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实操课, 我们可以试着做一个机器人。”
“DJ系机器人是最容易制作的,小朋友们都能轻松完成哦。”
“如果想要成功,大家要注意选择一个平衡的身体, 像人类的身体尽量不要选择。”
“智慧板的数值要和人格板的数值五五分, 这样,你才会拥有一个能听懂你的话、又体贴的朋友。”
“大家可以决定你的机器人的性格……”
课堂上, 每个人都挑选了老师建议的机器人身体。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在剩余的机器人包装里挑挑拣拣。
他的手在翻到某个盒子上印着的机器人示意图后, 果断地拿了起来。
图上的机器人身体示意图,正是老师不建议挑选的靠近人体型的机器人。
小男孩拿起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好看。
所有的DJ系机器人里面,它长得最好看最可爱,手脚长长的,脸圆圆的, 有点像是毛绒玩具, 而且根据说明, 他的手感也是接近人类的。
小男孩很满意。
制作开始了。
在课堂的小孩都挤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时候,小男孩坐在课室的最后面, 没有和人有一点交流。
他是突然转学过来的, 性格也不属于讨人喜欢的类型, 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能说话的朋友。
如果有一个能永远陪着自己,而且爱着自己的人就好了。
不,人类都是善变的, 没有人可以保证会永远爱着另一个人。
但是机器可以做到。
他们只需要一个指令,就可以永远执行。
小男孩调出机器人的人格板和智慧板的设定面板。
如果你喜欢我, 真心地喜欢我就好了。
小男孩将数据调配好, 把面板收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小男孩将机器人的开关打开。
呼。
吹动万物的风, 今天也在路过这个世界。
机器人的眼睛打开, 明亮的绿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宝石。
“我是你的主人罗一诺。”小男孩给机器人输入最初的命令,“你只需要永远爱我。”
机器人看着眼前小男孩琥珀色的眼睛,遵循系统逻辑,眨了一下眼睛。
现在这个小男孩的名字,还叫做罗一诺。
后面他换了名字,但是现在确实叫做罗一诺。
他的学校还有叫李一诺,和崔一诺的,罗一诺有一个那时候还很大众的名字。
“你的名字,我想想啊……”罗一诺苦思冥想,他是一个品味颇为一般的人,但是听着周围班上的同学把他们的机器人喊罗伯特、旺财、小白小黑,他决定自己不能也陷入这样的品味地底这时候,他想起了妈妈前几天给他念的诗集。
上面有一句话,叫做你静静地居住在我的心里,就像满月居于星空。
他只记得这句话。
那么它该叫做什么好呢?
静静?精心?满月?
“你就叫满星吧。”罗一诺恍然大悟。
因为他的梦想是终有一天在太空中来去旅行,与星星终日为伴,所以这个名字最适合这个机器人。
“噗啾。”名为满星的机器人眯起眼睛笑,然后从桎梏自己的机器上走了下来。
它站在比桌面高15厘米的盒子里,虽然它的身体很小,但是走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在跳下去的时候,它立刻就没有站稳,在桌面上迎面扑街了。
罗一诺傻眼。
不过很快,满星就从桌面上爬起来了,它的反应很快,爬起来后,立刻就笑着奔向罗一诺一把抱着他的脸。
然后因为它粗鲁的动作,成功扯到罗一诺的头发。
罗一诺痛到呲牙咧嘴。
事后罗一诺回忆起满星刚启动时候的表现,他就想要骂自己是笨蛋,他早应该明白因为自己的操作,这个机器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机器实操课就这样结束了,小学生们是第一次得到完全属于自己的机器人,乐不可支,基本上一整天下来,都是在玩机器人。
罗一诺也是这样。
那个机器人似乎一直很想往他的身上靠,罗一诺性格恶劣,他坏笑着,故意伸出手指,往他额头轻轻一推,看着小机器人因为他的动作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桌面上。
机器人有一头长度到屁股的黑发,圆圆的脸庞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不知道它是疑惑为什么自己会掉下去,还是疑惑罗一诺为什么要推自己了。
满星从桌面上爬起来,这一次,它没有向之前那样冲向罗一诺,而是站在原地,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罗一诺看它站着不动,又一次伸出手,他这一次没有推它,而是用食指从它的脸上温柔地往下摸。
他真的很温柔。
但是满星的程序现在才运行完毕,它终于意识到,刚才罗一诺的行为根本就是欺负自己。
下课的铃声响起。
“好了,我们一起回家吧。”罗一诺笑着将脸凑到它的面前。
现在才清楚自己被人玩弄的小机器人,伸出手,“啪”一声拍在罗一诺的脸上。
罗一诺友好的笑容就此僵在脸上。
“噗啊!噗啊!”小机器人露出生气的表情。
“噗啊!噗啊!”
