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池逸把他拉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
最后两人是怎么从河水中爬上来的，又是怎么跌跌撞撞地回家的, 两人没一个记得。楚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早已经是天光大亮。他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不用想也知道昨天吐了。
不过除了吐了之外，他应该还干了点什么，他好像拉着池逸跳了河。
楚寻单手捂住脸, 他这一生的丢人瞬间都让池逸看见了。
可是池逸呢？
整个家静悄悄的，不像是还有其他人。
可能是昨天把他送回家之后就走了吧。楚寻这样想着。
非亲非故, 把喝的烂醉的他送回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自己还拽着他跳了一场河。
他又坐在床上默默为自己哀悼一会, 最后从床上下来, 刹那间没有站稳，扶了一下墙壁。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早都被吐干净了, 这时候胃里空空如也, 隐隐绞痛起来。他脸色发白, 似乎有点想犯低血糖, 必须先出去搞点吃的。
他这样想着, 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客厅同样没人, 他只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池逸留下来的纸条——
“粥在锅里温着，记得吃。”
池逸的字格外潦草, 笔画相连, 硬是写出一股不羁的味来。楚寻盯着那字看了一会, 最后皱了皱眉。
他一定是魔怔了, 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池逸和黎明像。
楚寻去了厨房, 把锅盖掀开, 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香气钻进他的鼻孔。那股蒸汽打湿了他眼睛，他微微躲了一下，眨了眨眼。
池逸是什么时候准备小米粥的？
他是昨天晚上没走，还是今天早上特意赶过来给自己做饭？不管是哪一种，楚寻都觉得心里有点发酸。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三餐不定时，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吃的最多的东西是泡面，有时候甚至泡都不泡，直接干吃。如今面对这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楚寻捏了下耳垂，把用来保温的小火关了，然后把粥盛了出来。
他今天没什么出去的兴致，吃饭的时候清理了一下这几天手机上堆积的消息。可能是他在游戏内风头太盛，这几天不断有人加他好友，还有一些上来就明码标价的，希望楚寻去他们公会。
楚寻随便翻了几个，最后眼角一挑，看见了挂着“永耀公会”前缀的人加他，他想了一会，点了同意。
永耀公会就是戴鹏才之前所在的公会，这个公会极其老牌，楚寻还是001时就已经成为了大公会，后来戴鹏才老了，永耀公会的首发换了一批年轻人。这群新人极其强悍，之后更是拿过多次公会战的冠军。
对面那人名叫高远，他可能一直等着楚寻的消息，几乎是好友申请一通过，消息就立马发了过来。
高远：“验证消息你也看了吧，我们永耀公会是极其老牌的公会，之前的公会首发甚至和001比过单人赛，希望你不要拒绝。”
楚寻哼了一声，这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啊，这分明是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吧？
他发了条消息：“和001的单人赛？结果呢。”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001打过比赛就能成为公会招人的噱头。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他把手机一丢，接着用勺子喝粥。
高远：“……”
这人故意的吧？游戏里谁都知道没人单人赛能赢过001.
