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经理领着宋澜在商城二楼逛了一圈，路过几家金饰铺时引来里头无所事事店员的围观,有些店员还用本地方言跟曹经理说笑几句,显然双方还挺熟的。
不奇怪，整个商场大半都是空着的,平时也没多少客人，连想找个说话的人都不容易，这些长期在商场上班的人自然也多了不少打屁聊天的机会,关系到时比一般商场里经理和员工的关系和谐了不少。
还有人指着宋澜和曹经理说些什么，似乎在询问宋澜的来意。
“你们好，我姓宋，打算开书店，听说丽锦有店面待租,过来看看。”宋澜彬彬有礼地对众人打招呼。
“开书店？”店员们显然吃了不小的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把“金店”听成了“书店”。
宋澜笑了笑，点头道：“对,就是书店，影子书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用眼神询问曹经理,后者只能苦笑：看我做什么？我也是一头雾水呢。
毕竟还有正事要做，曹经理没有和店员们闲聊，而是带宋澜看二楼那些空着的铺面。
“这原先是一家服装店,”曹经理用钥匙开着玻璃门的锁，对宋澜介绍道,“搬走以后一直空着，宋老板你注意点脚下，这里头比较黑——我X！什么东西！”
差点儿被绊倒的经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地看了宋澜一眼，讪笑道：“宋老板你别见怪啊，可能是原先店家遗留了点东西在这里没带走……”
说着，曹经理打开手机手电筒，想看看刚刚绊倒他的究竟是什么，宋澜瞳孔微缩，正想阻止他，耳边又想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国骂。
宋澜：“.…..”没办法，曹经理动作太快了，连他都来不及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身为一只优秀的鬼使，宋澜自然拥有良好的暗中窥物的能力，他看得分明，刚刚绊倒曹经理的正是一个塑料人头。想必是上一个店家留下来的模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把头留在这里，这冷不防被手电一照，就更惊悚了。
曹经理也明白过来自己刚刚看见的其实是个假人头，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发软的双腿，浑身打着颤，握着手机的手也有些不稳。
宋澜好心提议道：“要不经理你先出去坐坐，我自己在这里逛逛就行了。”
理智上曹经理是想拒绝来着，可情感上他实在无法拒绝：刚刚那一幕太特喵惊悚了，那个人头还对他笑呢！这要是换个心理素质差一点儿的人，这会儿恐怕得叫救护车了。
“那你记得把灯打开，里头太黑了。”曹经理虚弱地对宋澜笑了笑，没有反对他的提议，拖着僵直地双腿，朝外头走去——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最好还能来支烟。
其实开不开灯对宋澜来说没有影响，但为了能让曹经理安心，他还是打开了店内的灯，好在这里虽然长久没人用，灯也没坏，否则得更吓人。
接下来的几家空铺面都是宋澜一个人进行参观的，他很好心地拒绝了曹经理陪他参观的提议——曹经理的脸色着实有点吓人，就怕这铺面还没参观完对方就倒下了。作为一只很有人道主义关怀的鬼，他还是不折腾人了。
一圈逛下来，曹经理也接连抽了好几根烟，脸色总算稍微好了一点，腿也不软手也不抖了，恢复了精神，小心观察着宋澜的脸色，想从中得知这位奇怪的客人究竟满不满意。
宋澜神情平静，从中无法窥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曹经理只好硬着头皮问：“宋老板觉得刚刚看得怎么样？”
“嗯……”宋澜犹豫了一下，没有很快作出回答。
曹经理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唉，他早就该知道了，除了开金店的，还有谁能看得上他们丽锦呢？算了算了，反正也没抱什么希望，如今的情况也是正常。
见曹经理满脸失落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宋澜突然开口：“不知能否到三楼去看看？”
“不满意也没关——诶？宋老板，你刚刚说什么？”曹经理想说几句场面话来暖暖场，不料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愣住了。
宋澜笑着指了指头顶：“这不还有三楼没看吗？”
曹经理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宋老板，你说的是真的？”
宋澜挑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曹经理，该不会你们三楼不外租吧？”
“租，当然租！”曹经理立刻表明立场，随即又有点犹豫，“宋老板，你真打算租三楼的店铺？那什么，看你这么爽快，我也不能蒙你，这三楼虽然也招租，但除了商场开业那段时间有人租过，后来就没什么人来租，有很多设备估计已经很老旧，卫生也不是太好……”
还有一句话曹经理没说：这三楼就是当初那民工出事的地方，而传言里商场工作人员撞鬼也多是发生在三楼。如果说丽锦商城在锦城人民心中是个不祥之地，那么这三楼就是商城工作人员心中的禁区。若非必要，就连他也尽量不去三楼。
“没事，这些都是可以重新装修的。”宋澜并不在意的样子，又指了指楼上唯一一家开着灯的店铺，“你看那边不也有人在开店吗？”
“那家店……”曹经理眉头一皱，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情况有点特殊……”
“哦？”宋澜来了些兴致，笑眯眯地问，“怎么个特殊法？”
曹经理眉头皱得更深了，显然不愿意多提，可既然眼前这位很有可能是个大主顾的男人问了，他又不可能不回答，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那家店的老板不信那些谣言。”
说是“谣言”，其实曹经理心里头未必就不相信，只不过在客人面前，自然不能说他们商城真的闹鬼。
“这样吗？”宋澜眉梢微挑，眸子里染上了几分玩味儿，眼睛有意无意朝三楼那家唯一亮着灯的店铺扫去，却见视线中有黑影一闪，似乎刚刚有什么人在那里偷看他们。
