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小替身和你说拜拜>第49章 

  他要死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观涛听此啧了下:“我知道他干了一些混事,只不过终究是他带你到鸣浮山过活了一年。他如今要死,好歹回去送一趟吧。”

  晗色把手揣进袖子里掩饰颤抖, 扯了扯唇角笑起来:“既然他将要消散了,取我性命也无用。再去送他的丧也无济于事, 我为什么还要回去?我对嚣厉而言始终只是一个玩意,他于我也只是泡沫,散了就成空。”

  观涛用足尖踩了踩坐骑,又瞟了一眼旁边那垂眸的弱鸡哑巴, 思忖着小草妖应该是遇上了这野男人所以就不要前任了:“我不过是想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了却他一桩心愿。你肯去最好,不肯, 我有的是法子。”

  岂料威胁还没说透,那小草妖就沙哑地笑道:“你尽管用你的法子,大不了, 在嚣厉大限将至前,我先变成一具尸体。”

  哑巴猛的转头看他,伸手想握住他的手腕,但手被不爽的观涛一脚踹开了。

  哑巴近不得晗色的身, 无言地抬眼看他,观涛还活动着拳脚用一种“少挨别人的人”的阴鸷眼神警告他。

  观涛紧蹙着眉头瞪这野男人和小草妖,心里十分不痛快。来寻人时山阳和水阴特意叮嘱他切莫伤这小草妖,嚣厉那会也交代要把这根草完好无损地护着带回去。他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但友人所托,不得不守。

  晗色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 他伸出手轻抚座下大鸟的羽毛, 慢慢道:“这样, 你带我办一件事,办完我自愿回鸣浮山,生死不计。”

  观涛皮笑肉不笑:“什么事?”

  “我要去东海。”

  观涛差点没呛出声来:“东海?你是故意的?”

  晗色默了一瞬,侧耳套话:“你指的哪一件?”

  “山阳他们去东海找嚣厉他大哥,也就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龙王,我们要抢他的镇海之宝定海珠。”观涛盘腿坐下,“我的任务是先把你带回鸣浮山去交给他老舅看着,送走你之后,我也要去东海帮忙打劫。这不正巧了,你也要去东海,你想去搭把手?”

  这一串话信息量巨大,一旁的哑巴被劈得外焦里嫩。

  “我对当强盗不感兴趣。”晗色顿了顿,“不过既然顺路,你直接带我一起去东海,你抢你们的,我找我的,这样也省了你的时间。”

  “你要找什么?”

  “一个朋友的下落。”晗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找到了,安全了,我回去。”

  观涛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们片刻,伸手按着自己坐骑无声地蓄势待发,却笑问晗色:“你这个朋友和身边这个哑巴相比,哪个更重要?”

  晗色抬头:“你什么意思?”

  哑巴顿觉不好:【⊙﹏⊙】

  观涛摸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飞起一脚,直接把哑巴踹下坐骑去:“下去!”

  ——这可是万丈高空。

  哑巴灵核既毁,自然什么也抓不住,也难出一声,落石一般从高空坠下,内心不停地咒骂观涛。

  这一摔恐怕要将躯体摔烂,魂魄可能要被迫先回到鸣浮山那破破烂烂的原身里……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上空出现了一道素白的影子。

  哑巴瞳孔骤缩,满心忧惧地朝他伸出手,错乱地想把他推回观涛的坐骑上。

  晗色耳尖一动,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空气流动,当即运灵向他的方向坠去:“哑巴!”

  坠落的空中狂风大作,天上的白云迅速远去,他背着秋光流星一样坠来。哑巴张开双手,倏忽抱住了灼热的秋光。疯狂扣响的玉环,纷飞乱舞的长发,对不准焦距的明亮眼睛,体温透骨髓染进灵魂里,烧成一把业火。

  哑巴抱着他一同坠落,生出了一同赴死的错觉,仿佛是一只哑雀和一道惊雷,一寸心死生可同。

  晗色紧紧抓着他运转灵力,混乱中竭力想抓着他一起活下来,将要施行灵力,鸟鸣声如阴云打雷,那大鸟迅速飞来抓住他们,又把他们抛到背上去。

  晗色摔在当盾的哑巴身上,一阵天旋地转,他爬起来怒吼:“你干什么?!”