楚寻真就是故意的。
高远寻找了一会措辞，最后不得不屈辱地打下那几个字：“……最后的结果确实不太好。但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希望你能来带我们的公会人刷橙色道具，价格都好说。当然，如果你愿意来永耀公会发展，我们全会都非常欢迎。”
直接去永耀？给他们打白工啊？
这算盘珠子打的太响了。
楚寻用食指慢悠悠地戳了几个字：“永耀公会这么厉害的公会，怎么需要请外包带人呢。”
高远：“……”
他觉得楚寻不是在戳键盘，是在戳他心窝子。
其实永耀公会也不想请外人来带新人刷道具，但他们的一级梯队最近在为公会战做准备，实在是顾不过来，于是只能出此下策。
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把实情告诉了楚寻，顺便夸大了几句永耀公会在公会战上的战绩。
楚寻没仔细看，想也知道他能吹出什么花来，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价钱。”
高远没想到楚寻会这么爽快，他原本以为楚寻是拿钱也买不动的那种，此时直接说：“五件橙色道具，你随便挑。”
五件橙色道具对于普通公会来说是不少了，但对于永耀这种大公会来说就是一点蚊子血。
但是永耀公会单方面觉得，这个价格用来请一个刚进游戏没多久的新人已经足够了。
楚寻挑挑眉：“好啊，但是最近没空，等公会战第一场结束之后。”
高远完全没有意见，第一次公会战之后是他们最缺人的时候，巴不得这时候楚寻过来，于是他直接答应了楚寻。
楚寻：“五个系统屏蔽器。”
高远利落地给他打了过去，还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在游戏内正常进行副本，一般是用不上系统屏蔽器的。
楚寻散漫回道：“干点坏事。”
高远：“……”
噫。
楚寻又翻了一遍聊天记录，莫名觉得可笑，于是把聊天记录原封不动地发了个戴鹏才。
老戴这时候刚刚睡醒，他眯着眼摸过来手机，然后猛然醒了，笑着回过去：“这群小兔崽子，打发叫花子呢。”
楚寻笑了一下，接着给戴鹏才打字：“公会战第一场一个月后开始，马上要报名了。我直接把你名字加上？”
戴鹏才没直接回，只说：“第一场会碰见永耀那群小崽子，我倒想看看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
这话就是同意了。
楚寻没有再回，接着没再去看新的好友申请。祝小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后天去她家吃饭，顺便附上了地址。
过了一会，她又发过来一条：“我在好友界面申请池哥的好友了，但是还没消息，他不会把我拒了吧？”
楚寻皱了皱眉，池逸那个名气，想要他一个好友位的人肯定不少，这时候肯定和他一样，新朋友申请列表是99+，池逸也不一定会一个一个去看。
楚寻皱皱眉：“等会我联系他。”
祝小星：“好。”
楚寻又询问了一下祝小星关于公会战的意向，祝小星抱大腿抱定了，此时不管楚寻干嘛她都要跟着，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等消息处理完，他也喝完了池逸给了留的小米粥。
楚寻家附近只有一家卖早餐的，他也喝过那家的粥，跟现在这碗味道不一样。
池逸应该是现做的。
楚寻勾了一下唇角，没想到池逸那小子还会做饭。
他把碗筷收拾了，进了里屋。
然后跟之前每次出副本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他在黑市里淘来的信息提取器，把自己的终端接上去。
在选择提取的文件时，他莫名犹豫了一下，然后捏了下耳垂，那地方的耳坠有点硌手。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刚从疯狂校园副本里提取出来的文件。
这次是一个音频——是黎明跟一个女研究员的对话。
女研究员：“你的意识我已经帮你加固了，这已经算是非法操作了。”
黎明礼貌而疏离地说：“谢谢。”
女研究员似乎气笑了：“我说黎明，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什么样了？我怕你吃不饱，天天把自己的饭给你，你那时候你还会说话点，到现在就只有一句谢谢了是吧？”
楚寻心下一动，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黎明过去的事。
黎明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一批实验体最后只活下来我们两个。”
女研究员也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缓缓说：“如果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剩下的那位怎么办？”
