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小替身和你说拜拜>第81章 

  破晓, 晗色仰头闭眼感受天亮的到来。

  檐下台阶上的微心眯着紫眸望了天光一眼,叹了一口气:“天鼎山门终究是要被撬开了。”

  周隐握紧不祸刀:“晗色,你若不想进山, 那请先暂时把不问剑借给我,我会把它还回来的。”

  田稻局促搓了搓松鼠爪子, 耷拉着脑袋传声给他:“子藏,凭你一己之力恐怕不行的,如果实在不行,不要进天鼎了好不好?世间怎么样就怎么样, 任务完不成就完不成, 我给你易容,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流浪到天涯海角去,没有人会认出我们。”

  “我一个人也有些许机会。”周隐伸手摸了摸它,温声传声回应,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一起斩断悲剧的连锁,一起全须全尾地看明天的花灯。”

  凛冽的不问剑破空出现,周隐安抚了小松鼠,伸手想去接过神剑, 晗色却把手缩了回来。

  “晗色?”

  “我刚才只是脑子混乱,不好使了。”晗色眼圈通红地轻吸鼻子,鼻音浓浓地沙哑说话,“弑神这种事,两个人一起来不更有把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戏台搭好了, 听惯那么多说书的, 这回也让我自己写传奇罢。”

  他轻轻将不问剑抽出鞘,屈指一弹剑身,轻声地自言自语:“再说了,我也想看看那黑蛟的心。”

  周隐眸光湿润,轻应一声,持着不祸刀在庭院的地面划神行阵。阵还未成,天光便多跃上几分,所有人全都感觉到天亮上出现了从七个方向汇聚而来的极强灵流。

  孟怀风将灵宠收入灵脉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天鼎山当真有神?你们要进天鼎山弑——神?”

  坐在台阶上的微心平和地纠正:“加个伪字,伪神,并非真神。当然了,若那伪神真的因为对一些执念强行闯入人间,那也是灾难一场。”

  孟怀风头皮发麻地撞甄业章:“业章,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剑宗和药宗生变必有缘由,既然曹……那位晗色不和我们走,不如我们转向去宗门内查探情况?”

  “不。”甄业章声音低哑,“仙盟总部的长老必定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一定会进天鼎山,伺机寻宝物,现在折返回宗门只能制止一时的溃乱,不能从根源上断绝仙盟的腐朽。”

  “你的意思是?”

  “我们也进天鼎山。”甄业章苍白的手握住本命剑的剑身,鲜血淋过寒凉剑,和小草妖的血融为一体,“他们去弑神是他们的事,我们要做的是杀了为首的祸首,毁了仙盟。”

  微心仍旧坐在台阶上靠柱子,听了这席话,她又是摇头又是笑:“倒是个果决的狠人。人间真是有趣,一方水土生千万人,一个情字拆千万笔画,比冷冰冰的九天有趣多了。”

  李悠坐在她身旁看着庭院中的两方人,愁苦的眼里浮现希望:“天鼎山会不会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宝物呢?”

  “这想法危险得很。”微心坐直了起来,伸手便拉住了李悠,“推算轮回不算违背天道,但你若要硬是让死者复生,便是真正的颠倒阴阳。届时,你与复生者不仅遭受天谴,也会给这六界带来不可逆的灾难。”

  李悠眼里又浮现了泪光:“可我只是想让一个人回来,这也会危害六界?”

  微心肃穆道:“会。有一人为祸倾覆大厦,也有为救一人祸苍生。”

  “救一人,祸苍生。”晗色轻声重复,明白了过来,“难怪少睢费尽心机也要集齐开启天鼎山的钥匙,这于他而言,或许是最好的两个愿望了。”

  周隐收刀:“画好了,只需用你我二人持刃引血为阵眼,便可进天鼎山。”

  晗色持剑往掌心一划,握剑站在了他身边。

  田稻看着心疼:“肩背上不还有些血?”

  晗色跟着周隐的动作一起设阵眼:“一码归一码。”

  田稻眼看阵法将成,又扭头问微心:“微心神女,你不进天鼎么?”