  观涛来到他面前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警告你。你先前的提议不错,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东海。不过如果你中途想逃走,或最后不肯回鸣浮山,或寻了死志,我会先让你身边的这个哑巴死无全尸。”

  晗色心跳和灵脉还没缓过来,喘着气冷冷道:“你和他们一样卑鄙蛮横。”

  观涛笑了:“高尚大部分时候是刻在碑文上的死的赞美,我就当你在夸奖我活得漂亮,谢了。”

  大鸟转向振翅,风一般飞向东海。

  晗色被狂风刮得后仰,身后的哑巴紧紧地环住了他,额头抵在他背上:【为什么跳下来?】

  晗色拨开糊了满脸的长发,摸索到他的手也传声:“哑巴,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护住你,等去过东海,你找准机会就溜走——”

  哑巴却充耳不闻,问起了观涛那个问题:【晗色,我和余音谁更重要一点?】

  晗色哽住,心道这什么死亡问题,哑巴忽然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在身后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斜过胸膛来捂住他的嘴,仿佛变成了一道人形的锁链。

  哑巴这样战栗地锁着他,眼眶通红地笑起来:【不要说。】

  晗色无言能对,前边观涛操控着大鸟飞行,余光瞟到他俩这样搂搂抱抱,顿时脸色复杂地弹了一指灵力过去:“嘿,嚣厉还没死呢,能不能等他死透了再找野男人勾搭去?”

  两人便被这强横的单身蝎分开,被迫困在了大鸟的两边羽翼两端。

  晗色气不打一处来,不住在内心里痛骂他,这时另一端响起了玉环带有韵律的敲击声,他这才知道哑巴安然无恙,心才放松些许。反正此时也无处可逃,他便索性在玉扣声里打坐起来,运转灵力早日恢复修为。

  观涛见这两人老实才舒心了不少,只是眼睛一扫,他发现那哑巴怪得很,明明是含着浅笑敲击玉环,眼里却不时掉出眼泪来。那敲击玉的手也奇怪,看上去像是越敲越吃力。他看着小草妖的眼神更奇怪,欣喜若狂又悲痛万分的克制模样。

  怪人一个。

  观涛不作他想,全力起速飞往东海。

  呼啸风声、衣袍猎猎声在耳边交织,清越的敲玉声汇成一段节奏越来越迟缓的安魂曲,晗色在他独享的无边黑暗里运转灵力,灵力每流转一个周天便回到灵核来,一遍遍冲刷灵脉和洗涤记忆。

  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个声音:他将毙命。

  晗色在黑暗里回复:生老病死合乎天道规律,他要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那声音便喃喃:独活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晗色安静半晌,轻声以答:我不会孤独。红尘千万,我已经窥探到了三两,他将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他最重要的红尘,我不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他于我也不该是。

  那声音蜷在深处,只是潮起潮落般地叹息。

  阳光的温暖在体表上消失时,观涛的声音响起:“东海到了。”

  晗色睁开眼睛,眼前看见了微弱的一点光,哑巴那迟缓的敲玉声停下,周围便响起了熟悉的人声。

  “观涛,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你真的找到晗色了么?”

  这是水阴的声音,晗色刚要站起来,后领就被那厮揪住往前面一丢:“喏,你们嘱咐的小草妖。”

  水阴当即接住,大喜道:“晗——不对,你哪位?”

  晗色:“……”

  观涛哼了两声:“他估计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掩盖了身上的气息。哦对了,他现在还是个瞎子,饶是如此还找了一个哑巴逍遥快活。”

  说着他又抓起哑巴一丢:“看,就这,都是歪瓜裂枣。”

  哑巴无言,身体僵硬地摔在鸟背上。

  水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头问号地抓住晗色的肩膀:“你真的是晗色吗?”

