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128章 宿主

  伏灵司藏书阁,战文翰接到梭子的信来寻找关于相由残魂附体的资料。他曾经研究过相由究竟如何能挫骨扬灰,但是直到一百年前都没有详细的记载,古书中仅仅说他已然死在大禹刀下。

  但是书中还说,被妖兽残魂附体的人,命不会长。

  窗户发出吱呀一声,战文翰警惕地拿起手边的匕首,银色的利刃上刻满了朱砂描绘的符文。他走到窗边刚要抬手,猛然被人抓住了手腕,那人不过是轻轻用力,他便疼得松了手,匕首落地。

  以前监察大人让他锻炼身体,他总是推辞不肯,现在终于得报。

  “和尚?”战文翰认清眼前的人,随后被董锋反握住手腕推到墙上,接着从他腰里摸走了伏灵司的令牌。战文翰无力反抗,冷静地等他做完,才问道:“你如何销声匿迹的?”

  董锋脸上多了一道伤疤,走路也有些跛脚,他沉默片刻说道:“贵人相助。贵人说,若是你弃暗投明,待遇绝对会比在伏灵司这样的肮脏角落好出百倍。听闻你本来要升任副监察,但是因身世未能如愿,可有此事?”

  战文翰不语,因董锋说的是实话。孟兆宁当初一脸抱歉告知,因为他是和家后人,有人想要做文章,所以不得不低调行事。

  “和家是前朝重臣,虽然叛逃北朔,但是贵人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战文翰道:“我虽崇尚钱权,但一臣不事二主。”

  “那我只好还你这一刀。”董锋说完捡起匕首,猛地朝战文翰腰侧刺去。他笑着退后两步,看昔日的同袍慢慢滑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珍贵的古籍。

  战文翰感觉到体力的流失,他拼劲力气从怀中摸出一张符,董锋眼尖去抢,黄符却在碰触的瞬间点燃。董锋吃痛地闷哼一声,低头看去是战文翰鄙夷的眼神,仿佛在可怜他愚蠢。

  “我到底有病没病啊?”戎策看着愁眉不展的张云宝,实在忍不住想要伸手自己把脉,但被太医拦住。张云宝沉默地越久,他就越担心:“张太医,我这偏头疼怎么治?”

  张云宝终于将手拿开,叹了口气:“殿下,我就直说了吧,这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的身体已经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表面看着孔武有力能舞刀弄枪,实际上五脏六腑都呈现衰像。若是调理得好,倒是能恢复,但是你这病灶源头不太好隔绝。”

  “因为他在我身体里,”戎策将袖子整理好,他已经预测到了这样的结果,“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吃点好的,及时行乐?”

  张云宝将药单写好了递给一旁同样愁眉不展的李承,说道:“不要剧烈运动,吃些清淡的东西,多喝热水。老孟这几请假不知道跑哪去了,没人管着你,如果不遵医嘱败坏的可是我的招牌。”

  “这不是他派李承盯着我呢?”戎策一挑眉。

  李承吓得急忙摇头:“是服侍,服侍。”

  杨幼清推门进来,看到戎策憋笑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欺负人,忍不住斥道:“胡闹什么?”戎策看见他立马换了副乖巧的神色,坐在椅子上笑眯眯抬起头,仿佛抓住野兔等着主人夸奖的猎犬。

  张云宝啧啧一声,提着药箱道了声别,然后匆匆离去。戎策听说他最近被两位姑娘缠上,各个年轻得可以做张裕来的妹妹。

  戎策打发走李承,关门声刚刚响起,他就扑过去抱着杨幼清,嘴里念叨着:“大夫让我及时行乐,我得行乐。”

  “滚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杨幼清将黏在身上的小孩扯下去,“战文翰昨天夜里被人袭击一直昏迷不醒,但总算稳定下来,也许会半身不遂。另外,廷争来北朔了。”

  谈到公事戎策便严肃起来,问道:“刺探情报?”

