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老祖宗暴喝。

  莫上纹丝不动,老祖宗一怒之下扔掉莫上,掌心成爪片刻就锁了陆肖的脖子。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陆掌门!”容止言用力踹了寒暑一脚,“你没看到他已经呼吸不畅了吗!他会死的!”

  寒暑抱着容止言,冷声道:“你冷静点,你仔细看,就你这么闹的片刻按照常理陆掌门早该死了,可是你现在看。”

  容止言闻声望去,场面再度僵持,老祖宗捏着陆肖的脖子毫无动静。

  但即便这样,陆肖也觉得呼吸十分困难,忍着不适的咳嗽,面目青白。

  谢墨:“你敢对他动手,我必让你不得好死!”

  老祖宗脸上一片涨红,手背青筋爆出,但手指就是再进不了一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墨对身体的控制达到了这样的程度,老祖宗僵持在那里,进不了退不了动也不能动。

  陆肖:“……墨儿。”

  谢墨:“!”

  那双贴在陆肖脖子上的手抖了抖,就贴在陆肖脖子上,感觉分明。

  陆肖说:“师兄在。”

  谢墨喊:“师、兄。”

  没有发出声音,但陆肖却觉得自己耳边真真实实听到了喊声,喉咙的不适也淡了,陆肖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后就感觉到脖子上的手已经没有掐的那么紧。

  老祖宗自然不可能主动松开,那能这么做的就只有——谢墨。

  “墨儿?”

  谢墨没有动静,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跟老祖宗的抗衡上,细腻脖子上五道红痕极深极红,触目惊心,不止这五道红痕,还有那一道血痕,看得谢墨不断倒吸冷气。

  只要他刚才再晚一些,陆肖就要死在他手里。

  老祖宗咬牙切齿:“谢墨!”

  谢墨:“喊什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老祖宗看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后一点点离开陆肖的脖子,那种痛苦无与伦比,体内的灵力不断翻涌,气息紊乱。

  陆肖已经彻底从那只手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容谷主!”

  容止言从暗中跳了出来,金针早已准备好。

  陆肖忽然喊:“等一下!”

  金针在半路被容止言收回,“怎么了?”

  没等到答案,容止言对着陆肖的目光看去,谢墨此刻的行为十分怪异,但容止言却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陆掌门,是谢墨在跟他斗!”

  谢墨已经带着老祖宗不断后退了好几尺,陆肖与刚才不同,反而亦步亦趋往前,途中弯腰捡起玉仙,因为呼吸还不畅,一弯腰咳嗽了几声。

  谢墨急忙看了眼陆肖,陆肖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那双藏着两个人的眼睛视线落到了别处。

  谢墨周身灵力不断震荡,甚至到了陆肖跟前,容止言把陆肖往后拉了拉,“陆掌门小心。”

  陆肖:“这种情况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容止言摇摇头,然后朝后喊了一声,“滚出来!”

  寒暑慢悠悠从后面走出来,“帮不上忙。”

  又补了一句,“墨公子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我本以为我们需要制住他以后,墨公子才有机会扳倒这位老祖宗,但现在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墨公子完全不需要我们的帮忙,说不定他真的能凭一己之力弄死这位老祖宗。”

  “老祖宗会这么轻易死吗?”容止言不确定地说,“他是陆乾害死了多少人,弄出了多少阴气,吸干了多少人的血才召唤出来的,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吗?”

  “轻易?”寒暑看着站在那里的谢墨整个人都十分怪异,手脚呈现十分怪异的姿势,那是两人在不断争夺这具身体,“你觉得这场战斗很轻易吗?你这位墨兄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要跟这位老祖宗拿回自己这具身体,其中艰难与艰险不是外人能够了解。”

  “一个不小心,他就随着这位老祖宗一起死了。”寒暑又轻飘飘道,“灵力充斥震荡的这么厉害,一个控制不好,两人都会随着这具身体共赴黄泉。”