  晗色沉默了一会:“水阴,临走前送你的那个小草人还在吗?”

  水阴的眼眶顿时通红,伸手在他面前试探视线状况,见他瞳孔无神,猛然抱住他哽咽:“在的,都还在的……只要大家都好好的,一切就都还在。晗色,你去了哪儿?身上的伤重不重?”

  观涛活动活动脖子:“差不多啦,他好着呢,不用人心疼。水阴,水晶宫怎么样了?”

  水阴擦过眼睛:“水晶宫易守难攻,很难打下来,我们轮流打,那龙王没有妥协的意思。”

  “不行我们就一起上。”观涛搓搓手,“我就不信了,三千妖怪一起合力搓个灵力球丢下去,能不把他的水晶宫夷为平地?”

  晗色听到这里懵了一下:“三千妖怪?”

  水阴握紧他的手,将灵力渡入他的灵脉里:“是,鸣浮山的所有妖怪都来了,晗色,只可惜你看不见。我们现在全部汇集在水晶宫的上空,这片海域之上,尽是陆上群妖。”

  晗色难以置信:“鸣浮山的大家……全部都在?”

  “都在,除了嚣哥和……方洛。”水阴吸了吸鼻子,把分别的这些天以来的事情说给他听,“鸣浮山被围剿时,他画了移形阵将我们全部转移到他的故乡离魂谷去。没过多久他舅舅久寇前辈胁迫着观涛找来,翻天覆地了好一阵子,之后又发了一阵疯,疯完不知怎的,又跟个没事人一样。我们其余人才得以上路,从离魂谷赶回鸣浮山。待回到山中,家里……家里还好,就是焦了些。”

  水阴缓了一阵才继续说:“但嚣哥他情况不好,久寇前辈暂时护住他,声称他魂魄不全、心脉俱毁,只有定海珠能救他,所以我们全都来了。”

  观涛在一边捏捏拳头:“山阳打水晶宫打得很起劲吧?也算是借此报一报三百年前的仇了。”

  水阴的声音变沉:“啊,不错,不止嚣哥,当年山哥也差点没被龙族剐去一层皮,龙王若是不肯交出定海珠,我们定然让水晶宫化成一堆碎片!”

  哑巴趴在鸟背上,僵硬地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东海,东海之上有一座银光璀璨的宏伟宫殿,其上有无数层坚固结界笼罩。在结界之上又有几个斑驳光点在飞行,不时便像烟花一样炸出一团光亮来,他猜那是山阳、临寒这些人。

  他又僵着脖子抬眼看向天空,目光扫了一圈,看着群妖驾着各种怪模怪样的坐骑虎视眈眈地准备干架,只觉得这场面除了壮观之外,还有说不出的滑稽。

  哑巴慢腾腾地撑起身体坐好,在满天为他奔波的光亮里想,大限将至就大限将至,这群傻子来这里干什么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舅忽悠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晗色有些消化不过来,他侧向水阴的方向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全力攻击?”

  “既然观涛已找到了你,月上中天就可以。”水阴轻揉他的肩膀,“晗色,你跟着他一起来,是不是也担心嚣哥?别担心,我们这么多妖怪一起上,没道理轰不开水晶宫。放心,我们一定能把定海珠拿到,和你一起回去救他。”

  这时观涛在一边发笑:“他并不担心哩,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他一个朋友。”

  水阴楞了下,晗色点了头:“抱歉……我是来找余音,就是当初少睢带到鸣浮山里的鲛人。我们一起离开的鸣浮山,途经一件凡人用邪术造伪神的变故,他被龙族或者和龙族密切相关的幕后人带走,我来找他的踪迹。”

  他抬手摸到水阴的手腕,轻声笑了笑:“抱歉水阴……我离开鸣浮山的原因和你们不同,你们是避难,我是自行离开。我……”

  水阴却在这时制止了他的话头:“余音是吗?”

  晗色怔住:“水阴?”

