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今天宫主和他道侣散伙了吗>第七十章 这辈子是跟道德经过不去了

  毋庸置疑, 路明遥的祭祀仪式很顺利也很成功。就像他无声给仙界子民们的保证一样,整座大陆的灵脉终于懒洋洋地舒展开来,逐渐有了从前的活跃姿态。

  灵脉彻底的复苏需要逐步渐进, 无法一蹴而就。路明遥算是给这方仙界开了个口,只要他们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这片土地的山河灵脉还没胆子与资格忤逆他的命令。

  感受到涌入天地的灵气时, 宫外的修士们都高兴疯了。之前仙界会崩塌他们将无处可归,随之一同消失的担忧顿时荡然无存。他们从发光发亮, 极速涌动且蓬勃的灵脉中见到了延续的希望。

  “新任宫主可厉害啦!”

  “不愧是仙宫特意从上界找来的苗子, 确实有能力胜任这个位置啊。”一年多的时间,这方仙界的仙士也渐渐适应了路明遥的存在, 并且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有幸见过他的人尚不算多,但那些见过的纵然有些连他模样都无法记得, 可惊鸿一瞥间留存在他们心底的印象与震撼却是非常深刻, 逢人便说宫主了不得。

  “只要能护佑我们这方仙界的平安与祥和,让我们能够安心继续为下界办事接受供养,增进修行,这宫主之位谁来当,即便不是出自咱们下仙界的人,我都没什么意见。”

  “是啊, 就这样吧,希望一切能够好转,仙宫也别再有什么变化了。”

  “说来, 有小道消息说宫主马上就会计划再办一场宫宴。如今少了太玄宗那几个万年不变的大势力,腾出不少位置, 好些个被压着多年的小宗门都有了机会。”

  “让那些人掌控打压了那么多年, 这仙界的势力确实也该重新洗一洗了。这些真相让我清楚, 宗门间少了竞争几家独大也非好事。平时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做着那样的事呢。”

  仙宫之外是各种各样的讨论声,多数都是对路明遥抱有极大的敬意和感激的。就连仙宫里的护法们也很是激动,今日走在宫里,四处都是大家兴奋议论的声音。

  有歌颂路明遥功绩的,有开始讨论要如何继续增长自己修行境界的,还有凑热闹纯开心的。

  平日仙宫若是像闹事般喧闹路明遥就得发话了,不过今日见他们开心便没有出声阻止。他独自坐在书房里,似乎没什么心思翻阅桌上的文书,时不时便要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奶兔拱了半天见他没搭理自己,悄悄跳下桌子钻到附近的书柜处,在里头无聊地扒拉着东西玩儿。

  寂静间,书房忽然有人到访。他听见白松鹤的声音,不假思索就让人进来。

  “宫主,我和谢宫主方才整理天闵的房间时发现里头还藏了个小香炉,这等邪物不好让其他人碰了去,所以就过来问您打算如何处置。”

  被白松鹤抱进来的香炉和即墨尘他们上次从贼窟里搜查回来的那个设计不同,但整体风格非常相似。香炉旁两个把手上的邪兽,双目都镶了红宝石。

  视线落在香炉上的那一刻,路明遥的神魂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那般狠狠震了一下,震得他脑袋发晕心律不齐。

  这和他当时身上还带着毒咒见到仇天闵安排的那个香炉的感觉,非常相似。

  但是怎么可能?他明明就已经用过解药了,那些药其他修士用了效果挺好,确认毒咒已解。除非,那天谢遇安给他的解药,是假的。

  虽然药确认过无毒,但是……的确不能保证它会和其他真正的解药有同等的效力。

  路明遥皱着眉从书桌旁起身,却是脑袋忽然一阵晕眩,连带着视线中的画面都模糊了一瞬。他身体微微一晃,撑着桌沿才勉强站好。

  “宫主,您怎么了?!”这动作吓着了白松鹤,他随手把香炉搁在桌上后跑到他身旁将他扶住,“是不是祭祀的时候消耗太大的精力了?”

  这话刚问完,俩人就齐齐听见房门被一股力量重重合上的碰撞声。

  默默跟在白松鹤身后进来的谢遇安伸手摸了摸那个古怪的香炉,沙哑着声音问:“宫主,毒咒的感觉如何?”

