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睡出星球上最大海沟的蛇, 不觉得刚才在草地上的体形有哪里不对。
明明他已经很收敛了。
小白蛇悄无声息地窝在树杈平坦的地方，探着两个脑袋对下面的士兵看着，时不时用尾巴尖挠挠脖子, 像个白色的鸟窝。
他最近对观察世界很感兴趣, 从一株小草到人鱼社会都有了很新的认识。现在他就在观察人鱼社会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军队。
士兵们完全不知道把他们吓瘫·物理的大蛇盘踞在头顶，经过紧急又郑重的讨论之后, 他们决定挑选出一队勇敢且素质过硬的士兵, 先用高科技手段进行一番探测。
“先去那片草地上看看, 高的草丛不要进。”
“无人机先过去。”
“注意拉高，天知道那条蛇竖起来有多高。”
小白蛇挠挠脖子，心想：我也没掉鳞片，去看我压扁的草干嘛？难道不小心压坏了什么了不得的草？要赔吗？草怎么赔？重新种一片？
他两个脑袋分两个方向歪了歪, 看着一队士兵很快全副武装, 往他之前晒太阳的草地上过去。
士兵们的动作稳健，显然训练有素, 但毕竟是人鱼, 在山上行动的速度着实不算快。
相九担心他们这么过去打扰到黑锦, 就出言阻止：“你们找我干嘛？”
冬日里本来就比平时更加安静的山林里，突然冒出一道不属于自己人的声音, 那是很惊悚的事情。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好悬没吓出白毛汗，但全都瞬间摆出了防御姿态，面对各个方向。平时的训练像是摸鱼过的一样,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声音辨别方向，只能形成一个防御圈。
然后他们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树木不堪重负的“咿呀”声, 刚才在他们身后的大树上, 一条白色的尾巴垂了下来, 一路垂到了山坳中。
原本挺大的树, 在突然冒出来的巨大的白蛇身下，就像一根牙签一样不起眼。
士兵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别的地方的天空是亮的，他们头顶的天空是暗的。远比刚才看到的草地上的白蛇大得多的蛇，像摩天楼一样高高竖起，一根笔直的躯干上方形成一个扇形，竟然分出三个脑袋。
整道山梁压垮了一部分，站得非常近的士兵们像饺子一样掉落下去，吓到僵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这不是一种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绝对压制，让他们完全无法生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哎？怎么一会儿不见就长脑袋了？”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不可能不惊动黑锦。
他操纵着莲座飞过来，然后就被相九刚长出来的新脑袋一口吞进嘴巴里。
卧槽！吓麻了的士兵们眼睁睁看着大蛇吃人。
吃了个会飞的人……
吃了个会飞的坐着花的人……
反正吃了！
黑锦当然没被相九吃掉。
眼前的相九比在海里的时候要小得多，看得出已经尽力克制了。
黑锦熟门熟路地在他嘴巴里抱住自己没有的尖尖牙，然后坐在边上探查相九此刻体内的灵力。
“果然比平时更活跃一点，咱们来两轮就好了，没事的。”应该是突然长脑袋了，修为刚突破的时候，灵力比较不好控制，就变成了大号……中号白蛇。
中号大白蛇就在山坳里盘了起来，三个脑袋放在自己的身上，高度已经和两边的山梁差不多。
他还不忘记把几个小的一丢丢的士兵用尾巴尖扒拉到山梁上。
动作特别轻柔，一点都没伤到人，顶多就是把人吓出鱼尾巴而已。
他看着一溜整整齐齐排排坐的人鱼，觉得很有意思，微微张开嘴巴，让黑锦看：【小鱼，你看。】
黑锦拍拍他的尖尖牙：“专心……等等。”别把人给吓傻了。
相九心领神会，把含着他的脑袋凑到士兵们面前。
黑锦要下去，相九不让。
他只能用灵力操控一下依旧麻木的士兵们，把刚炼制的花果茶浓缩液送一滴到他们的嘴巴里。
原先的果茶包就有很好的安神效果，现在牺牲了口感，加强了功效，效果立竿见影。
士兵们很快就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把狼狈的鱼尾收回去变成双腿。
腿还是软得站不起来，但至少是腿，看上去没那么丢人。
领头的军官认出黑锦：“黑锦医生？”
他心里面有一万个问号，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天帮忙处理完交通事故之后，他们回到部队里也试过徒手拽大巴。最终结果别说是徒手拽，就是上点牵引绳之类的工具，在平地上，也没几个能拽动一辆大巴车。
