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Omega教授高冷人设崩了>第39章 万字肥更

  “不放!”

  顾星野更紧地抱住了他, 声音因为过于恐惧显得破碎:“要死就一起死,阿裴,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裴时清潸然泪下。

  主控室内一片狼藉,操控台被破坏, 一直滚动数据的显示屏已经黑掉, 与之相连的感应线纠缠凌乱,有的断成了好几截,刺啦地往外冒火花。

  失去玻璃圆罩的保护,脆弱的脑髓在与空气接触的瞬间缩水氧化, 变成一团坚硬黢黑的物质,孤零零地耸立在那儿。

  也好。

  尘归尘土归土,当年弱小的他没能保护得了父亲们,如今至少要护住一心一意对他的爱人。

  裴时清将目光落到抱着他的顾星野身上, 他发根尽湿,滚烫的眼泪将他的肩头浸得一片温热,全身都在发抖,断续的抽泣声仿若某种兽类的哀鸣。

  裴时清抬手轻轻碰了碰顾星野的头发, 语气低而温柔:“阿野。”

  顾星野顿了一秒, 旋即更紧地抱住他, 嘶哑着嗓音说:“叫什么都没用, 我说不放就不放。”

  裴时清低低笑了:“谁说我就要死了,你放开我,我有办法阻止异化。”

  顾星野抬起脸看他, 眼眶通红, 神情半信半疑:“真的?”

  他脸上有细小的焦黑伤口, 是被他身上的黑液溅上腐蚀而成,被眼泪冲成东一道西一道的痕迹,看起来好笑又可怜。

  裴时清点头,语气笃定:“给我五分钟的时间,信我。”

  顾星野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攥了他的手,咬牙道:“我不信,你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时清手骨被他攥得生疼,配上他恶狠狠的表情,却让他心里一片温烫。

  于是他笑了。

  在一室狼藉中,在全身都在异化的情况下,他扬起眼尾,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裴时清反手握住顾星野的,他轻轻唤了一声“阿野”,旋即将那只手拉到面前,低头,在他手背落下一个吻。

  明明只是极轻柔的一个吻,甚至比不上他们第一次临时标记时的任何一个动作来得激烈,顾星野却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电流从他唇与手接触的地方一路往上,直冲天灵盖,令他不能思考。

  “我会为了你好好活着,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裴时清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却挑起一点眼尾看他,离开了眼镜的遮掩,那双圆而上翘的眼就这么自下而上望着他。

  如何叫人拒绝。

  最终,顾星野狠狠回抱了他,咬牙道:“如果你发生任何事,我一定会发疯。”

  裴时清点头,冲着他笑。

  笑得顾星野又舍不得离开了,还是裴时清轻轻推了推他,让他到门外等候。

  主控室的门缓缓被拉上,顾星野站在门口,与已经苏醒的陈默对峙。

  面对除裴时清以外的人,他的脾气显而易见不那么好,脸色阴沉得吓人,手掌已经按上了腰间。

  如果他敢硬闯,顾星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陈默站在他的对面,刚刚发生的一切在他眼前一览无遗。此时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顾星野,眼底有戒备、探究、疑惑以及被压在最深处的钦羡。

  他结交裴时清十几年,不是没有生死与共的时刻,可他鲜少见到裴时清笑。

  像满天星光都倒映在了他眼中,那么璀璨那么温柔。

  顾星野才与他认识了多久?

  “阿野,把门关紧。”

  顾星野神色一顿,默默将留出一小条缝的门拉紧了。

  门内再没有传来声音。

  顾星野的心却如悬在半空,没着没落,他分神关注里面裴时清的情况,余光却瞥到陈默朝他走了过来。

  他朝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手掌上躺着一枚小小的钥匙。

  顾星野没有接,而是看着他。

  陈默苦笑一声:“作为安全员,我已经失去了他对我的信任,那点锁链是困不住他的,不如卖你个好,看在你的面子上,兴许能——”

  遏制他一点。

  接下来的几个字在陈默的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被他咽了回去。

  他上前一步,把钥匙放进顾星野的口袋里,低声道:“裴时清一旦完全异化,将会失去个体意识,成为杀戮武器,单体杀伤力堪比联邦一个军团……等到了那一天,你会如何抉择呢?”

