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激烈解说, 四局游戏结束,总积分、总排名跃在大屏幕上,IF从昨天的榜首掉到第13位。

  如果没有昨天的积分, 今天可能掉到最末位去。

  他们四局只有一局进了决赛圈, 还是程倦以独狼身份进去的,刚进圈就被TSR收走人头。

  比赛还没结束,网上如水的帖子就挂起来。

  #IF失去seckill就失去了全球邀请赛资格#

  #没有seckill不用看IF#

  #A one不配接seckill的班#

  #IF新队伍就是狗屎#

  比赛结束,IF再一次被顶上全球电竞热搜。

  新队伍和新成绩已经刷新了昨天秦揽出车祸的热度, 国内电竞榜前六都和IF有关。

  叶常知道大家会被影响, 但这个成绩简直就是脱缰的野马翻下山崖,死得面目全非。

  不禁腹诽:秦揽知道这个成绩,会不会从病房爬到现场抢鼠标键盘,说句‘我来’?

  叶常和他们在休息室碰了个面, 什么斥责都没有,一道心照不宣地朝医院去。

  等他们一行人到医院, 发现秦揽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女士。

  她浑身上下透着优雅贵气,整个人在柔光里, 温和得不像话。

  只是她满目愁容伤感, 眉宇拧出几道细纹,使她与憔悴悲怆融为一体。家教原因, 这个情况下她依旧肩背笔挺,素养仪态极好。

  狠狠扣紧包带泛白的指节, 让人明眼看出来她在压抑。

  肖阮站在一旁十分无措, 满脸欲言又止, 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生怕惊着她。

  匆匆纷乱的脚步让她循声扭转目光, 凌空视线一撞, 程倦心口被凉气狠狠噎一口。

  程倦抖抖嘴角,半响才从嗓子里拖出音,“阿姨... ...”

  秦揽妈妈提前到了医院。

  她脸上色彩混乱,缓缓垂下眼睑,睫毛扑出的阴影让程倦心惊,揪得疼了下,喉结颤起来。

  秦妈妈起身看向程倦,上下仔仔细细打量。

  “医生说你也受伤了,你还好吗?”她声音很轻,很优雅,和秦揽一样,自带着一股和煦亲近。

  没想到秦揽妈妈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程倦抿抿嘴,眼角一下子就红了,细微地哽咽。

  “我没事,秦揽...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僵硬地揪住队服角。“他是救我才... ...”

  她摇头打断程倦的话。

  这时候才发现她的鬓角其实散开了点头发,优雅里嵌着丝狼狈。

  音调有些干哑,“警方刚才把监控拿来给肖经理和我看过,确认现场经过,现在已经按照车牌去找相关信息了。”

  她肩膀抖抖,神情中生出一丝晃动。“他救你,这是他为他心上人该做的。你也救了他... ...”

  要不是程倦扑到秦揽身前,那辆车可能会再从秦揽身上压一遍。

  车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了程倦身后,程倦扑过去这个举动其实也很吓人,要是车不停,后果真不敢想。

  看监控的时候肖阮心都到嗓子眼了,差点没控制住让心自己跳出来,每一帧都要把他活脱脱吓死在原地。

  又回想惊恐那几分钟监控,她忍受不住地捂住嘴,“谢谢你。”音调颤得像是人要站不住似的。

  但声音格外诚挚,很真心得在表达对程倦的谢意。

  秦揽妈妈红了眼圈,蓄满的眼泪始终没掉下来,直到她从包里取出一块手绢,眼泪才收不住地流下来,细细的小声哭起来。

  身子一软,她坐回椅子,用帕子掩着额心,人颤得厉害。

  除去程倦,所有人识相地下楼,把空间时间留给程倦,连同劝慰的话。

  程倦听她说得话很震惊,这是他从小到大有史以来遇到第一位这样的家长,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对她儿子的同性对象。

  还认为生死一刻秦揽推开他那一把是‘应该’。

  她正常得看待他们感情,还觉得互相有照顾彼此的责任。

  秦揽妈妈和他妈妈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哭了大概五分钟,用帕子简单地整理仪表,随后示意程倦坐下来。

  程倦身子僵硬,慢慢坐到椅子上,不知道该怎么面见家长。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实在别扭又慌张。

  “你给的糖很好吃。”她说。

  程倦脊背石化。

  公证处门前秦揽诓他送的糖么,真吃了啊?

  反复想了会儿才确定就是那包糖,他鼻头一酸。

  这是对他、和他们这段关系最好的认可。

  “秦揽以后托你照顾了,别嫌他烦。”秦揽妈妈声音清脆,带着哭后的鼻音,秋风一过,总显得里面有股祈求。

  程倦认真道,“他很好,不会烦。”

  “那你们真配,可能只有你觉得他好。”

  程倦:???

  肖阮、叶常、林眉、封季同、老E都觉得秦揽很好,中国赛区所有战队也没人觉得秦揽哪点不好啊。

  秦妈妈说话怎么这么奇怪?这种熟悉的风格有点像秦揽的骚话。

  只是阿姨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这个想法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实在不该。

  程倦满含歉意的自省了三秒。

  “病房我办理了VIP单间,到时候能幸苦你跟他住一起照顾一下吗?”

  程倦蹙起眉角,这不是应该的?谁还有比他更合理的身份照顾么?