  “知道了,交给我。”水阴捏了捏他的手,转头就划了一道传唤术找前线的山阳,三言两语便把此事交代过去,让他想办法找一找那水晶宫里有没有鲛人。

  山阳在那一头应承,又追问起来:“晗色怎么样?”

  “身上受了不小的伤,眼睛暂时看不见。”

  “啊这?!唔……不过也好,省得看见我们这么暴力的样子。水儿,你照看他,其他事交给我们。”

  晗色在一旁听清,眼眶忍不住胀起。

  观涛原以为其他人都不待见这小替身,见此倒是有些讶异,摸摸鼻子转移视线去看那哑巴野男人。这一看他便发现那哑巴的坐姿奇怪,尤为僵硬的模样。

  水阴嘱咐和被嘱咐之后抱住了晗色:“你不用顾虑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们认识的晗色。”

  晗色顿了片刻,揪住他的衣服回以拥抱,涩然地轻声道:“离开鸣浮山后,我给自己施了一种易容术,给这新面貌取了一个新名字,叫曹匿。水阴,曹匿很高兴认识你。”

  水阴松开他,握起拳头和他的手轻击:“我也很高兴,曹匿,我们初见即重逢。”

  那边观涛走到哑巴面前蹲下,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哑巴坐着巍然不动。

  观涛伸出手捏住了他的命脉,往他身体里注入灵力试探,谁知灵力一扫,发现他灵脉里虽存有灵力,灵核却空荡荡的。这意味着他的灵力耗费完就成了个废妖,但这应该不是他身体僵硬的原因。

  他疑惑起来:“你——”

  正此时,这哑巴朝他张开口,迟缓地念出了三个字的口型:天、鼎、山。

  观涛先是茫然:“?”

  哑巴继续念口型:想、知、道、吗。

  观涛恍然大悟:“!!”

  他毕生所求的就是到那天鼎神山里面去一看究竟。当今世上知道怎么去天鼎山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一对舅甥就在鸣浮山里,其中那倒霉外甥因元神离体太久而即将死翘翘。

  观涛看着眼前这个曾被自己吊在半空中、抛下高空去、踹了几脚的“野男人”,陷入了一阵石化:“……”

  哑巴只是冷静地看着他,迟缓僵硬地摇了头。

  *

  没过一会,翅膀扑扇的声音传来,另一道声音传来:“时间差不多了,时机一到即可全力攻击水晶宫。”

  晗色一听这声音便知道他是谁:“周小仙君?”

  活见鬼了,周隐居然也在!

  “许久不见。你的眼睛出问题了。”周隐看着他,“临寒让我传个消息,你们要找的金鳞蛟的确就在水晶宫里,被龙王锁在一个水晶球里,名字正是余音。”

  “他安全吗?”晗色脱口问罢,想到了那山村里的伪山神聚集的天地灵气,顷刻间寒毛直竖,“那幕后主使真的是龙族?”

  “临寒说那个水晶宫里的线人会保证他的安全,让我们不必担心。”

  水阴干咳着给晗色解释:“这个线人就是少睢公子,夹在两边中间,他也不好做。”

  晗色忧心忡忡地点头,这时周隐跳到他们的坐骑上来问:“什么幕后主使?”

  晗色便把那山村里遇到的事简略地说出来,刚讲完,周隐衣襟里藏着的小松鼠就钻出个脑袋来大叫:“神马!卧槽!”

  水阴被小松鼠的尖叫声吵得捏耳朵:“凡人的事我不太清楚,有什么问题吗?”

  小松鼠又立即躲回周隐怀里了,周隐转了转手里提着的森寒不祸刀,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没什么……只是水晶宫也许没那么容易攻破了。”

  水阴不解:“为什么?”

