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蚊子鼓包下出现的小脸,肖云帆突然被莫大的恐惧席卷,整个人下不去手了。魏嘉皮肤底下的的那张小脸似乎颇为痛苦,想要挣扎而出,隔着皮肤对着肖云帆张开了小嘴。

  肖云帆一个一米八的汉子被恐惧之情吓得全身冰冷,他疯狂发抖,颤抖之间手里的匕首不小心滑落掉了下去。

  这时候一只手准确的接住了那把匕首,是海兰歌。他目若冰霜心如铁石,在魏嘉挣脱逃跑之前抬起匕首,瞬间刺开了她的手臂。

  一阵皮开肉绽后,那个巨痒无比的蚊子包被划开了。

  皮肤底下并没有什么婴儿藏在里面,就好像之前的脸又是鬼婴做的手脚。取而代之的是众目睽睽之间,从蚊子包里面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蚊子,那蚊子翅膀展开大概有成人的手掌长,更别提六根足有三十厘米长的脚和巨大的口器。

  那巨大的蚊子抖开湿漉漉的翅膀,嗡地一声振翅飞走了。没人敢去抓它,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龙苗苗呢喃道:“蚊王?”

  那大蚊子孵化飞走以后魏嘉就不再痒了,她浑身是汗嘴唇发白,既是痛的又是被折磨的,捂着自己不停流血的手臂瑟瑟发抖。一旁姑娘王灵芝赶快拿了布条给她包扎止血,只见魏嘉的手臂已经因为蚊毒全黑了,若不是海兰歌那一刀下手及时,魏嘉这手臂估计就不能再要了。

  魏嘉痛苦得满脸是泪,语气里又满是不甘心:“为什么……会是我……”

  池小雏看着她,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是她?明明他们全都被蚊子叮了包,为什么蚊王偏偏挑中了魏嘉寄生?

  随即他很快记起来一个事:蚊子这种东西是嗅觉及其敏感的动物。汗臭味、血腥味和二氧化碳都是吸引它们的东西,如果没记错的话,魏嘉似乎早上刚好来了月事,身上的血腥味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要重。

  魏嘉剧痛未消,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渗透出来的血已经把包扎过后的布条给浸湿了。她在剧痛之中神志不清,又看了一眼边上握着滴血匕首面不改色的海兰歌。那一瞬间她美丽的双目中有了一丝凄清和怨毒。

  ……就怪他,就怪他。魏嘉心想。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如果他肯接受自己,以他的能力保护区区一个弱女子有什么难的,到现在倒霉的却变成了她一个人……魏嘉大口喘息着缓解剧痛,把头缓缓低了下去。

  篝火晚会就这样结束了,挤在一起的众人缓缓离开回去吊脚楼。魏嘉惊魂未定外加受伤痛楚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都没力气起来,是走得最晚的那一批人。她坐的位置离海兰歌很近,临走的时候海兰歌本来在和池小雏说话,忽然若有所查,转头朝着不经意间已经和他贴得很近的魏嘉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漂亮得黑白分明,最好的丹青宣纸不能勾勒万一。魏嘉因为这冷漠的一眼脸色发白,姣好的脸上不甘心与凄怨更加深,却也没说什么离开了。

  海兰歌皱了一下眉,随即松开了。

  池小雏:“怎么了?”

  海兰歌恢复正常表情双手插兜:“……没事。”

  他俩回去之前有个雇佣兵叫住了池小雏,他跟着停下,想看看阿大想说什么。

  “那是鬼蛊童。”阿大说,“你们知道什么是蛊么?”

  池小雏之前给他喝过鸡汤还有糯米粥,阿大对他观感还不错,夸过他粥煮的好喝。

  阿大见这个年轻人不说话,眼里却满是好奇的神色等着他说话,于是也没有卖关子地说:“蛊这种东西,就是用世界上最厉害的毒来喂养生物,再把它们关在一个密封的容器里互相残杀,杀到最后残存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刚才那个大蚊王就应该是蛊的一种,下蛊以后它会钻进人的皮肉底下,并在人体里寄生长大。等到它彻底长大以后就会放出毒素,让人痒得钻心挠肺,最后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扯破挠开,放出蛊虫离去。”

  池小雏:“……”

  阿大把眼睛看向他身边的海兰歌:“你要小心。”

  海兰歌:“你说这些干什么?”