  顾星野眸光震动:“完全没有办法让他停止异化?”

  陈默脚步微停,却没有回头,而是保持背对他的姿势继续往前走,声音在空荡无人的通道里显得格外空旷飘渺。

  “异化一旦开始就不可逆,除非能找到和他基因相融合的人,以命换命。”

  *

  五分钟后,裴时清拉开了门。

  他已经恢复了原样,裸/露在体表的黑纹尽数收了回去,只是脸色苍白,额角和右肩各一个血洞,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过,他抱着胳膊颤了颤。

  困住他的锁链断开,被留在了原地。

  顾星野脱下外套裹住了浑身血迹斑驳的他。

  他将裴时清整个裹进了外套中,宽阔的肩膀替他挡着风口,搓着他冰凉的双手,声音尽力放得很稳:“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也许是累了,裴时清向来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放松,向后靠倒在顾星野温暖的胸膛上,暖融融的热意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蒸得他起了困意。

  他半阖着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我有点困。”他呢喃着,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顾星野却听见了,他打横抱起裴时清,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亲昵地贴了贴冷得像冰一般的脸颊:“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嗯。”

  月光顺着破碎的穹顶倾泻而下,照亮满地狼藉,这对恋人在飞舞的尘埃中相拥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裴时清在睡梦中抽搐了一下,醒了。

  顾星野握紧手中的枪,正警觉地盯着四周,感觉到怀中的动静,下意识揽得更紧了些。

  裴时清却推开他的禁锢,翻身而起,拔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

  乌云遮住了月光,四周一片昏暗,隐约能听到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靠近,像某种硬物在地面剐蹭的声音,密密麻麻,越来越近。

  “是实验体,他们活过来了。”裴时清低声提醒。

  顾星野抽空侧头看了他一眼,开口:“还可以吗?”

  裴时清点头,他的身体本就异于常人,经过短暂的休息,应付这些不完全实验体不是问题。

  他抬手按上顾星野的肩膀,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声音越来越大,少说也有二三十只,分别从三个方向包围了他们。

  “不要手软,它们已经脑死亡,只剩下一副行动的躯壳,控制它们行动的芯片镶嵌在后脖颈上,打爆它们。”

  裴时清低声而快速地提醒顾星野,整个人已经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插/入一个扑上来的实验体的后颈中。

  一扭一拧,嵌入脖颈上的芯片被精准狠地挑落在地,反射出不甚明亮的光线。

  实验体来不及哀嚎,“砰”一声瘫倒在地。

  随着这声响动,剩余的实验体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纷纷暴起,尖锐的爪牙带着风声直袭向两人。

  裴时清手法干脆利落,顾星野也不遑多让。

  他枪法奇准,又擅长近身格斗,实验体在他身上讨不着好,反倒被兜着离裴时清越来越远。

  空气中不断响起打斗声和枪声,死亡的实验体越来越多,血腥味浓重起来,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音。

  顾星野受了点伤。

  他被一只实验体的爪子抓伤了手臂,伤口深可见骨,他反手给了实验体一枪,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还有最后一只,蛰伏在前方通道的角落里,等着他经过的时候捕食。

  顾星野撕下衣服下摆,将流血的胳膊裹紧了。

  枪里的子弹已经用尽,他随手捞起墙边已经废弃的消防栓,朝前方走去。

  此时他离裴时清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大部分都实验体都被他引到了这边消灭,裴时清那边的压力应该不大。

  等他解决了这个,就去找裴时清一起回家。

  角落里的实验体发出了吸溜声,像看到了美味的食物。

  顾星野已经离他很近,只要再近一点,它就可以扑上去,咬断他的脖颈,喝干他的血液。

  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高级的基因改造者了,他的血液一定很鲜美,可以快速恢复它身上的伤。

  顾星野闻到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他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距离实验体的攻击距离只差一点点。