他们完全不能想象，能够拽起一辆弯折变形的大巴车，需要多大的力量。
黑锦没有解释的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到了各位，我们大概会在这里停留两天时间，希望诸位能够帮忙不要让人打扰到我们。”
军官下意识同意下来，等看黑锦被蛇信子卷回到嘴巴里，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也就是说，他们得把这地方看住了，不要让人、包括他们自己，打扰到大白蛇？
问题是有人敢打扰吗？
他们也不敢不答应啊。
军官带着士兵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基地的，把黑锦的要求说出之后，有人就说道：“那上面怎么办？已经说派人来了。”
“来就来。反正扛住两天就行。”
“黑锦医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管什么来头，总之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来头。”
“和他同行的那位，确定下落了没？”
基地里的人面色古怪：“监控显示早上和黑锦医生一起吃过早饭后，就一起进了山。”
山里面没有监控，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有人忍不住嘀咕：“这么大的蛇，到底是哪儿来的？以前没听说过啊。”
“有些探险地可能有很大的蛇。”
“那也没这么大，当谁没探险过一样。”
“黑锦医生应该没事吧？”
“应该没事。看黑锦医生和大蛇熟悉得很。反正我们这段时间多部署一下，免得有人打扰到他们。”
“这个问题不大，反正那边平时没人去。城里人最远也跑不到那边。”
“嗯。”军官看下级欲言又止，问，“还有什么事？”
下级推了推眼镜：“医生给你喂的东西，味道很好吗？”其他人回来之后都在拼命喝水。
军官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一张脸拉长，一声不吭离开会议室。
他实在不想回忆那滴水的味道。
也不是说恶心，而是一种让人非常难受的都不好说是味道的东西。
明明只有一滴，本来就是液体也不能说是入口即化，但一入口都不需要吞咽，就像是自动渗透进身体里。随之而来的，就是那种无比古怪的说不上是味觉还是其它感觉的别扭，像是整条人鱼都被泡在特制的腌料里腌制入味。
腌料还得是那种特制的臭鱼腌料。
要是说见到大白蛇的时候是脑袋瓜子麻了，现在则是整条人鱼蔫儿了。
连灵魂都被腌了一遍，有一种想把自己挂起来风干的冲动。
山坳里的黑锦则没空理会他们，甚至都没空再布置个防御阵法，直接和相九一起双修。
在相九一个脑袋里入定的黑锦不知道的是，进入到双修状态中后，整个山坳连同附近的两道山梁一起被骤起的浓雾掩盖。
几个小时后，军事基地的直升机停机坪，迎来了两队气质不同寻常的士兵。
带队的赫然是黑锦的老熟人白孜。
她在外面声名不显，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是银珠的母亲，但是在探险圈子里，绝对是大佬级别的存在，只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已经沉寂了很多年。
基地负责人看到她，显然认了出来，上前一步行了个礼：“您来了就好了。”
白孜笑了笑，身体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太多，但在陆地上行走，她手上还是拄着一根拐杖：“麻烦诸位。医生在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别人不知道大白蛇是什么，他们都是清楚的。
深渊主人平时变大变小地缠在黑锦身上，又不是什么秘密。
蓝常跟随在她身后，带着一副银框圆眼镜，显得像个文质彬彬的文职人员：“我们先去看看，其他人协助当地布防。”
“是！”
“是那个方向？”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蓝常就背起白孜，用一种类似腾飞的姿态快速消失在众人面前。
基地负责人等一干军官，哪怕有再过硬的素质，此刻也一阵恍惚。
人鱼能跑这么快？还能飞？
见过大世面的军官则一脸麻木：这算什么？黑锦医生也能飞，还能坐在花上面飞呢。
远离众人视线的蓝常，很快变成了蛟，速度更快，四爪下方汇集有淡淡的云雾状：“也不知道医生和相先生出了什么意外。”
“不管是什么，我们亲自守着。”
他们几乎没有意外看到一大片被浓雾笼罩的区域，没有贸然打扰，而是在附近巡逻盘旋，防止任何意外。
好在黑锦的估算还算准，两天之后，山坳中的雾气就像落下去的潮水退去。