  “发作的时候给你带来的是痛苦,还是愉悦?”他说道,“你运气真好,有只擅长灵息术的凤族紧伴你身侧,才让你逃过一劫。”

  路明遥沉下眼神没有说话,反倒是白松鹤着急又疑惑:“谢宫主,你这是在说什么?”

  谢遇安没有回答,笑着又在那香炉边沿摸了几圈,同时路明遥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痛苦和难受。

  毒咒分明是还未清除,或许只是短暂地被压抑了。如今遇到这种能够催发毒咒的关键邪物,那被压抑着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他厌恶着毒咒后期被强制催发时总会试图激起他某种欲|望的感受,他会在风涅不在的时候强行以体内还未被消磨殆尽的灵力将它们压下转为能够让人清醒的疼痛。

  但也只在灵力还未被压下之前能够办到。

  毒咒已经种在他身体里太久,所以也只能在谢遇安面前撑一小会儿,很快就失去力气坐倒在地。

  眼神却依然很冷静。

  他抬眸看向谢遇安,淡声道:“我最近一直在思索一些问题。”

  “比如……秘毒的粉末里,为什么会有凤凰血这个配方。”

  “从前恶事做尽的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仙宫的宫主?”

  “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即墨尘的身世呢?”

  谢遇安其实不太喜欢路明遥。除了他占有了宫主位置之外,还嫉妒着他的能力,厌恶他的自信。

  就好比现在,明明处于弱势方的人是路明遥,他与他对峙的神情却冷静得如此有底气,甚至句句说到了他心事上。仿佛他所有的努力与精心策划,在他眼里只是不堪一击的小把戏。

  即使,他已身陷局中。

  “那再做个假设吧。”路明遥靠在桌腿边,语态慵懒,“假如你知道我提出的最后一个疑问的答案,那想再问问谢——前宫主,莫非,你还有另一个儿子?”

  与此同时,远在观海宗的一群人砸了半天的地,终于将设有多重机关与禁制的广场凿开,发现了底下的空间。

  昏暗的地底深处,亮着一个圆形的生息阵法,能够为阵中的人提供源源不绝的生气,使阵中人在没有喝水与进食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存活。

  敖奕丞与几名龙族的护法随即墨尘下到了坑洞的最底端,在看清被困于地底下的人时,十几双眼睛纷纷汇聚到他们之中剑不离身的高冷男子身上。

  目瞪口呆怔愣许久,敖奕丞满腹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惊叹:“……哇。”

  叶离意味深长道:“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呢即墨尘,是你在外边和谁偷生的孩子吗?”

  叫众人震惊的是,被囚|禁在观海宗深处的那名男子,竟生有与即墨尘极其相似的面容。相似得把两个人放在一起,乍看下会分不出他们谁是谁。

  只有仔细看了才会发现,比起即墨尘的冷硬,被多重铐链锁住的男子面容稍显温和些许,双眼看起来也没带着剑修专属的杀气。

  即墨尘同样也很是震惊。不过这件事在他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才被发现,看起来倒没有那般不可思议与难以接受了。

  他更加疑惑的是,这名男子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而把他关在此处的人又是谁?

  对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在见到即墨尘时眼中也倒映着相同的惊诧。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身体下意识挣扎的动作晃响了锁入他骨肉里的链子。

  “……谢遇安呢?”他询问道,眼中泛着些许担忧,“如今,如今的仙宫之主是何人?”

  所有人在男子说话时纷纷看向了即墨尘,后者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生疏接话:“现在的宫主是一位……叫做路明遥的仙君,是仙宫从上界找来的仙君。”

  听此人的说法,似乎是不见天日许久了,以至于连他们宫主已经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还未来得及让对方松口气,即墨尘又接道:“谢遇安不久前刚被救回仙宫,现在可能还在那里作客,又或是已经离开了。”

  周围的护法们听得下意识屏息,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论刚还是他们即墨小长老够硬气,他是第一个适应了事实并且敢直呼前宫主名字的仙宫人。

  “……救?”被困住的人皱着眉头,眼神不解与疑惑。

  他现今的状态应该是很痛苦的,可又担心会给他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他们在不了解锁链机制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

  即墨尘耐着性子,给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简单解释了一下不久前那些事情的经过。

  却听对方用着虚弱的语气焦急道:“他怎么会需要人救?你们新任宫主听起来人还挺好,我担心……你们快回去仙宫,我担心谢遇安不安好心,计划了这一切想要重夺宫主之位。”

  旁边的敖奕丞听了后说:“可是,这宫主的位置也不是他想当就能当得上的啊。仙宫既然已经挑中了上界的仙君,如今也没因为他的归来而有任何旨意,岂是他觊觎就能夺走的?”