  容止言小心翼翼看了眼陆肖,然后狠狠瞪了寒暑一眼,“不会说话给我闭嘴,我觉得只是要把老祖宗挤出身体,应该没有那么难,毕竟这是谢墨的身体,跟这位鸠占鹊巢的老祖宗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也是这位老祖宗的身体。转世一说虽然玄之又玄,但也不是无迹可寻,这种召唤术本就违背天道轮回,但是能成功肯定也是介于一定的条件,比如说就是要求的躯壳一定要是本人的躯壳,或者是极其亲近的关系。”

  两人的对话陆肖只是模糊听着,他所有神思都放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寒暑说的那种可能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或许呢,或许谢墨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谢墨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滚烫,腿脚也越来越有力,老祖宗骂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暴躁,连带那股强大的挤压都在不断变大,谢墨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所有能用的力气全被他用在了手脚上,现在谁能更快控制身体,谁就有了先机。

  但神识很痛苦。

  谢墨现在才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太小,压的他快要死过去了。

  “谢墨。”陆肖喊。

  谢墨浑身一震。

  陆肖继续:“容谷主的喜酒你还没喝,他过几日就要成亲,我不想一个人去,若是没有你,我或许会再寻一人陪我去。”

  !

  谢墨的脑子立马变得清醒。

  陆肖说什么?

  再找一个人陪他去喝容止言的喜酒?这是什么意思?

  陆肖:“天平派的掌门之位已有春风继任,以后的日子只剩游山玩水休养生息,一人孤独无靠,我是不是再该找一个”

  “不行!”谢墨大声喝道。

  陆肖定定看着谢墨。

  容止言和寒暑对视一眼纷纷看向谢墨,对于其他两人,容止言的表现要直观地多,满脸的欣喜,“这道声音是墨兄,是不是?老祖宗被墨兄弄死了是不是?!”

  陆肖只紧紧盯着谢墨,但这句之后,谢墨又没了动静。

  “这几日容谷主都在照顾寒掌门,我的照料都是靠容谷主的一名弟子操持,往后的日子说不得还得继续依仗他。”陆肖边看着谢墨边说。

  这般言语刺激若是真有用,陆肖不介意再编个十几二十条。

  “我的身体你也清楚,等年岁再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边若是有个空谷门弟子帮衬”

  “不行!”谢墨咬着牙说,“……谁也不行!你的身边只能有我!”

  谢墨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老祖宗的神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还要争夺身体,谢墨费了吃奶的劲才一点点拿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而老祖宗的神识开始一点点被他碾压。

  陆肖的话的确刺激了他,但谢墨也知道陆肖就只是为了刺激他,是他自己,光是想想这样的画面,他已经不能接受,脑中随着陆肖的话浮出的画面远比陆肖的那几句话要给他的刺激还要大。

  若是他死了,陆肖以后身边要是真的没有一个人,他要怎么办?灵力全无,身体又还没恢复,谁来照顾他?但要是真有一个空谷门弟子每天守着他,谢墨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不能忍。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手段,死乞白赖才要到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让给别人?

  不行,绝对不行!

  所以他不能死!

  谢墨一点点挤压掉老祖宗的神识,身体犹如要被撕裂一般,真的疼,让谢墨又想起了魔种发作之时的感受,这次的疼跟之前那种痛简直不遑多让。

  容止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用力拉扯着寒暑的衣袖,“谢墨要赢了是不是?谢墨已经说了好几句了,你听到了没有?”

  一阵阴风刮过,凌风飘落院内,离谢墨十分的近,手中佩剑已经朝着谢墨手脚刺去,凌风是想要给老祖宗争取时间,身体的疼痛势必会让他们俩受到影响,这点时间足够老祖宗扳回一城。

  “凌风你个叛徒!”容止言说话的同时手中金针已经甩出,但还是要比凌风的动作慢。

  莫上呜呜发出铮鸣,然后飞向陆肖。

  “陆掌门!”容止言又喊。

  笛声起,一团黑影一般的毒蛊朝着凌风而去,但凌风的剑已经将谢墨身体割出了好几道口子,每道口子都在汩汩流血。

  莫上铮鸣的声音不断扩大,但却不是对着陆肖,陆肖心有所感一般低头看了看手中玉仙,掌心张开,然后又拿出怀中剩余几段玉仙。

  莫上铮鸣声愈加激动。

  容止言已经站到陆肖身侧,就在他要对付莫上之时,众人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断裂成四截的玉仙慢慢升空,莫上嗡嗡嗡嗡撞着玉仙,似乎是在哀求。