楚寻愣了一下，这句话好像说的是他？
黎明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应该会干和我一样的事，如果他最后查到你身上，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
楚寻想了一会，和他一样的事，指最后把这个破烂系统干掉吗？黎明真是太了解他了。
女研究员沉吟一会：“好。”
黎明似乎打算离开，因为音频里出现了脚步声，女研究员又叫住他：“如果他以后……”
黎明脚步顿了一下：“他干什么我都接受。”
黎明太清楚自己在楚寻心中的分量了，他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生也好死也好，是查到最后把整个系统掀翻了，还是跟他一起殉情，亦或是找了个别的人，他都能接受。
楚寻：“……”
音频播放结束，整个房间内只回荡着沙沙声。
楚寻怔愣一会，信息提取器完成工作后自动关机了，只留他一个人坐在床边，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手指。
大喜大悲之后，楚寻所有的情绪都被耗尽，他把信息提取器随便一塞，然后又瘫倒在床上。
他一觉睡到下午。
——
池逸把楚寻送回家，帮他换了衣服，看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然后他揉了一把楚寻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头发。
他最后也没回家，也没睡在楚寻那张单人床上。他只在沙发上将就了一夜，沙发太小，他伸展不开，睡得格外难受，于是天刚亮就睁开了眼。
然后替楚寻熬了粥，给他留了字条。
池逸出门之后稍微懵了一会，他想起来黎明最后留下来的意识碎片。
他莫名觉得这块碎片跟他有点关系。但是意识已经涉及到整个游戏的内部构建了，他能够接触到的系统内部人员又只有惩戒中心的人。
于是他故意在主城犯了点小事——把两个常年勒索的小混混打了一顿，接着如愿以偿地去了惩戒中心。
接到活的倒霉巡防官被迫因为他跑了一趟主城。
惩戒中心内部很忙，在一个值班人员录入他们信息的时候，池逸见缝插针地问：“洛衡南今天不在吗？”
值班的没看他：“犯事了还想着找人？”
他话说完感觉不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犯事的是谁，恰巧对上池逸没什么感情的眼神。
他莫名从这股眼神里看出来他们那个冷脸老大洛衡南的影子。
于是话音也拐了个弯：“洛队今天当值，可能去出任务了。”
池逸点点头，没再接着问下去。
等一场检讨写完，过来开门的却是洛衡南。
洛衡南看他一眼，没让他出来，而是直接进了小黑屋，靠近的时候话音很低地说了一句：“有什么事进来说。”
池逸了然，跟了进来。
洛衡南看了他们那场疯狂校园副本的直播，自然也知道黎明的意识碎片现在在池逸身上。
于是听见池逸找他，直接就过来了。
池逸：“惩戒中心内部在做有关人脑意识的实验吗？”
洛衡南：“黎明的意识碎片……”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池逸淡淡地说：“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洛衡南看他一眼：“开个价吧。”
池逸：“……”
这孩子把他当什么人了？
池逸低头笑了一下，拉长了腔调：“我不是过来倒买倒卖的。”
池逸挑起眉毛看他：“那你想干什么？”
池逸坐下，他手肘搁在膝盖上，缓缓开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黎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洛衡南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拉出了自己的终端，播放他当时录下来的直播视频。
视频越播放，池逸表情绷得就越紧。
他还记得他当时做的那场梦，最开始几个场景是和楚寻相处的平常细节，最后的一个场景就是在地下室。
如果说那些相处的场景都是他的臆想，梦到的死亡前的场景也会如此相像吗？
池逸眯了眯眼睛，接着问：“黎明和楚寻，也就是001，之前是恋爱关系吗？”
洛衡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嗤笑一声：“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吗？”
池逸抬起眼睛看他，冷静开口：“惩戒中心的实验室有做意识植入的吗？我想要借用一下。”
洛衡南瞬间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吧？”