  晗色顺着周隐的话头续上猜想:“当初那伪山神现世,聚集了极为浓厚的天地灵气,其中的一小部分灵气为一只小刺猬所吞噬,刺猬修为当即暴涨,即刻化为人形。那幕后主使如果收集了相当一部分的灵气化为己用,那他的修为一定变得极其可怖——不好打。”

  水阴听懂了一半,还是有些茫然:“我从没听过以生人活祭以令山神降世的东西。”

  周隐抬起不祸刀,看着自己倒映在刀身上的眼睛:“这种献祭的邪术历来有之,只是被封了起来。”

  晗色没想到自己的经历竟能在这里巧妙地画成一个圈,无形之中只觉自己似乎从很早之前便开始踏进了一个怪圈,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漩涡的端倪。

  此时月至中天,围绕着水晶宫盘桓的山阳向所有人发了一道信号,水阴回过神来,面容肃杀起来:“不管那水晶宫里藏着的是神是魔,打碎他们的结界,踩碎他们的宫殿就是了!周仙君,我和你先共乘一骑,晗色你留在这里。”

  晗色看不见,便把怀里的乾坤袋拿出来塞给他:“里面有嚣厉的各色法宝,你捎上。”

  周隐的目光瞟过那乾坤袋,怔了须臾。

  观涛也将去参战,他瞬移过来一把抓住晗色,下一秒便把他塞到僵硬的哑巴身边,结巴地丢下两句话便跑路:“你们、你们互相照看!我去出力了!”

  晗色莫名其妙,哑巴先握住他的手腕,艰涩地用所剩不多的灵力传声给他:【别怕。】

  “我不怕。”晗色摇头,握紧他的手无奈地笑起来,“只是不甘心,帮不上忙。”

  【你想和他们一起救嚣厉么?】

  “他不是我一个人能救的。”晗色轻咬舌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担心余音。”

  哑巴想伸手抱抱他,可如今离鸣浮山极远,魂魄与身躯的契合极其糟糕,胳膊实在太僵硬了,他怕这一抱就化成了一座雕像,只好维持现状:【别担心,这些妖怪看起来比较靠谱——】

  话音刚落,他们一块儿听到了底下传来的恐怖轰雷声,紧接着就传来群妖哇啦哇啦的怪叫声。

  晗色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我靠!失败了么?”

  哑巴僵硬地转头,看见一部分妖怪被水晶宫的结界灵力反弹,驾驶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坐骑,在月下的高空上划过了一道道崎岖的抛物线。

  刚说他们靠谱,这会就……哎呦。

  他只好心情复杂地传声给晗色:【嗯……失败了。龙宫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刚说完,观涛第一个灰头土脸地飞回来:“那结界太牢固了!你……咳,嚣厉那厮,他不是三百年前出天鼎山后杀回东海来,把他龙王大哥打废了吗?那时是怎么进东海去的?”

  哑巴漠然地看着他。

  观涛眨眨眼,在他眼神里悟到一个意思:【不是我强,是因为你们菜。】

  这时另一只巨鸟飞了过来,鸟背上站着临风而立的周隐:“因为他当时不仅修为强,手里还提着不问剑和不祸刀。”

  观涛闻声看向他,感动于他及时来送台阶:“周子藏小仙君,那你刚才用你手里那柄不祸刀砍结界的时候,有什么效果吗?”

  “不许用我的字称呼我。”周隐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说着足尖一掠飞到晗色面前,抓起他便走,“和我走一趟。”

  “小仙君?”晗色追问,“水阴呢?”

  “到他契兄身边去了。”

  哑巴紧握的手倏忽一空,想要捞住他却不能,身体僵得如同断了牵机线的木偶,眼睁睁看着周隐抓着晗色闪出老远。

  观涛瞬移到他身边来扶住他:“不行,你现在状态太糟糕了,定海珠抢不到就算了,我现在就带你飞回鸣浮山!”

  哑巴捏住他的手腕,传了凌厉的一声:【追。】

  *

  晗色的手被周隐握着,狂风刮得他仿佛置身在风暴眼里:“小仙君,你要带我去哪?”

