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92章 坟茔

  孔珧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他一向是胆子大的,但黑天又是乌云密布,墓地飘忽着鬼火。战文翰站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沉默着点燃纸符,黄色的火焰和青色的鬼火遥相呼应。

  “这座坟,”他抬手指向一座新坟,侥幸穿过乌云的一束月光打在粗糙制造的墓碑之上,“挖开。”

  孔珧愣了一下,重复道:“挖开?”

  “挖开,”战文翰有些不耐烦,“难不成要我来?”

  孔珧不敢再说话,急忙取了几根枯树枝推倒坟堆。战文翰抱着手臂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半晌闭上了眼睛,似是站着便睡着了。孔珧则有些后悔,若是今日没有拒绝张裕来一同去十二条街的邀请,若是没有回到伏灵司整理文献,若是没有被战千户撞到——便不会在这里做此等事情。

  挖到了棺材,他心里默念莫怪,随后掀开了棺材板。

  是具女人的白骨,唯一保存下来的是涂了染料的长裙。孔珧读过三四本医术,据他推断这人死了至少四十年,根据盆骨来算,这个女人只有三十岁上下。“奇怪,”孔珧似是自言自语,在深坑里蹲下,伸手摸向掀开盖住女人腹部的衣裙,“千户大人,这里面有个孩子。”

  下一秒,战文翰一跃而下,手中的黄符贴在了女人的腹部:“找到了。”

  “如果这个煞是腹死胎中的婴儿,他的母亲亦是因为父亲的不作为而死,那么找其他算不上丈夫的男人寻仇,也情有可原,”孔珧思索着,撑着土坑的边缘向上爬,“这么多年下来,恶鬼变作了煞。”

  他不比戎策手下那些人健壮,费了些功夫爬到外面,将古旧墓碑上面积攒的灰尘抹掉,点亮了怀中仅剩的火折子。下一瞬,他惊愕到瞳孔微缩,结巴着喊道:“千户,千户大人,您来看这个名字。”

  谢君溪跑了,这在戎策的意料之中,在镇墓兽里活了四十年的女鬼不会轻易信人。戎策踏进客栈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寒意,随即一声轻响,戎策挥刀向后砍去,来人也是刚硬的技法瞬间格挡,一路火星。戎策咬牙骂了一声,跳起横劈,铛得一声打在那人的护甲上,熟悉的声音让戎策一愣。

  “你他妈有病啊!”戎策大声怒骂,“鬼差装什么活人!”

  黑无常并未停下进攻,手中的血凌再度袭来:“难得有机会试一试这把刀,还请戎千户奉陪。”

  “有请人奉陪这样的说法吗?”在人间戎策想要招架黑无常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对方活了不知几千年,技法胜过他一截,而且作为鬼差,他还能瞬间出现在戎策背后。戎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转身回击,随后说道:“紧要关头,没时间和你胡闹!”

  黑无常被戎策一刀劈中了肩膀上的护甲,接连退后两步,双手握着血凌的细长刀柄:“我知道戎千户有问题,过一招,我便回答你一道。”

  “速战速决,”戎策前跃一步,自右下向上挥刀,疾如闪电,“那没了家伙的男人被谁所杀?”

  “一只煞,腹死胎中的婴儿。”

  “他为何而死?”

  “抛妻弃子。”

  “那婴儿为何成煞?”

  “他的前生杀戮过重,又投机取巧只承受了地狱三十年的刑罚,便带着罪孽重生,”黑无常挡不住戎策猛烈的进攻,接连后退,最后不得不瞬移到他身后,“又腹死胎中,从未有过阳寿,怨气极重便成了煞。”

  戎策预判了他的位置,血刺挽了个刀花反握向后刺去:“那死去男人的前生呢?”

  “他每一世,都是被这只煞所杀,死法如出一辙。”黑无常被刺中了小腹,不得不停下进攻,后退两步收了刀,算作认输,“我本不应将前世今生的事情讲与人世间的活人,不过我可以回答是与不是。”

  戎策懂他的意思,鬼差到底背着个“差”字:“他是不是这只煞在人间的父亲?”