翟云呓正在家里准备午餐,到了时间,家门打开,她就知道谁回家了。
“小诺,准备洗手吃饭了。”翟云呓头也不回。
“噗啊!噗啊!噗啊!”陌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翟云呓疑惑地回过头,就见她的儿子手里拎着一个小机器人,脸上出现了无比烦恼的表情。那个小机器人在他的手中疯狂挣扎,大有一种想要突破控制,回头咬他的感觉。
“这是什么啊?”翟云呓吓了一跳。
“学校的作业,我做出来的一个DJ系机器人。”罗一诺皱眉,“但是很奇怪,其他人的机器人都很乖,唯有这一只,突然就很暴躁。”
“哎呀。”翟云呓觉得奇怪,随后提出一个建议,“你把它关机不就好了。”
罗一诺:“……”
好有道理。
他抓着那个小机器人,把他放到沙发上,正准备找到关机的地方。小机器人一坐在沙发上,就明白了罗一诺要做什么,瞬间不吵也不闹了,低落地垂下脑袋。
“噗噗噗。”它要哭了。
也许是它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罗一诺动了恻隐之心,他伸出食指,摸了一下它的脑袋,问道:“你不想被关机吗?”
满星慢慢地点头,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不关机,但是你也不要再闹了!”罗一诺被它折腾惨了。
DJ系机器人是能有表情的,满星立刻将自己的眼睛变成了泪花的形状,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然后点了一下,倒在沙发上。它做完这个动作,然后爬起来,委屈地伸出手指指着罗一诺。
“你是说,是因为我今天推你,所以你才闹的吗?”罗一诺好像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了。
满星将双手捧在心脏前面,委屈地点了点头。
“是我不对。”罗一诺反省。
听到他主动认错,满星立刻站起来,走到他的大腿旁边,靠在他的身上,抱着他。抱完以后,还抬眼看他,再紧紧抱住。
罗一诺心花怒放。
选择了一个可爱的外表,还是很有必要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满星爬上罗一诺的床,斜着趴在他的枕头上,看着他的脸。
“噗啾。”晚安。
罗一诺侧身躺着,对着小机器人,想起自己制造它对目的,认真地问道:“你会永远爱我吗?”
“噗啾。”
“我听不懂。”罗一诺老实说。
“噗啾。”
“……”真的听不懂。
满星看起来对他够无语的,它想了一想,爬起来,挪到罗一诺的旁边,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罗一诺一愣,随后笑开了花。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时好时不好,时间几乎是五五分。
吵架的原因很单一,基本上是因为满星搞砸了东西,比如说让它端水,它就弄洒水。让它拿东西,就摔坏东西。罗一诺其他同学的机器人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除了他制作出来的这个机器人。
课堂上还试过展示自己的机器人,但是满星的身体太不协调,让罗一诺被班上的人嘲笑了。
小孩子的心性不稳定,肯定会生气,但是满星看到他生气,也会跟着生气。
话说起来很严重,但是他们两个人闹脾气的场景过于好笑,翟云呓每次看到了,都会忍不住破坏气氛,嘲笑他们。
看到她如此,两人分别转过头,冷战了。
罗一诺找不到满星出问题的原因。
直到过了两周,他的父亲终于从实验室回家了。听到了罗一诺的问题,这个是会偷偷跟在儿子的身后,看着他上学的痴汉父亲,立刻帮他检查小机器人的数据。
当罗理看到满星的数据后,连他这种那么见过世面的的科学家都惊叹了。
“你调的数据失衡了。”罗理尽量用委婉的声调,说着一点都不委婉的事情,“你把数据都倾斜在人格板上,智慧板基本上没有怎么设置。不过你设置了也没有用,因为你先把人格板的数据设置得太满了,身为DJ系机器人,本来功能和容量就不大。而且你人格板上弄得数据也很奇怪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小诺,总而言之,满星的智商和身体不协调,是你的错啊。”
罗一诺:“……”
是他的错吗?