  周隐怀里的小松鼠田稻跳出来蹦到晗色肩上去:“子藏是想带你试试召唤不问剑!那柄神剑就在你那个乾坤袋里是不是?不祸刀能感应到它,刚才刀嗡了一下。”

  周遭的狂风顷刻之间变小了许多,周隐应了一声“是”,随即抓着晗色的手渡入灵力:“我先暂时让你的眼睛恢复。”

  晗色眼前一亮:“召唤不问剑,然后劈结界的意思么?”

  “对。”

  周隐的灵力就和他的人一样,冷得像刚刚从冰山上解冻的雪水,然而神奇的是,他的灵力流淌过晗色的灵脉,冰水所过之处唤醒逢春的枯木,晗色眼前可视的光亮滚雪球一般,最后黑暗消散,他抬头看见了天上的浩瀚星河,低头看见了无数驾着坐骑飞蛾扑火般冲向水晶宫结界的鸣浮山众妖。

  晗色环视周遭,倒吸一口冷气,站在他肩上的小松鼠田稻拍拍爪子:“不用惊奇,你最初得了他一口心头血哺育,而且因为魂魄碎片的关系,你们俩本源灵力最接近了。”

  晗色看向它:“魂魄碎片?”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小松鼠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用爪子戳了戳晗色的脸,竖了一个大拇指,“你的换形术用得很赞!不过现在也不是该说这个的时候。我们现在要尝试的就是让你和子藏联手,他用不祸刀,你用不问剑,你们两试着联手,看看能不能斩断底下那个用伪神灵力凝聚起来的结界。斩破了就能端了他们了。”

  晗色看了眼脚下的状况,抛开了谜题和杂念,不假思索地点头:“好,可乾坤袋不在手边,我该怎么召唤不问剑?”

  周隐抓着他的手腕,引导着他的灵力运转:“跟着我运灵。”

  周隐的灵力冲击进他灵脉里,恍然像是那天狐妖潜离将灵力灌进他身体里的感觉,只是一灼一冷。

  “你……”周隐察觉到了他灵脉里的合欢毒,脸色有了细微变化,“挺不容易的。”

  晗色没听见,只觉灵脉被冲刷得发疼,疼得他忍不住闭上眼睛。闭眼即黑暗,然而此时他的识海里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逆转的星河,这些刺眼斑驳的光点扭曲地混合、分裂,最后凝聚成了一匹生有巨大犄角的野兽形态。

  此时周隐低低开口:“天地如一鼎。”

  水晶宫之上,和水族酣战的水阴忽然感觉到不对,怀里塞着的乾坤袋居然发出了一阵激越的金戈声,他一脚踹飞对面的水族,本能地掏出那乾坤袋扔向空中。

  “嗡”的一声长啸,一柄白光暴涨的长剑从乾坤袋中咆哮而出,里头的无数灵珠也同时飞出,如同浪花一般卷着长剑,寒光四射地一同冲向天际,呼啸八方。

  同时东海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漩涡。

  灵珠卷着不问剑冲到了召唤的高空中,中天月被乌云蚕食,徒留如血的一钩。

  晗色猛然睁开眼睛,握住了悬在眼前的不问剑,对着钩月一划,这一剑驱散夜色乌云,也斩碎了他识海里星河扭曲化形的野兽:“众生——烹其间。”

  小松鼠田稻唬得赶紧跳回周隐怀里,激动异常地传声给他:“子藏,他也可以用不问剑,他可以!”

  晗色握着不问剑的剑柄,在剑身上看到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却不像是他,冰冷与悲怆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皱着眉握剑一挥,无数灵珠围绕着他和周隐翻飞,把他们围在一片灵力的汪洋里。

  他在这汪洋里感觉自己的修为似乎暴涨成千年的大妖,提着剑懵了大逼:“这什么情况?召唤不问剑之后会变成这样子?”

  不同于小松鼠的激动,周隐平静地提起不祸刀:“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想,握紧我们手中的弑神刃,往下一斩,斩断囚禁我者,斩碎吞噬我者。”

  晗色回过神来,事态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为今之计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去,他低头看着凄迷月光下照耀的水晶宫,水晶宫里有他要的人和物。

  他握紧不问剑点了头:“斩。”

  东海上的半空,哑巴眯着眼仰望高空中灵珠环绕的两个光点,几乎望成了石像。

  观涛皱眉望着:“周隐他在干嘛?你那小心肝跟着瞎起哄什么?”

