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主真是让虫迷醉, 希尔顿默默地想着。
两虫不由自主贴近了一些，互相依偎着向前走去，寒风吹拂，身边人是彼此的唯一暖源。
四虫走了片刻, 突然, 路澈眉头一皱, 停住脚步。
“有虫过来了。”路澈提醒道。
众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没发现任何异常。
但他们都知道，现在的路澈血统纯正, 是百年前神通广大的原始雄虫，他目力敏锐，能看到普通虫看不到的远处。
既然他说有虫来了, 那就一定有。
希尔顿和柏云轻对视一眼，旋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 风雪的尽头果然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眼望去, 竟比希尔顿还要高很多。
而且来者与其说是虫，不如说是机械虫族。
只见他右半边脑袋连着眼睛都是机械构成，闪着金属的冷光。
不止如此，贴身的兽皮外套在心口处空缺了一块, 露出其中的银色金属心脏。
机械心脏有力的跳动着，连接心脏的血管被红蓝交错的电线代替。
冰雪荒原中, 这样一个混搭着机械义肢和原始粗犷兽皮衣服的高科技产物, 着实惹眼。
等这个高大的机械生物走得再近一些，几虫又发现他肩膀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清瘦身影。
斗篷随风飘动，那道身影便如幽灵般, 隐隐绰绰。
高大的机械虫族似乎认得他们，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路澈和希尔顿对视一眼，希尔顿轻轻摇了摇头，来者不知是谁，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路澈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还有一个猜测，这荒郊野岭的，忽然出现两个一高一矮貌似认识他们的虫，几率太小。
但是，如果其中矮的那一个是夏炎，一切就说得通了。
路澈等虫站在原地，等待那高大的机械虫族靠近。
冰岩地面被那沉重的身躯踏出细小裂痕，一步一碎，有好几道细缝延伸到路澈脚底。
这时，那高大的机械虫族已经来到三米之内，高耸的像尊巨大铁塔一般，给虫极度的压迫感。
那机械虫族停住脚步，忽然间半跪下来，右手抬起，动作轻柔的和他的外表非常不搭。
他肩膀上披着黑色斗篷的虫轻巧跳至这庞然大物的手掌心，然后被那宽大的右手慢慢放到了地面上。
黑色斗篷虫离开机械虫族的手掌心后，半跪在地的机械虫族并没有站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静止的骑士雕像。
来到四虫眼前的黑色斗篷虫，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张让众虫欣喜的脸来。
是夏炎。
“炎炎。”
罗伊最沉不住气，当即高兴地上前一大步，双臂张开，扑上去拥抱。
夏炎却侧身一闪，罗伊直接扑了个空，踉跄着站立在机械虫族跟前。
那机械虫族的金属右眼隐隐闪现出几道红光。
罗伊愣了一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满心满眼只想着夏炎从小就不爱跟别人亲近，他早都习惯了，避开一个拥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罗伊脸上高兴的情绪不减，快速转过身，走到夏炎身旁，想探手拍拍他的肩膀。
却又被避开。
“炎炎？”
饶是罗伊有一腔久别重逢的热情，也被这两次刻意的疏离冷却。
这时候，罗伊背对着的机械虫族抬高了下巴，右眼中红光急闪，一簇红色的激光隐隐汇聚。
“小心。”
柏云轻惊呼。
路澈连忙抬手撑起一道精神力防护罩，罩住了罗伊。
就在路澈动作的同时，夏炎转过头看了蠢蠢欲动的机械虫族一眼，那虫族右眼的红光瞬间熄灭，嘴角下撇，静止不动了，看上去竟很委屈。
“夏……”
那虫族的声音醇厚如酒，还有几分好听，但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又被夏炎看了一眼，便连嘴巴都抿得紧紧的，不敢再出声了。
路澈觉得这一幕颇为好玩，这机械虫族外表看着凶猛可怖，但在夏炎面前，却温驯的像一条良犬。
真是让虫好奇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罗伊左右看了看，不只想到什么，脸色微沉。
夏炎没让众虫好奇太久，直接了当地指着半跪在地的机械虫族，道：
“我的雌奴。”
夏炎的这两个字仿佛一道闪电，横空劈在路澈耳边，他一时间怀疑自己幻听了。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路澈虽然没把一夫一妻制放在嘴边宣扬，只在生活中默默践行这条准则。
他对别雄三妻四妾的行为也不多评说，毕竟在虫族世界里，一夫多起才是正常的。
可这不代表他支持雄虫受雌奴啊。
雌奴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一旦一个雌虫成为雌奴，那他就不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虫，而是雄虫的财产，还是可以被随买卖交换的那一类。