  男子却摇头道:“不,你们不理解……他的野心很大,他不可能轻易放弃这得来不易的位置。他当年的位置就是夺了他人机遇而来,只要他还活着,身上有过宫主的命数,自然有办法重新讨回。”

  “抢来的?这,仙宫的命令不是很绝对吗?为了保护被它挑中的掌管者,不是说这位置不能被人抢走?”敖奕丞迟疑道。

  男子低了低眸:“直抢确实不行,但如果能说服继任者让出这个位置……确实能钻空子。”

  即墨尘忽然问:“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如果谢遇安当初要走的是别人的机缘,那个别人又是谁?”

  周围的空间安静了许久,最后,被所有人围观着的男子才再次开口回答:“我叫谢明钰,谢遇安是我父亲。”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当年自愿把机缘让给他的人,是我。”

  ·

  “路明遥,你确实挺细心。”

  仙宫的书房大门被人用了术法堵上,里面的动静不会叫人发现,而且轻易无法离开。白松鹤蹲在路明遥身旁关注着他的身体情况,另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遇安,似乎从他们之间的交流中猜测到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知道即墨尘的身世,也的确还有另一个儿子。其实我一开始不完全清楚即墨尘就在即墨家,是恰巧见到了他的长相。”

  “双生子,总是特别好认的。”

  魏彩莺是在被谢遇安抛弃后才发现自己怀了孕,连生孩子都是自己躲藏在无人的地方默默承受。她以为除了自己之外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殊不知将她丢弃的谢遇安担心她会坏了自己好事,所以后续又暗中关注了她一阵子,意外察觉她有身孕之事。

  魏彩莺生下孩子时精神状态就已经有些不正常,在小房子里独自生下孩子后陷入一段时间的昏迷,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双胞胎。正是那个时候掌握她行踪的谢遇安悄悄来到她身边,偷偷将其中一个孩子给抱走了。

  他把孩子带走主要是想养个对自己或许会有利处的人在身边,毕竟有血缘关系在,总会叫人更加放心。那个孩子就是谢明钰,被他养在深山老林的隐秘之地。虽然没有什么时间陪伴他,但能提供的资源他都没少给过。

  只是没想到,这种放养状态下却让他养出个如此优秀且出乎预料的好儿子。不仅天资聪颖天赋了得,且德才兼备,在仙宫易主,外边各大宗门与势力都虎视眈眈期望着自己会成为下一任宫主时,他被仙宫给相中了。

  一个几乎不被外边人所知晓的仙士,若是放出去,大家将会察觉到他与即墨尘的相似继而怀疑起其他的事。幸运的是,谢明钰与他性子不同,他是个温柔且没有任何野心的孩子,只想安静过着自己的生活。

  所以谢遇安说服了他,让他配合着将能够继承仙宫的气运转渡到他身上。事情很顺利,谢遇安也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接任宫主一职。因为知道许多与他境界和能力都差不多的人会有所嫉妒,他在成为宫主的这些年,把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交际与维持所有人的关系之上,勉强维持住了平衡并让大家逐渐习惯与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谢明钰给他转渡气运的时候,倒是误打误撞让他获得了额外的惊喜。他发现他在钻了这个空子之后,因为身上还带着谢明钰给他的气运,只要他不死,他就有办法再用相似的方式把宫主的位置抢回来。

  “仇天闵真是天真又痴情的傻子,你说,他为了魏彩莺这么个女人毁了自己的道值得吗?”提起自己往日爱人,谢遇安的语气很是无情。

  “他真认为我看不出他的计划和伪装出来的恭敬吗?捉走我,逼迫我交出花印让他炼制秘毒,发展出暗黑的炉鼎产业链……真是不错的想法。”

  “他以为做这些事就是在报复我,殊不知……我可乐见其成。”

