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剑门大师兄[修真]>第70章 我老大呢

  与洛尔泌山遥遥相对,有一拔高大殿,厚实沉重,里头的纱是鲛纱所制,不点烛火,满天穹顶缀着夜明珠,就算外面皆是黑云,殿中依然天天能见星辰。轻纱飞舞,美人相伴,金盘银托,觥筹交错,奢靡至极。

  但美景佳肴,有人喜自然有人忧。

  “苏尔叶。”一个遮了一半脸的男人粗着嗓子道,“前尊余孽尚未铲尽,你就在这寻欢作乐。恐怕不合适吧。这位子坐的心里就安吗!”

  一个送水果的美人扭着水蛇腰,一手撩开朦胧纱影,现出后头坐在高位上的人来。他一头张扬的银发,额间饰以骨箍,中间嵌了颗贼大的红宝石,除了色彩斑斓的打扮,和肩上灰色坎肩,脸长得倒还算周正。

  正是狼王苏尔叶。

  “你是看不顺眼我寻欢作乐,还是看不顺眼我坐这张位子?”他说。

  那男人哧笑一声:“要我看顺眼干什么,你自己有本事端稳咯。”

  “穆白。”苏尔叶眯起眼,“前魔尊的余孽中,不会还有你吧?”

  “我?”穆白道,“魔界规矩,谁赢谁就当大王。余你娘的孽,关老子屁事。老子打赢你,也坐那位子看看暖不暖。”

  他二人这样争起来,倒是有旁人识趣点地劝:“狼王。”

  话一出口,就觉得上头两道视线阴冷刺骨,不禁一缩脖子。苏尔叶是天生魔种,季柯当年降他费了不少功夫,可见他有多难打。是以他一发狠,下头服的也不少人。那人被瞪了,心中暗道,魔尊还没当多久,兴趣爱好和脾气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他改口说:“尊上,穆将军说的也是实话。你确定赤,不,前尊主已经灰飞烟灭了?”

  苏尔叶冷笑一声:“我亲手送他上的路,亲眼看他化的灰,能不知道?”想起那日,苏尔叶就觉得心中大为舒爽,有如神助。谁让季柯竟敢独自一人跑到阿婆额那湖。

  每至花开之日,便是季柯魔力最弱的时候,因为他要净心。魔界中人,尤其是魔尊,要择日净心净力,以免身上煞气过重反有碍修行。从前季柯很小心,出行是不会叫人撞见的。那次刚巧天开眼了,苏尔叶不过是去祈求始尊泽福,哪知撞见季柯,一不作二不休,一招偷袭竟叫他得了手。苏尔叶一招得手,见季柯化为星光点影,愣了半天,大喜,当下趁势打铁,立马折回城中点齐兵将清洗了大殿。



  赤灵王?狼王一举饮尽杯中佳酿,然后将杯子一摔,冷声道:“可惜他死太快,不然老子破城之耻,还想和他一桩桩算过去!”

  便在这时,门口突兀传来拍手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惊。

  苏尔叶倏忽站起,手一招,三叉戟就到了掌中。

  “什么人?”他喝道。

  大殿的门忽然就被劈成了两块,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埃。

  外头一个令苏尔叶无比痛恨的声音传了进来,还带着笑意。

  “连着这次的破城之耻再算也不迟。”

  穆白惊呼道:“这声音是,赤灵王?”说罢他就用控诉的眼神去看苏尔叶。你不是说他死得透透的吗?啧,就知道本来就破过城的人不靠谱。

  赤灵王?不可能!他分明看着赤灵王消散的。苏尔叶牙一咬,已飞身而出,身后众人皆提兵器尾随而来。他跃至半空,极目一眺,便猛地攥紧了手中长戟。

  不远处,月夜之下,便是黑红一片。黑的是铁甲,红的是大旗。而领头者身披黑红暗绒披风,气定神闲,负手而立,脸上是张狂神色。不是赤灵王是谁。

  “懂偷袭不错。”季柯气定神闲说,“只是不先铲除后患就只顾享乐,可不是成大业者所为。苏尔叶,本尊给过你机会了,可你,真叫本尊失望啊。”

  苏尔叶目光沉沉,暗自咬牙,盘点自己胜算。

  “收拾你,本尊一人便够。”季柯可不管苏尔叶脸色好不好看,只自己说着,就一手虚指,将身后将士虚虚点了一遍,“至于这五千位将领——”

  他顿了顿,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就当是,本尊让你输得体面一点。”

  剑门。

  “大师兄!季师兄走了吗?”