他因为是首席巡防官，对于意识植入实验多少有一点耳闻。没人会去植入别人的意识，那只会给植入者带来无边的痛苦，而且没有任何益处。
池逸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时候洛衡南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又是什么任务，烦躁地打开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赵舜杰的消息。
他压抑着烦躁打开，赵舜杰给他发了一份调查报告，还有几句话。
调查的人是池逸，所有能查的不能查的全都查了，之前的经历，人际关系，以及只能在暗地里查的个人意识模型，全都清清楚楚地罗列在这张调查报告上。
最后一份意识模型旁边，还列了一份黎明的。
最后下了一个简短的结论：意识模型相似程度60％。
赵舜杰：“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个很像，按照这个报告，我们有60％的概率认为他就是黎明。但是我个人来说，更倾向于百分百。”
他又发了一条：“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游戏内关于意识的研究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而且，校长可以用一小块意识碎片再造出一个黎明，我觉得肉体死亡意识存活的现象可能存在。”
赵舜杰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相信我吧，我看人从不会看错。”
毕竟他从楚寻下第一场副本就认出了楚寻是001。
洛衡南抿了抿嘴唇，再看向池逸的眼神都变了，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池逸随意点点头，但是并没有解释。
洛衡南现在面对池逸莫名有些紧张，他想了一会，说道：“黎明和楚寻，确实是恋爱关系。”
池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洛衡南是在回答他刚才那句话。
池逸古怪地嗯了一声。
洛衡南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他，我就暂且先叫你一声老大。”
池逸终于抬起眼睛看他，唇角勾起来，点了下头，示意他接着说。
池逸到他身边坐下：“如果你是他，皆大欢喜，如果你不是他，植入他人的意识，你会痛苦一辈子。”
池逸笑了一下：“痛苦一辈子？”
洛衡南点头：“如果赌错了，别人的意识会一直在你脑子里侵蚀你自己的，最后你会丧失自我认知。”
池逸闭了闭眼，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平静开口：“我知道后果，没关系，我可以接受赌错了的结果。”
洛衡南站起身，接着在拿出巡防官随身携带的佩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制服袖子。
池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动作：“……你干嘛？以死明志？”
洛衡南白他一眼：“带你去实验室。”
他转身出门，对着池逸偏了偏头：“跟我过来。”
他领着池逸到登记的地方，还是之前值班的人，他震惊地看着洛衡南的胳膊，提醒道：“洛队，你这是出了什么任务，怎么挂彩了？”
洛衡南瞥池逸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家伙，蓄意攻击巡防官，把他塞进实验室。”
池逸：“……”
原来是这么安排的吗？
他有点想笑，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只能安静地接下了这个罪名。
值班的看池逸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心下有点后怕，幸亏当时登记的时候没有得罪他，要不然现在挂彩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他在机器上飞快进行操作，系统自动分配的惩罚出来，一般来说，上升到攻击巡防官这种行为，都会被塞进实验室，但是被塞进哪个实验室却不一定。
池逸探头看着面板上详细的惩罚内容——034号实验室。
他跟黎明一样，用食指敲了敲桌子，接着平静开口：“换一个。我看035号实验室还空着，把他送进去。”
池逸觉得洛衡南这个动作莫名眼熟，但他记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了。
值班人员尴尬地笑了一下：“这系统分配的，而且035号实验室是最凶险的实验了，还是别换了吧。”
洛衡南看他一眼，直接把池逸带走了，只撂下一句：“人我带进035号实验室了，我亲自看着，至于系统记录那边你不用管，有事情我担着。”