  阿大:“刚才是你亲手剖出了那个女孩身上的蛊虫,按照我雇主给的信息,如果蛊要再次选择寄生对象,你将会是很大的目标。”



  海兰歌神情浅淡:“嗯。”

  阿大:“你不怕么?”

  海兰歌反问:“怕就能被放过?”

  阿大摇了摇头。

  海兰歌给了他一个那不就得了的目光,他不像池小雏,不喜欢和NPC多交流,转身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清冷的背影。

  池小雏跟在他背后上楼回去睡觉:“真的不要紧么?”

  海兰歌到是真的从内到外地镇定:“不要紧。真被那大蚊子寄生了又不是立刻致死,所有杀不死我的东西,都不足为惧。”

  听他这么一说池小雏也放下心来。

  海兰歌一到夜里又开始犯困了,他简单洗漱了一下,靠在床上抗争了一下想保持清醒,但还是打了一个哈欠。

  池小雏见他困得难受:“你睡吧。”

  海兰歌:“要是昨晚的那群鬼婴又来,你怎么办。”

  “……”池小雏试探性地提出建设性意见,“总缠着大人感觉它还挺缺爱的,要是再来我们不如养着它吧。”

  海兰歌以一种“你认真的么”的视线看着他,被池小雏回以了一个真情实感的真挚眼神。

  ……几秒钟以后池小雏率先憋不住先笑了,他垂眼把笑容收起嘴角还在上翘:“好了,快睡吧,我守着你,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背着你跑。”

  “出息了你。”海兰歌轻哼一声,安稳躺下了。几分钟后他朦胧模糊地说了一句,“是女孩就养,男孩养了短寿。”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看上去身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池小雏笑得眼睛一弯如月,伸手给他拉了下被子。那被子是他去找来新换的,不是昨晚他们包住小鬼狂抽鞋底的那床。

  今晚一切安宁,池小雏听着海兰歌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也平静无比。有那么一刻在无声的环境中,他迷糊了一会,头一点一点的犯困想打瞌睡。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发愣发久了,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池小雏自言自语:“怎么又来了。”

  虽然大晚上的他极其不愿意外出,可是这又不能在屋子里随地解决。池小雏看了一眼熟睡的海兰歌,觉得自己万一这么做了,可能会被赐死。

  “不就是夜游么,老活计了。”池小雏自言自语说服自己,“就是希望如果要来什么跳脸杀的话,慈悲点等我上完厕所以后再说。我就这一条裤子,不然尿了以后我可能得去跟龙苗苗借裙子穿。”

  关卡内两次女装的池某人已经对穿裙子这件事情放得很开了。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最里,而公用厕所则在走廊另一头最深处。

  池小雏平安无事地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回去的时候还要经过楼梯口。走廊是漆黑的,唯独楼梯间里还点着煤油灯照明。他刚要走过去回房间,却听到了楼梯底下传来一阵奇异的食物咀嚼声。

  如果海兰歌在这里,他一定能最快反应过来这个咀嚼声和白天萤火虫洞内的一模一样。池小雏心想谁半夜不睡跑出来吃东西?他心里瞬间警觉,屏住了呼吸,躲在墙后面悄悄地朝楼梯底下看过去。

  此时二楼与三楼衔接的楼梯口处,七八个穿着肚兜小鬼正聚餐似得围着一具不知男女的尸体啃噬咀嚼。它们嘴巴漆黑,还未足月的鬼婴没有长出牙齿,只能像是蚂蚁吸食糖浆一样喝着粘稠的血浆。

  深夜里,楼梯间传来浓郁的血腥味,池小雏躲在楼梯边上的墙背后,看得瞳孔收缩,因为这一幕而被惊得胃里隐隐恶心作呕。他赶紧把头缩了回去没有再探出头,生怕那些玩意儿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池小雏心惊却不慌,呼吸低到近乎没有,内心在这样诡异的深夜场景中不断地浮现出一个个问题:

  这些脏东西为什么会聚在一起吃人?

