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第11章 玉漏迟·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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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掉下来的时候,我百般害怕着他会将我推下来。真等掉下来的时候,我内心反而平静许多。

  我又不是凡人,即便从万丈高空中摔落,也浑不致死,顶多就是摔个头破血流———或许头都不会破,撑死留两滴血罢了。

  更何况我是块木头,连痛都不会痛一下。

  前些日子,我废寝忘食翻阅的那本话本里头说,若是对一个人失望透顶,想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就去跳崖。

  一次忘不了,就跳两次。

  两次忘不了,就跳三次。

  等摔他个皮破血流、粉身碎骨,就能超脱俗世,豁然开朗。

  我虽对此将信将疑,但秉承着舍我其谁的行事理念,我决定亲自一探此话虚实。

  揽月枝不知我心中的勾弯曲折,只知护主为上。它想将我在半空截住,却被我温声喝止。它万分不解,在我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绕得我有些眼花缭乱,我索性闭上眼。

  它有些委屈地在我耳边颤抖着发出哀鸣。

  想来若是它通人语,大抵是在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伏清不喜欢我,却还是一意孤行、卑贱至此?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琳琅天阙上,仙人万千,我眼里却只能看到伏清一人。

  我只知道,他同我说句话,我就喜不自胜。他对我投来一个眼神,我便心驰神往。

  若是他能对我笑一下,莫说只是区区几滴心头血,让我将这颗心掏出来送给他也无妨。

  可他不会,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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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等了许久,没等到话本里描写的那种豁然开朗的心境境界,反而等到一句:“还闭着眼做什么?”

  语气似有薄怒,并不是全然的冷漠。

  我愣住,睁开眼,看了看周围。脚底是云雾茫茫,身下是洁白毛皮,耳朵贴着的恰好是一人的心口处,细听之下还能辨出心跳。

  一声一声,沉稳且规律。

  我安静地听了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此时正被伏清横抱着坐在株昭上。

  原来他接住了我。

  我神色怔忪,心头思绪万千,还没等理出个所以然来,竟听见他对我莫名其妙说教起来:“你成日不学无术,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这句话旁人听来许是会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在我听来却是浅显直白。

  他的意思是:你成日里不学无术,荒废仙法,才会落得一个连决都忘记怎么捏,还要我屈尊降贵来救你的地步。

  我难得认真地反问他,一语双关:“让我落到这般下场的人,不是真君您吗?”

  话出了口,我又觉语气太重,堪堪将声音放柔了些:“真君大人刚才推我下去的时候,我真是万分难过。”

  指了指心口,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想到真君大概是恨透了我,这里比摧心取血,还要痛上百倍。”

  话出了口,我已大约猜到他会以什么用词来回复我。大约是要瞪我一眼,随后骂我不知廉耻。

  我想到此,面上微笑,心里却如霜雪过境,冷得透彻。

  伏清搭在我肩侧的手蓦然紧了紧,说话难得有些吞吐:“我没有、你……为何如此……弱不禁风?”

  我惊疑,稍稍仰起头,想看看他又是在唱哪一出戏。

  伏清此时正目视前方,我看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神色,只能瞧见那两簇纤长睫羽如受惊了的蝶,不停地颤,颤得我心尖也莫名发起抖来,把那层积雪抖了个干净。

  我轻声问他:“真君大人是在关心我吗?”

  他如同被火烧了似的,忙不迭地松了手劲,羞恼道:“休要胡言。”

  哦,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无意推下我的人是他,不愿伸手相助的人是他,最后接住我的人,还是他。

  我想同他说,不要再捉弄我了。

  若是不喜欢我,那便不要总是把我推开后,又给我一些无谓的希望。

  可我到底不死心,也不忍同他说些重话,许多话明明冒了头,在舌尖徘徊许久,最后还是被我尽数咽下,只道:“我就知道,真君大人待我最好。”

  “前尘过往,我一概不知。氏族血亲,我也没有。整个仙庭如此广大,我却只认识真君一人。”

  我目光看着他,也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在听,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如果我连你都忘记了,那我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心口忽然闷了起来,害得我连气都喘不匀顺。

  我分神想道,若这就是心痛如绞的感觉,那当一块木头,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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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我目光太过热切,伏清扑簌了会睫羽,突然低头瞪我,语气不悦:“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我这才回过神,见他目光如炬,慑人非常,眼角却不知何时飘上一抹薄红,似怨非怒。

  我心头微动,柔声细语地问他:“我只看着真君一人,不好吗?”

  伏清又将眉梢拧得死紧,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似十分不情愿。我贴在他心口处的耳朵,却能清楚听见那心跳声鼓噪非常,一声一声,每一下都好似撞在坚硬铜钟上。

  咚,咚,咚,咚。

  我想将头靠得更近点,伏清伸手挡下,将我推远了些,低声呵斥:“成何体统。”

  我不成体统地开口:“真君大人心跳好快。”

  是生气了吗?

  伏清语气镇定,言之凿凿:“你听错了。”

  我自然不信,却不拆穿,默默盯着他看,看他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又看他露在外侧的耳朵尖尖,不知何时洇上一抹烟霞,赤如丹砂。

  我再接再厉:“耳朵也红了。”

  更生气了?

  伏清冷着脸,一语不发,把我身子掰直,又调了个个儿,好让我面朝前方,而不是与他四目相对。

  我觉得十分奇怪,唤他:“真君大人?”

  寂静。

  半晌,我才听见他咬牙切齿道:“不许看我。”

  我乖乖应声,身子端得笔直,目不斜视看向前方。他却还不解气,飞快补了一句:“离我远些。”

  唉,看来他是非常生气了。

  都说世上最难猜的,是女人心,我却觉得不然。这世上比女人心还难猜的——

  大概是伏清的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