  这只实验体是可以夜视的,在它的虹膜中,顾星野稍稍偏了偏头,脚尖似乎要向另一侧通道走去。

  眼看到嘴的肥肉要飞走,实验体一急,探出了半个身子。

  就在这时。

  顾星野霍然转身,手里的消防栓准确地朝它的方向掷去。

  正中实验体探出的半截身体,它被砸翻在地,发出一声惨叫,脊骨断成了两截。

  顾星野飞身上前,拔出腰间的军刀直切向它的脖颈。

  “别杀我,我是时清的叔叔!”实验体惨叫着。

  风声猎猎,刀刃在接触到它脖颈的那一刻骤然停住,即便如此,锋利的刃尖依旧割伤了它的皮肤表层,逼人的寒气顺着伤口透进,即便已经拥有了冷血动物的基因,詹森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住。

  如果说裴时清给它的死亡感觉是压制性的威胁,那么顾星野就像横在它脖颈上的这把阴晴不定的军刀,让它感觉被蔑视,被玩/弄。

  顾星野骑跨在它身上,声线变得低而冷:“叔叔?”

  詹森忙不迭点头求饶,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本想在废弃的悬镜塔里猎捕点食物补补营养,没想到裴时清也在这,逼得它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撞上一个落单的,没想到又是一个瘟神。

  “我也是受到了伊甸园的迫害,才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詹森开始胡编乱造,声音悲切,涕泪横流,不明真相的人看了都要升起怜悯之心。

  顾星野却皱起眉头。

  “你说你是悬镜塔前首席裴恕的故交,被伊甸园残害才变成这样,那裴恕夫夫二人呢?”

  “他们——”詹森眼珠转了转,抵在脖颈间的军刀立刻向前一递,新鲜的血液流了出来,它立马供了出来:“他们因为誓死不愿意交出母体样本,一个被杀了,另一个伊甸园取出了他的大脑连接计算机,试图用这种方法读取他大脑中的信息——对,就是主控室的那颗大脑,你现在去拿它应该还是新鲜的!”

  詹森的语气激动起来,恨不得顾星野现在就离开。

  顾星野握住刀柄的手却缓缓颤抖起来。

  主控室的确有一颗大脑组织被供在高台上,罩着玻璃圆罩,但在他和陈默的打斗中早就被破坏,扫落在地,氧化成了一块黑炭似的组织。

  裴恕其人,即便是普通的联盟市民听来都如雷贯耳,他一生致力于去除AO之间信息素的相互吸引,并为弱势的Omega群体争取权力,这是他的研究方向,也是他毕生的信条。

  十八年前,联盟军部内网突然发布了一条通缉令,称裴恕携带母体样本叛逃,至今不知所踪,随后伊甸园骤然兴起,因此军部内部很多人认为伊甸园的幕后主使者就是裴恕,他因膨胀的野心而将母体样本据为己有,进行非法实验,至今仍躲在背后兴风作浪,军部的通缉令也从未撤除。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背负着伊甸园的血海深仇,与忌惮又利用他的军部合作,这么多年裴时清是怎么走过来的。

  只是想到这里,顾星野都觉得心口疼得发紧。

  “最后一个问题,基因改造人可恢复吗?”

  詹森瞪大眼睛,声音拉得长长的,仿佛在听一个笑话:“怎么可能!基因改造不可逆,一瓶水里掺杂进了饮料,你还能把水和饮料完全分离开吗?做梦。”

  即便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顾星野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人类终究要进化,如果不是《基因改造计划书》,人类早就灭绝了,即便如此,我们孱弱的身体仍然阻止了我们探索星空,你想想,虫族拥有多么强悍的身体和战斗力,如果不依靠机甲和高端科技,我们对上它们毫无胜算,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又有多少像虫族一样的外星种族,甚至比虫族更强的呢?因此,只有主动进化,人类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永远繁衍壮大下去!”

  詹森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周围已彻底安静下来。

  那股如芒在背的死亡感重新浮现出来。

  顾星野毫不犹豫割开了它的喉管。

  鲜血飚射而出,尽管他已经尽力避开,还是有几缕溅在了脸上,他弯腰,在詹森的尸体上擦净了刀上的血迹,黑暗中响起低而冷的声音。

  “若人类的进化建立在牺牲弱者的身上,那我们的守望还有什么意义?”

  “啪啪啪。”黑暗中响起鼓掌的声音:“说得真好!”