  黑无常沉思片刻,以极度轻微的幅度慢慢点头。戎策刚想问他姓名,黑无常却不见了踪影,破旧的客栈只有风吹动腐烂木门的声音。末了,戎策愤愤道:“妈的,还没吃晚饭就让老子打架。”

  四十年前的案子,三十年的刑罚,这间经常死人的诡异客栈。

  戎策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是他已经无从取证。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戎策抬头,月光之下是他的黑鹰梭子。戎策消了气,抬起手让梭子落在手臂上,接着解下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倒出来。一眼扫过去,戎策心里一惊,立刻抬头向外跑。

  梭子拍拍翅膀飞上天空,跟随戎策一路到了孟府。

  杨幼清站在庭院里观赏树上长出的嫩芽,看到戎策唤了一声:“阿策。”

  “老师,”戎策连进门的时间都没有,“姓战的找到煞在哪里了,他竟然往城郊跑,跑到春闱的考场!冬儿和亭亭都在,我得去一趟,您腿还受着伤,就在家等我,别乱跑。”

  戎策话音未落便已经拔腿跑了,杨幼清轻笑一声,什么时候轮到这小孩跟自己说“别乱跑”。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想着如何教训他师父了。但话说回来,杨幼清将戎策收入门下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岁。

  阿策的少年时期比他要幸福得多。

  梭子在空中盘旋两圈落在杨幼清的肩膀上,杨幼清摸了两颗花生米扔给他,梭子便张嘴,原本叼着的一张纸条落下,被杨幼清抓在手中。展开来,上面战文翰的字迹不仅写了煞在何方,还写了那煞生母的名字——谢君婕。

  谢君溪的生平写道,她是从岳州往京城探亲的路上被砸死,做了替死鬼。她探的亲人,便是许久未见的亲姐姐。

  戎策来到春闱考场的高墙之外后,第一件事情是抓住战文翰的领子问他:“为何会到这来?”

  战文翰冷静地推了推单片眼镜,轻握住戎策的手腕示意他松手:“每逢科举,考场都会选在和往年不同的地方,以防考生作弊,但那些阻挡妖魔的风水宝地早已被用尽。同样为了防止作弊,伏灵司一向被隔绝在外,这里连一张筘逡義臨灞烏絲劉流紦鍶羓暗符都没有。”

  “混蛋,你们不引他会往这边跑?”戎策甩开手,问道,“现在如何?”

  “那煞是谢君溪的外甥,谢君溪定是知情。”战文翰道。

  戎策回忆起谢君溪曾经怀抱的婴儿,原来敌人近在眼前。师父说的没错,他那可笑的正义感会让自己丧失判断的理智。“你能找到她在哪吗?”

  “必先回伏灵司。”战文翰所指的是谢君溪的镇墓兽。戎策微微皱眉,让他行事莫太过决绝。战文翰不知听见这句没有,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孔珧望向驻足原地的戎策,问道:“要不要与主考官通报一声?”

  “谁是考官?”

  “昭王殿下。”

  戎策纳闷那小子怎么近日混得风生水起,他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应该早就头破血流,躺在昭州王府病床上才对。他和太子哥哥都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堂,与身经百战的太子不同,叶宇长在蜜罐里,不知道现实和理想有多大的差距。

  太子。

  叶宇是太子唯一看得上眼的小跟班,而太子正绞尽脑汁将霖王的怪力乱神势力从朝中铲除——如果戎策抓住了煞,无事发生,叶宇便会说他们无中生有,伏灵司、佐陵卫和二哥都要因扰乱科举被骂一顿;如果没抓住,便是伏灵司办事不利,左右都讨不到好处。

  “我们偷偷进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戎策扯了一快布料叠成三角,蒙住半张脸。孔珧犹豫不决,这是春闱,三年一度的大事。“煞可不认识谁是谁,只知阴阳,”戎策用裤腿擦擦手掌,攀住院墙,“四公主的阳气天生便不足……”

  孔珧的瞳孔一瞬间缩下,惊愕地低声问道:“您,您怎么知道?”

  “我闲的没事找道士问了问你俩的生辰八字,行不行?”戎策也不打算瞒着他,但还是找了个借口,“义父吩咐的。费什么话,你到底去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