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的突然出现, 会和这件事有关吗？
顾衍脑海闪过这个念头，面不改色的听完了C展望未来的豪言壮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表示还要考虑考虑。
C默认他这是要接受了, 便心满意足的关闭了通讯。
一切归于平静，水声下，隐约能听到外面走廊传来的嘈杂声音。
自动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顾衍换好衣服, 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看清屋内的情况，微微一愣。
营养剂和面包散落在床边，看痕迹是被人各咬了一口。
“罪魁祸首”正蜷坐在地上, 半倚床铺，呼吸平稳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失忆了还这么信任自己？
顾衍奔波劳累的灵魂在此刻像是找到了归处，莫名的安定, 让压在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调高屋内的温度，顾衍在旁边坐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楠的睡颜。
一段时间没见，林楠似乎清瘦了许多, 全身都被黑袍遮掩着, 只露出白皙下颚, 不知是做了什么梦, 淡色的唇紧抿着。
不知在林楠看来，上次和自己见面，又是多久之前呢？
廉价的幽暗灯光从头顶落下, 独给林楠镀上了一层蜜色光晕, 恰到好处的温馨, 空气也因此掺入了蜜糖的香气。
这么久以来从不觉得累的顾衍，忽然有些困了。
……
初升阳光被高耸入云的大厦遮拦在最高的几层，只有几缕光束勉强穿过缝隙，照向地面，在幽暗的阴影中留下几块暖黄的光晕。
昨晚还热闹的街区被激光拉起的警戒线围住，每隔数米便有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员站岗。
凌晨两点，路上也有不少人为了生活奔波往来，有人想要硬闯进入市区，义肢刚运转起来，就被同伴拦住，低声呵斥。
“你疯了！没看到他们衣服上的图案吗？”
那些人的胸口，镂空的徽章闪过亮眼的光芒，雕饰形状宛如盛开的纯白兰花。
赫然是中心城三巨头之一，圣芒研究所的标志。
发现这一点，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但无人再敢上前。
在他们看不到的高楼后，更多圣芒研究所的人员正穿梭在烟雾之中，收拾尸体，打扫现场。
经过一晚的休整，一片狼藉的战场已经重新变得整洁，中央废弃运输车足有近十米高，从体积上看，倒真像装着大批物资。
一眼望去，仿佛垂死的鲸鱼。
如今悬浮架报废，外部也受到了热武器的轰击，已经看不出原来精致豪华的外观。
车厢内部，却是各种科研仪器。
个子高挑的女人轻点额角，眼眶周围的科技感光带微微亮起，双眸闪着机械蓝光，扫描着一切她能“看”到的东西，机械右臂灵活的探查着车厢里的痕迹。
同时耳根处红光闪动，将她的所见所感同步传递出去。
女人的电子眼可以让她看到一些机密信息，光幕会直接投射在她的虹膜。
与她通讯的人影朦胧，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她耳中直接听到的声音也经过处理，带着特殊的机械质感。
而在外人看来，女人的周围什么都没有。
【……居然真的醒了。】
“是，这里没有外部破坏的痕迹。”女人按照指示，走出了车厢。
光幕那边的人没再说话，女人安静的下车，又到运送尸体附近认真探查。
“尸体全部检查完毕，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身体机能迅速衰竭，改造器官也无法阻挡。”
良久，黑影男人才再次开口，似是强压怒气，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商会将配合封锁区域进出，我会再派人过去，全力搜查。】
【一定要在那些人前面，把祂找出来。】
【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最后机会。】
……
林楠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人，不管C的雇主要找的人是不是他，顾衍都不打算接活，自然越快远离纷争越好。
顾衍一早便到了城门即将封锁的消息，但他自己有办法与林楠出去，因此俩人现在正披着相似的黑袍，在街上“散步”。
头顶蜿蜒盘旋的街道层层叠叠，晨光微弱的几不可查，来来往往的轰鸣声倒是不断。
明明现在的车辆都可以减弱声响，这里的人却就喜欢声音大的。
顾衍看着与自己并肩前行的林楠，神情温软，从前的小世界里，都是林楠主动来靠近他，现在林楠不想交流，他便一直尝试和林楠说话。