  “莫上这是在干什么?”容止言不解地问。

  陆肖也不知道,玉仙早已因为救他失去了自身灵气灵力,但此刻,四截玉仙周围又发出了莹莹绿光,莫上不停地碰着玉仙,然后就看见玉仙由四小截合成了一段,跟着莫上飞到谢墨头顶。

  莹莹绿光带着暖意照耀在谢墨身上,汩汩流血的几处伤口慢慢愈合,莫上呜呜呜发出另一种声响。

  但是玉仙没有停,绿光愈来愈强劲,容止言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但陆肖却连眨眼都没有一下盯着那一处。

  谢墨只觉滚烫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痛苦到快要不堪一击的神识也突然轻松了下来,而老祖宗的那道神识突然没了反应。

  谢墨慢慢看清了头顶的莫上,还有玉仙,莫上上下来回地折腾了几下,绿光慢慢由强变弱,陆肖感觉到一阵心悸。

  有一种离别的情绪升起。

  玉仙飞了过来,通体莹绿的剑身在落到陆肖掌心后眨眼间就成了黑色,下一刻整段玉仙碎成了粉状般的小颗粒,在被风吹走前,陆肖紧握住了掌心。

  扑通。

  谢墨整个人歪倒摔在了地上。

  陆肖疾步走过去,将地上的谢墨揽起,又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陆掌门!还不能确定墨兄到底还有没有回来?还是我来吧?”容止言赶过来伸手想要接过谢墨,被陆肖拒绝了。

  凌风已被毒蛊咬了好多口,见状找了个时机狼狈逃走了。

  看到寒暑还想追,被容止言大声喊了回来,“别追了!万一有陷进怎么办?”

  陆肖已经抱着谢墨推开了一间房,慢慢将人放上床榻,容止言已经跟着进了来,“陆掌门,我看看他。”

  陆肖起身退开换容止言上前,容止言拿出一颗药丸给陆肖,“陆掌门,你把这个吃了。”

  陆肖接过一口吞下,“我去隔壁屋看看,春风他们还在那里。”

  容止言把人拦下,“寒暑已经在那里,他们被老祖宗下了药,寒暑去就够了。墨兄这里还需要你。”

  陆肖回身看着床上躺着的谢墨,无声喊了声墨儿,很轻又很重,容止言毫无所查,谢墨的眼皮却颤了颤。

  容止言把完脉后说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后便退出了屋子,屋中只剩下谢墨与陆肖。

  暂时没什么大碍,但是却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醒来,醒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容止言委婉地劝了,但陆肖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便没再多话。

  容止言诊脉诊不出来谢墨到底现在是谢墨还是老祖宗,但陆肖心里已经有底,玉仙已经不复存在,它用自己换回了谢墨。

  陆肖坐在床边,记忆里他很少这么坐在床边看着谢墨,从小到大都是谢墨比他闹腾,只除了谢墨不想让他担心难受的时候会默默消失,其余时刻都是谢墨在他身边陪伴。

  而他给他的很少。

  他自诩为天下苍生奔波,到头来却让最爱的人受了这么多苦。

  “如果早知今日,你是不是会后悔爱上我?还有什么守护我,如果你不守护我,这些苦你就都不用受。谢墨,你到底是有多傻?”

  “我不傻。”

  “爱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爱你是我宁愿受这些苦的支撑,爱你,是我就算被人夺了身体,成了恶魔也不会忘记的事。”谢墨慢慢睁开眼,床边的手握住了陆肖的手。

  “说好了要守护你一辈子的,我怎么舍得半途而废。”谢墨嘴角扯了扯,那点算不上笑容的笑惹出了陆肖一行泪。

  天平派的掌门从不会落泪,六派之首的陆肖也不会,但是现在谢墨的陆肖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