  一刹那穹顶的灯光全部亮起,炽目的白光刺得顾星野眼睛生疼,他视野模糊了一瞬,再聚焦时眼前的墙壁上突然投射出一个三维的影像。

  影像中一个带着银黑色面具的人正面对着他:“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他们把你藏得那么好,正好,正好。”

  他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来,有些嘶哑失真,但能听出语气中的欣慰:“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阿瑞斯。”

  即便只是一个三维影像,顾星野仍旧感受到了面具人投射到他身上狂热的目光。

  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全身肌肉绷紧,展现出警备状态。

  古地球传说中神拥有左膀右臂,一个是爱神厄洛斯,专司爱情与繁衍,是极致美的象征,白衍年就是这种扭曲审美下的改造的牺牲品,另一个则是战神阿瑞斯,是战争、兵变、杀戮与□□之神。他被形容为“嗜血成性的杀人魔王”,是力量与权力的象征。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形容。

  面具人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他循循善诱道:“你的精神力已经超出了正常Alpha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你还好好地活着,这就是伊甸园为人类作出巨大贡献的有力证明。想一想,在绝对南的武力压制下,所有人在匍匐在你脚下颤抖的样子,不是很愉快吗?”

  顾星野依旧没有说话,盯着他的眼眸眨也不眨。

  面具人将此当做了动摇,笑声越发粗嘎难听:“承认吧,这没什么好丢脸的,人类在历史的滚轮下终将进化,或者在沉沦不前中灭亡,伊甸园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人类创造更好的未来。”

  “嗤。”顾星野发出一声冷笑,他抬手按了按耳垂上的终端,就在刚刚,他通过启动军用网络通道突破了这里的屏蔽信号,成功将位置信息发送了出去。

  现在军部应该已经在锁定面具人的具体位置。

  “谬论。”他收起枪,找了块墙壁,将身体大部分的力量倚到了墙上。高强度的战斗和失血过多令他有些疲惫,面具人的话像蛊虫一样直往他脑子里钻,顾星野知道那是植入他身体里的基因药物在起作用,但影响不大。

  被他怼了面具人也不见生气,只是粗劣的笑了几声,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

  “没关系,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为此我特地送上了一份礼物,希望早日看到你们的蜕变。”

  说完这句话,三维影像消失在面前的墙壁上,顾星野霍然睁眼。

  前后通道响起机括声,他来不及奔跑,就被落下的巨门挡住了去路,“砰”另外一声巨响,后路也被堵死了。

  机括还在运行,靠近穹顶的两面墙壁突然各打开一道碗大的口子,开始往里灌黄沙。

  通道狭窄逼仄,密不透风,很快在顾星野的脚底积起两三厘米的沙海。

  不出两个小时,顾星野就会被黄沙掩埋,窒息而死。

  而联盟最近的驻军赶来,最快也要七个小时。

  *

  解决玩最后一只实验体,裴时清收起匕首,轻声唤了一声:“顾星野。”

  没有回应。

  耳中传来机括的声响,以及遥远的,听不真切的沙沙声。

  他谨慎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叫顾星野的名字,路上实验体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鼻端萦绕着恶臭的血味,裴时清越走越心慌,他明明感觉到顾星野往这边走了,一路走来除了实验体的尸体,竟然什么都没有。

  前面的通道被突然出现的巨门堵死,机括的声音一直在响,裴时清贴耳听了一会,确定听到的沙沙声是从里面传来的。

  “顾星野,你在吗,回答我。”他提高声音喊道。

  里面一片安静,仿佛只是被无意启动的机关。

  裴时清喊了几声,均没有得到回应,悬着的心却没有落地,直觉告诉他顾星野就在里面。

  他检查了四周,发现运作机括的开关是一次性的,在启动后就自动坏死,不可关闭。

  这让他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顾星野有可能被困在里面的设想不免令他焦躁,他在巨门面前来回徘徊,思考着从外面打开机关的办法。

  良久,他站定在门前,将手掌贴在巨门上,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黑色纹路开始鼓动,从苍白得过分的皮肤上渗出黑色的汁液,将巨门腐蚀得“滋滋”作响。

  以他的腐蚀能力,将巨门腐蚀出一个供人进出的洞不是问题,只是上次异化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用了一些特殊的方法才将其压下去,短时间再次使用,他还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恐怕所剩无多了。

