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远白神色不带丝毫起伏,那一眼仿佛让人置身于冰窖内,说罢他便转了身,皮鞋踩在精致的石材地面上,透着冷漠和漫不经心。

  所有的挣扎被阻挡在嗓子里,郎修出手,毫不犹豫击晕对方,那人倒在地上,像一个飘萍,被人扛起来,从后门进入地下室。

  霍远白在一列仆人谨慎的视线里走进霍宅,一楼的卫生间,他站在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双手,冲掉沾染的灰尘。

  霍远白抬头,硕大明亮的镜子里,幽深的眼眸翻滚着属于他的黑色记忆,如同他刻意忽略的过去,关于十三岁那年的逃离,是美好也是沉沦。

  霍远白关掉水龙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宁宁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他会…吓到的。

  口袋里放着计助的一日分装药片。

  霍远白撕开袋子,他塞进口里,拧开冰箱里的矿泉水,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去,换得片刻的平静。

  事实上,霍远白的身体一直没有好,只是比严重的时候变得正常一些,看起来像是变健康了。

  每个深夜,他都在呢喃着,并且自我重复。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生气,不要发脾气,更不要把不好的想法强加于宁宁。

  元攸宁是他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霍远白有黑暗的幼年时期,是在霍家度过的,年幼时尚且天真。

  小时候霍远白长得很漂亮,雪白的团子,眼睛乌黑发亮,五官柔和乖巧,身上穿的破破的,吃饭也只能跟着仆人吃。

  从有记忆的三四岁开始,小霍远白开始自己吃饭,算着时间去吃,仆人知道主人家不喜欢他,只盛了饭放在桌子上,离得远远的。

  小霍远白一开始连椅子都爬不上去。

  后来他开始抱着椅子往上爬,小口小口的吃着,害怕碗打翻,自己的肚子会很疼。

  莫暖性格各为怪异,有时候特地过来,看到小霍远白乖乖坐在角落的样子,眉间一蹙,“不让他吃了。”

  小霍远白只能饿着上课,霍家再罚他,也不敢克扣学业,每个月回霍家主家时,老爷子会仔细检查,莫暖只能作罢,在生活中悄悄折腾他。

  霍觅松不常回家,霍宅莫暖一手遮天,他的亲生母亲莫媛更是一心陪着霍觅松到处出差。

  因为父母的忽视和厌恶,小霍远白渐渐明白了很多,为什么仆人的儿子一起欺负他的时候,莫暖会笑出声,为什么他生病晕倒,没有出现的时候,没有人提起他。

  莫暖早就想杀他千万次。

  小霍远白烧的迷糊,他昏昏沉沉的爬起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待在房间里面,房门紧锁着,他推不开,嗓音抬高,他喊了很久,“救救我。”

  “我发烧了,救救我。”

  没有人理他,霍远白咣当一声倒在地上,他慢慢起来,撑着力气爬到窗边的桌子上,拿起纸笔,卷成一团,同时抬起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往隔壁的别墅花园里面砸,老师教过的如何呼救。

  花园里面有个小孩在玩,他记得,是祁家的儿子祁羽,在宴会上照过面。

  [我发烧了,被困在房间里,可以帮帮我吗?—霍远白]

  小祁羽捡起来,他抬头看,高高的房子里,有个人在挥着手,真的是霍远白。

  小祁羽立刻去找祁夫人,他们一起上门拿着纸条解释,发觉霍家的仆人果真是太过刁蛮,完全不承认,只说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小祁羽摇摇头,“不会的,我看到人了,妈妈,他们在说谎。”

  祁夫人回去重新带了人,强势的上门,如今莫暖不在家,出去喝茶聊天了,仆人阻挡不住,看着他们进了楼,踢开了门。

  霍远白倒在屋内的地上,小脸烧的通红。

  他被祁夫人满脸怒气的抱走了,祁羽跟在后面,霍家人的仆人神情一片惨淡,莫暖晚上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气的不行,“你们不会封窗吗?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说罢,提着东西上门,想要把霍远白接回来,没想到祁夫人温温柔柔的拒绝,“我看你们家照顾不太好,已经和霍老爷子说了,我们先照看。”

  莫暖碰了壁,气冲冲的回去。

  当月霍家的家庭会议,许久不见的霍觅松出现,老爷子极为淡然的递上一份继承协议,霍氏的一半股份和霍氏集团,皆为成年后的霍远白继承。

  霍觅松笑了笑,反正是他儿子,不甚在意的签上了。

  莫暖从此不能用这种办法动霍远白,霍觅松更是在知道这件事后,看她心肠歹毒,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没再碰过她。

  小霍远白醒来后,抓住了祁夫人的衣角,“夫人,真正的妈妈会像你这样好吗?”

