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春陰>第65章 宝贝疙瘩

  这位沧澜仙君看起来年纪轻轻,辈分却好像很大,他看我、看敖汜敖午,眼里都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的慈爱。见我看着他愣神,沧澜君朝我微微一笑,抬起袖子来朝我招了招手,说:“出云,过来。”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沧澜君的笑有种蛊惑性,让我生出某种本能的冲动来,但这冲动又模模糊糊的。我正在广陵身边犹豫,却忽听到一声轻啸,敖午化出白龙原身往外游去,只见他雪白的龙身围着阁楼轻快地绕了几圈后便盘到一根柱子上,龙头从上边探下来,正好便落在沧澜君手边。他用龙角轻轻顶了顶沧澜君的手,将脑袋凑到了他手掌下。沧澜君便微笑着用手轻轻摩挲他的龙脑袋。

  我有点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抓着广陵的袖子往他身后避了一步。

  ——敖午这条桀骜不驯的小白龙竟然还有这样温顺的一面呢?

  广陵侧头来看了看我,解释道:“沧澜司掌四方水域,水族天性与他相亲,是故如此。”

  我悄悄问:“难道老龙王见了他也是这反应?”

  沧澜君想必是听到我的话,一时笑起来,感慨着说道:“敖广年幼时倒也同我很亲,可惜今非昔比了。”说着他又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龙六,颇有些儿大不由娘的感慨,道:“世间万物大多如此,天性未泯的时辰总归短了些。”

  几案上小火炉煮着茶水,阁楼外细雨潇潇。

  几人叙了一会儿闲话后,广陵终于问起涂泽来了。我从方才上岛起便一直想着这事,那小蛇虽然十分温顺乖巧,但吃了碧落丸恢复只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他那五生五世的记忆会通通恢复么?在那五生五世之前,出云与他还有什么未解的瓜葛么?他要还我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为我实在吃够了他的苦头,现今想到这一位,心里便十分忐忑。

  句芒说:“噢。忘了同你说,涂泽现下约莫已恢复一成了,这会儿正跟着照楚在山里转悠。我叫照楚看着,应当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沧澜撸着敖午的龙脑袋,忽又看向我,叹道:“这倒也稀奇,出云使与涂泽君二人其实身世相似,如何性情竟如此不同?“

  句芒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俩虽则身世相似,情志却全然不同。情志既不同,对万事万物的体悟自然便不同。涂泽君啊,是过慧易折。”

  我:“……”

  什么情志不同,什么过慧易折,句芒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我傻呗。

  罢了罢了,我如今并不在意这个了,但涂泽不是女娲与伏羲的后裔么?怎么会跟我这条小破蛟身世相似?

  我问:“不知涂泽君是什么身世?”

  广陵道:“涂泽生于万年之前,乃是女娲与伏羲的后裔。只是女娲刚诞下涂泽,便出了天变之劫。女娲锻五彩石补天,伏羲下界开河泄洪,二位古神在此劫中耗尽神力,元神散入九霄,自此不复现于世。因此涂泽算起来也是年幼失怙恃。”

  啊……原来是这么个相似法。

  句芒插嘴道:“说起来,那时女娲和伏羲临走前为了保护涂泽,是不是将他放在了千叶莲中?千叶莲置于泰山之巅,却被滔天洪水冲下人间——还是广陵你将他从洪水里捞起来的罢?”

  广陵看了我一眼,道:“不错。那时人间大雨汤汤,地上洪流滚滚,涂泽乘着千叶莲漂流人间,是我将他寻回来的。”

  句芒叹道:“真是远古的事,那时地上的人都还没几个,我还不过是一团到处闲逛的混沌游气呢。你也才降临不久罢?”

  广陵道:“五百二十年。”

  地上的人都还没几个啊……我若有所思地听着。我原先便一直在想庄子虞和傅桓在天界的关系如何,如今看来,这二人相识远在出云成为广陵的弟子之前,感情想必也很是深厚。

  若是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沧澜道:“我听说今年宝罗山秘游会寻的宝也是一盏千叶莲,不知与当年涂泽君所乘之千叶莲是否就是同一盏?如若是真的,那宝罗大仙这回可真是大手笔了。”

  小白龙原本舒舒服服地眯着眼靠在沧澜君怀里,听到“秘游会”几个字,刷地掀开眼皮来,金黄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句芒看。

  句芒被他看得一笑,道:“手笔是大手笔,只是又有谁能在宝罗大仙的秘境图里寻到宝藏啊?宝罗山秘游会到如今也办了有十几回,仙如今宝罗也好、天界众仙也罢,都只将秘游会当秘境游玩了,只有少不更事的小辈才认真寻宝呢。”

  小白龙被“少不更事”几个字当头砸下,在沧澜怀里不快地喷了一鼻子气。

  沧澜笑道:“话虽如此,难道这么多年一个成功的也没有么?”

  “真要说起来,倒也不能算没有。”句芒道,他忽然朝我看过来,说道,“出云与龙六一同参加的那一回,不是险些便成功了么?那一回的宝贝,好像也是千叶莲罢?”

