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池星城，司夜家中
一声清脆“咔哒”，有些阵子没人回的家泛起了一阵淡淡的尘埃。
司夜在玄关摘下口罩，放下手里的保温桶。挥之不散的古旧味弥散在空气中，与她身上消毒水的气味缓缓相拥。
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司夜整理了一下头发，轻叹一口气。
再过半小时就是她直播的时间了，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已整备完毕只差开播，然而今天——
她看了看镜中自己略带倦容的脸，无声地笑了笑，开始想着用怎样的遮瑕会比较好。
“要不要开个滤镜？”她自言自语道。
拾掇好自己后，司夜正如往常那般，将今天预备直播的内容发给经纪人报备。
但这次，从来对她直播内容不做干预的经纪人却破天荒地让她换个直播内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最初也是专业电竞选手出身吧？”经纪人发来了语音。
“嗯。”司夜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有没有想过捡回这条路呢？”经纪人很快回复。
“暂时没有。”司夜回想起记忆中父亲跳脚的样子，当初能让她做个攻略向直播已是他最大的退步了，如果她真的成为了他口中“成天玩乐的职业”，今年过年就别想回去吃饭了。
“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经纪人说，“我得到了宸星的内部消息，宸星要重选江湖境代言人了。”
“为什么？”司夜一愣，“井哥之前一直做得都很好啊。”
“商人的事情，我们哪里管得着。”经纪人微微叹气，“我知道你和白夜昼行关系很好，你对他有点雏鸟情结，但是代言人这块肥肉，拿下了对你未来有很大的好处。”
“你要我抢我朋友的东西？”司夜皱眉。
“是宸星先放弃了白夜昼行，又不是我们唆使的。”经纪人循循善诱起来，“况且你最近身边人的状况，恐怕不太好吧？”
似乎是被戳中了痛点，司夜沉默了。
“你最近向公司预支了收入，这些我都知道。”经纪人说，“你想想，与其让这个代言人掉到其他人头上，为什么不能给身为白夜朋友的你呢？”
“他知道是你，或许也会感到欣慰吧。”
司夜不再言语，经纪人苦口婆心地叮嘱了几句，并且提醒她最近的直播内容要预备从攻略流转型技术类主播，便挂了电话。
司夜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静，直到定时闹钟响起，提醒她是时候开始直播了，她才像回魂一般，直起了身。
【司司最近怎么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没吃好？】
【传下去，江湖境副本太难，攻略组都吃不消了！】
【乌乌司妈咪，千重山那个本我一直都过不了，求安慰！】
打开直播，数不清的弹幕惯常地充斥着屏幕间。司夜看着一条条飘过的关心，习惯性露出一个笑容，轻松地说：“是，最近做攻略真的把我累趴了！”
【是元气司司！卡瓦！】
【司宝不用太勉强自己的！无论早晚，我从来只看司宝的攻略！】
直播着，忽然一条弹幕吸引了司夜的注意力。
【司夜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功劳一点都不比白夜昼行少，什么时候江湖境能看到司夜做的努力呢？】
神使鬼差的，她念出了这条弹幕。反应过来时，弹幕已经吵了起来。
因为与白夜昼行的亲密关系，她的粉丝很多是和白夜重叠的，这么一条带有引战意味的弹幕自然引起了双粉的不满。
“大家不要再吵了。”司夜连忙安抚道，“以后弹幕也不要说这种让大家产生误会的话。”
嘈杂一片的弹幕在她的努力逐渐归于一开始的宁静，但不知为何，那条弹幕却悄悄地进了司夜的心里。
我也可以吗？她这般想着，低垂着眼帘，好似下定了决心。
井寻昼还在上学的时候，虽然成绩不咋地，但好歹也算遵纪守法，从来不迟到早退，自然对校园八大凶之一的教导主任一无所知。
每每听到几个班里的二踢脚悄悄吐槽教导主任之怒的恐怖，他都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场面。
就像一千个妈妈挥舞着鸡毛掸子向你冲来。经验者如此形容。
他缩了缩脖子，已经从这字字泣血的形容中感受到了外泄的威压，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我比较乖，这辈子估计不会有这种待遇了。
事实证明，小井总是会把乐观用在多余的地方。
美艳的女人冷着脸坐在他对面，色若春花的脸已经成为飓风暴雨孕育的摇篮。
井寻昼甚至能听见她缓慢磨牙的声音，更像极了隆隆雷鸣。
“云妈……”井寻昼决定先认怂。
“今个儿你就是叫云奶奶都没用了。”云息柳眉倒竖，井寻昼一瞬间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如果他是只猫，此刻估计已经炸成了一团，“我们约好的是什么时候？”