  从被捉走再到让仇天闵和太玄宗那些人收押利用,全都算是在谢遇安的计划之中。是他故意让自己陷入仇天闵的圈套被他捉走,配合着制作出那些秘毒和那些邪恶的物品。

  “白长老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花印若是没有宫主的允许,是不可能被其他人使用的。”谢遇安说着,趁路明遥虚弱时抬手施了法,只见原本融入路明遥身体里的花印竟在他的操纵下被强行取出,重新落入他手中。

  被点名的白松鹤微微一惊,年迈的脑袋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清不清楚这件事。

  却见身旁的路明遥忽然将他推开,对着他的眼神很是失望:“原来在白长老心里,你理想的宫主人选依然是谢遇安而不是我。”

  白松鹤一惊:“我没……”

  不等他解释,路明遥的控诉又将他打断:“所以你明明知道这些事,却故意隐瞒着不告诉我。”

  “我……”

  “你是不是甚至早就知道谢遇安没死,故意向着他?”路明遥温润的声线里装满了让人心疼的破碎,像极了惨遭背叛失望透顶的人,叫人一时间难以分辨他情绪的真假。

  白松鹤张了张嘴,可路明遥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开始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难怪这一年来,我不论做什么你都觉得不满意。或许你没怎么注意,但你无意拿我和谢遇安的攀比每次都会让我感到特别受伤。”

  “我勤勤恳恳为仙宫办事,对你们仙界人民而言我始终是外来者。”路明遥自嘲一笑,“看来我这宫主确实当得挺失败。”

  白松鹤让路明遥这么一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主要路明遥说得真诚,他甚至已经开始在怀疑自己神游时是不是真的对他说过这些话做过那些事。不过看见谢遇安在看他时稍微松懈几分的眼神,他突然又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他只能巍巍颤颤地低下头:“……抱歉,您,您毕竟是上界来的外人。”

  “谢宫主与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是仙界的人都会更偏袒他些许,毕竟他是如此努力。”

  话说到这里,路明遥似乎已经被毒咒压制得快喘不过气来,只能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做着无声的反抗。

  “仙宫宫主路明遥,是仙宫在我陷入困境时招来代理仙宫事务的上界仙官。如今见我已经归来,便决定将宫主之位归还于我,功成身退回归上仙界。”谢遇安说着他预想好的说辞,大概是想象中的画面非常美好,语气充满了愉悦。

  控制住路明遥后,谢遇安就趁夜扶着他不知去往何处。白松鹤原本想跟上,谢遇安却用着冰冷的眼神威胁他留在书房,并警告他如果还想保住自己和家族的安危,最好配合着别将今晚之事说出去。

  “你,你要把他带去哪儿?这,谢宫主,我与您共事多年与你也算是有着不少情分,自然是不会把今日之事往外了说。”白松鹤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异,“但这……宫主他好歹这一年来也为仙宫办了不少事,而且还是上界派下来的人,若在我们这里出事被发现的话,恐怕会降罪于整个仙界。”

  “放心吧,不过是小小仙官。你资历尚浅不清楚,我曾有幸窥探过天机,知道上界的人若是派遣到下界任职或入轮回行任务,一律当作是历劫,不管发生什么事上界都不会轻易插手。”

  “是你们这群无知的人,只来了个上界的仙君就要小心翼翼侍奉。”

  “窥探天机?”被他拎起的路明遥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依然清晰,“观海宗当年出事……是不是也出自你手?”

  谢遇安冷笑:“多年来,这方仙界已有多少人没能飞升成功?就连当年成功渡劫飞升的人都已经成了传说,有谁能证实真假?要我说,所谓努力修行渡劫飞升,不过是上界留下的谎言。”

  “实际情况是你们根本不愿意接纳下仙界的人!既然你们不乐意接受,那我只能另辟蹊径,寻找另一种能够上去的方式了。规矩说只要能够升到上界,不论是什么样的方式都算成功。”

  “四海仙宗是你们为防万一预留下来的唯一通道,而大家当时都能感受到这方仙界正在崩塌,我当然要提前为自己做考虑!”

  “仇天闵倒是帮了我个大忙。”谢遇安说道,“观海宗已被我除去,听海宗和洛海宗都在走下坡路,应付起来非常简单。而现存最繁华的箴海宗,也因为仇天闵的那些事被拖下水……你不觉得,这就是命吗?”