  “嗯,当然了。”祁夫人轻声道。

  小霍远白很委屈,他委屈很久了,可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可是,我的妈妈欺负我,她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她…很讨厌我。”

  祁夫人有些惊讶,豪门太多秘辛,苦的大多数是孩子。

  她摸了摸小孩的头,目光慈善,“乖,有些父母是合格的,有些不是,你要学会自己对自己好,如果他们不爱你,你也可以不爱他们。”

  小霍远白在祁夫人身边呆了一个月,他问了很多问题,学会了很多,回去之后,开始变得不那么出众。

  他躲着莫暖出现,学会垫着板凳热饭,学会努力读书,更会在女人发疯的时候,递上自己的手臂注入药剂,避免了指甲陷入皮肉带来的痛苦。

  小霍远白逐渐长大,变成一位雪玉堆就,冷心冷脸的少年,莫暖却越发感到了窒息,仿佛他的听从都是假,他的随和都带着针,无声无息的扎进心口里。

  十三岁时,莫暖和莫媛分裂,莫媛更是和霍觅松大吵了一架,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冲进了霍远白的房间,把他一起带出去。

  “妈妈会保护你的。”

  “跟着妈妈走,好不好?”

  “我们一起生活。”

  缺失十几年的母爱突然出现,真是让人感到悲哀,霍远白却点头了,像是无比信任她一样。

  他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再待在方寸之地,带着假面生活。

  莫媛紧张的开着车,她胡乱划着地图往城外开去,直接开到了附近的地级市边的一个小县城里。

  他们莫名其妙的定在这里生活。

  莫媛一直学的是医学,且成绩不错,接手了一个小诊所,治治感冒和简单的小病没问题,霍远白坦然接受,忙的时候会帮忙,不忙的时候就坐在三楼的天台上,一边看书,一边欣赏小城的风景。

  莫媛除了治病,什么都不会。

  霍远白下手做饭,打扫卫生。

  在这里生活半年之久,富人终究会厌烦的普通生活的,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日子里,平稳的小城来了一列车队,把小诊所围的里外不通。

  霍远白站在天台上,看着霍觅松捧着一大捧玫瑰花帅气出现,女人穿着白大衣,神情一愣,落下激动的眼泪,没有犹豫的抱住了对方。

  周围一片叫好,霍远白真不知道,如果莫暖看到这幅场景是什么表情,仿佛这两个人才是夫妻。

  ——荒诞的闹剧。

  女人不仅心软了,而且没有犹豫的回了头。

  霍远白在保镖的威胁视线里,他插着口袋,默声坐上后面的车,在一片艳羡的视线里,告别了半年的生活,重新回到霍家的漩涡之中。

  回去后,莫媛不舍得松开霍觅松的手,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下车,霍远白几不可见的勾了唇角,满是嘲讽。

  霍家一如既往的笼罩在沉郁的气息之中,霍远白从保镖手里抱着玫瑰花进去,红艳娇嫩的花瓣掉在地上,莫暖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那句欢迎,几乎是从牙齿间泄出来的音。

  少年眉眼如画,玫瑰花衬得人极为艳丽,漂亮的夺人眼球,他微微一笑,把花递给对方:“母亲,好久不见。”

  莫暖没接住,玫瑰花掉在地上。

  霍远白遗憾的看了看,他踩着花瓣走过,上楼去。

  十几年里,几乎霍家的人都在欺负他。

  他们拿捏着幼小的人生,居高临下的折磨着,看他哭,看他疼,看他绝望的卷缩起来。

  在成年后的第一件事,霍远白把他的父亲囚禁了起来,他砸掉了霍家原有的装修,把一切重新安排,变成全新的布局。

  对于欺负过他的仆人,霍远白并没有辞退,反而温和在他们头上悬起来一把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刀。

  仿佛这样一做,他就能毁掉过去的记忆。

  祁羽笑他,“费这么大力气干什么,不如搬出去。”

  只有霍远白知道,他想要的还没做完。

  后来,他在元家遇到元攸宁,小美人憨憨的钻进他的怀里,不知道面对他才是危险,抓着他的衣服,声音软软的,“霍远白,你帮我挡一下。”

  霍远白面不改色的起身,看着小美人钻进被子里。

  霍远白曾经不会去爱人,心是空空荡荡的。

  但这个时候,却遇到最好的人。

  他要全力保护,要给他拼出一片光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