“我、我忘了。”井寻昼哭丧着小猫脸。
“小手还没拉上就敢学皇帝不早朝？把你能的？”云息咬牙切齿道，“秋寻欢能比正事还重要？能比游戏还好玩？”
“这不还没玩呢……”井寻昼越说越小声，不知道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什么奇怪废料，竟然一下子脸红了。
云息气得伸出刚做完美甲的手，对着他柔软蓬松的头毛就是一通乱揉。
井寻昼此刻被迫扮演着被命运玩弄的无辜小猫咪，心里毫无波澜，甚至只觉得头皮有点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他在心里悔不当初。
十分钟前他还处于在暧昧对象面前掉马的惊羞交加状态中，心里祈祷着谁都好，随便来个什么人救救他吧。
神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求，秋寻欢接到了短信，表示有人要过来见他一面。
天真的井寻昼当时还以为是什么游戏制作人员想问问他的用户体验，结果一声惊天震响，工作室的人直接被残忍踹开，一位怒发冲冠无处凭阑的女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直到人生的这一刻，井寻昼才明白，什么叫“一千个妈妈挥舞着鸡毛掸子朝你冲来”的。
“你就是白夜昼行？”女人挑眉冷笑，“初次见面，我是云息。”最后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磨出来的。
井寻昼不知道网友正常面基会是什么气氛，总之绝不是现在这样像刚从长坂坡杀完十万曹军下来。
“我去收拾一下。”一旁的秋寻欢不仅没有丝毫要救他的意思，反而还主动撤退为他们让出二人空间。
男人，养你不如养条狗。井寻昼在心里咆哮。
经过一番狂风暴雨的摧残后，井寻昼觉得自己好像一朵娇花，被恶霸云息来回欺压，好不容易云息收回了手。
井寻昼摸了摸自己乱成一团鸡窝的头发，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今天的井寻昼，又为了生活牺牲了猫相。
“不跟你闹了，来谈正事吧。”云息优雅入座，仿佛刚才那气吞万里如虎的人与她无关似的。她从包里拉出一份文件，直直递到井寻昼面前。
那是一份电竞选手合同，井寻昼拿起来略略一看，条件非常之优越。
合同上声明若井寻昼与云起有限公司签约，公司对井寻昼未来不会有商务上的干涉，并且提供所有训练场所和优厚的底薪……如此种种优待。
如果都能实现，简直堪比当年宸星签下他时的良心条约了。
忽然身边空气一暖，秋寻欢不知何时已经打理好自己，很自然地就坐在他的身边，还未等井寻昼察觉不对，就已经开口道：“你别逗猫了，直接给他看吧。”
“怎么，你能逗得我逗不得？”云息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还是从包里再度掏出了一份文件拍到桌上。
文件封面很简洁，白纸黑字写着：《天下奇谭》构想书。
“这是……”井寻昼拿过文件大致翻了翻，才看几眼，就被里面的内容震撼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当年江湖境横空出世，迅速抢占市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拥有垄断的全息与游戏结合的技术，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没有被其他游戏公司所超越。
可是这份构想书里，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江湖境的格局……
“怎么样？新公司，新游戏，新的未来。”云息的语气充满诱惑力，只不过不同于宸星的糖衣炮弹，井寻昼知道，如果合同上允诺他的都能实现，那么他的未来只可能更加辉煌。
“为什么是我。”半天，井寻昼才艰难地说出口，嗓子有些干哑。
“因为你的天赋不可浪费。”他因为太过紧张，并没有听到身旁秋寻欢的低喃。
“想什么呢？”云息笑道，“你为江湖境带来的收益，谁看了不眼馋呢？”
“我知道你和宸星虽然闹得很僵，但合约还在宸星手里。”
她说着话，顺手就把合同拿过来，刷刷一通签好字，丢到井寻昼面前，“合同就放在你这里了，我给你时间考虑，到时候和我联系吧。”
她起身拎起包，和还在迷茫中的井寻昼道了别，自顾自地走了。
“云息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能弄来这份合同……”井寻昼握紧了手中的纸张，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秋寻欢温声道。
井寻昼才似梦游回归一般，眨了眨眼，将合同翻开最后一页。
只见最后一页，甲方签名那里，随性洒脱的字体翩然落下：
易敏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搞事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