  巨门上出现焦黑的痕迹,那些坚硬的玄武岩以他的手掌为中心,逐渐凹陷,并且向外扩展。

  黑纹已经爬上了裴时清的右脸,并有向左半边脸颊攀爬的趋势。

  他的眼眸已经染上了血红。

  巨门突然传来一阵震动,裴时清心脏紧缩,对危险的警觉令他立时收手,并极速往后退去。

  饶是如此,他依旧晚了一步。

  巨门从内炸开,飞溅的碎石裹挟着黄沙向四周飚射,裴时清被一股强大的气浪冲得掀翻在地,吐出几口乌黑色的血。

  强大的气浪席卷而开,在经过他时骤然而停,接着裴时清感觉那锋利的气刃突然柔和下来,从他身体上空掠过,留下一阵浓郁浑厚的柏木松香。

  只是闻到这股气味,裴时清就不自觉放松了身体。

  通道内躺着的尸体就没那么好运了。

  挟裹着精神力的气浪所及之处,尸体们纷纷爆开,碎肉与内脏抛向半空,随着血雾落地,真正的尸骨无存。

  穹顶的灯柱摇晃几下,纷纷发出噼啪爆响,炸成了碎片。

  顾星野从爆开的巨门中缓缓走出。

  他神情陌生,眼神阴翳与狂暴不断翻涌,从他体内逸散出的精神力强大到犹如实质,将通道内的墙壁一寸一寸碾为齑粉。

  通道开始坍塌,无数的碎屑沙尘落下,扑了裴时清满头满身。

  悬镜塔要塌了。

  裴时清却毫无动作,他伏在地上,仰头看着逐渐走进的顾星野。

  熟悉的脸,陌生的眼神。

  裴时清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以及从背后缓缓张开的,巨大的黑色翅翼。

  他弯起眼角,朝他伸出了手,那是一个索求拥抱的姿势。

  他说:“阿野,我疼。”

  “轰”一声巨响,悬镜塔在精神力的碾压下倒塌,掩埋它的黄沙倒灌而入,在原址上形成一个陷坑。

  中央星,监测此地的卫星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

  只见传回来的卫星画面中,一个黑色的影子自陷落的沙坑中冲天而起,巨大的翅翼划过长空,如黑色流星般消失在天际。

  与此同时,某个人工智能机器修理厂的仓库里,刚把自己修好的蒂克突然接收到指令,起身伸了伸新装上的胳膊腿,抬头望向摇光星的方向。

  “你捅娄子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发小。”

  *

  “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直接暴露在宇宙中还能生存!”中央星监测中心,一个中年Alpha高层疾步如风,走到监控台前。

  迎接他的人流自动分开,又呈半圆形合拢,互相面面相觑。

  今晚负责值班的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站起,抖着嘴唇道:“是,是真的,一个长着巨大翅翼的人形生物冲破了大气层,降落在了隔壁还未开发的查玛星球。”

  他指着正在循环播放的卫星影像,说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

  因为悬镜塔是遗址,这么多年毫无动静,因此联盟政府只放置了一个卫星监控,对内部发生了什么情况一无所知。

  Alpha高层名叫仇南,是中央监测中心的总站长,同时也是联盟政府国务部部长,原本监测中心的具体事务都由副站长负责,但今晚出现的情况实在太匪夷所思,令他不得不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赶过来验证。

  看着那道黑色的影子穿过长空,突破大气层,巨大的翅翼甚至在卫星的监控镜头前一掠而过,画面短暂地黑了两秒,再恢复时就看到那个影子冲入了查玛星球。

  那是一颗尚未开发的原始星球,并没有安装卫星检测。

  仇南的手指抖得像筛糠。

  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十五年前,那时他还是军部的一名校级军官,他指挥部下与线人里应外合端掉伊甸园窝点时,在地下实验室看到的景象。

  那是一个被泡在实验舱里的实验体,当时它的翅翼还没有长到这么大,正安静地沉睡着,实验舱外侧贴着它的数据,显示融合了史前沧龙的基因,进化方向为飞行、精神力压制。

  可它不是死了么?