  “我派人跟着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家看书,写一篇关于如何利用伏灵咒枷压制相由兽性的文章出来,至少三页纸,”杨幼清见小孩撇嘴,动手扯他嘴角,“马上十五,你回宫问一问钦天监的人,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旁敲侧击,看他们对相由了解多少。”

  戎策乖乖点头,百般讨好,终于得到杨幼清同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旁敲侧击问到的就是,当年钦天监的师久诚掐指一算,说三皇子要被妖魔附体,所以在他一个月大的时候就用伏灵笔刻下了三行咒枷,期限是一百年。之后陛下不愿看见咒枷的字样,就用烙铁烫了。

  戎策记不清三岁之前的事情,但是听师久诚详尽的描述,便觉得一阵灼烧的阵痛。叶南坤怎么忍心在一个婴儿身上下如此狠手。戎策自小长在叶南坤的唾弃之下,他本已经习惯,但是此时他无比羡慕寻常人家的父子。

  叶南坤是他在这世上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但七岁的时候,孟兆宁才真正给了他第一个家。

  回来之后他有些郁郁寡欢,毕竟和一个古代的妖怪共用身体不是件让人舒服的事情,而且相由的残魂在不断从这副身体上吸取能量,尤其是和蛇头靠近的之时,存留魂魄之间互相吸引,对宿主的伤害数以倍增。

  这几天闭关静养,戎策又头痛,倒不是因为相由,而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书。好在快到十月末,戎冬的生日将近,义父准备大张旗鼓一场,戎策清楚,他是想在隐居山林为丰夏治病之前,将冬儿的终身大事定下。

  毕竟是孟府的小姐,生日宴怎么也得来半个京城的世家子弟,争奇斗艳的场景想想都让人觉得期待。

  让戎策有些生寒的是,他自己心里和义父所想一样。他希望冬儿有个好归宿,但他的急切并非源于日益增长的年纪,而是他担心自己时日不多。相由吃尽了他的阳寿,或者他为杀相由不得不殒身,都极有可能发生。

  所以戎策这几天特别喜欢往杨幼清身上凑,时不时喊一声“老师”,然后找一个无聊的话题开始讨论,直到杨幼清忍无可忍来捂他的嘴。

  “往后日子还长,阿策,”杨幼清将他按在床上,披散的长发垂下像是瀑布一般盖住周围的烛光,“你今天吃药了没?”

  戎策老老实实说吃了,其实喝一半洒一半。只要相由还在他的身体里,他就不能恢复如初,只会一天比一天更憔悴,张云宝给他的安神养心或者润肺止咳的药根本无济于事。

  他是喜欢到处疯跑的孩子,七岁之前被关在高墙之内渴望窗外的世界,七岁之后走遍北朔大好河山肆意挥洒青春,这才是阿策。现在让他躺在家里等死,还不如一刀解决。

  而杨幼清的前世就是那把杀他的刀。戎策当初不肯告诉师父他是何物转世,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身体里的是相由,没想到真的应验。他和师父生生世世纠缠了千百年,到头来,竟然纠缠到床上了。

  “阿策,不许胡思乱想。”

  “我什么都没想。”

  “你瞒得住我?”杨幼清俯身亲他,“头疼不疼?”自从二十岁拜师,戎策少见杨幼清这样的温柔体贴,一时间还有些无从接受,忽然一颤。杨幼清怎么注意不到,立刻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混小子。”

  戎冬的生日宴在冬月初一,一大早她便起来敲东厢的房门,戎策揉着眼睛去开了,戎冬嗖一声钻进来扫视一圈,问道:“大哥哥呢?”

  “嘿,你进我房间找杨幼清,那能找到得到吗?”戎策揉了揉肩膀,他昨晚趁杨幼清不在偷偷去练刀,许久没剧烈活动反倒有些不适应,“内河有两只溺死鬼,漕帮花大价钱请他去,昨天一早带着小白他们就走了。”

  戎冬显然有些失望,袖子里藏着的东西露出一角。

  戎策眼尖一眼就望见了,笑着问道:“怎么,你过生辰,还要给杨幼清送礼?”