值班员：“……”
完了，池逸彻底把洛衡南得罪透了。
路上，洛衡南回头对池逸说：“意识碎片先给我。”
现在两人已经是同盟关系，池逸也对洛衡南放下了戒心。他把那一小片闪着蓝光的意识碎片从背包拿出来，放到了洛衡南手心里。
到了地方，洛衡南直接推开实验室的门，里面的研究员没接到系统的通知，此时正悠闲地靠在墙壁上打盹。洛衡南带人进来时，他们都大眼对小眼地愣着。
洛衡南扬了扬那只血淋淋的胳膊，然后瞥池逸一眼。
只一个动作就告诉那些仍然愣在原地的研究员这家伙的危险性。
一个胆子大的站了出来：“可是我们没有接到系统进行实验的通知。”
洛衡南挑挑眉：“我就是通知。玩家池逸蓄意攻击巡防官，严重违规，035号实验室进行意识植入惩罚。”他说完，眯了眯眼睛，看向屋内众人：“现在接到了吗？”
洛衡南身上带着个首席巡防官的名号，在惩戒中心权力极其大，也格外有威望。但在惩戒中心这一小片地，他话的分量跟系统差不多。
而且他本来也和系统在同一阵营，于是众人都把他的话当成系统的话。
屋内研究员沉默一会，最后为首的一个老头说：“可以，那就请巡防官先出去吧。”
洛衡南反而找了个板凳一屁股坐下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池逸，好像有多大仇多大怨，语句从牙缝中间蹦出来：“我要亲自看着进行实验。”
鉴于洛衡南眼中的怨恨太重，研究员一致认为是这个叫池逸的玩家彻底把这位首席巡防官给惹急了。
这时候也没人敢继续把洛衡南往外赶了，一个研究员递给洛衡南一块纱布，柔声说：“先包扎一下吧。我们马上就开始实验。”
洛衡南接了，随便包了一下，脑子里却计划着把实验用的意识换成黎明的意识碎片。
研究员向池逸注射了麻药，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疯狂校园的副本里面没有出来。这一瞬间的念想过后，他的意识便陷入黑暗。
实验进行到最后一步，彻底植入意识碎片的时候，趁着其他人都在检查池逸的意识各项指标的波动状况，他不知不觉地绕到那个放着实验用意识碎片的仪器，把黎明的意识碎片换了进去。
这时有研究员喊他：“那不能乱动！”
洛衡南抱歉地冲他一笑，然后又退回来，安安静静地坐好。
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他能干的只有等待。
等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外面已经日落。他只知道自己翘了系统分配给他的四个任务，一直待在这件狭小的实验室内，直到池逸醒来。
为首的老头紧张地注视着池逸的状况，一般来说，普通人猛然被植入别人意识时，身体会出现各种不适应，因此也会躁狂，所以他们会提前准备好镇定剂。
但是池逸好像格外平静，他只看着天花板发呆。
老头心里有点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最起码为他们实验室省下了一支镇定。他记录下了池逸这次实验的各项数据，上传到系统内部，接着就把池逸赶出了实验室。
麻药的劲还没过，池逸腿脚有一些软，洛衡南想扶又不敢扶，等出了实验室的门他才把手搭上来。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巧克力盒子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尝，因为不知道下一块是甜是苦。
洛衡南这时候实在不敢让池逸一个人回去，于是先把他带回了自己在惩戒中心的休息室。
他给池逸倒了一杯水，指尖捏着杯子，递到池逸面前，他指尖有一些发抖，连带着声音也一起抖了：“还好么？”
池逸把杯子接过来，仰在沙发上，抬手捏了捏眉心：“嗯……别吵。”
在意识接入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异彩纷呈的梦。缺失的过去都被那一块碎片给补上，他终于把那些破碎的画面拼凑起来，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始终在迷雾中看不清楚的人。
没有痛苦，没有被侵入的异样，那片碎片生来就是他的。
池逸捂着眼睛笑出来。
不仅是因为他终于有了过去，更是因为洛衡南那一句“恋爱关系”。原来楚寻自始自终放不下的都是自己，而让他生气吃醋的，也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到最后还是那个人。也已经说出清楚是谁去找的谁了，他们注定要相遇。
洛衡南被他嘴角的笑吓麻了，拧着眉毛问：“你是不是疼傻了？”
池逸终于理了一句洛衡南：“你被我捡回来的时候十三岁，怎么，现在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洛衡南愣了一会，他想，巧克力是甜的。