  他亲手开的枪。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手腕上的终端开始震动,是军部发来的协助指令,仇南深吸一口气,推开人群接通了通讯。

  “接顾帅指令,根据线人提供的位置信息,初步锁定伊甸园幕后指挥者圣知就藏身在A区,消息绝对真实,请立刻封锁全区开启自查,第一军团将在四十分钟内赶往协助搜查。”

  接连的爆炸性消息砸得仇南脑中嗡嗡作响,中央星A区是联盟军政两界的办公区域,集结了全联盟最顶尖的权力集团,打死他都想不到伊甸园的幕后主使居然会藏身在A区。

  还是说,联盟军政两界的高层已经沦落了……

  仇南不敢想。

  他按着终端的手指在发抖,声音也是颤的:“收到,国务部立即执行。”

  军靴踏过A区的街道,往日的繁华热闹已经不见踪影,第一军团的军士们挨家挨户入户搜查,这一夜,无论是政府高官,还是军部大佬,都逃不脱审查的程序,直到天明。

  顾淮站在军部大楼,透过落地窗往下望,第一军团的军士像白色的波浪分流,汇拢,最终毫无所获。

  圣知像一尾滑溜的鱼,在重重封锁下逃出生天。

  联盟军政两界布下的天罗地网,早就破漏不堪,不怪抓了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一个反动分子。

  他的终端闪烁着,上面是被截留下来的位置信息,发件人显示着顾星野的名字。

  这个位置信息原本要发往总部,被他中途截了下来。

  即便如此,顾淮仍清醒地明白自己在做无用功,这位位高权重的Alpha元帅永远笔直的脊背突然弯了下来,背影显得颓然,他手指在终端上房悬停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号码。

  “还不理我吗,你儿子要保不住了。”

  *

  中央联盟内部暗流涌动,军部已经派出搜寻舰前往查玛星球,预计一个工作日内就能到达。

  有水滴落在脸上,冰凉、腥臭,睡梦中的顾星野双眉紧皱,眉眼间的暴戾之气挥之不散。

  一条碗口粗的毒蛇扬起扁平的脑袋,吐着长长的蛇信,涎水滴在他的额头上。

  经过它的判断,面前的猎物处于熟睡中,正是下口的最好时机。

  于是毒蛇的颈部高高弓起,朝顾星野最脆弱的脖颈咬去。

  正在这时,顾星野的眼睛霍然睁开,手指轻易扣住毒蛇的七寸,“咔”一声脆响,蛇信还未触及到他的皮肤,就软如烂泥般垂塌下来。

  按照往常,顾星野应该迅速踢开面前的毒蛇尸体,并找个地方洗手。

  他不洁癖,但也不喜欢鲜血沾在手上。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抬起右手,卡住毒蛇的尸体猛地一撕,毒蛇的身体瞬间被撕成两半,鲜血飚了他一脸一身,顾星野心底的积郁仿佛也随着毒蛇被暴力撕开的身体而发泄出来。

  某个瞬间他感觉到了快/感。

  他看着沾满双手的蛇血,重重吐出一口气,靠墙闭上了眼睛。

  不可以。

  阿裴会不喜欢。

  暴戾的情绪被强行压下,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裴时清拂开宽阔的绿叶乔木,将获取到的食物摆到顾星野面前。他的目光扫过被扔在一旁死无全尸的蛇身,接了外面的雨水跪坐在地,替他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他的手很凉,也很稳,没有被吓到的痕迹。

  顾星野胆子大了一些,佯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

  “醒了,一会吃点东西。”裴时清仔细擦着他手掌上的血迹,连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

  “阿裴。”顾星野叫他,语气有连他都未曾发觉的忐忑。

  裴时清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顾星野下意识想缩回自己的翅翼,奈何翅翼太大,他还没能完全掌握它们的使用方法。

  裴时清看了他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从薄薄的唇角一路上扬到眼角,连眼中都漾着波光粼粼的笑意,好似一汪温柔的湖水,里面满满地映着一个他。

  “现在我们一样了,一对亡命鸳鸯。”裴时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闭嘴已经晚了。

  顾星野眼睛亮如星辰,他抓住裴时清的手,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上前凑近道:“这可是你说的!”

