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愣住了：“我这是第九十七次循环？”
池逸走过来, 径直拉过楚寻的胳膊，楚寻没来得及说话，池逸就已经掀开了楚寻的袖子。楚寻抽了一下胳膊：“怎么了？”
池逸却一直看着自己的胳膊, 修长的手指扫过某处, 有些痒，还微微有些疼。他低下头，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结痂了。”
楚寻低头去看，他胳膊上清清楚楚刻着数字, 九十七。在九十七疤痕的下面，还隐隐能看见已经结痂的伤口, 分别是九十六、九十五……
楚寻没有太多关注自己的伤口，他挥手就把袖子拉了下来, 转头看着池逸：“你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来这里？”
池逸：“这是我第九十七次接到逮捕你的任务。”
池逸进入副本后同样是独自一人, 他的副本背景被安排在惩戒中心。当他穿着系统分发的制服，周围人纷纷向他问好的时候, 他甚至有一点恍惚。周围人都喊他“黎明”。
周围有人大大咧咧地叫他：“老大！想什么呢！”
池逸回过神, 看见洛衡南正冲自己笑, 他晃晃手里的代金券, 笑说：“主城酒店的, 好不容易抢来的, 去不去？”
池逸低头瞥了一眼洛衡南攥在手里的代金券，没理, 反而问道：“现在是几几年？”
洛衡南一脸震惊：“你休两天假休傻了？！”
池逸眯着眼睛看他一眼, 然后意味不明地抬手理了理洛衡南制服上的肩章, 他看着上面的横纹, 心想：还是巡防官助理, 这得是多少年前？
洛衡南却从他摸肩章的动作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他往后退了两步，攥紧了身上的衣服：“你不会想炒了我吧？炒了我可没人天天跟你屁股叫你老大。”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的威胁太过小儿科，他不想当狗腿，巡防官里一堆人想跟在黎明后面当狗腿。
洛衡南正欲想出点别的说辞，却听见池逸淡淡地说：“嗯，你说得对。”
洛衡南：“……”
池逸答得心不在焉，挥手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务分发，甚至唯一遇见的npc洛衡南，只拿了张代金券在他眼前晃，连半句剧情提示都没给。
池逸挑挑眉，语焉不详地问：“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洛衡南挠挠头，试探着说：“欢迎回来？假期愉快？”
池逸抽动了一下嘴角。
若是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假期，那这个假期可真够“愉快”的。
洛衡南感觉他老大表情不对，沉吟片刻后，伸出手臂，肉麻道：“想死你了，老大～”
池逸：“……”
他躲过洛衡南伸出来的胳膊，躲闪的刹那，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前往的方向正是之前关押过楚寻的杂物间。池逸跟了过去，那里的装饰让人头皮发麻，只看见阴暗不见天日的杂货间里，血浆泼盆似的撒。
而对面的墙上，血书写着几个大字。
“杀死自己，保持前进。”
这是副本里的惩戒中心和现实中的唯一不同。
就在池逸看见这四个字之后，他的巡防官终端传来了任务分发提示，他并不怀念这种手腕上传来震动的感觉。在系统手下做事，有许多限制，他做得也十分不爽。
【任务编号TU-086】
【违规人员：李聪聪】
【违规行为：魔鬼森林副本内，破坏系统监控设施】
池逸从终端上调出来了李聪聪的档案，十分干净，似乎就是游戏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似乎跟他现在的副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池逸还是叫了洛衡南一起出任务。
惩戒中心设有前往各个副本的快速通道，可以直接选择通道进行传送。之前这种事都是洛衡南去做，但这次池逸却特意拉住了洛衡南，自己在显示屏上划拉起来。
池逸试了一下，除了魔鬼森林，其他地方全都无法传送。主城自不必说，他甚至没法踏出惩戒中心的建筑。
池逸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终端，前往不同地方完成不同的任务，似乎是唯一推进副本进度的方式。
进了魔鬼森林副本，他们按照系统提示的地点抓人。这种事情池逸干过成千上百次，基本上来人看见是首席巡防官，辩解都不会多说一句，因为知道辩解也没用。
后来他带着洛衡南出任务，索性不出面，一切都让洛衡南去处理，这种方式也无形地锻炼了洛衡南的能力。
魔鬼森林副本的场景主体是一大片看不见边界的森林，阳光照不进来，森林里格外幽暗。距离指定地点还有一段距离，池逸正打算让洛衡南自己出面，但他远远朝那边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突然格外难以言喻。
池逸问：“看见人了么？”
洛衡南点头：“看见了，正在砍树。”
池逸又问：“人长什么样？”
洛衡南狐疑地看了他老大一眼，又强调一遍“他绝对是休假休傻了”之后，才开始认真说：“平头，圆脸。长得不高，卫衣都被树杈划破了。他看上去长得挺老实的，怎么会干这种事？”
池逸：“……谁知道呢。”
在他的眼里，那分明是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两人远远对峙，对面的“池逸”似乎还勾起了唇角，对他嘲讽意味十足地笑了一下。
“杀死自己，”池逸也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让洛衡南等在原地，这让洛衡南十分不爽，他怨气十足：“李聪聪看上去就是个弱鸡，用得着你上吗？”