然后他惊喜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池逸，他声音哽咽起来：“你妈的，我还想给你养老送终呢，没等到时候你就走了。”
池逸：“……”
他把洛衡南从身上推开，皱了皱眉：“就比我小八九岁还想给我当儿子？”
洛衡南喜滋滋地说：“我不管，我肯定比你活得时间长。”他又掏出了手机，翻出楚寻的联系方式，自言自语地说：“我现在就告诉楚哥，他一定很高兴。”
池逸拉住了他，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想怎么说。
你前男友死而复生了？
池逸就是黎明？
黎明根本没死？
池逸：“……”
放过他吧。
洛衡南编辑消息的时候也发现难以开口，他看了看池逸，池逸同样铁青着脸。
池逸十指交叉，低头思索了一会。自己擅自做主，离开了三年，后来的疯狂校园副本，又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如果这时候跳出去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如果他是楚寻，肯定会想把自己打死。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先别告诉他。”
洛衡南索性也不接这个烂摊子了，他坐下来跟池逸絮叨起来：“你走了之后，为了抢首席巡防官的位置，内部乱过好一阵。”
池逸挑眉看他：“然后呢，你怎么当上的？”
洛衡南脸上闪过一丝难过，最后摇了摇头：“杀出来的。”
巡防官的进阶选拔极其严格，几乎是斗兽场一般的角斗。每个巡防官都要面临无数场对决，然后一步步淘汰，直到淘汰到最后一个。
池逸沉默了一会，拍了拍洛衡南的肩膀：“但是你干的很好。”
洛衡南又摇起了狗尾巴。
池逸又忍不住道：“你之前跟个二愣子似的，现在倒是不苟言笑地挺威风。”
洛衡南嘿嘿一笑：“那是生活需要嘛，嬉皮笑脸的话没人听你的。都是装出来的，可能装着装着就变成真的了。”
池逸抬头看了一眼他。
洛衡南其实眉目没怎么变，就是身量比他记忆里的高了许多。当年的傻小子已经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巡防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离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他不敢想这些年楚寻是怎么过的。
无论跟谁说话，说到什么话题。他思想总是会发叉，叉到楚寻那里。
池逸离开惩戒中心后回了自己家，他买的房子在主城，跟楚寻的老宅离得很远。
他回到家就瘫在床上，想了一会，摸出来手机。他在好友搜索的位置搜了楚寻，看着那个好友申请按钮，迟迟没有点下去。
最后他认命地把手机一扔，用枕头埋住脸。
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是一个新朋友申请，来自楚寻。
池逸心里一瞬间变的甜起来。
他直接点了同意，然后捏着手机，等着楚寻说第一句话。
楚寻看着手机上面的好友申请已通过字样也愣了一会，他以为他的好友申请会和祝小星的一样，最终石沉大海。
他把祝小星的话原封不动地发过去，池逸回了一个“知道了”。
楚寻盯着那个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发送框里的字删删减减，最终还是发了一条消息：“昨天晚上麻烦你了，谢谢你的粥。”接着便关了手机。
手机又响了一声，楚寻本来不想再看池逸会回什么的，无非就是一些克制又礼貌的话，没意思。
然而他还是没忍住打开看了。
池逸：“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下次。”
楚寻唇角勾了一下，这才彻底把手机扔下，起床给自己弄了点晚饭。
——
两天之后就是中秋。这天晚上，祝小星家门口格外热闹，而她本人套了件大红大紫的卫衣，站在门外面兴高采烈地迎客。
楚寻去祝小星家的路上顺手拎了两件东西，他没走过亲戚，也不知道买什么东西合适，最后只能随便拎了点吃的。
到了门口，他才发现今天来过中秋的可能不止他们几个。因为白简的车就停在祝小星家门口。
楚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下巴冲着那车一抬：“你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祝小星呵呵一笑：“这不是还欠人家两千积分吗？请债主吃个饭，让他通融我两天。”
白简叼着根巧克力棒从里屋出来，看见祝小星的东西，特欠儿地说了一句：“呦，来都来了，带东西干什么，多生分呢。”
楚寻：“……”
他看向祝小星：“白简什么时候成主家了？不是债主吗？”
祝小星凑近了楚寻，小声说：“别提了，我没发现他这么自来熟，二十分钟，我妈就成他干妈了。”
楚寻了然地点点头：“……倒是符合白简风格。”