  裴时清白皙的脖颈飞上一抹可疑的红,答非所问道:“哪有你这么傻的,争着抢着要异化,原本你的数值比我稳定,可能一辈子都不会——”

  他张了张口,觉得剩下的话都不重要了。

  如果不异化,顾星野或许就像他设想的那样,光明灿烂地过一生,那是他给顾星野设定好的道路,只不过后来被他忘记了。

  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顾星野拿起手边的野果,选衣服上最干净的地方擦了擦,一把塞进裴时清嘴里:“快吃吧裴教授,跟着你亡命天涯我也乐意。”

  顾星野在高度异化的状况下完成了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壮举,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不会飞回去了。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破天荒降落在这颗原始星球,又破天荒地发现他们,否则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遥望星空。

  这么一想似乎也挺浪漫。

  顾星野从小就不是一个很有牵挂的人,如今唯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那么身在哪里对他而言没有多大的区别。

  只是偶尔会忧虑远在几百亿光年之外的同胞,希望自己传递出的消息能起点作用,希望军部能尽快剿灭伊甸园。

  第二天,顾星野已经学会了收放翅翼。

  他的骨骼发生了改变,变得轻盈而长,后背肩胛骨的地方裂开两道鞘口,翅翼就是从那个地方收缩进去,并且顾星野惊人地发现自己的身高又长了一点。

  以前裴时清只差了他半个头,现在只能到他的下巴处了,这让他每每低头看向裴时清时,都想上手揉一揉那人头顶的发旋。

  第三天,裴时清开始琢磨回去的方法。

  伴随着异化,顾星野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在人类和进化种的身份中摇摆不定,并且害怕打破这种平衡,以恐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因此才会格外黏着裴时清,几乎将他当成了生命里的全部。

  这种状态裴时清经历过,只是那是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冰冷的仪器和令人痛苦的药剂,小小的他躺在实验舱里,靠着高窗之上洒落的遥远月光,撑过了所有。

  那时,他刚从圣知手里把顾星野要回来,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了他,他成功融合了一种螈类的基因,全身几乎都拥有再生能力,但那不代表他不会痛。

  他几乎每隔一周就要被迫进行一次基因移植手术,在无数次痛与死的边缘挣扎,意识混沌时经常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他不想顾星野再经历一遍。

  “阿裴,我们就在这里不好吗?”顾星野一只手缠着他的腰,试图阻止他调试信号发射器。

  “翅膀拿开。”裴时清全神贯注地组装着。

  这是从他和顾星野终端里拆下来的零件,能够发射非常薄弱的信号,距离最多也就刚到达星球外。

  被信号塔捕捉的概率很小,但聊胜于无。

  顾星野抽回挡住他视线的翅翼,缠在腰上的手臂却更紧了,他甚至把下巴搁在了裴时清的肩膀上,往他耳朵里呵气。

  “阿裴。”语气低而软,像某种大型犬在撒娇。

  裴时清耳尖浮起一层薄红,他正在调试的手指一顿,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神情尴尬:“你离我远点。”

  顾星野却不依不饶,胳膊更紧地箍住了他的腰:“不。”

  裴时清被他缠得动弹不得,鼻端萦绕起越来越浓郁的柏木松香。

  顾星野放出了信息素。

  他的身体在信息素的冲击下不可避免地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顾星野的语气又放软了,他抬手捏住裴时清的下颌,轻轻亲在他的唇角,贴着他的肌肤问:“阿裴,我身体可能出了点问题,你闻起来好香。”

  他低头,唇轻轻贴在裴时清颈部的大动脉上,嗓音逐渐变得干渴。

  “对不起,我有点控制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个假比上班都忙的社畜狗本狗,本周又接到了要检查的通知,日常吐血!

  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估计是无法保证了,只能有时间就写,大家随缘看吧,底线就是绝对不坑,看我专栏就知道了。

  【小剧场】

  多年后,顾星野作为联盟军部新一代元帅,在外威风凛凛,对内怂得一批。

  白天:

  顾星野:阿裴,叫一声哥哥听。

  裴时清:离我远点。

  晚上:

  顾星野:阿裴,叫哥哥。

  裴时清(泪水涟涟):哥,哥哥……

  两个小时后,顾大元帅被赶出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