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14章 蹊跷

  戎策满身泥巴从马上跳下来,把手中的布袋扔给阿发,紧跑两步跟着戎策进了伏灵司的大门。天色蒙蒙亮,杨幼清推开卧房的门见到自家徒弟狼狈不堪,眉头一皱,退后一步让出路来:“进屋。”

  “我着急。”戎策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幼清拽着肩膀拉进屋中,按到水盆前。戎策想起身,但杨幼清抓着他脆弱的颈部,拇指按在穴位上,动弹一分力气就加多一分。戎策学乖了,老老实实洗脸。

  等他换了一身干净的伏灵司黑色长袍,杨幼清才问:“找到了什么?”

  “谢君溪是谢君溪的替死鬼,”戎策一边将家传的玉佩挂到腰带上,一边快速说道,“我在谢宅后门原本摆放着镇墓兽的地方挖出来一具骸骨,看样子死了至少四十年,身高体型都和我遇到的女鬼一模一样。她身旁有一块石板,写了生辰八字,还有些做法用的东西,不过您也知道,我对这个没研究,但是这么看下来这谢君溪肯定是做了谢老太太的替死鬼。”

  戎策叽里咕噜一口气说完,去给自己找茶水润喉,将杨幼清高价淘来的明前龙井当白开水一股脑灌进喉咙里:“《尚书·金滕》有云,周公旦要替武王去死。《史记》中也记载过转移灾祸的巫术……”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因杨幼清则面色严肃上前一步,将他堵在茶桌与自己身体间的狭小空隙之中:“这些禁书,你从哪看来的?”

  “我没,不是,”戎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地下三层我就偷偷去过一次,老师您饶了我吧。再说您让姓战的大摇大摆走进去,我呢,我可是您唯一的徒弟。”

  “喜欢藏书阁是不是,加罚打扫一个月的楼顶。”

  戎策自知理亏,且相比刚刚入他门下那两年,这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他点点头,站起身来:“我觉得还是告知谢姑娘比较好,以免她化成怨鬼,叨扰谢子昌一家。”

  杨幼清点头,顺到扔给戎策一块碎银:“伏灵司的大夫昨天递了辞呈,你去医馆把伤口处理下,剩下的钱给我买一笼包子,肉的。”

  “又吓跑一个?”

  戎策安抚完哭得稀里哗啦的谢君溪,又答应她等明天带她去岳州她家乡看最后一眼,然后拿着杨幼清施舍的银子出了伏灵司。

  伏灵司是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后面没有院墙,直接连着山,但大家通常将最靠近山林的藏书阁当做边界。而山的另一边便是皇陵。这院子本来是给佐陵卫准备的,百年前佐陵卫成了特务机构之后,搬进了京城东南,将这大院子留给人丁稀少的伏灵司。

  而出了伏灵司往西十里就是京城的东大门,快马加鞭也无需多久就能摆脱平静步入帝都的花花世界。

  杨幼清给戎策的一点银子只够买包子,这一点戎策心里清楚,杨幼清实则更清楚。他说是让徒弟去找个医馆,但其实他知道戎策会直奔太医院院使家中。

  孟家自北朔开国以来就是忠心耿耿的武将世家,到了孟兆宁这一代,他妹妹嫁给叶南坤做了皇后,而他大哥世袭了安国公的爵位。安国公的夫人,又恰好是太医院院使张云宝的嫡亲妹妹。

  有这层亲戚关系在这,戎策看病从来没花过钱,也就是年底让孟兆宁多准备点礼物送给张家。

  曾经戎策在帝泽书院读过一段时间四书五经,同学中就有张云宝的长子张裕来,他的狐朋狗友。二人都喜欢赌,悄悄约好了去银修赌坊是常有的事。不过朝廷有规定,官员不得参与任何形式的黄赌毒,张裕来因为此事好几次要被太医院赶出门。

  这次戎策上门找他看病的时候,就见张裕来则跪在地上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说道:“天天闷在御药房指导太监煎药,我还嫌大材小用。”

  “张伯父!”戎策喊了一声。张云宝找鸡毛掸子找得正起劲没见到他,倒是张裕来一回头撞上戎策按着肩膀皱眉,悄无声息站起身,一边往屋外走一边给戎策使眼色。

  戎策不知所以,但还是跟着他走到了门外。张裕来等看不见他爹的影子才松口气,领着戎策到院子西侧的医庐,吩咐后者掀开染血的衣物,嘴里还不忘念叨:“我跟你说,这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嚯,你是嫌命长吧?三天两头往我这跑,还好每次都是全乎的。”

  “一刻钟说话不带刺会死吗?”

  “你的刺比我多,”张裕来给他清理好伤口,往上敷草药,“什么东西划的,狗熊爪子?还带着毛,京城里有灰毛狗熊?”

  伤痕。戎策忽然抬头,就要踢开凳子站起来,被张裕来糊到他伤口上的药膏疼得坐回来。张裕来被他要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拿着沾满药草碎屑和粘液的小木棍指着他:“你上哪去?”

  “快点弄好,我有急事。对了,你再帮我个忙,你一会儿去街上买笼肉包子送到伏灵司。”

  张裕来一挑眉:“有什么好处?”

  “我告诉你掩钱怎么出千。”

  “成交。”

  谢宅门口,戎策用令牌和一双凌厉的眼神吓得护卫退了三步,给他让出路来。谢子昌看到戎策闯进来,忙迎上去。他听阿发说了戎策如何帮助谢老太太安详离开人世,又如何孤身斩杀作恶的狼妖,心中本就错误的怨恨此时已经化为了感激:“戎千户来有何要紧事?”