守卫在周围的人们立刻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随之而来的是各种鲜亮的颜色。
原本草木枯黄的山坳里，像是过了一整个季节。
山梁上还在飘雪，山坳里已经一片郁郁葱葱。
许多细小的不起眼的小花绽放，细嫩的叶子浅黄嫩绿。细白密集的绒毛上沾着圆滚滚的露水，在阳光下折射出光。
黑锦和相九一个蹲着一个趴着，头碰头对着地上嘀嘀咕咕。
蓝常背着白孜靠过去：“你们在看什么？”
黑锦对他们招了招手，指了指地上一个指甲盖大的小昆虫：“看它。”
这是一种会冬眠的昆虫，在秋天积聚能量之后，渡过一整个冬天，然后在春天重新破土而出。
相九看得很专注：“我们在打赌，它是先去吃东西，还是先去找对象。”
平时的话，这种昆虫应该会优先吃东西，毕竟渡过了漫长的冬天，体内储存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繁衍生息也是一项高耗能的活动。但是现在冬季差不多过半，昆虫体内的能量应该还剩余一部分，吃东西就显得不是很紧急，说不定会先找对象。
但是现在遍地都是鲜嫩的食物，不吃又有点说不过去。
白孜弯了弯眼睛，蓝常则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看的？”
白孜拍了拍他：“你觉得不好看，就把周围的事情处理了。”
蓝常只能先去通知周围的人。本来他想直接用光脑联系，打开发现信号很不稳定，一路走到山梁上，才逐渐有了稳定的信号。
这一片山坳这样反常，最好还是先不要让人进来的好。
没一会儿，小昆虫吃着饭就找到了对象，很快就相亲相爱去了。
黑锦和相九同时“啊”了一声，然后一起坐在地上：“其实让他们进来也没什么，能对人有点好处。”
相九这样的存在，呼吸吐纳全是灵气。强大的存在待久的地方，就自然而然会形成洞天福地。
这一次他只待了两天，但因为是在修炼，所以带来的变化在短时间内比较明显，却也没有真正达到本质上让周围变成遍地天材地宝的样子，倒是可以让人略微改善体质。
白孜把拐杖放在边上，也坐到地上：“我明白了。”
黑锦看白孜来了，顺便就给她复诊了一下，帮着疏通了一下白孜平时修炼兼顾不到的细小灵脉。
相九看了一眼，重新被一个新的小动物吸引走了目光。
“平时修炼的时候不能操之过急，但也不需要太收着。你现在已经可以适当使用一些灵力。”
“嗯。”白孜郑重点头，然后打开光脑，发现没有信号，尴尬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存储的内容给他看，“前面几次没来得及，这次我们回去好好整理了一下探险得到的资料，不知道是不是对您有用？”
他们夫妻去探险过的地方非常非常多，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认真做个汇总。
早前是因为实力一直在提升，带回来的东西，一部分交给家族处理，一部分看不明白但确定是好东西的就暂时留着。保存还分了几个地方。
后期因为白孜的病情，两人一直在寻找治疗的办法，也没心思精心研究一些东西。
只有白孜因为身体原因多看了看，但一些文字图像信息都太过晦涩，她只能领会很小的一部分，还不确定对错。
之前白孜已经把手头有的资料给过一次黑锦，但这一次的更加全面庞杂。
白孜的光脑上，把什么材料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现的，周围的情况之类的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时间跨度说出来，怕是连银珠这个亲儿子都要吓一跳。
白孜外表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蓝常也差不多，拥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可以说保养好，但他们探险资料上的时间跨度就超过了四十年。
白孜见黑锦面不改色，突然说了一句：“其实我已经快六十岁了。”
黑锦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我有一千多岁呢。”六十岁干嘛？六十岁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白孜沉默了片刻，突然笑出了声，“我们换个地方，把资料给你。”
“好。”传完资料，黑锦还是回到山坳里。
这么一点点时间，山坳里的草已经长长了很多。他从储物袋里拿了几个蒲团出来，慢条斯理煮了一壶茶水，又拿出灵果来招待：“正好教你们几个手诀，方便你们平时使用。”
人鱼的体质不弱，尤其是这些经常探险的人鱼们，其实都可以算是半入门的小修。单纯从体质上来说，很多早就已经胜过了筑基期的修士。类似蓝常这种的，单纯依靠本能，也已经积累了不弱的灵力。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使用灵力的技巧。