  “之前给你做纸雕,大哥哥看到了说妒忌,这不是给他做了一个,”戎冬大大方方拿出来,手艺有长进比戎策藏在抽屉里那个好看太多了,而且还涂了色,“你记得给他。”

  若是之前,戎策早就开始嗷嚎,之前以为自己在妹妹心里地位更高才收到了纸雕礼物,好容易击败杨幼清,没想到杨幼清也得了一个。但是现在,戎策只是轻轻用指尖拨弄了一下纸雕成的小刀:“得了,你自己给就行,他中午就能回来。我瞧你就是整日里钻研这个,才考不到榜首,干脆让义父给你些钱开个铺子,养家糊口算了。”

  “也可以呀!”

  “去去去别烦我。”戎策摆摆手又要回去睡,却被戎冬扯住袖子让他帮手准备午宴,迎接宾客。孟兆宁去了森州,杨幼清去了霖州,戎策找个人伸冤都不行,硬生生被戎冬扯到宴厅布置桌椅。

  这次的宴会多是年轻人,帝泽书院的学生文文静静聚在一起讨论新出的策论题目,纨绔公子凑在一处偷偷打量书院的女学生。最吵闹的还属张裕来领头的表哥堂弟们,十几二十岁的人竟在庭院打雪仗。

  冬月的第一场雪就让他们这么糟蹋了。

  戎策站在门口收礼,大多是不名贵的小玩意,如果太贵重,那就是对他妹妹有意思,是不义之财不能收,戎策一律退回。他挺矛盾的,一方面想要让妹妹嫁出去,一方面又看不起这些公子哥。

  “多谢,里面请,”戎策将礼物接过来递给李承,一抬头,“小白?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师父呢?”但不过片刻他忽然皱眉,朝身后喊道:“张裕来,过来替我一会。”

  张裕来甩了甩头上的雪球,接过羞答答小姑娘递来的手帕,凑到戎策身边:“哟你俩要干什么去,吃独食不带我吗?”

  “别废话,”戎策将手中的名册塞到张裕来怀里,疾步走到后院,将门锁死才对身后紧跟的人说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宴?”

  廷争点点头,面露难色:“我只是想和白树生见一面。他最近总是躲着我,而我也不能直接去伏灵司要人,对吧?戎千户,我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上个月开始几乎吃不下饭,她只想全家一起过个年。”

  “现在才冬月初一。”

  “以白树生的性格,我能在腊月二十八将他带走就谢天谢地。”

  戎策一琢磨倒也是,小白潇洒惯了,十分抵触“家庭”这个概念,尤其是他发现自己的胡作非为会给家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之后——他们晚去一步,廷争就会被那些入魔者扔到河里喂鱼。

  “戎千户,我别无他求,只要能带弟弟回家,伏灵司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戎策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毕竟这个人连武功尽失这种谎都能撒,还骗过了杨幼清把脉。在他不置可否的时候,戎冬忽然跑进来,探头看了看问道:“我的那一窝小兔子呢?”

  “炖了!”戎策正心烦着,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今日不该惹妹妹生气,便说,“没炖没炖,在偏院暖房里,自己的兔子不知道放哪,下次再让我收拾他们就是麻辣兔头。”

  廷争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抿唇微微摇头。戎策在他眼里看出了羡慕的神色,忽然心软,等戎冬跑走后说道:“你在这等会儿吧,白树生回来后,我让他来找你。是去是留是他的决定。”

  “多谢戎千户。”

  戎策回去将张裕来换下来继续迎来送往,看到本子上被画的乱七八糟心里更难受,还是强装笑意收下客人的礼物。他心里越来越烦躁,像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忽然间,他听见偏院一声尖叫。

  “哥哥!”

  冬儿!

  戎策将名册一扔拔腿就跑,用力撞开偏院的木门,见到的是躺在地上的戎冬,还有将青梧剑从戎冬胸口慢慢拔出来的廷争。

  “你他妈做什么!”戎策眼眶瞬间红了,咬牙切齿浑身都在发抖。冬儿歪斜着躺在地上,睁大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泽,鲜血在新做的襦裙上晕染开来,在心口处绽放出一朵猩红色的花。

  今日是生辰宴,戎策没带刀,但是旁边放着一把玄铁长剑,他抓起来就朝廷争身上砍去,眼中的杀意喷薄而出。

  下辈子要我做你的亲哥哥,不吵架、不打闹,陪你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