罗一诺撇头,发现小机器人正委屈地看着他。
“就算是我的错,你打人也太干脆了。”罗一诺觉得它也要反省,整天要他先道歉,也是这个机器人性格很糟糕的地方。
满星纠结地揉着小小的手,然后说:“噗啾。”
罗一诺:“……”
它到底是道歉呢?还是骂他呢?
“啊啊啊啊。”满星哭了。
罗一诺沉默。
满星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他。
罗理笑着看他们,告诉罗一诺一件事情:“但是它真的很爱你。”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私人的事情?
“因为你如果不设定DJ系机器人粘人,它一般不粘人啊。”罗理说。
虽然DJ系机器人是陪伴型小型机器人,但是性格不是默认的。罗理检查了罗一诺给满星的数据,他并没有设定具体的性格或者什么,但是这个小机器人还是喜欢粘着他,证明它真的很喜欢他。
罗一诺若有所思。
摩擦很大,但是他们开始相处了。
罗一诺经常把满星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带着它一起出门。
它确实是自己童年最好的朋友、唯一的伴侣。
满星做事情真的不行,但是在抚慰罗一诺的心情上面,很有用。
对于小时候的罗一诺而言,他因为环境、个人心性以及身份,总是孤独。但是他有满星的陪伴,就冲刷了许多那一种无所不在的孤寂感。
他有时候也会调侃自己是个孤独的科学家。
“孤独的科学家才会那么可怜,强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机器人爱自己。”
满星闻言,抱着他的脸,亲昵地蹭了蹭。
没有强迫,因为爱着人类,而那个人类是你,所以我很幸福。
小机器人的这个想法太复杂,那时候的它没有办法想清楚,也没有办法表达清楚。
所有的的甜蜜,酝酿在某个普通的清晨。
翟云呓带着罗一诺和满星,去给实验室连续工作了一周的罗理送饭。
身为一个妻子傻瓜和儿子傻瓜,罗理当然是感激涕零,说道:“我们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满星坐在罗一诺的肩膀上,静静待着。
“不是三口,是四个人啊!”罗一诺立刻反驳道,“满星也是我们的家人啊。”
满星一愣,抓住罗一诺头发的手差点没有握住。
“是啊。”罗理同意了,“我们一家四口,什么时候一起去旅游吧。”
“如果你能赶紧结束工作的话。”翟云呓不行吐槽他了。
“快了快了。”罗理自己是觉得快了,我已经成功将整个柯罗诺斯系统变成了可以操纵的智慧板,柯罗诺斯的身体在调试中,应该大问题是没有的,现在唯一问题就是人格板了。机器的核心应该要平衡的,所以柯罗诺斯的智慧太高,我觉得人格数值只能降低了,但是我已经调到极限低了,都失败了。很奇怪啊。所以我接下来的时间,要将数值按照区间分开,来看看情况。”
在罗理和翟云呓聊那些科学知识的时候,罗一诺觉得非常无聊,所以和满星一起在实验室走来走去。
他们看到堆在一起的仿生人身体。
人类的身体都堆在一起,其实画面怪恐怖的。
不过罗一诺小时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大人,他还问坐在他肩膀上的机器人:“看看,有喜欢的吗?”