  高空中的灵珠突然四下散开,冲天灵气倾泻如瀑,哑巴眯着的眼瞬间瞪大,传声与观涛:【让所有妖撤。】

  观涛当即照做,化身一个大喇叭给众妖高能预警:“大家快滚远!”

  不用他提醒,围着水晶宫打得热火朝天的妖怪几乎都本能感应到了危险,一个个驾着坐骑屁滚尿流地向外飞。

  观涛瞬移到哑巴面前撑开一道防护结界,哑巴侧首,目光穿过他,遥遥投向了那一剑一刀的从天而降。

  不问剑和不祸刀劈在了水晶宫那牢不可摧的结界上,无数灵珠环绕着晗色和周隐,随着他们的一斩化为粉末,与之相对,这携着浓厚天鼎灵力的一斩直接将水晶宫的结界斩出了巨缝。

  观涛眼力好,目睹了那些天鼎灵珠的粉碎,痛心疾首地捶胸:“两个败家混账!”

  身后忽然传来异声,观涛扭头一看,只见残血状态的哑巴吐了血,脸色一片灰白,他连忙抽出一手去按住他心脉:“稳住嚣厉!没事没钱了还可以赚回来,不要气急攻心走火入魔!”

  哑巴不理他,眼睛倒映着不问剑的剑光,陷入了一阵晕眩。

  东海之上的旋涡承受不住急剧变化的气压,海水拧成水柱从漩涡下爆起,不偏不倚地全部冲灌进了那道结界裂缝。

  结界经此折腾,彻底碎成了渣渣。

  远离了水晶宫的鸣浮山众妖看到这一幕,先是傻了吧唧,而后惊天动地地狂呼起来。

  一斩击出效果,周隐没耗费更多灵珠,吹了一声口哨把坐骑召回来,带着晗色掠回鸟背上,抬手便要示意群妖蜂拥而上端了水晶宫。

  晗色身体本就重伤未愈,方才那一剑舍尽了他的力气,此时透支的后劲尽来,心脉疼得他直抽搐。

  周隐擦去唇角的血,伸手放在他肩膀上:“还好吗?”

  晗色勉强靠着不问剑站着:“抢……定海珠。”

  周隐一顿,小松鼠从他衣襟里冒出脑袋来:“抢了定海珠也——”

  周隐把小松鼠塞回怀里,点头:“抢。”

  晗色捂住喉咙涌上来的血腥,身体里那尾莫名的游蛇一样的东西又烫起来了:“还有余音……”

  此时海水冲灌结束,鸣浮山的群妖摩拳擦掌地等着冲进水晶宫里去,哑巴借着观涛的灵力艰难地来到晗色身后,几度伸手想抚摸他微微颤抖的脊背,却不知是因为身体僵硬,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始终无法触及。

  这时水晶宫里传来略带熟悉的大喊声:“大家等一下!”

  群妖中,为首的几个头头脸色各异,只有临寒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海水褪去,水晶宫里面的面貌清晰地呈现在月光的曝照下,一群衣冠楚楚的东海贵族站在宏伟宫门面前的宽阔玉台上,全部都被海水灌成了落汤鸡,所有人的神情都极严肃。

  为首大喊大叫的第一号落汤鸡正是夹在两边的少睢,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夹着尾巴般朝山阳他们鞠躬赔笑:“鸣浮山的大家,有话好好说,咱们不一定要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是不是?这要是结下仇来,多伤和气啊。”

  鸣浮山的不少群妖看不惯他这般,又觉着他夹缝生存不容易,遂鼻孔朝天大出气,但又骂不出口。

  山阳眉目凝成了冰霜:“从夫人到嚣厉,再到我,我和龙王的仇已经结得不能再深了。我只有一句话,把定海珠给我。少睢,你大哥若不肯给,我便用抢。”