楚寻跟着祝小星进了屋，屁股还没坐稳，就又有一个人打破了自己的认知。赵舜杰同样坐在沙发角落，这时候正在摆弄自己的终端，注意到楚寻，他眼睛一弯，露出一个笑。
楚寻：“……”
他目光又去找祝小星。
白简挡住他巡视的目光：“我们会长非要跟着我来，我没办法。为了蹭这顿饭他买了不少东西，那都是他拎的。”
楚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什么床上四件套，锅碗瓢勺，衣架，在地上堆了一地。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秀会认白简这个干儿子了，因为这干儿子的朋友出手实在太大方了。
送的东西也正中她下怀，祝小星刚刚搬来，家具都不齐全，这时候送这些东西刚刚好。
李秀把一盘盘菜从厨房里端上来，她招呼着众人坐下，然后嘟囔了一句：“池逸呢？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叩门声。祝小星蹦蹦哒哒地过去接，她把池逸迎进了屋，然后招呼说：“随便坐。”
池逸看了一眼几乎快要坐满的沙发，最后在楚寻旁边坐下了。
楚寻余光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人，没说什么，只低头喝了口水。
李秀把最后一道菜从厨房里面端出来，那是炖好的排骨汤，她把汤放到桌子正中间，笑道：“菜齐了，人也齐了，快吃吧。”
众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排骨汤是刚煲好的，此时往外散发着雾腾腾的蒸汽。隔着蒸汽看不清楚对面坐的是谁，只知道大家都在笑着说话。
白简对李秀说：“要不是干妈下厨，我们几个都过不上中秋……这汤好喝！”
两三句话把李秀哄得特别乐。
赵舜杰时不时跟祝小星说一两句，等寒暄过了，就又开始拉人，好像他们星云公会的人手永远不够：“小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星云，提供内部公寓，楼下就是小花园。”
祝小星看向楚寻，楚寻不看她，自己在那喝汤。
祝小星：“……”
赵舜杰：“你别看他，他说话不算数。你听我的，直接来就行，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楚寻听不下去了：“……行了吧你。”
赵舜杰感叹一句：“某人不愿意来，还得拉着人家祝小星。真是，我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楚寻往他碗里扔了两块排骨，试图用骨头堵住他的嘴。
楚寻接下来再也没说话。他和池逸一旦都不说话，他们这沙发一角好像就和众人隔绝开来，蒙蒙的水汽中间，只有他们两个。
池逸若无其事地给楚寻碗里夹菜。
楚寻没说什么，池逸夹什么他吃什么。他这个人极其挑，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他和池逸挑在了同一个点上，池逸夹的菜正好都是他喜欢的。
兴许是楚寻乖乖吃饭的样子太乖，池逸没忍住逗他道：“这时候不挑食了？”
楚寻白他一眼：“挑。但是看在是你夹的份上，就不挑了。”
池逸低低笑出来。
楚寻想了一会，说：“那天晚上拉你跳河的事……”
池逸筷子顿了一下：“你还记得？”
楚寻点头：“记得。”
池逸又若无其事地吃饭，但是他声音有点发紧：“那你还记得水下发生了什么吗？”
楚寻眯着眼睛想了一会：“不记得了。”
池逸即希望他记得，又希望他不记得。听到这句话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只吃了一口米饭，又喝了一口水，想掩盖住自己那点外露的情绪。
楚寻注意到他小动作，问道：“我干什么了？”
池逸突然想破罐子破摔，他直接回答道：“不是你干什么了，是我干什么了。”
楚寻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池逸直视着他眼睛：“我亲你了。”
楚寻：“……”
他低头吃饭，但是耳朵却忍不住地爬上一丝绯红，最后那红直接红到了脖子。
李秀隔着雾气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了一句：“是辣到了吗？但是今天的菜也不辣呀。我害怕你们不吃辣，特意没放辣椒。”
楚寻低着头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抽了张纸。
池逸给他倒了一杯水，但是没放到桌子上，只是用手拿着，非要楚寻自己伸手过来接。
两人手指交错的那个瞬间，池逸松开手，接着又故意似的收紧，碰了一下楚寻的手指。
楚寻一杯水喝完，终于把脖子上的红压下来，但是耳朵尖依旧红着。
他趁着众人又开始说话，低声对池逸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