而且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地带，比如虫族帝星，雄虫可以收雌奴这点早已被默认废止了。
无他，实在是雌奴这个定义太侮辱一个作为个体存在的，有自我意识的虫族了。
但在这偏远落后的荒星，这样的事很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可发生归发生，怎么能发生在走在科技最前沿的科学家夏炎身上？
路澈脑中思绪急转，到最后发现自没立场指责夏炎。
因为帝国法律规定，雄虫可以收雌奴。
帝星周围的雄虫不收雌奴，大部分是为了提现自己的品德高尚，博一个好名声。
但真正娶了，又没有什么影响，照常吃吃睡睡。
而甘愿住到偏远落后星球上的雄虫，只要在法律允许内的一切，他们都会干，强娶雌奴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更何况，帝国目前的法律，事事以雄虫为先。
路澈能说什么，难道说夏炎你触犯帝星的道德规范？
这也太牵强了。
路澈不爱站在道德制高点，实在没意思。
与路澈相比，希尔顿倒是接受良好，他面上毫无波动，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柏云轻也只是粗略看了眼那机械雄虫棱角分明，算是俊朗的脸庞，便移开了目光。
只有罗伊如遭雷击，他脸色发僵，胸膛起伏不定，双拳握得死紧，嘴巴张开又闭上，尝试了好几次才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话。
“炎炎，你不要骗我。”
夏炎这才把目光转向罗伊，声音又淡又轻，裹挟着寒风钻入罗伊的耳孔，让他从头凉到脚，整个身体都冻僵了一般，冷得像是坠入冰窟。
夏炎说：“没骗你。”
罗伊的脸变得煞白，眼眶里迅速凝结出泪水，他侧过头，狠狠地擦了下眼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罗伊一点也不想信这是真的，他和夏炎那么好，他都决定和夏炎私奔了。
为什么？
为什么？
夏炎为什么要收一个雌奴？
众虫太过震惊，连夏炎此时的口癖从两个字，变成正常说话状态都顾不上惊讶了。
路澈拧起眉头，看着罗伊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夏炎，你和你的雌奴结契了吗？”
结契在虫族中，只有雄虫收雌奴时才会用到。
一般由雄虫拟契约内容，雌虫签字认定。
很像古代的卖身契，雌虫签了卖身契，把自己的余生都免费卖给了雄虫。
而一旦结契，雌虫相当于被打上了雄虫专属雪花的雌奴烙印，一辈子都消除不了。
就算雄虫死了，雌奴也只能被当做遗产处理掉，或者被雄虫的雄子继承。
路澈想的是，如果夏炎还没有结契，那一切还可以挽回。
要是真心喜欢谁，首先得做到尊重彼此，不然再好再深的爱意都会被消磨。
路澈这时候忽然有种自己是已婚雄虫，对爱情很有经验的错觉。
“结契？”
夏炎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机械虫族先一步开口了，右眼红光一闪一闪，脸上满是疑惑和好奇。
机械虫族这副表情，让路澈心中一喜，正想和夏炎说收雌奴不如娶雌君。
结果，夏炎冷冷开口：“契约已成。”
路澈微微瞪大双眼，脑中有片刻空白，心说他的好弟弟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他到底是受了多重的心灵创伤，才会从一个怜悯众生的科学家，变成雄虫极端权益的拥护者？
路澈将疑问埋在心间，自觉没有任何指责夏炎的立场。
而罗伊却全然不同，当听到连雌奴契都结成之后，他脸上崩溃之色愈重，麻木又痛苦。
“为什么？
炎炎，你告诉我为什么？
……让我死心。”
夏炎静立风雪之中，垂下眼帘。
“在我快死的时候，他将虫核和心脏挖给了我。
我以最古老的契约结契，与他共享生命。”
最古老的契约？
那要追溯到雄雌平等的遥远古代，那时候虫们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神灵，相信自己在神灵面前起誓，可以与所爱之虫白头偕老。
但契约演化到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侮辱雌虫的词语，和一个雄虫结契，就等于甘愿成为雄虫的雌奴。
照现在的虫族常识理解，夏炎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错。
但路澈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不一样的部分。
这世上有没有神灵先不论，只说这最古老的契约，这个契约通俗点说，就是情侣间情到浓时发的一种誓言。
根本不是现在雌奴契那样，直接明了地写在纸上，封存进星网，永远的给雌虫打上雌奴烙印。
所以夏炎所说的结契，其实根本不算结契，只能说他指天发誓，要照顾这位机械虫族一辈子。
路澈理顺了脑海中的思绪，心情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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