  他刚张口要应承,秦妈妈突然语出惊人,“你们提前适应下婚后单方生病的照顾模式也好。”

  理所应当、顺其自然的语气让程倦没及时反应过来内容。

  反应过来后,这就像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太快拐弯不及直接撞墙的感觉。

  程倦彻底蒙了,满脑袋问好,气氛好像突变了。

  这‘骚’话讲得温柔又含蓄,完全没有秦揽高调又张扬的样子。

  程倦觉得自己耳鸣,要不是秦揽躺在跟他一面墙之隔的无菌病房里面,他现在觉得是不是双方家长已经见过面,商量好结婚流程后的亲属关系。

  “婚后?”程倦结巴地捕捉到重点哽出来。

  全然懵圈,没搞清现在的状况。

  他四周环视了下,这是医院没错,不是酒店,也没有双方家长。

  婚后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词汇?他脑子嗡嗡响。

  秦揽妈妈从包里拿出本描金的红册子,放在他们中间的椅子上,“跟你妈妈商量的‘彩礼’。”

  她看一眼程倦,连忙改口,“‘陪嫁’也行。你晚点看看有没有想添加的,比完赛我们两家一起坐坐吃个饭。”

  程倦:... ...

  两眼茫然又慌张,浑身颤起来,“不是... ...”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秦妈妈语气越来越自然了?

  秦揽刚车祸人还没醒,这都是说的什么内容?

  程倦认真又无意识地看了眼那个描金红册子,挺正式——

  如果按照狗血电视剧,现在这个情况不该是她哭自己儿子因他出了车祸,他是个丧门星,然后强制干预分手。

  他死命倔强,然后掏出那个万能愿望红包,求她让他们在一起吗?

  怎么... ...

  程倦掌心的红包突然失去了它的最大作用。

  他准备好了大段大段,‘求’秦妈妈允许秦揽继续和他在一起的演讲,碎得渣都不剩。

  渲染的情绪还没就位就被一锤击得稀烂。

  她骤然扭头,红着眼睛,“不是什么?”

  程倦认真道:“不合时宜,秦揽现在还没醒... ...”

  秦揽妈妈突然坐近,“没事,医生说了事儿不大,就是需要多休息,又没胳膊腿骨折的,只是失血过多,补补就好。”她优雅地勾勾鬓角凌乱的几根头发到耳后。

  这... ...真是亲儿子?捡的都不是这个待遇。

  她拿起册子塞进程倦的手里,“你有空还是看看这个,有什么不喜欢的早点提出来,我找婚庆公司修改。”

  婚,婚庆公司?

  程倦觉得这东西烫手,吓得直接站起身,脸上青白交叠,手足无措。

  呼吸乱起来。

  “吓到了?”她轻声问,然后用手指指病房,“秦揽让我准备的,说你们比赛完就回来订婚,跟亲戚们‘官宣’。”

  程倦倒吸一口凉气,胸腔里的温度骤然变凉,他被寒气呛了几口。

  秦妈妈愕然捂住嘴,“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跟你商量阿。你得治治他这专断的毛病,怎么能他一个人说了算。”

  程倦在各种震惊交|杂中看向病房,秦揽面目很安稳,旁边机器上的数字也在安全的阈值。

  他眉宇里生出一股忧虑,视线牢牢地粘连在秦揽身上。

  秦妈妈指尖扶上玻璃,“医生说除了失血过多,术后伤口太深容易感染之外,好好休息照料事不大。一个多月就出院了,坐半年轮椅就能站起来了。”

  程倦十分想说,您不担心吗?

  转而想,刚才的眼泪不会是假的吧?可明明很伤心,就是伤心得很优雅。

  他对秦揽妈妈的印象突然怪异不明起来。

  秦揽妈妈看他,缓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不能理解?”她拂了拂册子。

  程倦含糊嘟囔了句‘嗯’。

  她抿下唇,“在我眼里他只要还活着、开心,什么都可以。”

  那种活着就是一切,中间的伤感是可以弱化至无。

  秦妈妈转头看向程倦,逆光中莞尔,“他选择就承担后果,我心疼也改变不了现状。但是你认真看了这个,事后他会很高兴。秦揽把你放在他前面,我也会。”

  她再次不合时宜地递出这份册子。

  程倦视线从描金过的红往上攀升,越过她看向病房,心口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来气。

  他不光希望秦揽是活着,也不是之后开心。

  而是立马在自己面前安然无恙,能笑、能跟他说话、能打比赛,为了比赛可以把他下到替补席上。

  程倦嗓子黏黏糊糊的,捏紧身上穿着的秦揽队服。

  垂眸,心口刺绣的ID能让他短暂心安。一大股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心脏跳得强劲又有力。

  秦揽妈妈看着他的模样得到欣慰,嘴角弧度漂亮地勾起来,“你是真心对秦揽的,真好。”

  这句感慨跟风一样,扫去程倦头顶所有阴霾。

  天下怎么还会有秦揽妈妈这样的父母?他想。

  程倦从口袋摸出那个空白红包,直直递出去,“秦揽说这是您给我的一个承诺,我要什么都可以是吗?”他继而弯下腰,“抱歉我这么直白且突兀。”

  秦妈妈抿紧嘴,漆黑的眼珠子平静柔和。

  “是。那天秦揽赶着上飞机忘记和你打招呼了,我是这么让他告诉你的。只要我有,只要我能给,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好好对他。你有想要的?”

  程倦佝下肩,咧开嘴笑得很开心,跟个孩子一样,“那我要秦揽一辈子,阿姨兑现吧。”

  他另一只手接过描金册子,“等秦揽醒了我们商量下这件事。”

  程倦余光突然看见秦揽眼皮在动,惊愕中欣喜地拔腿就去叫医生。

  等带着医生过来,秦揽已经醒了,目光虚弱地看过来,一眼就跟程倦对上。

  马路那边的教堂钟声正好敲响,每一声都带着光。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