  我闻言转头去看敖汜,敖汜却目光闪烁的避开我的视线,神色不大自然。

  我突然想起照楚说过的话来——当时照楚说的时候,我以为庄子虞是那条被龙王和碧澜灵女抛在险境中的小蛟,句芒此刻这么一提,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被抛弃的是我,被遗忘的也是我。只是这些经历全不在我记忆中,他们都叫我出云,但出云对我来说却只是个遥远陌生的形象,我看着这个我按理应该叫做“六弟”的年轻人,心下木木然的,痛也没有、苦也没有、怨也没有。

  句芒还看着我,等我确认那一回是否就是千叶莲。

  我只好说:“据照楚姑娘所说,应当是的。只是抱歉东君,在下并不记得这回事。”

  句芒若有所思地点头:“噢对的,你还没想起来呢。”

  旁边敖汜似踟蹰了一会儿,开口补充道:“那年我与师兄在地下佛窟中所见,莲生千叶,一叶一世界,一花一菩提,的确正是千叶莲。”

  沧澜道:“其实本仙一直有个疑问,千叶莲所谓‘一叶一世界’究竟作何解?是他们佛家故作玄虚,还是果真确有其事?”沧澜君看着句芒笑道,“听闻东君这些年去灵山求佛问道去得很勤,不知可否给在下解一解惑?”

  句芒面上一僵,叹息道:“沧澜你就别寻我开心了。”

  沧澜君便掩袖笑了一回。

  句芒又说:“他们和尚惯爱说些虚的,千叶莲我未见过,这么多年除了涂泽和如来在上头待过也没见谁用过,谁知道什么一叶一世界是真是假。你若真想知道,待涂泽恢复了,倒可问一问他——他不是在里头待了很久么?”

  敖汜却接过话头来道:“东君、沧澜君,虽不知这‘一叶一世界’是真是假,但依我当时所见,千叶莲中的确另有玄机。”敖汜看向广陵,继续说道,“师父在飞云峰上设下三重玄门,每重玄门可往回溯五百年,弟子以为,千叶莲中也有相似之机关,可通往过去及未来之世界。”

  敖汜说着突然朝广陵跪下,伏首说道,“当年我们进入地下佛窟后,师兄确实突然消失了。一直等到父亲母亲前来相救,师兄也没有回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懂师兄当年为何消失,今日想来,师兄当年也许便是进了那莲中世界。不论师父信不信我,徒儿当年说的字字是真,并非是徒儿故意撒谎想害师兄,也不是父亲母亲无情无义故意将师兄抛下。”

  敖汜突然下跪给我吓了一跳,后知后觉他口中的“师兄”就是我之后又觉得有些尴尬。旁边的句芒和沧澜君看起来也十分尴尬,毕竟是飞云峰上的家务事,还是桩不怎么好看的家务事,那两个神仙便纷纷捧着茶杯望向窗外装起了聋子。

  我也左顾右盼地想装聋子,但耳朵边还是听到广陵淡淡地出声了:“你起来。”

  敖汜不肯起。

  广陵说:“出云与东海的恩怨已了。此事已经过去,不必再说了。”

  “师父——”敖汜喊了一声。

  广陵偏头扫了他一眼,敖汜喉咙一哽,一时没了声音。

  广陵声音冷淡地又说了一遍:“我既没有将你逐出师门,便是相信你。起来。”

  敖汜看起来很矛盾,他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广陵,样子相当可怜。

  我直觉龙六应该没有说谎,便轻声帮了一句:“你就起来吧。”

  敖汜起来后,沧澜君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便在七太子的龙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道:“那三个在梧桐林里逗鸟呢,找他们玩去罢。老六,你也一起去,看着点你七弟。”他说着又看向我,“出云也一道去吧?”

  那三个大概指的就是照楚、涂泽和兰漱。我想到照楚和龙七碰头的情形便打了个哆嗦,一把抓住广陵的衣袖说:“多谢仙君好意,我不去。”

  敖汜和敖午走后,沧澜君又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我按捺住亲近他的冲动,很警觉地问道:“仙君打发那两条龙离开,是不是想换条蛟来摸啊?”

  沧澜被我问得一愣,随即笑了,说:“究竟哪个说蛟族愚笨的?我看分明伶俐得很。”又说,“蛟比龙确要柔顺许多,你离开东海许久,本仙对你甚是想念。”

  “沧澜君摸完这个摸那个。”广陵在一旁搁了茶盏,忽然不冷不热地说道:“当年他在东海没人管他也就罢了,现今还当我这个师父是死的么?”

  广陵语气很不善,我听得心里微一跳,惊异之下便撒开他衣袖往边上缩了缩。

  广陵却又将我一瞥,说:“抓牢了不准松手。”

  我莫名其妙就很气短,忙伸手将他袖子又抓在了手里,又试着缓和气氛,对沧澜君道:“其实被仙君摸一摸也没什么,只在下还不知怎么化出蛟身。下次有机会再给仙君摸罢。”

  我一面说一面觉得这话很不对劲,眼看旁边广陵脸色难看起来,沧澜君却在对面笑出声,他说:“广陵神君真是好运道,捡了个宝贝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