虽然从未得到回应，但也也没放弃，转变策略，开始闲聊。
顾衍的声线沉稳柔和，时间一久还是有些效果的，起码林楠现在，不会再无视他了。
顾衍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话痨。
“饿了么？”
林楠摇了摇头，他用黑袍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营养剂确实难以下咽。”顾衍微微勾唇，调出光幕菜单给林楠看。
除去价表数字后多的离谱的零，食物的卖相还是很好的。
林楠扫了一眼，没有多少兴趣，但想起那难以下咽的管状食物，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小动物一样慢慢伸出手，在顾衍的光幕上戳了戳。
顾衍昨晚就给林楠开通了权限，眼下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可爱。
像刚被接到家的小奶猫。
两人靠的极近，几乎头碰头，但只有顾衍知道，他连林楠一丝头发都没碰到。
失忆的林楠似乎很讨厌被人触碰。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顾衍话音刚落，神色一凛红眸微眯，侧首向后扫了一眼。
有人跟着他们。
衣角传来垂感，顾衍低头看去，是林楠攥上他的衣袍，微微有些颤抖。
顾衍一愣，难道是奔着林楠来的？
林楠低着头，心里有些烦躁。
虽然这个叫顾衍的人一直在他耳边说话很是烦人，但胜在声音低沉磁性，他便忍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林楠是不希望顾衍死掉的。
眼下那些杂碎追了上来，林楠有些犹豫，要不就此与顾衍分道扬镳——等安全了再找回来。
正出神时，林楠手中抓着的衣袍被人拎起，还带着他的手晃了晃。
思绪被扰乱，林楠猛抬起头，凶巴巴的看着顾衍，眼神里写着“敢挣开你就死定了！”
顾衍轻笑：“抓衣服，就足够了？”
林楠：“？”
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顾衍微微俯身，眼眸直直的看向他眼底，手指顺着黑袍下滑。
在林楠察觉不对，想要收手的前一瞬，顾衍自然的握住了林楠的手。
“……？”林楠直接傻掉了！
他的腿像突然不会走路了，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摔倒。
顾衍赶紧扶着他，手忙脚乱之时，颇为哭笑不得。
这……
反应倒也也不必，这么大吧。
林楠等了数十秒，狂跳的心脏慢慢平稳。
这人没死。
巨大的懊恼与悔恨在被觉察前，就直接压回了心底。
也是，这么个大活人要是在街上当场暴毙，岂不是将他的行踪直接昭告天下了。
林楠想，不愧自己紧张。
还好没事。
顾衍和林楠虽面对面的站着，但林楠有意低着头，兜帽将他的表情遮挡住，顾衍也只能从手上的力道猜林楠的心思。
他早就将手松开了，现在是林楠死死的拽着他，还不松手。
更奇怪的是，身后跟着的人也突然离开了。
难道是看他们停下不走，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他们走了。”顾衍压低声音，用只有林楠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
“……嗯。”林楠猛然回神，立刻松开了顾衍的手。
男人的手骨节硬朗，白皙修长，只是手背还有一圈红印子，被林楠捏的。
两人继续“散步”，林楠隔一会就瞟一眼顾衍的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
反复数次。
顾衍看着黑色兜帽转来转去，心底一软，便不再忍着，将手伸过去。
“握着吧，咱们去吃早饭。”
林楠：“……”
他才没想拉手！
他不动，顾衍也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林楠默数三秒，心底吐槽了一句幼稚的人类。
然后别扭的将手伸了过去。
到了这里最大的公共餐厅，顾衍说到做到，将林楠点的东西都要了个遍，又结合着之前在主世界了解到的林楠喜好，填了点菜。
这一顿饭花的多，但林楠吃的饱饱的。
林楠边吃还边奇怪，这男人后来点的竟然都是他挺喜欢吃的。
反而是他自己看颜值要的东西，好多上桌了，吃了一口就再也咽不下了。
对方居然也能面不改色的接过去吃完。
……尤其是那块点心，他都咬过了！
初见时顾衍的神态语气又在林楠脑子里过了一遍。
还有刚刚，这人明明碰到自己了，还是直接碰到的，居然没死！？
林楠有些不确定，难不成，他们以前真的认识？
饭后顾衍主动提出去买“果汁”，林楠顺着方向扫了一眼，他不想过去，那人太多了，不安全。
林楠的干脆拒绝让顾衍犹豫了一下，在主世界，林楠应该是特别喜欢喝果汁的。
最后顾衍叮嘱林楠在这休息，别动，等他回来。
林楠垂首扣手手，乖乖点头。