  “嗯。”

  “大师兄!季季他走啦!”

  “嗯。”

  “大——”

  铮地一声,惊鸿剑的寒气瞬间令众人闭嘴。元心悄悄捂上自己的嘴,搬着凳子躲到了元明后面,然后将自己的胭脂都擦在了五师兄的背上。

  丹阳抬眼道:“谁还再问。”

  惊鸿剑都出来了,谁还敢再问啊!几个师兄弟很有眼色地摇头。丹阳这才缓下霜寒般的脸色,自顾自又从桌上摸了个花卷,撕成细条一点点就着粥吃了。自季柯走后不到一日,或是好奇或是惊讶或是关心而来问他的人,已不下十个。丹阳没有耐心再回答第十一个。

  殊不知他的举止落在别人眼里,就带了另一种解读。

  他自家师弟悄摸摸讲小话:“五师兄,大师兄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他竟然饭量都变小了。”要知道平时的花卷馒头,貌美如大师兄都是三两口吞的,吞得极为优雅。而今竟然撕成小条,一小口一小口吃,如此反常。这不是心情不好是什么?

  元明悄悄看了丹阳一眼:“没有吧。”

  知道季柯走了的人还有谁,除了剑门师兄弟,自然还有诸明宣这只大孔雀。他乐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要不是裴成碧本能的危机意识令他按住自家师兄,诸明宣当场就恨不得去找丹阳笑里藏刀地说道几句。

  早饭过后,他们便又要至无极广场。

  今日是群英会最后一日。

  诸明宣早早拦在了半路。因为心情好,他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所以看起来,远比平时还要花绿。他远远见丹阳走来,视线先落在对方衣裳上。嗯,今日晓得注重场合了,连衣服的花色都换了个样。往日要么纯白无垢,最多有暗纹,绣以祥鹤。今日倒换了件暗红衣襟镶银的,难得坠了太极八卦玉。一头青丝高高竖起,冠在了脑后。瞧着是有了分大师兄的威严。

  可惜季柯没有眼福,不然他一定很想扒了人再比一回剑。

  诸明宣先在心中将丹阳评头品足了一番,待他走近,方说:“哟,新收的二师弟跑了啊。”

  丹阳:“……”目不斜视,当他是个空气。

  “……”诸明宣跺了跺脚,“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回丹阳理他了。他就淡淡看了眼:“你都知道我是故意的,还问什么。”说罢,就朝跟在一侧的元真道,“诸长老是不是雪蛤收多了,人也如其聒噪。”

  诸明宣简直要跳起来。

  要知往日丹阳虽然也气人,但还不至于这么气人。元真朝他善意笑了笑,算是解了围,只是却说:“诸长老若不看比试,便回房歇着吧。这天眼看又要下雪。”大师兄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止嘴上凶,谁让诸明宣当了第十一个问他的人。

  诸明宣:“……”

  他没有气到丹阳,却将自己又气了一顿,心情很不愉快,就算是下起鹅毛大雪,也难以消灭眼下他心头的火气。便在这时,有不识趣地目睹过程,凑上来八卦:“哎,诸长老,无情剑怎么啦?我听说他剑门二——”

  “二什么二!有你二吗!人家剑门的事关你屁事!”话没问完就被诸明宣调转炮口轰了一顿,“天天就知道八卦,有这功夫不去修炼吗?你打得过剑门几个人啊!”

  一通怼完,方脚一跺,扬长而去。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路人简直有无数个祖宗要骂。

  自然这个,已走远一些的剑门众人是不晓得的。元真过了一会,才仗着和丹阳厚了那么点的情份问:“大师兄,你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啊。”虽然脸上也看不出来。

  丹阳矢口否认:“没有。心情很好。”

  “你怎么知道的。”元真讶然。

  丹阳很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我说的。”难道他自己都能说错吗?