  “你母亲的遗体,我要再看一次。”戎策开门见山,又把谢子昌吓了一跳。后者见戎策神色严肃也不敢多耽误,即刻领他去后院。

  戎策说一声冒犯,即刻推开了棺材盖,谢老太太穿着华丽的寿衣躺在其中。戎策拨开谢老太太领口的衣物,又掀开袖口,裤腿。所有的伤口都是淤青,不见一丝血迹。仵作说她是撞伤脑部而辞世,如若真是那狼妖所为,为何不直接用锋利的狼爪开膛破肚?

  戎策见识过狼妖的路数,他尚未开化,招招用的都是尖牙利爪。尚未开化,说不定连字都不认识。

  谢子昌见戎策许久不言,问道:“戎千户是觉得我母亲之死仍有蹊跷?”

  “不,我想多了,”戎策将谢老太太的衣服整理好,合上棺材盖,“抱歉打扰你这么久,节哀顺变。”毕竟人都走了,何必给家人心中留下杂乱。

  张裕来提溜着一笼包子按照戎策画的地图走到伏灵司门口的时候,心其实跳得厉害。他一向有些胆小,又知道伏灵司是什么地方,开门遇上的还不一定是人。但来都来了……于是他大胆敲门,刚敲了一声,手还放在门环上,门就开了。他小心翼翼探头,忽然被人抓着领子拽进门,差点一个踉跄原地前滚翻。

  “是你?”战文翰看着鬼鬼祟祟的来客,“张院使的长子,太医院太医,有何贵干?”

  张裕来上下打量战文翰,想起来这人曾经在太医院出现过几次,好像是伏灵司里其中一个管事的。“在下张裕来,有事找伏灵司监察杨幼清。”

  战文翰点点头,将他领到杨幼清门前,朗声道:“监察大人,新的大夫来了。”

  “什么新的?”张裕来一头雾水,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杨幼清开门,看到张裕来的神色和他手中福鼎记的包子,瞬间明白是战文翰理解错了他的来意。但是杨幼清不做亏本买卖,再者说,伏灵司缺大夫。于是他装模作样点头道:“不错,领他去签到吧。”

  张裕来急忙伸手要抓住杨幼清,后者顺势从他手中拿走了包子:“不用谢。”

  张裕来悄悄往门口挪动,战文翰回身,双腿哆嗦的太医立刻站住不动。战文翰将一张薄纸拿在手中,冷冷说道:“进了伏灵司的门,敢随随便便出去吗?”

  “不敢不敢,”张裕来拼命摇头,“但你们这是逼良为娼,说出去多丢人。这样,你让我走,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战文翰还未说话,戎策推门而入,一把抓住战文翰拿着薄纸的手,将那张投名状抢下来:“哎哎哎误会了误会了。我刚才听董锋喊你呢,是不是藏书阁书架塌了你赶紧看看去。”

  “真的?”战文翰打量他片刻,心道如若出事也是他担着,于是抽出手腕大步走出房间。

  戎策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张裕来有底气了,高声道:“这事可不是掩钱摆得平的!”

  “那你还是在这按个手印吧。”戎策作势要去抓张裕来的手,张裕来飞快闪开,道了一声再见,一溜烟跑出伏灵司的大门。

  戎策笑了一声将手中纸张撕碎了扔到一边。他知道杨幼清的打算,张裕来是孟府亲戚,信得过,而且医术称得上年轻人中的翘楚。但他也知道,张裕来不是伏灵司栓得住的人。

  办正事!戎策飞速跑向李承的房间,镇墓兽还在,没看到在阴暗角落里啜泣的谢君溪,反而见到了躺倒在地的李承。戎策恨铁不成钢般踹了他一脚,李承才悠悠醒转,见到戎策瞬间清醒,一个扑腾站起身。

  “谢君溪呢?”

  “啊?”

  “我问你那个女鬼呢!”戎策骂了句,忽然想到李承见不到鬼,又骂了句,“他大爷的,让一个女鬼给耍了。我今年跟她们命里犯冲!”

  李承反应过来是女鬼不见了踪影,立刻紧张起来,问道:“千户,要不要派人去抓?”

  戎策踢一脚他的膝盖窝:“抓!小白在哪,把白树生给我薅起来!找十个人,喂十颗仙羽散,满山满城给我搜!我就不信她能跑了!”

  杨幼清听到屋外动静,从窗口望了一眼。在茶桌对面男子也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问道:“有事?”

  “戎策能搞定,”杨幼清回过头来,放下手中茶杯,“你继续。”

  伏灵司副监察顾燊一边笑一边道:“你收的这个小徒弟咋咋呼呼,五年来惹了不少京城里的达官贵人。”

  “你作为我伏灵司的门面,常走动于京城各大府邸,解决他的烂摊子不是应该的?”杨幼清给自己添了杯茶,也将对面的茶杯添满,“言归正传,南绎那边交换质子究竟是什么打算,你收到什么风没?”

  “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顾燊晃了晃茶杯,“他们内乱如此,大约是怕我们趁虚而入。也许如你所说,拖延时间寻找渡江之法。陛下的意思是,五皇子叶卯。”

  杨幼清闭上眼睛,思索着:“太子的幼弟,少年将军。南绎那边呢?”

  “十一王爷,曾皓。”

  “听说过,南海的海盗被他招降,三万兵马收入麾下,这是忌惮了,”杨幼清睁开眼睛,“探一下南绎燕王府和明晞府。”