顾衍便以为他这是答应了，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看人走远，林楠哪还有听话样，直接起身离开了餐厅，拐到旁边的暗巷。
有两人和他一样身披黑袍，正凑在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
【不是跟踪来的，但也不无辜。】林楠脑海里闪过这句话，毫无心理负担的走了过去。
“诶！你是谁！”
其中一人听到声响，一回头，被林楠吓的一愣！
另外那人也怔了一下，举起武器就要开枪。
林楠先一步伸出左手，掐住前一人的脖子。
对方都来不及挣扎，健壮的身体迅速枯败干瘪，不过两秒，便成了干尸，已经死透了。
感觉，有点恶心。
林楠眉头紧皱，迅速松手。
金属义肢叮叮当当的掉在地上，惊醒了他的同伴。
枪声响起，林楠微微偏头，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嵌入身后的墙体。
兜帽被子弹的冲击吹动，顺着发丝缓缓落下，露出少年精致清俊的面庞，他手上金纹闪烁，面庞上也微微显露出金色的条纹图案。
还活着的那个黑袍人看清同伴的下场，顿时大惊！
这个能力！
就是他们要找的货！
虽然惊讶林楠是个人，但这种买卖的事也不少。
他满脑子想着只要自己能交货，就代表一步登天的机遇！数不尽的财富！还有人上人的地位！
恐惧与贪婪两种神情在他脸上交织，当然，也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一刻。
林楠嫌弃的甩了甩左手，第二具干枯的尸体跌落在地。
他随手翻了翻这两人的衣袍。
没有昨天那些人胸前的镂空兰花标志，衣着很随意，义肢也是低等货，应该不是一派的。
临走前，林楠又毁掉了他们身上的通讯器，这样两具尸体倒在这，一时半会也没人会发现。
等等！
林楠脚步一僵，他居然都有经验了？
半秒不想多待，林楠黑着脸快步往外走，掌心凝聚出灿金的液体，净手。
因此他并没发觉，身后那本没什么的特别的金属义眼，在他动用能力后，闪过一丝红光。
他也确实没心情关心了。
“林楠……”
因为刚一走出小巷，就看到顾衍拎着什么东西，茫然的站在街边。
之前顾衍和林楠说话时虽然是温声细语，但也暗藏强硬，林楠基本听他安排就可以。
但此刻，那个男人站在餐厅门前，左右看看，却犹豫着不知该往哪边走。
居然可怜巴巴的。
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林楠抬手揉了揉，觉得这是自己擅自动用力量的后遗症。
视线依旧不由自主的看向顾衍，他现在的样子，更像大狗狗了。
还是被雨淋湿了毛发，呜咽着那种。
……就信他一次。
抬手将兜帽带好，掌心拂过破损的黑袍，完好如初，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喂。”林楠努力板起脸看着顾衍，“你买了什么？”
破败的城市中心也没繁华到哪去，都是万丈高楼投下的阴影，但林楠站在这，就格外明亮。
顾衍像被人定住了，一动不动的傻看着。
直到林楠走到面前，顾衍这才骤然回神，将买好的“果汁”递过去。
林楠眼尖的看到，顾衍手还有些抖。
但他低下头，咬住吸管，没说话。
动用无法控制的能力，心口不舒服。
而且那感觉也不好受，胃也不舒服。
简直浪费刚吃的食物……早知道就不去试验了。
果然，他就应该在那乖乖等着。
林楠心中正后悔三连，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味道怎么样？”
林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顾衍在问他，声音还有些哑，但和刚刚的叫他名字的颓然崩溃比，好多了。
这才对嘛。
他又喝了一口，仔细品味了一下，口味真的是凑合，好像有点好喝，但又有点难喝。
总之，不太行。
所以林楠咂了咂嘴，答道：“挺好。”
顾衍似乎笑了一下。
“这里的食材都是人造物，自然要差些。”
顾衍微微停顿，试探着继续说，“咱们去远一些的德克城，那里有培育的果蔬。”
见林楠只是点头，顾衍心里还有些虚。
好在林楠紧跟着开口，“我身无分文，只能跟着你了。”
顾衍松了口气。
刚刚是他忘了，以前林楠总主动跟着他是有原因的。而现在林楠失去了那些记忆，无牵无挂，随时走人才是正常的。
是他太想当然了。
话题一结束，顾衍就有些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林楠哪一天真的离开了呢？
有些事从未想过，不代表不会发生。
顾衍越想越钻牛角尖，眼看着思维就要跑偏，林楠忽然拽了拽他的袍子。
“我以后……会提前和你说。”林楠这话说的十分紧张。
好在顾衍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点勇气。
“要不要，抱一下？”林楠咬着吸管，声音越来越小。
“我看你好像，挺想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