  “……”

  元真叹了口气。明明旁边的弟子被吓得声都不敢吱,一个个练剑练得分外勤奋,动作标准得连丝错也挑不出来。

  “如今留在剑门的弟子还有几人?”丹阳问。

  元真在脑中点了点名册:“除了前两天胜出的小天门、妙法心、法门,其余外门弟子零零散散,仍有二十来个。小蓬莱还有灵秀堂,小灵峰,无忧门。对了,还有几个世家子弟,也不曾走。”却只每日顾着游山玩水,与剑门弟子搭话。

  丹阳嗯了一声:“想留到最后看比试结果,也能理解。”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忽然之间便乱叫着掉了下来,在雪地中滑行约有十来米,而后犹如一团荒火,轰地一声燃烧殆尽了。

  荒火——

  是火蠡兽的拿手好戏,它被季柯带走了。季柯?丹阳一顿,便将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成大业者,不可多费心神。不必他说,元武已很快走上前,蹲在地上,拈了拈染上黑色的雪水,暗自皱眉。这有些熟悉,当日在雪竹林发现雪蛤前,他曾在季柯脚下见过这种东西。

  “大师兄。”元武站起身,“季师兄或许知道这是什么。”

  丹阳道:“他不在。”不必再提。

  元真委婉道:“难道除了他没人了?”

  元武略一沉思:“不,还有一个。”说着,他与丹阳视线一对,便见大师兄眸光一闪,显然他也想到了。季柯带走了乾坤袋,却没有带走本该属于他的一个人。

  丹阳往前两步,看了看脚下黑乎乎的一片,道:“元武和元明去问他。元真和心儿随我走。”他们前头还有宾客,怎能叫他们等急。

  元武见状便说:“我等下过来。”

  “不必。”丹阳道,“你专心问他。前头不论发生任何动静,都不许来。”

  元武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元明按下来,只能道:“是。”

  摩罗那被元武遣弟子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和不明所以,一进屋,便见两个白花花的人,一个面色严肃,一个如沐春风。他下意识就想找季柯,自然,是没有季柯的。他还不知道季柯已经走了,走就走吧还将他忘在脑后。

  元明和蔼道:“请坐。”

  摩罗那:“……”试探着坐了下来,凳子并没有翻倒。他巡视一圈,窗户也未封住。

  “我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上回你和季师兄在雪竹林前,遇到了什么?”

  摩罗那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元武提醒道:“雪蛤那一次。”

  “哦那是——”

  摩罗那刚想说,便想到自己是魔界的人不能说,后来又一想,怕个屁啊老大都已经全部交待了。就直言道:“是我魔界炙鸟,受到惊吓或者攻击,一激动时便会自我燃烧。”

  燃烧?元武与元明对视一眼,那这有何惧。它们烧光了岂非连对付也不必对付。

  摩罗那似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但是那火是魔界小火种,若是沾了人身,很难扑灭。便是你们的灵气化雨,也不抵用。”其作用,比不得幽冥火,却也令人头痛。

  元武沉思了一下:“你们魔界的炙鸟,为何会跑到这里来。”

  摩罗那暗想,季柯不也是魔界的人,还是大王呢,不也到了这里,区区鸟飞过来算什么。这样想着,他就说:“你们可以问老大。”然后顿了顿,方反应过来,“老大呢?”

  元明看了元武一眼,见他不想说,便只能自己承担起这个责任,温言道:“我说了,你不要激动,冷静一点。”

  摩罗那有些茫然,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柯怎么了?

  便见元明深吸了口气,道:“他不要你了。”

  “……”摩罗那呆滞了一瞬,瞬间跳了起来,激动道,“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元明一脸惊讶,“就是骗你的。”

  他——

  他有一肚子魔界粗鄙之词想说。

  摩罗那冷静了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他回魔界了,忘记带上了你,并不是故意不要你。”元明告诉他实话,然后关切地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那么激动了。”果然先骗上一骗,等知道真相,就能接受了。看这个魔人的样子,似乎效果还挺好。

  摩罗那:“……”

  元武忍不住掩口道:“你这两句话,根本没有区别。”

  “没有吗?”