  “注定要给我这个机会,利用四神柱打开通往天界的大门。”

  谢遇安离开时把白松鹤锁在了房里,所以他不知道他把路明遥带去哪儿了。他急得在房里打转,身为仙宫长老的他现在却拿重夺花印的谢遇安毫无办法,想反抗都不行。

  而且路明遥方才那些话,显然就是在为他寻后路。

  着急间,一旁的书柜突然传来些许窸窣的动静,熟悉的小奶兔从里面钻了出来。它似乎察觉到了发生在路明遥身上的异常,有不安地在房里窜动想要找他。

  白松鹤一脸心疼地把它抱起,安抚道:“别着急,你家主子可是上界来的仙君,肯定有自己的计划不会有事……对,他毒咒没解,我们得替他去找风涅,把那只凤凰找回来!”

  谢遇安当年面对风涅都感到如此头疼,有他在的话,指不定能把路明遥从谢遇安手里救下。

  谢遇安再回到书房时,路明遥已经不在他身边了。白松鹤壮着胆子询问他的下落,谢遇安却拒绝着没告诉他,反而还瞥了他手里的小奶兔一眼问:“这是什么?”

  白松鹤紧张地把兔子抱在怀里,说:“只是宫主养在灵山的小兔子,你已经把人捉走了,把这唯一的念想留给我这老头子不行吗?”

  谢遇安朝他走近,来到他面前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声提醒:“请更正你的称呼,现在我才是这座仙宫的主人。”

  大概是因为白松鹤的消失会引起怀疑,而且谢遇安在仙宫那些年习惯有他帮忙把宫里那些琐事处理好,所以便没有处理掉这位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力的老头子。

  白松鹤忧心忡忡地抱着小奶兔离开了书房,盯着还在他怀里不安挣扎的小兔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悄悄放走了小兔子,对它说:“我现在走不得,但你可以。快到北方的妖林去找那只凤凰,宫主需要他的帮助。”

  小奶兔被他放开后突然不着急了,像是听懂了他说什么,动了动耳朵后突然窜进身后的草丛里消失。只要它奔跑的路径没错,它可以很顺利地离开仙宫地界。

  白松鹤只能祈愿着小奶兔听懂了他的话。

  路明遥就这样从仙宫消失了,祭祀结束后仙宫里的人就没再见过他。谢遇安拿着他预想好的说辞,出乎众人预料重新坐上了那个位置。主要他手里还确确实实拿着花印,在他们认知中是不可抢夺之物,所以便无人怀疑。

  ·

  风涅在北方妖林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

  他被逮进仙宫之前的几个老朋友在听说他的回归后,又重新把窝挪回了妖林:“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有你看守着的北妖林最舒适。”

  他们如是说道。

  “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去了趟仙宫,把自己从里到外也给沾上了仙气吗?”大妖朋友们对他身上多出来的异样气息有点嫌弃。

  对他和路明遥的事稍有了解的狐星御在边上抢着说:“人家之前可是讨了个特别俊特别厉害的仙道道侣,整天和自己道侣厮混在一起,时间长了能不沾上那味儿吗?”

  “啊,确实听说了这件事,可不是说了是误会吗?这道侣之契不都断了?”

  狐星御意味深长道:“我瞧着可不是误会那么简单。”

  风涅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几人谈话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吵杂的动静,像是小妖们在为什么事争论。狐星御皱着眉头,拿出君王身边重臣般的气势问道:“你们几个,在那儿吵嚷着什么呢?”

  发现风涅他们把注意力投了过来,小妖们才相互推搡着走到他们面前。

  狐星御这才发现他们手里提着一只奶白色的小灵兔。

  “我们方才在妖林附近巡视时,发现有一只没见过的灵兔闯进了妖林。因为是仙道那里的灵兽,我们担心是仙道人派来查探的奸细,正讨论着要不要做主把它给处理掉。”

  狐星御皱眉:“确实可疑,而且我们妖林设了结界的,它怎么能够进来?该不会是结界出什么问题了吧?”

