾起唇，嘴角的弧度加深：“如果卑鄙可以得到你，那么我愿意做一个无耻的人。”
因为赵周正在场，祂没有办法承认自己的神的身份，只能说人。
但方锈的脑子里已经自动把这话翻译成了：如果卑鄙可以得到你，那么我愿意做一个无耻的神。
他有问题。
他很心动。
只可惜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方锈示意祂：“你差不多得了，松手，我们还要赶时间。”
解行水悠悠抬手，还顺便帮方锈把没擦干的血渍擦干。
方锈没有再去砸第二座神庙，赵周正跟着他们下山，下山时问方锈：“其他神也是邪神产物吗？”
方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
甚至……
巫师可能就是借助了邪神产物，才拥有这样的力量。
所以他没有告诉其他人，那些石头上写着什么。
这个副本是第二个《来自远古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