  元武点点头:“因为不论你如何说,都改变不了他现在一个人在所有正道中间的事实。”

  “……爱屋及乌。剑门会罩他的。”

  你们说这些话,就算掩了口,也要注意一下声音大小吧。全部听在耳中的摩罗那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大王能在这些弟子中打出一片天下,怪不得能坐上魔尊宝座。他挥挥手:“好了,老大既然不在,我本该要去寻他。可为了替他照顾你们,便留下来吧。”说得又深情,又高明大义,把元武和元明都说没了声。心中却暗暗赞叹自己一把,不错,不管季柯回不回来,也不管剑门对季柯还有没有地位名分,他都替季柯挽了个情面,做了波人情。

  元武:“诸长老过了群英会,应当也会回丹门。你若找他求药,便尽快吧。”

  一句道破真谛。

  摩罗那:“……多谢提醒。”心情复杂。

  且说那边。

  诸明宣上哪儿了?他去观战了。

  今日之战,有小灵峰、无忧门,分战剑门。可谓这几日来的压轴好戏都在此刻。当日约战之言虽为戏言,但既然出了口,便没有反口的道理。

  此战毕,便可抉出最终获胜人选。

  其实两派轮战,对于剑门来说,是有不公平的。因为消耗两场精力的人,只有一个丹阳。元心本要上阵,却被丹阳拦了下来:“你已与小灵峰战过,久战未必得好。”

  元真道:“大师兄,你却要一人对两人?”

  丹阳正负手,他今日那身暗红镶银的衣裳一穿,一看便是战意盎然。闻元真话,只说了一句:“你看我怕吗?”

  元真:“……不怕。”

  丹阳便道:“这里是剑门,下方是门下弟子。”然后便没有再说。可是元真懂得,他需要威严,威严并不是长自己威风,而是在大道众门中,有剑门自己的威严。

  天下第一剑,从不是浪得虚名,而是与天下较量出来的。

  何曾惧。

  场下弟子早已就位,众人等得眼巴巴。当年平息四界之乱,渺瀚真人力挽狂澜却深居高山之举,广为流传。小蓬莱与剑门之间各居一侧,它们之间的关系和实力,便都成了迷。今日战后,说不定他们就知道,小蓬莱与剑门,到底孰高孰低。

  顾挽之难得将头发系了起来,脸上也不复轻佻之色。他一身轻薄浅衫,像是散居仙客,腰间别了把扇子,不是见过他与元心一战的人,猜不出他实力如何。但是‘翠羽灵衣’的名头,却也是他刚任山主时,众人美称的。

  “你觉得我与他,我会输么?”顾挽之问白撷影。

  白撷影道:“哪边输了我都高兴。”

  “……”顾挽之便给了老对头一个幽怨伤情的眼神,十分做作,“真无情。”

  白撷影看了他一眼:“我改主意了。”他道,“你要是输了我更高兴。”

  顾挽之:“……”

  便在此时,元真步上前,他一步动,长长的羽衣便轻飘飘随在身后,像仙鹤的尾巴。看的一边的金无双眼巴巴,十分想摸上一摸。这位剑门代掌门手一抬,手中灵气变幻,须臾便凝结成一座微型的太华山,由小变大,而后见风就长,及至一只手臂大小时,元真将其往空中一抛,它便倏忽一下如同天地锅盖,悬浮于半空之中。隐约可见流云清浅,白雪覆山。

  竟是与远方景象一模一样了。

  此举,就是连丹阳也不曾料到了。他声色不动。

  元真微笑道:“可允师兄一人战,只是,需在此地。”他手一指,便以内息,将声音传至全场,“剑门丹阳,候于太华琼顶。各位,请出战!”

  太华琼顶,便是元真的剑名。它乃一方天地,自成世界。

  其中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外界分毫,而在里面比试的人,出了太华琼顶,就如回到现实世界,自然是原本的全盛时期,亦无伤无痛。

  剑门威名要守,作为师弟,自然另有蹊径,以护周全。

  便见一青衫风流客,往前一步,朗声说:“小灵峰顾挽之,请教无情剑丹阳!”语毕,却还不忘朝一边元心眨了下眼,“好师弟,好久不见。”

  丹阳顿时冷哼一声,广袖一挥,便道:“请!”

  音有千钧力。

  眨眼间,两人已飞身而上,落至太华琼顶内。

  一道光刺目至极,比金乌还亮,正是丹阳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