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说这话时,面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陆柒一时间也不晓得他是为自己提早归来影响了他的声望不悦,还是为自己仙力得到的提升不多而感到高兴。
陆柒只是不自觉地开始想为何自己的劫数有变。
他乃天界战神,一刀光剑影戎马倥偬,命格奇贵,司命仙君推衍数载光阴,这才算出唯有那九九大劫能压得住他周身浸润千年的血气。
若要私自篡改劫数,自然代价不小。
天帝见陆柒不说话了,还以为他是在认真思考,自然也就不曾出声打扰。
任由陆柒去想,宁霁玉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自己“命陨”以后,进入冥府。
……甚至、甚至还能再那进了冥府的第一日便被迫陷入情.欲泥淖,与冥主春风一度!
自己并非凡人,托而成的将军命格贵重,不当因君主猜疑、属下叛变而英年早逝。而当他命数尽的那日便该是仙格归位之时,不可能与凡人一般跌入冥府。
要改他的命格,便须得耗费半身功力气血。
难怪此番自己见到的人,竟比从前所认识的冥主还要苍白。
“爱卿可想出来了?”天帝见陆柒神色若有所动,问道,“若有旁人竟敢惊扰我天界战神大劫,孤必然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为爱卿讨个公道。”
那个“做了坏事”的名字就在唇边,但陆柒到底说不出口。
明知道只消告知天帝,宁霁玉便要为了自己的疯狂和自私付出代价,但陆柒做不到。
那段日子带给他的确乎是屈辱,但若没有那段日子,两人的距离或许就要永远停留在君子之交。
那是自己真心爱着的人。
陆柒淡淡摇了摇头:“微臣不知。微臣刚刚归位,宫中尚有许多杂事堆积,从前卸下的军务也需好好熟悉,陛下若没有旁的事了,微臣便先回去处理事务了。”
“爱卿莫急,本座还有最后一事,”天帝笑眯眯道,“天界战神神格归位,乃是于三界和平大有裨益的喜事,是眼下三界的头等大事,自然要召开封赏大会,昭告天下,遍请三界,才能显我天庭之威。”
陆柒对这些宴席向来不感兴趣,面无表情地答道:“陛下安排便好,这些琐事无需知会微臣。”
宁霁玉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阿元和医官正一脸忧心地守在床边,见他醒来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先前的事过去了便过去了,陛下今后还是保全自身为好。”阿元硬着头皮劝诫道。
宁霁玉默然不语地倚在榻上,空气中曾经飘散的、独属于陆柒的气息早已消散殆尽,他只觉周身几乎都透着砭骨的寒意,脑海里一片空白。
“……陛下?”阿元试探道。
他还在等宁霁玉的回答,冥主忽而吐出一口血来,不过他本人竟似是浑不在意,随手抽了一方帕子将唇角的血渍尽皆拭去,而后便一把掀开了衾被站起身来,淡淡道:“什么时辰了,可该上朝了?”
阿元与那医官对视一眼,立时跪在他面前劝道:“已将要辰时,但陛下还是以身体为重,上朝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宁霁玉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起身披衣,神色冷淡而平静,竟半点看不出先前的大恸大悲之相。
“……陛下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腹中的小殿下想想啊!”那医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陛下心绪几番激荡,小殿下亦很是虚弱,饶是陛下法力高深,也禁不住这等消耗啊!”
谁知宁霁玉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也只是漠然,好似这个孩子,并非与他血脉相系。
“阿元,上朝。”
冥府众人皆知冥主一贯勤勉,即便先前在病中也坚持日日理政,接连罢朝三日已是极为罕见的了,朝野上下早有猜疑之声,料想冥主许是身体急转直下,不料今日冥主依旧是一袭玄袍端坐于王座之上,气息冰冷强大,总算叫这一谣言不攻自破。
站在最前面的首辅隐约觉得冥主玄袍之下的身形似乎纤瘦了些,但也不敢胡乱猜测,很快将这一茬拂去,转而不动声色地打量身侧出现的空缺。
那位新晋红人陆将军怎么不在?
“陆将军领了本座密旨外出办事,尔等莫要多问,”宁霁玉简洁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司掌外交事宜的礼部官员出言禀报道:“天庭要为战神归位之事设下封赏大会,前日已给我冥府下了请帖,不知陛下属意派何人前往?”
……战神归位?
明知自己的胸腔里根本不存在一颗能够跳动的心,宁霁玉还是觉得自己心口处一阵尖锐的痛,几乎扎得他喘不过气,若非借这一身玄袍遮掩,险些就要暴露。
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但只是听见了这个名字,便叫他头脑昏沉,不能自已。
朝野上下陷入一阵沉默。
与天庭相交绝非表面的美差。
冥府虽与天庭和平相处了千余年,但实则矛盾纷争不断,冥府之人上了天庭的宴会,焉知不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