  “大哥不是不肯给定海珠,只是镇海之宝非同小可。”少睢可怜兮兮地鞠着躬,抬眼瞬间看见了那个面目平凡的曹匿,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瞬即又回到了卑微草包的模样,“之前不开结界是因为在商量,现在,大哥他们有定论了。”

  少睢让开了路,给鸣浮群妖和东海水族让出了针锋相对的空间。

  他低着头缩着肩背站在一边隐匿去存在感,内心的恶意和愉悦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他从伪山神那里得来的灵力挡不住不问剑和不祸刀,那一剑一刀非常难以对付。但这没关系,他最热衷看到的是东海或者人间化成地狱的模样,此时他要最中意的那个人站在阎罗殿前选择。

  小晗色,你会选哪一个?

  少睢一让开,众妖便看清了传闻中那个手段狠辣的东海病秧子龙王。

  那龙王是个青年模样,相貌尤为清俊,气质在一众落汤鸡里面最为格格不入,只有他唇角是衔着笑的。所有人都站着,也只有他坐在轮椅上,不知怎的,他最让人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来。

  山阳一见到他就火上眉头,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在他脸上拍两个木屐印的怒容样。

  龙王手上拿着一个盒子,他轻扣着盒子,含着笑温声:“山阳,本王可以给定海珠,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山阳按捺住想抽龙筋的冲动,磨着牙冷笑道:“我也有条件,你不给我就拆了水晶宫,顺便将你的骨头在夫人墓前扬成灰。”

  龙王身后的水族愤怒地想出列,被他挥手制止了。他打开盒子,定海珠温润的光芒与月光相融,他握住它,罩住了悉数的光:“龙骨要磨成灰需要费点时间,但定海珠要成灰,只需一弹指。”

  群妖哇啦哇啦的叫骂声此起彼伏,观涛也忍不住想骂娘,但看到身边泰然自若的哑巴,只好把声音憋回去。

  龙王的眼睛扫过群妖,眼底含着温文尔雅的扭曲愉悦:“本王不介意东海水族随着定海珠粉碎而灭族,山阳,你呢?介意嚣厉死无全尸吗?”

  山阳面无表情,冷脸快要能拍出冰碴子来,水阴知道他此时最是暴怒,握住他的手沉声问回去:“你要什么条件?”

  龙王眼底的愉悦急剧扩大,蔓延成一片欣喜:“你们之中,有一个叫晗色的小妖。”

  群妖愣住,哑巴眼皮一跳,面前的晗色却反而停止了颤抖,握着不问剑向前迈步,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脱力的端倪:“找我何事?”

  龙王的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不悦之意掩藏得极好。他伸手向上张开,掌心上先是浮现了一道微光,继而微光越来越炽烈,最后变成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小水晶球。

  小水晶球里的小小鲛人抱着鱼尾巴沉睡,随着龙王的灵力,他慢慢苏醒,睁开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望着水晶球外放大的扭曲的世界。

  他第一眼看见了妖群里面目苍白的曹匿,他捶着水晶球,一声一声地嘶喊。

  龙王温柔地看着水晶球里的余音:“晗色,本王想要你解除和这个鲛人的羁绊。你只需要对他说一声‘我已弃你’,这样就足够了。解除完,本王便将定海珠拱手奉上,由你们带回去救嚣厉。”

  水晶球里的余音停止了呼唤。

  观涛身边的哑巴停止了呼吸。

  少睢在阴影里磨牙吮血地愉悦。

  晗色提着不问剑,月光洒在血腥的视线里。他垂眸凝望龙王双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识海疯狂。

  龙王一手定海珠,一手小鲛人,眉眼弯起:“如何,这个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

  观涛:在一群双宿双飞的混账里,只有我是单身的发烧驴友。

  山阳:单身狗。

  观涛:我骄傲。

  水阴:单身蝎。

  观涛:我自豪。

  嚣厉&方洛:呱呱呱呱。

  观涛: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