黑锦是黑鱼精出身，又曾经化龙，对鱼和龙的生理结构灵力特征都非常清楚。同样功效的手诀，他教两人带着微妙的不同。
蓝常和白孜都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朋友，明白这种微妙的区别背后，是黑锦极其深厚的经验才能因材施教。
他们学得非常认真。
相九在边上就变成了小白蛇，时不时过来喝一口水，吃一个果子。
黑锦给他准备了一个单独的大盘子，里面摆着一个厚实柔软的草垫，分别摆着三碗水三盘果子。
但是小白蛇的三个脑袋都喜欢偷偷喝黑锦碗里的。
蓝常和白孜练习的时候，黑锦就自己去看白孜整理的资料，顺便给自家小蛇喂个食物。
除了蛋类，三个脑袋都很喜欢之外，剩下的每个脑袋偏好的食物都不一样。
火莲藕做成的一藕两吃，一个脑袋喜欢吃糯糯稠稠的糊糊，一个脑袋喜欢吃脆脆的，剩下一个脑袋压根不喜欢吃莲藕。
喜欢吃脆脆莲藕的脑袋戏最多，还会假装牙齿被莲藕卡住了，要黑锦帮忙，还要亲亲才能好。
三个脑袋挨个把黑锦的脸颊脖子蹭了一轮，一转身又去找好玩的了。
手诀有什么好玩的，他都没有手。
等他以后长出五个脑袋了，不知道能不能用脑袋来比划比划。
三个脑袋想了想。一个觉得很乐呵，在那儿摇头晃脑。一个觉得这主意傻缺极了，冲着那个乐呵的嘶声。另外一个觉得可以尝试，但是感觉脑袋的结构和手指不一样，应该要适当调整避免打结。
蓝常和白孜初次接触系统的灵力使用方法，尽管黑锦讲得非常清楚，他们学习起来还是困难重重，看到小白蛇在边上撒娇捣乱，多少放松了一些紧张的情绪。
黑锦很耐心，反正相九最近玩得很开心。
相九新长出来的脑袋格外活泼，这两天又找到了新乐子——偷偷跑去军事基地吓唬人，每天都要把基地里的军官和士兵们吓唬出鱼尾巴才罢休。
黑锦作为小白蛇爸爸，就把自己的果茶包送给基地的人。
整个军事基地对此就很纠结。
他们也看出了白蛇没有恶意，就是玩耍。
他们每次被吓到失态，刚开始还觉得丢脸，但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反正基地里的事情他们不说，也没人知道。丢着丢着，就丢习惯了。
果茶包是好东西，具体功效他们不清楚，但是能够提升身体强度和精神方面的抵抗力，只要喝过一次就能明显感受到。
换做平时，这样的好东西肯定轮不到他们这种偏远地区的军事基地，更别说是人人有份。
现在明明有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却开心不起来。
实在是太难喝了。
不仅是他们这么觉得，跟着白孜他们来的两支小队成员也这么觉得。甚至因为他们的体质更好，五感更加敏锐，感受到的味道更加……丰富多彩。
第一天没喝的时候，他们还单纯的以为只是闻着不太好。
第二天第二次喝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太能扛得住了。
结果白蛇来吓唬了他们第三次……
这就过分了啊！
晚上回基地休息的白孜被下属堵着哭唧唧，听明白缘由之后，一脸哭笑不得：“你们克服一下。”
蓝常也说道：“这是药。药哪有好吃的？闭着眼睛一口闷就完了。医生配制出这样效果明显的药，你以为是容易的事情吗？还想换口味？”
下属也知道，这样效果明显的药，要是放在几个交易会上，完全能够换取到海量的资源。甚至都不是一些普通的资源能够比的。毕竟这种药剂，能够适用于普通人。谁家没几个身体素质差的普通人亲戚了？
神识范围内，对基地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的相九，看得欢乐无比，一扭身子就卷到黑锦身上，要抱着一起看光脑。
他最近喜欢上这种纯野外的环境，黑锦就没拿出水球和阵盘之类的东西。
简单在草地上摆了几个蒲团，边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食鼎，底下架着底火，慢慢炼制一些灵食。
光脑屏幕上的内容很多很杂。看得出白孜已经尽可能做了一些整理，但由于缺乏了解，还是很杂乱。
小白蛇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往黑锦衣服里一钻，提议：“要不我们先去发现你的炼丹大殿的地方看看？”至少那里肯定会有黑锦想要的部分信息，他不明白为什么黑锦没有直接选择这样的地点。
黑锦“唔”了一声：“我再想想。”根据白孜给的地图，地方确实距离这边不算远，但他心里面总有些抗拒，类似近乡情怯，也有些彷徨，“你说得对，去看看。”不管是什么，总该面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下属●﹏●：药剂很难喝。
蓝常⊙ω⊙：哪有好喝的药？又不是饮料。
下属≡(▔﹏▔)≡：……
蓝常≥▽≤：反正不是我喝。
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