看来，这事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有趣。
“我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宋澜笑得一脸正义，拍了拍曹经理的肩膀，“那经理咱们上去看看吧？”
见宋澜一昧坚持，曹经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认命般地朝自动扶梯处走去。
因为平时几乎没有人上三楼，商城为了省电，把二楼通往三楼的自动扶梯关了，两人不得不一步步爬上去。脚步声落在扶梯上发出闷响，一雨西声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商场里，听起来竟有几分诡异。
不过短短的几十节台阶，走得曹经理满头大汗。
如果说二楼还有些人气的话，这三楼简直跟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看上去一片冷清，要不是还有一家金店开着门的话，几乎都要让人怀疑这里已经完全荒废了。
这么想着，宋澜把目光投向了那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金店。
大概是听到动静，店铺里有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走了出来，看到宋澜和曹经理，似乎有点吃惊。
“夏老板，这位是来看铺面的宋老板。”曹经理认识对方，对眼前这个长得很美就是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苍白的女人笑了笑。
夏岚淡淡看了宋澜一眼，对他点点头，没说话，又回自己的店铺里去了。
曹经理抱歉似的对宋澜笑了笑，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位夏老板性子有些怪，一向很少与其他人交往，平时碰到了也不怎么说话，要不是我时不时还到三楼来巡查，恐怕她都不认识我。”
宋澜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样：“这样的人也能做生意吗？”
“谁知道呢？”曹经理耸了耸肩，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她大概是两年多以前来的，当时我也刚刚到丽锦，所以记得很清楚，她当时来看店面的时候也跟现在一样，话很少，也不怎么笑，却主动要求租在三楼。”
当时三楼还不像现在这样冷清，多少还是有两三家店铺坚持在营业，因此尽管夏岚坚持要租在三楼，曹经理也没有太大的疑心，还以为她只是为了省钱——三楼的店租和二楼相比还是便宜不少的。
可这两年多内，三楼其他店铺也都陆续搬走了，只剩下夏岚的一家金店还屹立不倒，平时也没见到有什么客人，生意恐怕不会好，但也不见夏岚提出要搬走的，莫非是不想违约？
——当时夏岚和商场签了整整五年的合同，连曹经理都劝她说不要签那么长时间，但对方并没有理会，坚持要签五年。曹经理甚至有些怀疑，如果商场的招租合同最长期限不止五年的话，这个女人甚至会签更久。
对于这个奇怪的女人，曹经理是真的无法看透。她长得很美，比他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都要好看，可偏偏对她自身的美貌一无所知或者并不在意——要是一般人有这样的容貌，十之八九会选择做明星什么的，至少不是在这么一家名声不大好的商场开这么一家显然没有生意的金店。
她还有一个特点让曹经理以及整个商场的员工印象深刻：宅。他们几乎没见过这个女人离开商城过，她就住在金店后面隔开的小房间，吃饭也不知是怎么解决的，没见她出来过。也许是点外卖？可好像也从没见到有外卖员上过三楼。
总之，有关这个女人的一切十分神秘，曹经理也说不清楚。
听了曹经理的叙述，宋澜眸光微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曹经理陪他去看房。
因为三楼的店面全都关着，一间一间看太费时间，也没这个必要，宋澜只是参观了其中几家有代表性的，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挺满意。
当他听到租金时就更满意了。
“三楼的这些铺面，外加二楼的这几个，我全都租，上下左右打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宋澜对着商场的地图比划着。
曹经理吓了一跳。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全、全租？”
宋澜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曹经理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倒不是紧张，而是不可置信。他原以为有开书店的想来他们商场租店铺已经够稀奇了，没想到对方胃口还这么大，这些面积加起来大概有几千平米了吧？这位宋老板难道也不怕生意做不下去？还是说，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看见宋澜还就租金问题跟他讨价还价的模样，曹经理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不过，这事对曹经理和丽锦商城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这些铺面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还能赚钱点回来。
至于宋澜的书店会不会被这家商城奇怪的“诅咒”给奶死，这就和曹经理没什么关系了。
宋澜签的是两年的合同，这一点也表现出他并非是看到有便宜占就昏了头脑的人，锦城这边的市场究竟如何他也不敢保证，要是情况不太乐观，租约短一点也好及时止损脱身。
宋澜要租下的铺面面积近两千平方米，分为上下两层，其实他原先的打算是把整个商城三楼都租下的，但见到了三楼金店那个姓夏的女人后，他改变了主意。
深深地看了一眼三楼唯一一家亮着灯的店铺，宋澜微微垂下眼帘，掩盖了隐藏在其中的一切心事。
看来，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