  几人严肃地讨论时,一直默不作声任由他们去说的风涅却突然开口:“等等,把它带过来。”

  小妖听话地将小奶兔提到风涅面前,后者盯着它看了几眼,很快就认出它是路明遥总抱在怀里的那只纸术化成的灵兔。他的心脏突然重重一跳,有那么瞬间在以为路明遥到妖林来找他时感到紧张。

  可是路明遥的气息很招摇,更别说他元神里到现在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如果他真的在附近他一定能够察觉。

  ——既然路明遥没有过来,为何小兔子会自己跑到这个地方找他?

  他把小奶兔抱在怀里,见它不断咬着他的衣袖往外扯,似乎是着急地想要带他去往何处。见此景,他的心忽然往下沉了沉。

  路明遥……出事了?

  “我有点事,先离开妖林几日。”风涅带着小奶兔,给众人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留下一脸错愕的众人。

  离开妖林之后,风涅才从途经的地方得知仙宫易主了,换得很是突然。

  功成身退?以路明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就算真的要离开肯定也会高调地先在这方仙界做完一件大事,要所有人都记住他才会甘心离去。更何况他曾表露过对谢遇安的不屑,即使真的想撂担子不干,也不可能会把位置还给他才是。

  四五天的路程,风涅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冲到了仙宫。他身上恰巧有路明遥与他分开前给他的仙宫令牌,而且仙宫外看守的护法也认得他,所以轻易就放他进去了。

  还有人调侃:“哎,听说宫主回上界了,你若是想见他估计见不着呢。”

  风涅把令牌紧紧握在手里,面无表情地朝仙宫深处走去。

  就凭这个说法,他就断定事有蹊跷。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说好要给双方冷静的时间,他都还没等他一个动作和答复,都还没来得及确认和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怎能如此不负责任说走就走?

  “风涅……!”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他停了下来,发现是显得有些鬼祟的白松鹤。他叫住他后还小心翼翼地往四周观察几眼,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后将他拉到僻静的地方:“你……是不是小兔子找到你了?”

  “它这速度倒是快啊,我以为这趟来回至少得十来天才能等到你。”白松鹤说道,忽的一阵叹息。

  风涅沉声问:“是你让它来找的我?”

  白松鹤郁郁寡欢地点着头。

  “路明遥呢?”风涅又问道。

  白松鹤的表**言又止,眼里不知为何漫着一股哀伤。这份忧伤似是化成了利器狠狠扎在风涅的心口上,让他突然有种可怕的预感,觉得他会无法接受白松鹤接下来的回答。

  “他,他……你还是慢了一步。”白松鹤的声音显得很无力。

  他把路明遥和谢遇安在书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风涅,然后又对他说之后的事。

  歹毒的谢遇安成功让路明遥入套后,趁他虚弱想利用他身上的毒咒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因为谢遇安嫉妒着他的完美,不论是能力还是出身,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毁掉他。

  可路明遥不仅是倔脾气还是个硬骨头,是宁死不屈。他也不愿意在自己死后身体还会有被谢遇安利用的可能,所以据说他在穷途末路中非但没有向试图摧毁他意志的毒咒妥协,反而在自毁神魂的当儿还把自己的躯体也给消灭了。

  到最后,连尸体都没留下。

  风涅听完怔了很久很久,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冲进宫殿把谢遇安揪出来给杀了,却被白松鹤阻止:“现在他拿着花印,而且无证无据,你若是就这样冲进去若把人伤着了吃亏的是你。”

  “得先冷静下来好好规划规划才行!敖奕丞和即墨尘他们估计没多久后也要回来了,他们如此聪明一定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到时候与他们商量好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

  “风涅,你如今的清白是宫主坚持替你争取来的,你可别辜负他的一番苦心。”白松鹤顿了顿,纠结道,“而且,我总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虽说谢遇安亲眼所见的事不会有假,但……但你也知道宫主他向来厉害,指不定,指不定这只是他的计划呢?”

  风涅冷声道:“都魂飞魄散了,能有什么计划?”

  白松鹤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也很绝望,但路明遥那日在书房的态度显然又有些怪异,只希望……那不单纯是想借他去讨救兵这么简单。

  直到离开仙宫,风涅都不能接受白松鹤说的事。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从仙宫易主到他的消亡,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心理准备和缓冲的时间,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是路明遥故意和他开的玩笑。

  ……毒咒怎么可能还没解?

  路明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谢遇安这个狡诈之徒给拿捏了?怎么会,突然说消失就消失了?