  “不必了。”微心指着九天轻笑,“我相信你们一举得胜,天道终归会回到正轨。”

  田稻又转头问那两位修士:“你们呢?你们真要进天鼎山?”

  甄业章收剑朝他们弯腰行礼:“拜托了。”

  孟怀风则是手痒,在这样重大的危机关头还惦念着别人的灵宠:“小松鼠,如果哪天你主人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我保管为你安置舒适服帖的乐园。”

  周隐冷冷地用不祸刀戳入阵眼:“滚。”

  田稻也对这爱驯灵宠的修士无语凝噎,从周隐的肩膀上滑落到他衣襟里团成一团,不受控地想到,待一切尘埃落定,不用等孟怀风撬墙角,他终究不是这世界的人,是要走的……

  七股灵流在天空上越聚越强盛,一个巨大的七方祭神阵越来越成型。微心看着天空中的巨阵,眉心不由得紧蹙:“你们恐怕得速战速决。维持这阵法运行的不是天地灵气,是从祭品中抽出来的生气。”

  话音刚落,不问剑和不祸刀轰然争鸣,整个神行阵爆出光亮,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沉闷、遥远的大门开启声。

  刺目的烈光刺入眼中,他们受不了地一闭眼,整个身体忽然猛烈地感受到了凛冽的寒意。

  再睁开眼时,所处再也不是在泛着春意的木屋里,却是在一片暮雪皑皑的雪原中。

  孟怀风一回神便御起灵力御寒保暖,却发现身旁的甄业章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业章!”

  甄业章逆着风雪剧烈地咳嗽起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无数记忆片段,那都是当初在鸣浮山中,从黑蛟嚣厉身上搜魂搜出的记忆。

  不问剑拦在了他们面前,风雪骤消,以剑为中心,周遭开始迅速地雪消冰融。

  甄业章平复了剧烈翻涌的灵脉:“……多谢。”

  然后他听见身前妖轻飘飘的沙哑声音:“我记得仙君曾经在鸣浮山对那黑蛟施过搜魂术,你当时看到的记忆,是不是这些?”

  甄业章发觉他语气不对,抬眼一看,只见有无数圆滚滚的剔透泡泡围绕着晗色和周隐两人,那些泡泡一碰就碎,竟在空中变成了一段段回放的记忆碎片。

  所有的记忆里都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梦幻之地,他们脚下的冰雪正在消融去,大地在蜕变成记忆中的仙境。

  记忆里流淌着飞速的云卷云舒、万物生息和凋敝,时间仿佛有千年万年那么长,漫长的时间被放快了。这天鼎山如此之美,却似乎没有任何生机,这里纯净得仿佛不应该存在于世间。水至清则无鱼,安静到死寂之处,还剩下什么?

  直到有一道鲜红色的影子闯进这万籁俱寂的世界,那是个戴着面具的人。他逐渐走近过来,揭开了面具。

  霎那之间,山在远处,千山皆瘦,万木俱稀……广阔无垠的天地只剩下这个人。

  从此千古长夜,无需他求。

  面具下的人长着一张和晗色、周隐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脸。

  所有的记忆碎片里便都是这一个人。

  千秋万代,百世百人,都是一个魂魄、一个人,被送进这了无生机的天鼎山——作为守山人,作为山的新娘,为那孤寂的神奉上生机。

  甄业章心中泛起了不受控的无边的爱恋和孺慕,那是当初搜魂出的记忆带来的后遗症,一种名为“爱”的剧毒。

  甄业章又捂住脑袋,想要抑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狂热爱恋:“是……你为何知晓?”

  晗色挥不问剑戳破了一个泡泡,看到了里面蓄着的记忆,是不知第几代的白衣周倚玉正在雪松上摘松子,低头朝记忆的主人笑道:“我再摘四个就够了!”

  周倚玉的笑靥让世外仙境般的天鼎山黯然失色,那既是他的相貌太过美丽,也是注视的祂太过爱恋。

  晗色看着甄业章为这些记忆困扰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苍白地笑起来:“难怪,难怪啊……仙君你不过是看了一遍记忆,就如此深陷其中,何况坐拥一颗心的黑蛟呢?”