池逸头也没回：“活动筋骨。”
后来，洛衡南看见他口中那个弱鸡跟他老大打得有来有回，几乎不相上下。
洛衡南：“……”
幸好不是我上。
两人一番周旋。池逸在躲闪子弹的瞬间转过身，几乎是刹那，他从腰间甩出了手铐，手铐不偏不倚地扣中了对面人的右手手腕，他用力往反方向一扯，本来稳稳拿在手里的枪顷刻间落了下来。
池逸同时捉住了他另一只手，手铐刹那间被扣上。池逸牵制住对面人的身体，空出来的手对着“池逸”的胸膛开枪。
开枪的瞬间，他笑了一下：“保持前进。”
当他沉默地拍掉身上的土，向洛衡南走来时，魔鬼森林内只剩下一具尸体。
洛衡南觉得他老大有点不对劲：“人死了？”
池逸：“袭击巡防官，不小心杀了。”
洛衡南：“……”
他欲哭无泪：“你知道人抓不回去系统会罚钱的吗？！”看黎明没有一点反应，洛衡南自顾自接下了这个烂摊子：“算了，系统也没说要死的活的。先把尸体带回去，最起码少罚点钱。”
两人带着尸体回了惩戒中心。惩戒中心内部设有一个小型的停尸间，用来停放实验中或者处罚时突然死亡的尸体。洛衡南做好了档案归档，给TU-086这个任务画了个句号，接着就把尸体推向了停尸间。
池逸和他一起，路上洛衡南还在不停地絮叨他太冲动。池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当回事。等停尸间的门打开，池逸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穿透自己的骨骼。
停尸间里七八十张床，放满了尸体，都露出上半身。每一个都是他自己。
但是洛衡南一无所觉，淡定自若地把尸体推进停尸间。
后来，池逸就接到了前往儿童游乐园逮捕楚寻的任务，楚寻也恰好看完从主城看完电影赶来，两人在这个雪地中的小木屋相遇。
楚寻问：“所以，你也在经历循环？”
池逸淡淡说：“我会放你离开，从这里离开之后，我会再次接到TU-086号任务，等我前往魔鬼森林时，会有另一个我带着洛衡南来逮捕我，并且把我杀死，尸体推到停尸间。”
被杀死的那一刻他有感觉，子弹贯穿心脏，他脑海中会无端地回想起许多，纷至沓来的碎片向他袭来，他会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穿过千军万马，他会看见楚寻手里拿着最佳单人奖的奖杯，朝着二楼投来目光。
等那个人影散去，他又站在了惩戒中心，眼前洛衡南大声叫他：“老大！”
池逸看着他扬起了手中的代金券，不耐烦地说：“主城酒店的是吗？不去。”
洛衡南：“……”
池逸冲楚寻解释：“我跟你唯一不同的是，除了第一次我没有记忆，剩下的循环我都带着之前的记忆。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们第九十七次相遇。”
楚寻在木屋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坐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偶然瞥见墙上刻下的字符，那是池逸的笔迹。
【失败了】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整整一面墙，全都是这三个字。
楚寻不知道为什么，手不自觉地就抚上了墙面。他没有记忆还好，每一次进入儿童游乐园，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也不用一遍遍的受此折磨。但是对于清楚地知道结局的池逸不同。
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循环，能够让人精神崩溃。
池逸表情却十分平静，他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淡淡道：“接下来你会离开核心控制室，在前往游客大厅路上的时候被正在二楼查看血书的你发现，你会被杀死，然后开启下一次循环。”
楚寻接了一句：“也就是第九十八次。”
他把目光收回来，似乎想从池逸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格外平静。他有点烦躁。
楚寻只好问：“每次都是这个结果吗？无法逃脱？”
池逸：“每次你都会尝试不同的方法，走不同的路线，反杀讲和全都尝试过，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死亡。”
说到这，池逸顿了一下，走到楚寻身边，楚寻感觉身边高大的影子逐渐笼罩下来，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池逸猛然抱住他，头靠在他肩窝处，像个撒娇的小兽。
楚寻被迫仰着脖子，手抚上他后背，问道：“怎么了？”
池逸笑着说：“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你可能会生气，所以先控制住你。”
话说完，他抱着楚寻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
楚寻感觉到他要说什么，恶狠狠道：“知道我会生气就闭嘴。”
池逸已经开口：“你已经找到循环的因了，就是我。不杀了我，走不出去的。”
楚寻心底无名火腾地一下就冒了出去，他想推开池逸，池逸的力气比他要大，他只能任由池逸抱着。
楚寻只好嘴上还击：“你不也找到循环的因了么？为什么不杀死我呢？”
池逸蛮横地堵住了他的嘴。
楚寻感觉有液体往自己脸上滴，那好像是眼泪。楚寻正要睁眼，池逸就用一只手蒙住了楚寻的眼睛。
【失败了失败了……】
这番话说了九十七次，失败了九十七次。
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了。
两人刚一见面就知道，这是一个相互纠缠，你死我活的死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