  所有的事情就在刹那间,迅速得风涅的心脏都还来不及反应。他出神地走在人群中思考着这件事,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走到无人的郊野。

  他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去思考这件事。

  风涅取出路明遥送给他的,一个装着他部分元神灵力的凤凰雕刻。

  在妖林的这些日子,他都是靠着这个东西来压抑自己的思念,缓解他与喜爱之人断开契约的疼痛。而就像睁眼闭眼间,他甚至可能连和他再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握着那只凤凰雕刻,借着里头的元灵力量用力地去感受着它的同在,试图感应上路明遥的元神。

  可是这一回,传来的回应却是薄弱得几近于无。就好似他想要联系上的那个目标,已经从这个空间消失。

  风涅很沉着,面无表情地捏着那只琉璃凤凰,不断消耗着精神重新做感应与链接。孤独地坐在深林里,几天几夜不愿停歇。直到精力耗尽,想再动用灵力时干涸得扯痛了经脉,他才靠在老树底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或剧烈的悲伤,只有敛目时,无意从他眼角滑落的绝望,轻轻打在他手里握着的凤凰雕刻上,发出轻轻的啪嗒声。

  如果早知道闭上眼睛会见到路明遥出现,风涅第一天就会选择立刻睡觉,而不是独自在那里消耗气力却什么都没能得到。

  梦里的人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充满仙气的白色雾光,让人看得有些不真切。他从摆着棋盘的石桌旁起身,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他弯了弯眼睛,眼中的笑意仍是如此明亮与温和。

  “小凤凰,你竟然为我哭了。头疼,你样会让我有罪恶感呢。”就连戏弄他的声调都如此熟悉,仿佛这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在他身边发生的事。

  风涅盯着他没有说话。

  主要是有太多想说的,真正见到人时却突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梦境里的路明遥看起来,和在仙宫里的模样又稍微有那么点不同。他穿了套一袭素雅而又华贵的银白色衣袍,材质是下仙界都未必找得到的珍贵料子,轻盈而又丝滑,穿在身上的感觉估计很舒适。

  最主要是,他身上还带着一种特殊的大气。举手投足间,都是让人无可挑剔的雅贵。有那么一瞬间风涅觉得,下仙界的所有人事物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般轻微,不值一提的存在。

  甚至是谢遇安这个人,以及对他做的那些事。他的沾沾自喜在他眼里,是连挂在心上都嫌麻烦的东西。

  梦境总是混乱多变的。

  前一刻他们还在遥遥相见着不知该如何言语,下一刻风涅就见到路明遥坐在他怀里,身上服饰是半褪不褪的松垮,与他做着他们先前做过数次的亲密之事。

  明明是梦境,风涅却又能很清晰地感知到他包裹着自己的清灵之气,宛若神交般刺激着他的元神。不同的是,那令他万分喜爱的气息比从前要重上许多,那样的满溢感让恍若置身于风暴之中,险些承受不住。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又令人震撼与不得不臣服的强大。

  路明遥的轻笑声在他耳侧回荡:“小凤凰,别难过。”

  “我说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熟悉的语气让风涅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路明遥戏谑的语调夹杂在他诱人的喘|息中缓缓传入他耳里:“你知道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既然要闹,就闹得彻底点。好歹是人家精心准备那么久的戏,得好好配合才行。”

  就连唇瓣上相贴的触感,都如此真实。

  风涅突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垂眸注视着情动的路明遥,放纵自己与他在似真似幻的梦境中缠绵许久,待结束时低声道:“……如今你与我已不再是道侣身份,为何还乐意同我做这些欢|爱之事?”

  路明遥餍足的坐在他怀里,抬了抬下巴答非所问:“我给你的道德经,你看了吗?”

  提到这三个字风涅的额头青筋就跳了跳,闷声回道:“……没有。”

  路明遥听完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突然抬手往他额头拍了一下,抬起光秃秃的脚丫子无情将他踹开:“自己悟去。”

  像是把他当成了工具,自己爽完就跑的渣男。

  风涅被路明遥这么一拍直接拍醒了,坐在林子里又是一阵怅然。

  明明是如此美好又那什么的梦,结束前突然又出现这三个字一下子把他给砸醒。

  ……这辈子是跟道德经过不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大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