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智昂始终在郁燃后面一名,郁燃放弃保送后,名额才落到他头上,所以他一直如鲠在喉,觉得这名额是对方不屑的施舍,一直嫉恨郁燃。

直到现在他在全国一流学府混出了点名堂,而郁燃自从进了电影学院就没有了消息,微博连名字都搜不出来,想必是碰壁了,他正好借此机会嘲讽一下对方。

郁燃细嚼慢咽完一块糖醋排骨,对上魏智昂殷切的目光,缓缓道:“唔,不怎么样。”

魏智昂拍手,眼里全是戏谑的光:“学委,别谦虚嘛,天赋都是一脉相承,你妈妈当初多火,简直陪伴我们童年长大,每年暑假都放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啊!对!《翩翩蝶舞》!——可惜后面就不拍了。”

郁燃哒地一声放下了筷子,眸里瞬间结了一层寒冰。

四周一片寂静,在座大部分人都是同级学生,多少知道一点郁燃家里的情况。

“你别说了啊……”有人皱眉,想要制止魏智昂。

燕时澈敏锐地察觉到郁燃情绪忽变,就算平时青年也挂着一副被欠了十万八万的冷脸,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眼神凌厉得说是要杀人也不为过。

魏智昂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夸张地举起手,“抱歉抱歉,是我的错,我忘了……”

“脑子不好可以去挂个精神科。”郁燃唇角挑起,眼里却不带一丝笑意,对方不想好好吃这顿饭,他也就没有给面子的必要了。

青年起身,指节叩了叩桌面,“燕时澈,走了。”

魏智昂坐在椅子上半晌,酒意冲天,在外受人吹捧惯了,没想到又跌落年少噩梦,脸色一下子憋得通红,骂道:“你狂什么狂,丧家之犬还在我面前吠,你多清高啊,保送机会都他妈施舍给我,你看看你现在多惨,老子比你有钱,比你牛逼!我他妈至少回家有人等着——”

他根本来不及说完一句话,整个人就如破抹布口袋飞了出去,座椅咚地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动静。

魏智昂被燕时澈拽着衣领抵在了墙上。

男人眼眸比光也照不进去的深渊还阴沉,仿若嗜血的野兽呲着满嘴毒液的獠牙,他手臂肌肉紧绷,拎鸡仔般攥着对方喷满了刺鼻古龙香的领口。

人类本能的求生欲作祟,魏智昂难以自控地抖若筛糠,呼吸一下子噎在喉头,只觉得要是自己动一下,就真的可能被拧掉脖子。

他瞬间瘫软在地,全场寂静,空气落针可闻。

“燕时澈。”郁燃打破沉默,“走了。”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方才的猛兽像忽然被人栓住了脖子,凌冽的气场收回到最初默默无闻的状态。

燕时澈拾起桌上的纸巾,厌恶地擦了擦手,跟在郁燃身后走出了包厢。

郁燃坐在副驾驶,掏出手机转给一个同学五千块钱,说自己AA,帮忙付一下,然后就靠在车座上,陷入了沉默。

燕时澈从后视镜里看了郁燃几次,没有开口。

青年静静地盯着远处被车轮吞噬的道路,半晌,声音低哑:“我妈是入戏自杀的,有一场戏,情绪不到位ng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道具刀被她自己换成了真刀,插进了喉咙……她那时候心理状态一直不太好,我没有察觉到……”

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耳边的嘶吼和混乱重现,女人抓着他的手,发出尖锐的警告——

不要去找!不要接受任何邀请!

天光穿过他的眼皮透出一片血红。

他永远在欺骗自己,他其实根本不喜欢被摄像头注视的感觉,他拼了命地进电影学院走表演方向,就只是想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么入戏,才能疯狂到放弃生命。

可是他错得离谱,所有人都说郁媛亦是个疯子,演戏演入魔了,他当初也以为是这样,直到收到了那封黑色的试镜邀请函……

青年握住自己左腕发烫的图腾,他忽然觉得这整个世界都荒唐得要命,人就像被架在舞台上的玩偶,不拼命表演讨好观众,就连活下去也困难。

汽车平稳地停在路边,滚烫的掌心盖在了他微凉的眼皮上,将透光的猩红覆盖成宁静的黑。

“燕时澈。”郁燃低声开口。

“干什么?”

“我饿了。”

天色暗下来,燕时澈把车开到了一处闹市区,在路边艰难地找了一个车位,带着他可怜兮兮饭也没吃饱的雇主下了车。

这周围有一条小吃街,正是夜色渐起的时候,小吃街灯火通明,油炸煎锅的滋啦声在耳边跳动,空气中漂浮着杂酱肉末和辣椒油的香气。

“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郁燃跟着男人走进一个没有名字的店面,店面虽然狭小,但内部干净整洁,没有油烟污渍。

燕时澈拉过来一个蓝色的小塑料凳子,坐下去的时候,一米一的长腿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又滑稽又委屈,男人指着墙上的点单牌,“请你吃饭啊,老板,工资不太够,最顶就到沙县小吃了。”

郁燃盯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弯了弯唇角,心情比刚才痛快了些,在保镖先生的推荐下点了一碗虾仁小馄饨。

两人对坐在一张坑坑洼洼的木头小桌上,埋着头进食,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