  那黑蛟在那三百年里当然会如痴如狂、疯疯癫癫地念着周倚玉,因为他胸膛中的心脏。

  “我看到的,”甄业章竭力压制那些痴恋的情愫,“是这里的记忆,也即是说,这这天鼎山——”

  “天鼎山山神的记忆,对吧?”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晗色手一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不问剑,未回头视线开始模糊。

  周隐转头看去,有些讶异,田稻差点从他衣襟里跳出来:“久寇前辈!哑巴!你们怎么进来的?”

  久寇打量了一圈周遭,神情疲倦地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哑巴:“托他和你们的福。我们原本在故乡里叙旧回魂,谁知天一亮,天上不对劲,他比划这是天鼎山开门的征兆,借着记忆里的神行阵潦草画了一通,我以灵力入阵,跟着你们进山的强行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周隐看向哑巴:“你恢复记忆了?”

  哑巴眼神清明许多,只是一味看着晗色的背影。

  久寇摇摇头,看着山中无数纷乱的记忆片段,半是感慨半是替身边的闷葫芦说话:“千算万算,我万万没想到天鼎山真有山神。当初发现嚣厉心脏有异,我至多所想的不过是守山人的心,没想到竟会是神之心,难怪强韧。那周倚玉大费周章的,到底在图什么?”

  此时风雪已消,整座天鼎山因为周隐晗色的踏足而再度生机勃勃,唯有远处雪峰大雪封山。

  田稻指着那里指示:“先别管那么多了,路上看多了记忆碎片就明了,伪神就在那儿!”

  周隐拢紧松鼠,转头看晗色,他手在抖声音却稳:“走。”

  “曹匿。”一边的甄业章忽然握住他的手,神情痛苦又镇定,“对不起,伤了你。”

  晗色眸光一怔。

  “我们各有道,曾经我也确信人妖殊途,但如今我不相信。”他眼神坚定又湿润,“你去弑伪神,我去扫霜雪,我们来路一定还会再见,愿你——前路无阻。”

  晗色视线又糊了些:“别死啊,甄业章。”

  甄业章松手,飞快地说了一句做暂别:“我不后悔交出相思锁,如果有第二条红线,我还是会给你。”

  久寇撇过眼看一旁的哑巴,心想,这不得又嘤嘤嘤。

  晗色一行人向雪峰,甄业章和孟怀风则并肩去堵仙盟,两方人南辕北辙,各自生死未卜。

  雪峰太远,一行人都竭力飞行,周隐御刀护田稻,久寇拎着全场唯一菜鸡的哑巴,飞了没一会便主动举手:“前方两位年轻人,你们有谁能带一下我这讨债外甥?我方才闯山累得慌,要拎不动这拖油瓶了。”

  周隐立即伸手,唯恐身旁沉默的人难堪:“我来。”

  话说完手却拎了个空,那大块头哑巴被沉默的小草妖拎去放在了不问剑上。

  一行人默不作声继续飞。

  风大,天鼎山神的无数记忆飞快地淹过来,随着越靠近雪峰,记忆出现了三百年前的周倚玉,和一个穿着黑衣的异类少年黑蛟。

  众人也都飞累了,速度一降,或多或少都看到了记忆中的场景。

  一行人还是默不作声,只有久寇时不时的磨牙声。

  哑巴一进天鼎山,身体里寄居的魂魄碎片便疯狂地生长补齐,困住天鼎山的十年记忆已经恢复。从自己的降生再到被天雷劈成屑的死了但没完全死,一切都是那么荒谬离奇,但他不在乎了。

  晗色在他身前御剑飞行,挡住了狂风和泡泡的乱流,却没控制住露珠一样的泪珠。

  哑巴揩过落在脸上的水迹,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小东西。

  【我都想起来了。也想起你说过,要给我这个哑巴取名字的。】

  小东西浑身僵硬。

  【哑巴还叫嚣厉,好不好?】

  等了一会,没等到抗拒,他便继续说。

  【初次见面,我是真正的、完全的嚣厉,不惨杂质的那种。】

  嚣厉抱着晗色,不问剑划过了周倚玉接过天鼎山神之心的记忆。

  山神说:【倚玉,我把我的心送给你】

  嚣厉说:【很高兴认识你,小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