  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

  忽然,一个满脸是血的小鬼在进食中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左右张望了一下,像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

  池小雏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他听到了木质楼梯吱呀一声,那是有东西爬上来的讯号。他闭上眼睛手脚冰凉,背脊止不住地发抖。鬼婴的影子被楼道内的煤油灯拉长地宛若巨大怪物,鬼未至,鬼影却先及,那头大身小、冰凉漆黑的半透明影子已经碰到了池小雏的鞋边。

  池小雏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在极度的压抑和寂静里胆寒至极,他明白它要来了……那个东西要来了!

  ——就在这时,三楼的楼道里传来了一点声音。

  咕噜噜的,只见走廊最末端的房间里飞快滚出了一只带着铃铛的银镯子。那银镯子叮叮作响,一下子吸引了鬼婴的注意力,在镯子滚着撞到楼梯扶手以后,铃铛发出清脆一阵响,失去重心从三楼楼梯口掉了下去,还哐啷啷地弹了好几下滚飞了出去。

  在寂静的深夜之中,带着铃铛的苗族银饰在木质建筑中发出了清脆深远的回响,无比清晰地回荡在了整个漆黑的夜晚里。

  叮铃当啷——铃铃铃——叮铃当啷——

  正在进食的鬼婴儿们被声音吸引,看到那个带着铃铛的银手镯以后,立刻被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欢快地放弃了楼道中吃了一半的尸体一起爬到楼下抢那个发光发响的玩具去了。

  池小雏立刻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瞬间冲过了楼梯间,两秒就跑回到了房间里疯狂关门上锁。

  他心跳如擂鼓,那个银铃铛手镯他认识,是之前篝火晚会上龙苗苗给魏嘉带上的。那种情况下能够趁着别人不注意顺走那个镯子,在这个空间内人选不做他想。

  池小雏一抬头,果然对上了海兰歌担心的眼神。

  池小雏:“我……”

  话音未出海兰歌突然就把他抱住了,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海兰歌手背上居然也是一层冷汗。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是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的。

  “……对不起。”池小雏很是歉疚,“你是怎么拿到那个银镯子的?”

  海兰歌把他松开,望着他半晌才终于恢复了冷静的目光,只是声音依旧很沉:“那个魏嘉离开篝火堆的时候,想趁我不注意把她伤口上的血蹭我身上,被我发现以后,顺便把她镯子给拿了。”

  那些脏东西毕竟还在是未足月的鬼婴,昨晚屋里那么多玩具,可以看出来它们很容易被类似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当时海兰歌心想,身上备一些亮晶晶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防身总没错。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就派上用场了。

  池小雏啊了一句,有些难以理解,脸色警察:“魏嘉想害你??她想害你!为什么啊?”

  是海兰歌为她破开了蛊,魏嘉往他身上蹭血无疑是增加了他被下蛊的几率。

  总不能告诉你说她想做你后妈我没同意……海兰歌内里呼吸归于稳定,平静地说:“因为她坏。”

  池小雏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沉默一秒低头认错:“对不起。我让你辛苦顺来的宝贝没了。”

  “对不起你个头。”海兰歌有点坚持不住了,蛊真是很神奇的一种东西,昨天喝的那些睡眠水到今晚也依旧有用。

  池小雏:“我保证下次就算憋死也不会乱跑了,我会听话乖乖的。”

  海兰歌:“乖你个头。”

  他困顿地耷拉下漂亮的眼皮,一片意识混沌之中心想,其实池小雏不用乖乖听话也可以,不用做个稳重强大的人也可以……就算古灵精怪、耍赖、闹小脾气,爱出乱子也可以。

  反正他偏心他,所有一切都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