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刚回来那几日,两个人几乎没怎么下过床。
只要醒着,就好像有用不完的体力似的。
中间有一回床榻了,谢九楼没管,抱着人走下去,把满地堆积的玉雕一扫,腾出空处来,便把提灯往地上按。
提灯伏着,后头被谢九楼一捞,衣裳就往下头滑,露出光溜溜的脊背。谢九楼手里那段腰身又白又细,一连撞进去,提灯两扇蝴蝶骨连着肩都在打颤。
才没多久,他就瞧着提灯不对劲。
提灯头低低垂着,两手扒着地板,背拱得脊骨都显了出来,气喘多急也不肯露脸。
“提灯?”谢九楼停下,侧头唤了一声。
提灯含糊不清地低吟着应他,想是正到兴致处,谢九楼中断得他不自在,便踮了踮脚,拿后脚跟在谢九楼小腿边上蹭了几下。
谢九楼起先以为地太凉了,提灯才不肯贴上去,正打算往一边伸手够毯子,晃眼发觉提灯身下闪过一点亮光。
他不动声色把手一收,直直往提灯怀里摸去,待提灯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来不及,谢九楼一摸便摸到一堆玉雕小人。想是两个人在地上动作大,提灯趁他不注意,借着被撞得往前扑的时候东抓一个西薅一点,偷偷便在怀里藏了一堆窝着。
谢九楼才要拿出来,提灯便紧护着往旁边挪,不要他碰。
他哭笑不得:“满屋子都是,几时看不行?非这时候捂着?快拿出来,别硌着你。”
提灯鼻尖停着汗,额头抵在地砖上,睫毛也水沁沁的,簌簌动了两下,方睁眼扫过来:“不管。”
说话间又从谢九楼身边摸了个玉雕护进怀里。
后来谢九楼收拾那张塌掉的楠木床才发现,提灯早神不知鬼不觉在床上藏了一堆玉雕小人儿,不是枕头下,便是被褥里,怪道这些日子一上床,无论他怎么折腾,提灯的手总有地方放。
头一阵腻歪过了,谢九楼回过味来,脑子里开始给提灯算总账。
第一笔,就是提灯独断赴死,叫他等了一百年这事儿。
他大白天对窗坐着,一手搁在桌面上敲敲打打,越想越憋屈。
正逢此时提灯才从外边回来,一见谢九楼坐房里,抬脚就加快步子往谢九楼身边跑,跑到一半,觑见这人脸色不对劲,又悄悄慢下来打量。
谢九楼眼睛一抬,两个人目光对上,提灯心觉不妙——这是反应过来了。
他磨磨蹭蹭转到谢九楼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自己模样的小玉雕,闷头放在桌上玩。
玩儿一会子,瞄一眼谢九楼。
谢九楼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提灯用指尖把玉雕往谢九楼手边上推了推。
又推了推。
推到谢九楼指尖挨了一下,谢九楼把手往旁边挪。
提灯又推过去挨着。
谢九楼横眼过来。
“这个玉雕……”提灯一面打探着谢九楼脸色一面思索,搜刮半天憋出一句,“是玉做的诶……”
谢九楼:……
谢九楼把身子转到背面去。
提灯找不着话说了,自个儿闷声玩玉雕。
打那以后谢九楼就多了个跟屁虫。
去殿上处理界务提灯要跟着,清点无界处界差提灯要跟着,随便走走要跟着,就连往冥河边上一站站个把时辰提灯也跟着。
除了看书。
谢九楼一去书房看书,提灯自觉地走到门口就停下,只蹲在门槛前台阶上看蚂蚁玩泥巴,又或是从他那个不知藏了多少玉雕的袖子里掏出小人儿放地上排列组合。
老界差那日赶着鹤顶红回来赶紧把人拉过去凑到一处嘀咕:“那人谁啊?整日跟九殿屁股后头,他自己没家吗?”
鹤顶红望着界差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忽问:“从这儿出去右拐走一里路,是哪?”
界差说:“冥桥啊。”
鹤顶红:“冥桥底下,是什么?”
界差:“冥河啊。”
鹤顶红:“冥河里边,流的是什么?”
界差一时接不上话:“冥、冥……”
鹤顶红把胳膊肘搭在界差肩上,指指提灯:“流的是他的真身。”
界差愣住。
鹤顶红又往四处指指:“这地儿咋来的?”
界差结巴了:“……咋来的?”
鹤顶红又指着提灯:“他娘送他的。”
界差又愣住。
鹤顶红把手里不晓得谁吃了一半的糖人和糖葫芦塞给界差:“所以真正没家的人是谁?”
界差:“谁?”
鹤顶红:“你。”
说完拍拍手走了,留界差一个人拿着满手零嘴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