听到他的问题,满星看向一大堆仿生人的脸。
机器对数字的增长,人类面容的改变,都会有一定的预测,它在看到罗一诺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能预想他长大后的样子了,所以他的目光在一张脸上停留的时间过长。
不等它回答,罗一诺就开始指指点点,他说:“我喜欢这个、这个和这个。”
顺便说一句,后面这个小机器人拥有的脸,就在他的这个、这个和这个里面。
“啊,好有意思。”罗一诺说。
“噗啾。”
平常罗一诺去上学的时候,会把满星放在家里。
满星虽然有时候挺惹人生气的,但是他每次乖乖在家里等罗一诺回来的时候,罗一诺都会忍不住感慨,真可爱呀真可爱。
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罗一诺带着满星,登上了山坡。
这个山坡,只有他知道,他也只带过这个机器人来过这里。
满天的星星,夏风吹过的夜晚,夜晚温柔,风也是。
“咳咳。”把机器人放在石头上,罗一诺清了一下喉咙,要在这样的星空下,发表自己的大作,“我是罗一诺,在我24岁的时候,我会成为一位翱翔宇宙的科学家,和我心爱的DJ系机器人一起。这个宇宙很大,蕴藏着人类挖掘不完的奥妙。我身为一个科学家,不会停止追寻这一切。须知,对未知的向往,对不同景观的包容,对未来充满希望和理想,才是身为一个人,该拥有的精神。但是宇宙的旅程不会一帆风顺,我们的中途肯定会有风暴、阻碍、错误和自我的狭隘。”
满星仰头看他,绿色的眼睛充满笑意。
“但是我在此发誓。”罗一诺说,“不管前路多么危险,我都不会抛弃我的小机器人,我会对你负责,永远爱着你。”
满星一愣,随后有点害羞地低下头,用脚踢了踢石头。
罗一诺坐回去,朝它伸出手,真挚地问道:“到时候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满星将手给他,靠了过去。
星空之下,小男孩和小机器人彼此依靠。
偶尔也会认识新的人。
他们两个人在家的时候,罗理带回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小诺,出来喊人,这是盛沿叔叔。”罗理喊在和满星互相拍手掌的罗一诺。
罗一诺闻言,抓起小机器人,立刻就跑了出去。
那时候的盛沿,在罗理的面前,就是一个青涩的愣头青,他听到罗理的话,立刻力争,然后对着罗一诺摆手,惶恐说道:“不敢不敢。”
“那是要叫你……盛沿伯伯?”罗理后知后觉,盛沿其实比他大。
“老师……”盛沿不好意思。
罗理笑了笑。
盛沿其实觉得自己叫罗理老师这个行为很厚脸皮,但是罗理表示,自己还挺喜欢别人喊他为老师的。他说过,如果他不当科学家,应该回去当老师,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老师,他觉得教师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罗理说什么,盛沿都会无脑同意。
盛沿来到地球,主要是想要趁罗理没有像之前那样四处奔波,在他的身边学习一下。身为一个学生,盛沿很尽责。不仅辅助罗理,还会照顾他们一家人,他时不时就给他们家买食物或者一些生活用品,给罗一诺带零食,在罗理和翟云呓都忙的时候,帮忙带小孩。
因为太忙了,翟云呓和罗理合计,干脆买了一个家务型机器人,不仅可以收拾屋子,也可以照顾罗一诺。
罗一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家务型机器人,开心地围着家务全机器人转圈圈。家务型机器人的程序中就有照顾小孩的指令,所以它陪着罗一诺玩,让他开心。
满星:“……”
小机器人站在门口,盯着罗一诺和家务型机器人玩得不亦乐乎,生气地扭头,离家出走了。
罗一诺有了别的机器人了!不要它了!
呜呜呜!
兴奋过后,罗一诺发现,他的小机器人不见了。
“星星?”罗一诺满屋子找它,都没有踪影。
这个小机器人呢,好的方面没有学到,坏的习惯是一茬又一茬。
它激动的时候会用手指指着别人。
生气的时候,会离家出走。
罗一诺无奈地出门,他绕着家里走了一圈,成功找到了蹲在草丛里,正在拔草的满星。
“你怎么了?”罗一诺蹲下去问它。
满星看到他来了,抿嘴,满脸委屈。
“好了,我们回家吧。”罗一诺朝他伸出手。
只要罗一诺来找它,它就一定会乖乖回家。
他们的相处太幼稚了,罗理和翟云呓看到了,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罗一诺和满星相互打架的次数也很多,但是鉴于他们之后都会和好,翟云呓和罗理就当成了给罗一诺的一些人生课程,没有阻止他们。
时光差不多过去一年,班上的同学渐渐厌倦了功能低下的DJ系机器人。
但是只有罗一诺,始终带着那个小机器人。
满星觉得,它的生活非常幸福。
然后,到了那一天。
它又因为一些鸡皮蒜米的小事和罗一诺闹脾气,为了防止罗一诺找不到它,它出门后,专门蹲在显眼的门口。
大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满星抬起头,看到的不是罗一诺,而是翟云呓。
“哎呀,你们又吵架啦。”翟云呓乐了,“小诺还小,有时候你要多担待他啊。”
“噗啾。”它知道的,对不起。
“不过算了,小诺经常也不对,这样吧……”她笑着弯下腰,将小机器人接起来,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我正要去罗理的实验室,我们一起去,我带你去逛逛,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和小诺和好哦。”
“噗啾!”一言为定。
“呵呵。”翟云呓带着满星,踏上了路程。
天空蓝得好像要渗出颜料,白云飘过,似乎是神的眼睛注视着大地不可挽回的悲剧,只有风静静地吹,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